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獻給中華民族奮起復興的事業
鄧穎超是偉大的無產階級革命家、政治家,著名社會活動家,是堅定的馬克思主義者,黨和國家卓越領導人,更是中國婦女運動的先驅。她在國內外享有崇高聲譽,深受全黨全國人民的尊敬和愛戴,大家都親切地稱她“鄧大姐”。
鄧穎超11歲就進入了天津最著名的女校——天津直隸女子師范學校,12歲立志“振起精神,謀國家之進步”,響亮地提出:“世事靡常,豈能一定,安知吾國異日不立于萬國之上哉!”少女的愛國壯志,初露鋒芒。
抗戰爆發后,中國婦女從苦難中覺醒,“以英勇的姿態出現在抗戰的各個工作部門”,并“表現了驚人的成績”。這種局面的形成與當時一些婦女界領袖的提倡、宣傳是分不開的,鄧穎超便是其中之一。抗戰時期,鄧穎超先后在武漢、重慶從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工作,為維護婦女統一戰線、發動婦女參加抗戰救亡、搶救保育難童、推動大后方抗日民主運動等做了大量實際工作,成為國統區婦女抗日運動的一面旗幟。
鄧穎超與周恩來相識于1919年五四運動的疾風暴雨中。她說:“在革命之花開放的時候,我們的愛情之花并開了。”他們熾熱的愛情與革命信仰相互交織在一起,從此,他們相濡以沫生活了半個多世紀。
“當總理的夫人其實很難。”鄧穎超曾深有感觸地說。新中國成立后,關于鄧穎超的職務問題,周恩來說:“只要我當一天總理,她就不能到政府里任職。”周恩來還多次在任職、調級等問題上盡量壓低鄧穎超。對此,鄧穎超毫無怨言,表示:“恩來這樣做,我很理解。”她將這看作嚴格家風,體現黨的優良傳統。
鄧穎超曾寫給周恩來一段話:“你曾說,就是看到我能堅持革命。我也看到你這一點。為主義的理想奮斗,這是最可靠的相愛的基石和保證。”這種為了共同信仰而舍生忘死的戰斗情誼,是他們一生都極其珍惜的。1976年周恩來病逝之際,鄧穎超在特意精心制作的花圈上署名為“戰友小超”。
“春天過后不是秋,何必為年齡發愁,你的生命要與人民的事業結合起來,白發就上不了你的頭。”這是鄧穎超最喜歡的詩句,也是她為國家和人民服務終生的信念,更是她終生堅守與踐行初心使命的真實寫照。周恩來逝世后,鄧穎超雖然年事已高,但她服從黨的決定和人民的需要,毅然走上了黨和國家的重要領導崗位。面對繁重的工作,她說:“黨交給我的任務我就要好好完成。”
“人總是要死的,但精神萬歲!”這是鄧穎超晚年常對周圍的同志講的一句話。她“一生奉獻,毫無索求”,只看重黨和國家的利益與群眾的幸福,事事處處真正做到了清廉為政、不徇私情。
2024年是鄧穎超誕辰120周年,在此之際,我們再次表達對鄧穎超的無限崇敬與緬懷之情。
“振起精神,謀國家之進步”
她12歲立志“振起精神,謀國家之進步”,響亮地提出:“世事靡常,豈能一定,安知吾國異日不立于萬國之上哉!”;15歲走在天津街頭,高呼“外爭主權,內除國賊”;21歲確立了共產主義的終生信仰……
“小超”的誕生
1904年2月4日,農歷節氣立春的前一天,鄧穎超出生在廣西南寧。她剛出生時,重男輕女的父親要把她送人,是母親楊振德以命相搏,護了女兒周全。
鄧穎超3歲時,父親因病身故。從此,鄧穎超與母親相依為命。思想開明的楊振德是鄧穎超最早的啟蒙老師。在她的教導下,鄧穎超兩三歲就開始識字背詩。
