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世友：“我這個兵很好領導”

在海邊陡崖下討論戰術動作，忽然有炮艇駛過許世友等人看過去，班長馬上批評說：“不要分散注意力，臉都轉過來！”

1958年9月21日下午，毛澤東接見參加南京軍區常委擴大會議的全體人員。他握著許世友的手說：“世友啊，現在地方上規定每個領導干部要有一段時間進工廠當工人，下鄉當農民，你們部隊干部可不可以下連當兵？可不可以作個決議？”許世友不假思索地回答：“完全可以，堅決照辦！”

第二天，南京軍區常委召開會議，討論如何落實毛澤東的指示，許世友在會上第一個報名，要求下連當兵。

許世友回到家里，換上士兵服裝，背上背包，在屋里走了兩個來回。他問夫人田普：“你看看，我像不像個兵？”田普點點頭說：“像，真像，就是老了點兒。”許世友對著鏡子，整了整衣服說：“你說像沒用。戰士是鏡子，他們說像才真的像。”

“我這個兵很好領導”

1958年10月17日一大早，許世友來到某海防前線某部6連。6連官兵聽說大名鼎鼎的許世友司令員來當兵，既吃驚又好奇，爭相傳揚這件事。據許世友之女許華山回憶：

父親的車剛剛進入營區，戰士們已經列隊路旁，敲鑼打鼓、鼓掌歡迎這批“老兵”們下連當兵。連長高立山很緊張，他還是按照習慣，嚴肅地跑步來到父親面前，立正、敬禮、報告。父親見他這樣，連忙擺手說：“你搞錯了，從現在起，我是一個兵，是你們連的上等兵，應該是我向你報到。”說完，父親抬手向高立山敬禮，正正規規報告：“連長同志，上等兵許世友前來報到，請分配工作。”高連長嚇了一跳，臉漲得通紅，好半天才說：“報告首長，你被分配在2排7班。”父親說：“你怎么還改不過來，向我報告什么？我不是首長，是上等兵許世友向你報告！”

事后，父親和高立山談心：“我到連里來當兵，你有顧慮吧？”高連長說：“沒有！”父親說：“沒有是假的，我向你表個態，我這個兵很好領導，一切行動聽指揮。在連里，就聽黨支部和連排長的話，你們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絕不會給你們添麻煩。”高立山聽了，感動得差點兒掉下眼淚。

父親到了7班，又向中士班長張吉生敬禮報到：“報告班長，上等兵許世友前來報到。”張吉生慌忙從父親手中接過背包，替他鋪床。另一個戰士則遞給父親一杯開水，恭恭敬敬地說：“報告首長，請喝水。”父親說：“我不是首長，是上等兵，你是一個下士，級別比我還高一級呢。你以后要多指教我，就像師傅帶徒弟那樣。”

后來那些戰士來我們家做客時說：“你爸爸非常有特點，剛來時很少言笑，一臉威嚴。別說是戰士，就是團長、師長都有些怕他，何況我們這些只當過幾年兵的戰士，當時確實心里緊張得不得了！”

“許世友同志比普通戰士還好管”

起初，放哨、值日班長都不派許世友，許世友一再提意見，才算得到了放哨機會。他固執地拒絕班里的一切照顧，打定主意要當普通一兵，漸漸地，班、排長對他的顧慮解除了，敢于大膽管他了。戰友楓亞回憶：

一天，在海邊的陡崖下討論戰術動作，忽然一艘炮艇駛過去，施兆奎、許世友等人不約而同地看過去。班長馬上批評說：“不要分散精力，臉都轉過來！”許世友同志一聽，馬上把臉轉了過來。在一次戰術作業時，許世友同志和1組的同志事先沒有聽清楚排里指定的運動道路，結果走錯了方向。排長馬啟和連忙阻止說：“7班1組回來，你們怎么把方向搞錯了？”馬啟和的聲音是嚴厲的，他并不因為許世友同志在1組就原諒他們在訓練上暴露的缺點。1組同志根據命令，返了回來。經過這兩次“管”的情況，班長深深感到：“許世友同志比普通戰士還好管。”

班長雖然敢管許世友同志了，但心里還時刻記著他是上將，因此對他多少有些另眼看待。比如，叫別的戰士時直喚名字，而叫他時則不喚名字，偶爾叫一聲“老許同志”也還有些拗口。別的同志也有類似情況。但是這種情況很快得到了改變。

許世友同志每天利用晚飯后的休息時間和戰士們談心，談自己的經歷，如8歲至16歲在少林寺學過拳，1926年秘密參加共青團；還談到自己每個月領多少錢、家里的開支情況等。一位高級干部和戰士們談這些情況似乎不必要，他卻把這些看作是向戰士們交心的一個重要部分。后來他說：“要使戰士了解你，和你建立起赤誠相見的同志感情，就必須做到無話不談；要做到這點，自己思想上首先要鏟除優越感。”

班長和同志們對他的家常話極感興趣，他們深深感到：許世友尊重他們，信任他們。于是，孫承仕談到父母去世，家中無人，16歲入伍，入伍后因為自己脾氣不好，連參加共青團的條件都夠不上。談著談著，他就哭了起來。許世友同志仔仔細細地聽完了他的話，對這位沒有父母的青年戰士產生了同情，還鼓勵他加強思想修養。這讓孫承仕很感動，覺得老許同志是多么貼心啊，以后不論大事小事，都愿意對他講。

