最美好的時光（組詩）

草原上

在草原上，我才真正感覺到

一棵草活得不容易

在草原上，我才真正懂得

以前所見的遼闊，不算遼闊

馬兒陪著白云

可以跑上幾天，花兒順著風

可以美美地香上好幾天

一棵草，更多的草被送進馬的嘴里

但它們從不認命

從哪里跌倒，就從哪里爬起

綠了又枯，枯了又綠

多少年了，它們還活在鷹的翅膀下

馬群吞沒的是黃昏而不是小草

天邊的星群

不是帳篷里的燈盞而是滾動在草尖上的露珠

山坡上

山坡上，那么多的牛羊低頭吃草

那么多的石頭，都放棄了言說

它們卻都是見證者

草木綠了又黃，黃了又綠

牛羊一批批長大又一批批被運到山外

牧人從來舍不得讓皮鞭打在牛羊的身上

擠奶的女人每次來都會給羔犢子

留一口奶水

當你站在山坡上

甚至站在它們中間

你就會感動得流淚

——它們一抬頭

世界就會馬上溫柔起來

在桑科草原

牦牛兄弟，請你抬一下頭吧

滿地的油菜花，請你慢慢地開吧

牧場廣袤，但可以看得見央金的帳篷

雪山巍峨，但可以用冰涼的雪水洗凈眼眶

起伏的不是牧場，就是牧人的身姿

吠叫的不是藏獒，就是草葉上的風

青稞還沒有長高，央金還沒有找到婆家

古老的村落里，炊煙每晚都是新的

進了帳篷，激動的央金端上熱騰騰的奶茶

她的黑豆搖著尾巴，圍著客人亂蹭

怎么也趕不走回欄的牦牛，一邊反芻

一邊奶著自己淘氣的牛犢

在青海

一棵青海的草，在我腳下

一只青海的鷹，在我頭頂

空闊啊，一棵草可以隨性擺動

孤寂啊，一只蜥蜴搬運著落日

馬蹄聲在哪兒，牧人的歌聲就在哪兒

巖石在哪兒，落座的屁股就在哪兒

在草原，我保持著沉默

在五月的風里，張開手臂我學會了擁抱

過來了一群牦牛，又過來了一群牦牛

它們沒有停下來，而我與一塊石頭

擋在了它們奔往天堂的途中

桑多河

桑多河背負著寺院，慢慢走遠

而金頂上的大鳥，從不害怕黃昏的來臨

它們集體陶醉于悠長的誦經聲里

即便有那么幾只飛離，一會兒又會飛回來

載滿青稞的牛車

慢慢騰騰的，穿著老舊的衣衫

像是從清朝過來的，它們的嘴角

仍滲出黃昏的汁液

如果我們停下來讓路

它們也不會抬頭看我們一眼

重重疊疊的寺院，一直坐在高處

當晚霞慢慢地從矮墻上

撤退至雪峰之頂時

人間終于安靜了下來

炊煙流到天上，洗凈了頭頂的沙粒

我們可以安心地吃晚餐

也可以舒展腰身，沉沉地睡去

桑多河卻從不愿停歇

它除了搬運人間的白天，也要搬運夜晚

一天是永遠，一生也是永遠

【作者簡介】惠永臣，本名惠永琛，甘肅鎮原人，“甘肅詩歌八駿”之一，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出版詩集《時光里的陰影》《春風引》。作品散見于《詩刊》《中國作家》《解放軍文藝》等刊物。曾獲甘肅省第五屆、第六屆黃河文學獎等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