1910年,楊振德帶鄧穎超前往天津謀生。當時的天津已開辦嚴氏女學等女子學堂,鄧穎超常能看到背著書包的女孩子,很是羨慕。但她知道母親負擔不起學費,便堅持自學。為了減輕母親的壓力,鄧穎超還在育嬰堂辦的編織所里織布、繡花,有時候一天工作10個小時,能掙六七個銅板。
1915年,鄧穎超聽說女師預科不要學費,但最小錄取年齡為13歲,便虛報兩歲去考試,一考即中,一年后順利升入女師本科繼續學習。1916年11月8日,發動“護國運動”的蔡鍔(字松坡)不幸逝世,女師舉辦了一次雜文比賽,題目是《對于蔡松坡先生逝世感言》。全校300多人參賽,僅有4篇被選為優秀作文,其中一篇就是鄧穎超的。作文里有“揭彰正義”的謳歌,有“薄海同哭”的傷懷,更有充滿激情的救國宏愿:“望吾同胞從此上下一心,振起精神,謀國家之進步!”不僅如此,鄧穎超還響亮地提出:“世事靡常,豈能一定,安知吾國異日不立于萬國之上哉!”少女的愛國壯志,初露鋒芒。
在女師,鄧穎超一直用楊振德取的學名“鄧文淑”。畢業前,班主任白眉初因鄧穎超年齡最小卻聰慧超群,幫她改名為“穎斌”,希望她早日成為巾幗英雄。鄧穎超認為“穎斌”念來有些拗口,考慮再三,將“斌”改為“超”字。后來家喻戶曉的名字“小超”,就這樣誕生了。
代號“逸豪”
二十世紀初期的中國,民不聊生,廣大婦女在社會的最底層痛苦掙扎。鄧穎超立志要將婦女從舊社會的桎梏中解放出來,“作為一名婦女,特別是一名女共產黨員,對于婦女工作是應該關心的。這個責任我們應當一直承擔到生命的終止”。懷著這樣的使命,鄧穎超的一生從未停止為婦女解放而奔走呼號。
1919年,五四運動爆發了,學潮以最快的速度蔓延到天津。過去長年被“遵守女德”“莫談國事”束縛的女生們,提出“愛國不分男女”的響亮口號。5月25日,天津女界愛國同志會成立,鄧穎超被選舉為演講隊隊長。這一年,她只有15歲。
國難當前,學生手無寸鐵,演講就等同于戰斗。鄧穎超常常深入市民家中,將社會變化講給無法輕易出門的婦女聽。一個婦女聽后深受感動,典當衣服印制愛國傳單。鄧穎超發現戲劇的教育效果更好,便組織同伴一起排演《花木蘭》和描寫朝鮮義士刺殺日本首相伊藤博文的《安重根》。那時男女不能同臺演戲,鄧穎超就反串“安重根”一角。
9月16日,鄧穎超等20個男女青年聚集在一處,宣布成立愛國進步團體覺悟社。男女社交剛剛放開,有的人不免拘束,年齡最小的鄧穎超與所有社員都相識,她主動起身來一一介紹。經過討論,大家一致同意,要“先改造自己的思想,進而改造中國”。社員們抓鬮決定代號,鄧穎超抽到了1號,化名“逸豪”。社員中還有一位大名鼎鼎的、抽到了5號的“伍豪”,是周恩來。
10月10日,天津舉行歷史上第一次國民大會。鄧穎超帶領女生站在隊伍前列,手上拿著以竹竿串起的小旗。會后,群眾舉行示威游行,遭到武裝警察阻攔。鄧穎超帶隊沖鋒在前,揮動竹竿奮力抵抗。據當時的《益世報》報道,警察用槍托兇猛毆打,鄧穎超被打傷吐血。緊急關頭,學聯宣傳隊開來大卡車,學生們里外夾攻,沖破了警察的包圍圈。
1922年,黎元洪復任大總統,為了裝點門面,宣布召開議會。各大城市掀起婦女參政的熱潮,天津婦女也在籌備成立參政請愿團。鄧穎超受邀參加籌備會。面對一些來賓的反對聲,她有力駁斥:“如果按照適才馮先生所說,女子教育不普及,縱然爭得參政權也無用。然而,我們現在若不爭,后來姐妹也不爭,從此無人去爭,再過二千年,此事也不能實現!我們現在不是為自己爭,是為后來的千千萬萬姐妹爭取平等的權利。”鄧穎超一番話結束,全場響起熱烈的掌聲。
