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下連當兵那些事兒

下連當兵的將軍，除前文幾位上將外，還有昆明軍區司令員秦基偉中將、廣州軍區副司令員文年生中將以及海軍東海艦隊司令員陶勇中將等眾多名將。通過下連當兵，將軍們普遍感到收獲很大，將軍下連當兵還有哪些趣聞軼事呢？

何云峰：全軍第一個下連當兵的師政委

1958年2月25日，昆明軍區第37師政委何云峰大校（1964年被授予少將軍銜）和副師長張化民中校身穿戰士服裝、佩戴列兵軍銜，徒步來到某紅軍團8連當兵。下連隊之前，何云峰專門請示了昆明軍區領導。昆明軍區司令員秦基偉擔心何云峰當干部的時間長了，難以適應連隊的艱苦環境。他關切地問何云峰：“能不能像士兵一樣生活？”何云峰的回答簡單有力：“我保證當好普通一兵！”

何云峰一走進連部，就給連長張福才行了一個軍禮，指導員郭智俊隨即宣布命令：“列兵何云峰到1班，張化民到4班。”戰士們熱情地把他們迎進了營房。一到班里，何云峰就笑瞇瞇地問：“誰是我的班長？”

“是我，首長同志！”黃友貴怯聲答道。何云峰馬上糾正說：“班長同志，從今天起，我是你班里的列兵，以后不要叫我首長，就叫何云峰。”

第二天，何云峰起床整理內務，擺弄了好久也沒能把他蓋的大被子搞得和戰士們一樣平整。黃友貴急忙過來幫忙，但也沒能把大被子整平。原來連長和指導員考慮到何云峰年紀大，戰爭年代負過傷，頭天晚上特地給他送來了一床大被子。何云峰了解情況后悄悄去連部換了一床和戰士們一樣的小被子。吃過午飯后，何云峰回到宿舍一看，床上放的還是那床大被子，他十分疑惑。黃友貴關切地說：“你年紀大了，不能蓋薄被子，凍壞了怎么辦？”何云峰卻說：“我來當兵就是為了體驗士兵生活，不能搞特殊，不然還叫什么鍛煉？”于是，他又到連部把那床小被子換了回來。

有一次，何云峰和戰士一起聽排長張志福講課，當發現排長講得過深、戰士們理解不了時，何云峰便找張化民商量，由張化民幫助排長備課。備課前，張化民和排長先和戰士們開座談會，了解他們的知識儲備；備課中，盡量把戰士們知道的口語、俗語和軍事術語結合起來，并制作了形象化的教具，采取直觀教學法講課，受到了戰士們的好評。

“秦基偉同志到我連8班當兵以來，鍛煉自己的決心很大”

1958年9月20日，總政治部關于軍隊干部下連隊當兵的通知傳到昆明軍區后，正值軍區召開黨委擴大會議。軍區黨委向到會的團以上干部作了傳達，并請何云峰、張化民給大家講下連當兵的體會。9月30日，會議一結束，軍區黨委就批準了秦基偉（1955年被授予中將軍銜，1988年被授予上將軍銜）等軍區領導和機關的123名干部首批下連當兵。

秦基偉到駐滇某部118團1營1連報到時，正趕上連隊組織識字大突擊。他主動當起了連隊業余文化教員，幫助戰士突破認字2500個的大關。除了負責教班長朱太云識字外，還幫助戰士姚庭亮學習查字典、認生字，直到他會認、會寫、會講、會用為止。

一天上午，秦基偉來到炊事班，對正在炒菜的炊事員說：“我是來幫廚的，明天你們都去學文化，我和幾個同志來做飯。”

第二天，秦基偉圍著炊事員的圍裙出現在1連的廚房里。他舀了幾十碗米和劉雨田中尉到井邊淘洗，把谷殼和沙粒一一挑了出來。雖然廚房里只有4個人，打水洗菜、燒火做飯等工作照樣進行得井然有序。戰士們高興地說：“吃到司令員做的飯菜，學習更有勁了。”