藍彬文和許世友同志心連心，也是一件小事促成的。一天夜里，許世友同志出去解手，回來時看到藍彬文蓋得很單薄，于是把大衣悄悄蓋到藍彬文身上。第二天，藍彬文才發覺這件事。他感到老許的心太好了，自此處處設法愛護他。這種心連心的情形還可以找到一件小事加以說明。一天，為了打破戰士對炸藥性能的顧慮，連里組織了一次爆破試驗，爆破點離連里同志只有二十多公尺。在炸藥即將爆炸的時刻，孫承仕突然從許世友同志旁邊爬起，坐到了他的前面。孫承仕這樣做的目的很明顯，是怕被炸藥炸飛起來的石頭砸到許世友同志身上。許世友同志當即制止說：“你和我不是一樣嗎？還是坐到原來的位置上去吧！”但孫承仕坐著就是不動，緊張地等著炸藥，等一股泥石沖上天后，才回頭對許世友笑了笑……

在上述一系列事情發生以后，人們逐漸忘記了許世友同志原來的職務和軍銜，有時候即使想起，也不再是互相建立深厚感情、建立平等關系的障礙了。有一天，許世友同志正刮胡子，班長向他逗趣地說：“老許，你光刮前面，后面不刮嗎？”他抹著滿嘴的肥皂泡沫幽默地回答道：“我不像你們年輕人，我沒有‘野心’。我的兒子比你們年紀還大，我還講究什么漂亮呢？越丑越好。”孫承仕也來開玩笑了：“那你甭每天洗臉了！”“那是衛生問題，不是漂亮問題。”大家哄然大笑。戰士們和許世友同志開玩笑，使他高興極了。

“秀”武功引得戰士爭相拜師

許世友和戰士們的距離越來越近。開始，戰士們稱他“首長”，接著稱“許同志”“老許同志”，最后索性稱他“老許”，個別膽大的竟叫他“許老頭子”。許世友聽了不僅不生氣，還笑著說：“如果我不當兵而在家種田，老鄉們就會喊我許老漢了。”

連隊當時正在大練兵，為軍區即將舉行的渡海登陸作戰演習作準備，要下河練泅渡。10月的天氣，河水已經很涼，戰士們擔心他下河會凍出病來，又知道勸不住他，班長想出一個辦法，就說：“老許同志，你不要下河，站在岸上當個觀察員吧！”許世友堅持要參加：“我眼睛不行！”他上岸后還說：“戰爭中什么情況都可能發生，萬一我的指揮艦打沉了，不泅水怎么辦？”

攀巖訓練難度較大，搞不好會出危險。許世友怕旁人又要說他年紀大，阻攔他，便趁旁邊的同志不注意，疾步上前，抓住繩子就往上攀。當年的記者作了報道：

50多歲的老將軍像年輕戰士一樣，帶頭攀登陡峭的山峰。他一聲喊：“上！”戰士們緊緊跟上去。正當他攀到半山凹處時，攀繩被后繼戰士拉緊，老將軍突然脫手，身子懸空了！站在地面上的保衛部長趙一德頓時面色蒼白！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只見老將軍身子一斜，一手抓住攀繩，一腳蹬住了巖石，身子往上一躥，另一手又抓住攀繩，終于化險為夷，安然繼續攀登……觀者莫不驚嘆！

這要歸功于許世友的武功底子。

許世友經常給士兵們“秀”武功。吃飯的時候，他拎起板凳就來幾招，左擋右砸，進退如風；訓練休息時，他給他們表演打拳。很快許多士兵都成了他的“徒弟”。不久，隨便哪個戰士提起板凳都能來幾下，害得司務長埋怨：食堂里的板凳老是缺胳膊斷腿。

一個月很快過去了，許世友對班長說：“我同你們在一起，好像年輕了十幾歲，走起路來渾身是勁，步履輕快。”

“老許比我們普通戰士還普通，還挺會體貼人”

快到年底時，連里開“五好戰士”評比會。評到許世友時，全體干部戰士要把他評為“五好戰士”。許世友起身說：“我一好、兩好也許有，五好肯定當不起！你們要多給我提些缺點，將來我要帶回軍區，還要向軍委匯報。”此話一出，大家都爭先恐后地發言。高個子機槍手邵世好說：“老許第一好就是像個兵樣，沒有絲毫將軍架子，干勁比我們年輕人還大。”孫承仕說：“老許比我們普通戰士還普通，還挺會體貼人……”最后，全體一致通過，還是評許世友為“五好標兵”，許世友自己反對根本沒用。

到必須離開連隊、返回軍區工作崗位的時候了，他和戰士們都有強烈的不舍之情。告別營區那天，許多戰士都流下了眼淚。

許世友回到南京后，首先給他的7班全體戰友寫了一封信，談了自己在連隊當兵幾個月的感受，并稱自己“永遠是7班的戰士”。再后來，幾乎所有的7班戰士都到他家里做過客。許世友無論工作多忙，總會抽出一些時間趕回來，和這些戰友們談談心、嘮會兒嗑，并招待他們在家中進餐。

（責編/陳小婷 責校/劉靜怡 來源/《將軍當兵》，天津人民出版社編，天津人民出版社1959年5月第1版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