次年,鄧穎超和同仁成立了女星社——希望它像明亮的星星,照耀中國婦女運動發展的前途。7月,天津女星補習學校成立,以“援助失業婦女,授以相當知識及簡易技能,使其自謀生活”。學校前后招收了70多名女學生,鄧穎超在補習學校擔任校董、教務長,并親自任教。課程設置除了國語、算術、常識、簿記等知識教育外,還結合婦女實際的問題改造她們的思想。隨后,鄧穎超在愛國運動中陸續籌建多個愛國組織和婦女運動進步組織,并于1924年參與創立了中國首份專注于婦女議題的日報——《婦女日報》。該報被時任中共中央婦女部部長向警予贊為“中國沉沉女界報曉的第一聲”。
1925年,五卅運動席卷全國,推動鄧穎超馳騁于更廣闊的政治舞臺上。此時,她已經成為中國共產黨黨員,并擔任中共天津地委婦女部長。她曾回憶說:“那時,在中國北方,黨還處于地下,因此入黨手續很簡單,沒有掛黨旗,也沒有宣誓。但和其他許多同志一樣,我們的信念卻非常堅定,認為做一個共產黨員是很光榮的,堅信馬克思主義,決心為無產階級利益,為國家的獨立、民族的解放,為婦女的解放乃至全人類的解放,為實現共產主義,而奮斗終生。”
“媽媽您好”
1939年1月5日,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決定:在重慶,成立以周恩來為書記的中共中央南方局。與此同時,要求鄧穎超擔任南方局委員,負責婦女解放運動工作,并兼任陜甘寧邊區各界婦女救國聯合會駐重慶代表團團長,具體領導婦女抗日救亡運動。
為了建立抗日統一戰線的婦女運動,鄧穎超不僅在重慶領導婦女運動,還到成都、華南等地指導、推動婦女運動的開展,努力開辟婦女抗日統一戰線重要陣地。在四川婦女運動中,鄧穎超積極組織抗日救亡宣傳活動,參與創辦了數十種婦女刊物,成立了成都、重慶婦女聯誼會等婦女社團組織。在她的號召與指導下,四川婦女參軍參戰、慰勞傷兵、募捐義賣、支援前線、搶救保育難童。僅抗戰的前兩年,婦女界捐獻前方的資金超過500萬元。1943年發起捐獻“婦女號”飛機募捐運動后,各地婦女積極響應,至9月已捐國幣260余萬元,獻飛機13架。
日本侵略軍全面侵華后,在中國的大地上,無數人家破人亡。千千萬萬的兒童淪為乞丐,露宿街頭,饑寒交迫,掙扎在死亡線上。鄧穎超焦急地思考如何救助這些難童,保護好祖國的未來。1938年1月24日,她與李德全、蔡元培等人召開了發起人會議,成立了戰時兒童保育會籌委會。為了這一工作開展得更順利,鄧穎超邀請宋美齡出面主持戰時兒童保育會的成立大會。3月10日,在漢口圣羅易女中,中國戰時兒童保育會成立大會召開。保育會成立后,立即邀請各地知名婦女成立戰時兒童保育會分會。短短幾個月,就有廣東、江西、安徽、廣西、貴州、湖南、成都、陜甘寧等地成立分會,分別指導各地救助難童的工作。鄧穎超對搶救難童工作傾注了大量心血。當武漢吃緊、戰火迫近時,鄧穎超組織、領導共產黨員和進步人士努力搶救幾千名難童,分批送去四川。中國戰時兒童保育會總會先后在各地建立了53個分會,共搶救、教育了三萬多名難童,保育會工作一直堅持到抗戰結束。
中國戰時兒童保育會成立50周年大會之際,鄧穎超專函致賀。人民大會堂里,已垂垂老矣的保育生們齊聲高喊:“媽媽您好!”