連首長知道后表揚了秦基偉，戰士們個個都說該表揚。

很快，秦基偉就和大家熟悉了。戰士們接二連三地向這個老兵提出要求：有的要求講紅軍長征的故事，有的要求教大家唱歌，還有的主動要求學習寫家書。秦基偉總是不厭其煩，和戰士們打成一片。

按照總政治部的規定，將軍下連當兵結束時要由所在單位寫鑒定。秦基偉下連當兵結束時，戰士們給秦基偉寫了如下鑒定：

秦基偉同志到我連8班當兵以來，鍛煉自己的決心很大，真正放下了首長的架子，以普通士兵身份和大家同吃、同住、同勞動、同操練、同娛樂。朝氣蓬勃，很有干勁，而且還謙虛、誠懇、熱情，發揚了老紅軍、老八路的共產主義風格，做到了學習好、愛護武器裝備好、生產節約好、體育衛生好。他曾兩次被評為班里的“五好標兵”，受到連首長的兩次隊前表揚。

秦基偉深有感觸地說：“當兵一個月，我不僅錘煉了思想、鍛煉了身體，而且更加清楚地了解了戰士們的生活、學習和思想，受益一輩子。”

“冼恒漢同志，我們會像幫助其他同志一樣來幫助你的”

冼恒漢（1955年被授予中將軍銜）到連隊報道時，團政委對指導員劉慶陽說：“這是冼恒漢同志，到你們連當兵。”他倆握手后，冼恒漢端端正正地向指導員敬了個禮，并說：“指導員同志，從現在起，我就正式成為咱連的一名列兵了，希望連首長多加指導。”指導員立刻還了個禮，親切地說：“冼恒漢同志，我們會像幫助其他同志一樣來幫助你的。”

一天，吃完午飯，部隊集合前往煉鐵工地。一到工地，冼恒漢把棉衣一脫，就和大家一起開始了緊張的勞動。他一會兒清煤渣，一會兒裝礦石，忙個不停。他累得滿頭大汗，衣服都濕透了，但還是繼續堅持。那天，刮起了沙塵暴，天昏地暗，人的眼睛都睜不開，但是冼恒漢卻越干越起勁。

“笨鳥先飛”，這是冼恒漢常掛在嘴邊的一個詞。他每天總是提前起床，周末也不例外。為避免驚醒其他同志，他總是悄悄地把被子疊好，就到院子里打掃衛生去了。等戰士們起床后，他已經把規定的區域打掃得干干凈凈了。戰士們都說：“自從冼恒漢同志來了后，我們負責的衛生區域就由他包下來了。”

一天，排長講完炮的構造讓大家復習，他便一會兒跑到炮前面，一會兒又跑到炮后面。

裝卸炮門是比較細致的工作，他為了操作熟練，一次又一次地裝上卸下。抬炮的大架是比較費勁的，有時累得他滿頭大汗，戰士們勸他少裝卸幾次，他卻笑著說：“當個炮手，抬不動大架還像話嗎？胳膊上沒勁，多練幾次就好了。”經過學習，第一次測驗他獲得了優秀的成績。

冼恒漢在和戰士們相處的日子里，真正把自己當作一個普通士兵，所以和戰士們都處得親密無間、無拘無束。一到休息，戰士們就圍到他的身旁和他聊家常、說笑話，要他講紅軍長征的故事，有時一起打撲克，有時一起跳舞。每個戰士都愿意和他親近，有什么問題都愿意找他談。

在冼恒漢當兵期滿離開連隊的時候，全班戰士給他作了鑒定，根據他的工作、學習、團結互助、遵守制度、服從指導等方面的表現，一致評他為“五好標兵”。

班長眼中的文年生

文年生（1955年被授予中將軍銜）下連時的班長張日華曾撰文《文年生同志在我們班里》，文章部分內容摘編如下：

一次戰術演習，他全副武裝的和戰士們一起，從這個山頭跑到那個山頭，來回20多里路，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可是還要搶著幫助別人背干糧，真使人感動極了。