“政治家當如是也”
1945年10月,毛澤東赴重慶與國民黨進行和平談判,并簽訂了“雙十協定”,蔣介石被迫同意召開政治協商會議。鄧穎超被確定為中共參加政協會議的七名代表之一。
1946年1月10日,政治協商會議在重慶開幕。鄧穎超是參加這次會議的唯一女代表,備受各界矚目,她在會上作了《對國民大會問題的意見》的報告,闡述了中國共產黨的基本主張。在討論國民大會代表問題時,鄧穎超對國民黨的無理要求進行了有力的批駁,語驚四座。
當時《大公報》報道:“她(鄧穎超)手持會議印發的選舉法和組織法小冊子,說那是十年前制訂的,舊代表也是十年前選出的,已不合于今天的情況了……同時,她認為選舉法第三條規定人民經公民宣誓后才有選舉權,限制了人民的選舉權……”
報道最后寫道:“對于這位女將,沒有人料到她是如此精通法理,她的發言有根有據,合情合理,無可辯駁,旁聽席上有人贊嘆說:‘政治家當如是也。’”
政協會議閉幕后,鄧穎超繼續留在重慶工作。1946年11月19日,鄧穎超隨中共代表團飛返延安,參加解放全中國的工作。
“當總理的夫人其實很難”
“我們經過幾十年的戰斗,結成這樣一種戰友的、伴侶的、相愛始終的、共同生活的夫婦。把我們的相愛溶化在人民中間,溶化在同志之間,溶化在朋友之間,溶化在青年兒童一代。”
“在革命之花開放的時候,我們的愛情之花并開了”
鄧穎超和周恩來的婚姻,至今都是人們心中的典范。
1919年風起云涌的五四愛國運動中,鄧穎超每天組織并帶領大家上街演說、唱文明戲,人群中她那炯炯有神的眼睛、慷慨激昂的演講十分惹人注目。在一次愛國講演中,鄧穎超與周恩來相逢相識了。
覺悟社時期,沒有人把周恩來和鄧穎超看成一對。那時的周恩來太過耀眼。在南開讀書時,他就是風云人物,長相帥氣,擔任過校刊《校風》的總經理、演說會的副會長等職。而當時鄧穎超才15歲,在女生中算不上最有名。
鄧穎超記得:“那時,我看恩來同別人談話,談的時間很長。我是一個少女,他找我談話不多。偶爾談談,時間也不長。”不過鄧穎超充滿熱情,口才非常好,是天津女界愛國同志會演講隊的隊長。后來,周恩來曾向鄧穎超回憶說:“還記得當年在天津開大會嗎?你第一個登臺發言,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兩只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鄧穎超后來在文章中形容他們“彼此都有印象,是很淡淡的”。有趣的是,周恩來喜歡演話劇,而他所在的學校沒有女生,所以他扮演女生;鄧穎超所在的學校卻沒有男生,她穿長袍馬褂、戴一頂禮帽,扮演男記者,周恩來還指導她們演話劇。
1920年,周恩來為探索救國救民的道路,遠渡重洋赴法留學。告別時,鄧穎超想到歐洲天氣寒冷,怕周恩來不適應,特地趕織了一件毛衣送他,在毛衣領內側繡了一行小字:“給你溫暖——小超。”
摸著軟茸茸的毛衣,周恩來安慰鄧穎超說:“小超,別灰心,你年齡還小,以后還有學習機會。我到歐洲后,一定給你寫信……”后來,鄧穎超成為一名小學教員,他們雖相隔千里,但出于對共同革命理想的追求一直保持著書信聯系。