又有一次，教員講爆破方法，但沒有結合實戰進行練習。開民主會的時候，他積極當“諸葛亮”，根據自己過去的戰斗經驗，建議分成突擊組、火力支援組、爆破組，由指導員指導練習。戰士們說：“這種教學方法真好。‘老兵’帶來了多么寶貴的老紅軍光榮傳統。”

戰士洗衣服，文年生也自己洗衣服。班里的同志搶著幫他洗，他說：“我是一個兵，應該自己洗。”他對同志非常關心，看見副業生產的工具少，就自己買了10根扁擔、5個水瓢，給大家用。

文年生沒有來的時候，我真擔心我這個班長無法當。可是他一來，我的顧慮就打消了。他的紀律性很強，很虛心，又處處帶頭。而且，他還主動幫我做起思想工作來，每天晚飯后，他就和戰士們在一起聊天，給戰士們講爬雪山、過草地、搶渡大渡河等紅軍故事。有的戰士常常打斷他的話，問這問那，他總是非常耐心地解答。有的戰士聽說他革命28年了，稱贊道：“你對革命真有不少功！”他謙虛地說：“沒什么功，就是給人民做點兒事。”

張才千：“腳痛點兒有什么關系，不痛能鍛煉好？”

張才千（1955年被授予中將軍銜）來到連隊當兵時，在班里舉行的歡迎會上，他說：“30年前我當過兵，可是時間長了，戰士的那一套工作有些生疏。請同志們多批評、多幫助。”

不久，連隊要進行戰術演習，開始了連續300公里的長途行軍。

出發前，張才千整理好了裝備。在行軍中，張才千越走越有勁，還不時作詩、講故事。行軍休息時，衛生員要檢查張才千的腳，他抱著腳連聲說“好好的，好好的”，要衛生員趕緊給別的同志檢查。

走了60多里路，張才千的腳步有些慢了，而且一拐一拐的。衛生員發現后，一定要看看他的腳：“血把襪子都染紅一大片了！”張才千毫不在意，上了點兒藥又追上了隊伍。軍醫趕上來，不容分說要幾個人拉住他。他卻說：“腳痛點兒有什么關系，不痛能鍛煉好？”聽了這番話，大家都十分感動。

一天，夜行軍，傾盆大雨。團首長和連首長再三叫張才千坐車，他還是跑到行進中的行列里去了。行軍一開始，速度就很快，雨水順著下巴流到胸前，雨衣不頂事，反倒又重又涼，指導員匆匆趕上來拉住張才千，要他在隊伍后邊走。“我很好，完全可以跟上連隊！”說著他甩開指導員繼續前進了。

通過“敵人”的封鎖線時要跑步。有一次，他掉了隊，迎著暴雨寒風猛追，跑得里面一身汗水、外面一身雨水。追上大部隊后，他高興地說：“到底追上了！”

陶勇上艦當兵：穿水兵服、吃大鍋飯、睡三層吊鋪

1958年11月，時任東海艦隊司令員的陶勇（1955年被授予中將軍銜）到“井岡艦”當兵鍛煉，體驗基層生活。

陶勇當時在航海部門，掛列兵軍銜。他穿水兵服、吃大鍋飯、睡三層吊鋪，完全按普通士兵的標準要求自己。他每天和大家一起出操點名、站崗執勤，同志們有時想照顧他一下，給他換一個床位，或減輕一些勞動強度，都被他拒絕。他說：“我是下來當兵鍛煉的，當兵就要有當兵的樣子，要按章辦事，不能搞特殊。”