1923年,鄧穎超收到周恩來一封印有李卜克內西和盧森堡像的明信片,明信片背面寫著熱情澎湃的一句話:“希望我們兩個人,將來就像他們兩個人一樣,一同上斷頭臺。”由此周恩來與鄧穎超的感情發生了質的飛躍,他們熾熱的愛情與革命信仰相互交織在一起,兩個人的心也越走越近。新中國成立后周恩來曾對自己的侄女回憶起自己對伴侶的選擇,再次印證了兩人的革命愛情:“我是認定馬克思主義,一定不變的,既然我誓為無產階級革命事業奮斗終生,并不惜自己的生命,我的終身伴侶,理所當然必須是志同道合的、要經得起革命的艱難險阻和驚濤駭浪的戰友。這一點,你七媽是當之無愧的。”
“在革命之花開放的時候,我們的愛情之花并開了。”鄧穎超在《從西花廳海棠花憶起》一文中曾非常形象地談到她和周恩來確立戀愛關系時的情況:“我不曾想到,在我們分別后,在歐亞兩個大陸上,在通信之間,我們增進了了解,增進了感情,特別是我們都建立了共同的革命理想,要為共產主義奮斗。三年過去,雖然你寄給我的信比過去來得勤了,信里的語意,我滿沒有在心,一直到你在來信中,把你對我的要求明確地提出來,從友誼發展到相愛,這時我在意了,考慮了。經過考慮,于是我們就定約了。”
當周恩來希望鄧穎超把他們之間的戀愛關系確定下來時,鄧穎超明確地答復:“我們思想相通,心心相印,愿相依相伴,共同為共產主義理想奮斗終生!”
1924年,周恩來回國。1925年8月7日,鄧穎超來到廣州與周恩來成婚。“那天晚上,我和恩來去了一家有名的老店——太平館,吃烤乳鴿,這是恩來歡迎我到廣州工作,同時也是慶賀重逢和結婚。我們結婚沒有什么儀式,也沒請客人,很簡單,我們就住到一起,第二天照樣分頭上班了。”鄧穎超如此回憶他們的新婚之夜。
那時,周恩來還在黃埔軍校擔任政治部主任,張治中等同事聽說他結了婚,嚷嚷著要他請客,還要見見新娘子。于是,周恩來和鄧穎超請了兩桌客,張治中、鄧演達、何應欽、鄧中夏等都來賀喜,剛到廣州的李富春和蔡暢也趕來參加。
那天的情形鄧穎超記得很清楚:“聽說我在五四運動中當演講隊長,張治中就提出讓我講戀愛經過,大家鼓掌。因為我個子矮,他們還讓我站在板凳上。恩來特別擔心,怕我應付不了。其實,我什么也不怕,站在板凳上把我們相識、相愛的經過從頭至尾說了一番,還把恩來寫在明信片上的一首詩背了出來。我介紹后得到熱烈掌聲,張治中連聲夸獎:‘周夫人,名不虛傳,和周主任一樣都是極其出色的演說家。’這時我不客氣地說:‘什么周夫人,我有名字,鄧穎超!’”就是從那樣一個熱鬧的夜晚開始,周恩來和鄧穎超并肩站在了人們的視線中,成為生死不渝的革命伴侶,攜手為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奮斗了半個多世紀。
“情長紙短,還吻你萬千”
革命時期,周恩來和鄧穎超在各自工作領域為革命而斗爭,兩人相聚時間不多,時常來去匆匆,書信成為他們溝通和相互鼓勵的重要方式。兩人之間深厚的情意,都藏在了生活的小細節和250多封書信里。
1942年7月,在中共中央南方局駐地重慶,周恩來因過度勞累,生病住院。鄧穎超經常看望和陪護,不在一起時便以鴻雁傳書,致以熱切的問候和貼心的撫慰。7月7日,鄧穎超在信中以“來”開頭、“穎妹”落款,動情地寫道:“正以你為念。接到泰隆信,知你昨夜睡眠好,不曾受日間多人談話的影響,懸著的心,如一釋重負,而感到恬適輕松……現在你一天比一天好起來,快出院了,我真快活……一心一意在歡迎你回來,我已經開始整潔我們的房間迎接你了。”信的結尾是“情長紙短,還吻你萬千”。
1954年4月至7月間,周恩來以外長身份率中國代表團出席日內瓦會議。由于美英等西方敵對勢力的阻撓破壞,會議前后開了80多天。在家的鄧穎超,看到院內周恩來喜歡的海棠花開了,見花思人,就剪下碩大的一朵放進一本厚書里壓實,然后連同之前采自北京香山的紅葉,一起裝進信封。并在一張紙條上寫上“紅葉一片,寄上想念”,托信使捎給周恩來。周恩來收到后,知道鄧穎超在想他,回信道“你還是那樣熱情和理智交織著,我愧不及你”。海棠寄語,紅葉傳情,方式別致,簡約而芬芳,樸質而浪漫,為的是給周恩來緊張工作中“加上一些點綴和情趣”。
1970年3月底,周恩來眼看再有幾天就將出訪朝鮮,抓緊處理國事,沒日沒夜地工作,整個人看上去很疲憊。鄧穎超幾次勸告無果,于是以書代言,鄭重發聲:“繁忙工作中,要有稍事喘息的安排,做最低標準的精力儲備,以防不測。要打破既往的習慣勢力,行前狠舍一些事物,凡能回來辦的就留著回來辦,也可使繁從簡。總之要儲備精神,保持好狀態……”她還明確表示,“這是從全局和對敵斗爭的需要提出來的”“希望你能認真地考慮并采納我的這些意見。”此番忠告,得到了周恩來的回應:“同意你的好建議,我當照辦。”
這樣,鄧穎超懸著的心總算有些許放下。為了周恩來的休息和健康,為了他“能夠為黨工作得長久一些,更多一些”,鄧穎超及工作人員曾“設計”以6歲的小咪(侄女周秉宜乳名)作“秘密武器”,讓小咪央求、生拽周恩來帶她去公園看花。她們在周恩來辦公室門上貼“大字報”,聯名“造反”,請求他“改變工作方式和生活習慣,以適應身體變化情況”。這些舉動看似無奈,卻難得一片苦心。
“當總理的夫人其實很難”
1949年3月北平和平解放后,中共中央從速組建新的人民政府。新中國第一屆政府的“組閣”大任落到了周恩來身上。新中國政府的主要組成人選基本上都是由周恩來提名,然后在書記處會議上通過,最后向社會公布。
周恩來一貫辦事精細,考慮問題周詳縝密。他在組建第一屆政府時也不例外,他盡力量才使用,各盡其能。他的安排受到黨內外人士的一致稱贊與頌揚。
鄧穎超是1925年3月入團、5月轉黨的老革命。她和周恩來一起出席過中共“六大”,參與領導過白區斗爭和舉世聞名的長征。還在瑞金時,鄧穎超就擔任過中央機要局局長(相當于中央秘書長)。在第二次國共合作期間,她是蔣介石遴選的中共七位國民參政會參政員之一。因此,無論從能力、資歷和聲望上,鄧穎超作為一名正部長人選是綽綽有余的。為此,黨內老同志江鮮云直接找到周恩來辦公室,直言不諱地對他說:“總理啊,我們共產黨人提倡男女平等,因此,你說什么也應該給小超大姐安排一個部長職位才對啊!”