陶勇平易近人，沒有架子。他上艦第一天就明確要求：“今后你們不要叫我司令，就叫我老陶好了。”那段時間，陶勇沒有回過一次家，休息時總是和戰士們在一起聊天談心、下象棋、包餃子，大家對他十分親近，有什么心里話也愿意跟他說。

戰士們最愛聽陶勇講戰斗故事。一次，陶勇講了一段蘇中地區“抗日反頑”的斗爭故事。當講到黃橋戰斗殲滅頑軍韓德勤的部隊時，他提到了黃橋周圍的許多村莊。炊事兵梁尚才說：“老陶同志對我們村可熟悉啦！村東頭有一棵大樹他還記得呢！”還有戰士說：“原來就是你帶的部隊解放了我的家鄉啊！”這些年輕的戰士在小時候就聽長輩們講陶勇的戰斗故事，想不到當年領導家鄉人民對敵斗爭的老英雄，現在居然和自己在一起當兵，真是做夢也想不到！

肖全夫的下連當兵日記

肖全夫（1955年被授予少將軍銜）下連當兵時寫下了日記，部分內容摘編如下：

10月9日

早晨全連集合整隊去食堂吃飯時，我看見食堂門口有一堆馬糞。我想向連里說說，派人打掃打掃。但又考慮我是來當兵的，不是以首長身份來檢查工作的。吃早飯的時候，我一直考慮這個問題。最后，我還是提前放下飯碗，走出食堂，找到掃帚和糞筐打掃起來。戰士們看見我打掃，趕緊來搶我的掃帚，動手打掃起來。不一會兒，大家就把馬糞掃光了。事實證明，干部事事以身作則是帶動各項工作的最好的方法。

10月12日

早飯后，連里宣布：今天連里進行全能槍手的實彈射擊，四種槍同時打。大家幾天來分秒必爭地緊張練習，就等待著今天。但是，同志們也像我一樣，多少有些顧慮，打不好，不僅自己臉上不好看，還會給集體榮譽抹黑。我比戰士們更多一層顧慮：作為一個領導者，打不響全軍開展全能槍手運動的第一槍，會對整個運動產生不好的影響。

9連是第一個進行全能射手訓練的連隊，大家都想看看打得怎么樣。我站在靶場上，猶如一個小學生在考場上等待著一次嚴峻的考試。我走上射擊臺，這時，我已不管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我，而是想著怎么按要領命中目標。先打沖鋒槍，六發六中。五發中環，評定優秀。接著打步槍，三發子彈，中內環、外環、外環外各一發，評為良好。輕、重機槍也都是優秀。連長對我說：“你總評優秀。”靶場上頓時活躍起來，戰士們朝著我笑。我心里的一塊石頭才算落了地，但也感到不足，沒有打成一串缸（全是優秀），這說明工夫還沒有練到家。

晚上，班里的呂萬林同志悄悄對我說：“今天我才知道你是少將同志。”我說：“在這里，我是一個兵嘛！”

10月13日

同志們去積肥，分給我的任務是協助趙學宣同志編柳條筐。他耐心地告訴我編多大的筐需要多長的條子。我們一面編，一面敘家常。他出身于貧苦的勞動人家，從小就跟父親學會了編筐的手藝，在舊社會，全家逃過荒、討過飯，兩個哥哥都曾被國民黨抓去當過兵。他想到過去的苦日子，干勁就來了。

我們人民軍隊中千百萬戰士之所以能在任何危難中挺身而出、犧牲自己，之所以能在任何工作中藐視一切困難，有著氣吞山河的英雄氣概，他的話是最實際、最明確的回答。我不僅向趙學宣學會了編筐，而且學到了更多更重要的東西，那就是勞動人民的高貴品質，勞動人民對待工作的態度。

（責編/劉靜怡 責校/陳小婷 來源/《將軍當兵》，天津人民出版社編，天津人民出版社1959年5月第1版；《那些年，將軍下連當兵那些事兒》，鄭魯南、胡兆才/文，《軍營文化天地》2013年第12期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