周恩來聽了,回答道:“鮮云,你的話不是沒有道理。但是,我如果安排你小超大姐去當某個部的部長,那么她的那個部發出的文件、指令等,別人就會誤認為有我的意見,叫人家不好辦。這樣,我們把家庭關系和革命工作攪到一起,就不利于我們革命事業的發展。”最后他斬釘截鐵地說:“只要我當一天總理,你小超大姐就不能到政府里任職!”
鄧穎超對此絲毫沒有怨言,她全身心地投入全國婦女解放事業,竭盡所能幫助周恩來處理好家事等可能影響和分散其精力的瑣事,讓周恩來集中精力處理黨和國家大事。
1960年3月23日,中共淮安縣委書記處書記劉秉衡赴京向周恩來匯報工作。第二天周恩來要趕赴天津參加中央工作會議。行前,他委托鄧穎超在西花廳招待劉秉衡一行,同時交代鄧穎超協助他做好淮安縣委的工作:把淮安他的舊居處理掉,把他家的祖塋地平掉,土地交地方生產隊使用。鄧穎超在向劉秉衡等傳達周恩來上述指示后,說:“我是新的‘夫唱婦隨’,他說什么,我都照辦。”還說:“我們全黨都要聽中央的,恩來是黨中央副主席,他說得對,我們就要聽他的。”
一位偉人的身影太高大,自然就會遮擋住與他互為伴侶的另一位偉人的光輝。“當總理的夫人其實很難。”鄧穎超曾深有感觸地說。這種“難”,既來自她本人的自律,也來自總理的嚴格要求。這種“難”,更多的是一種自我清醒、自我約束、自我要求、自我勉勵。她不但不利用總理的特殊地位大搞特殊化,相反還執意降低標準、作出很多物質和職務上的犧牲。
“還是小超辦法多”
鄧穎超不僅在革命事業上一如既往地支持周恩來,在家庭生活中也無微不至地關懷周恩來的衣食起居。和鄧穎超一起工作的外交干部朱霖回憶道:“有時和鄧大姐一起吃飯時,我看到鄧大姐總是坐在總理旁邊,不時夾些蔬菜給總理吃。有人敬酒,她說服總理少喝或不喝,向別人解釋總理過去患過肝病。有時她讓服務員送幾個玉米餅來,讓總理吃點兒粗糧。”鄧穎超略懂些中醫理論,飲食上尤其注意食物寒熱屬性的搭配。生活中她會囑咐周恩來身邊的工作人員:“有些食物性燥,不宜給總理多吃。”對于周恩來每天午飯、晚飯的菜單,無論多晚鄧穎超都要一一過目,親自審閱,以保證周恩來能均衡飲食,攝入豐富的營養。鄧穎超甚至會要求護士會看舌苔,根據舌苔的變化來判斷周恩來身體是否健康,以確定每日的飲食搭配和保健藥品。
周恩來工作忙起來總是廢寢忘食,尤其是冬天的時候,做好的飯菜送廚房熱了一遍又一遍,再吃起來口感不是很好。鄧穎超想了一個法子,她讓工作人員把飯盒改裝成兩層,上層放飯菜,下層放開水,這樣既保證周恩來能吃上可口的熱飯熱菜,還能幫助工作人員減輕壓力。
周恩來睡覺前習慣在床上批閱文件或看看材料,以往他順手拿兩本書或者三合板湊合墊一下,工作時間久了難免會腰酸腿麻,十分勞累。鄧穎超看到后搖了搖頭說:“這樣不行啊,得想個辦法讓恩來能方便工作。”第二天,鄧穎超就根據周恩來的坐姿習慣親自設計了一個一邊高、一邊低,方便他坐在床上伏案工作的小床桌。周恩來用了小床桌后連聲稱贊:“還是小超辦法多。”有時候夜深了,周恩來的辦公室還是燈火通明,往往鄧穎超早晨起床了,周恩來還沒上床休息。這時鄧穎超總是提醒他早些休息,他們還會相互問候“你早”“你好”。
有一次,周恩來患了嚴重的感冒,毛澤東要求周恩來休息三天,不準工作。周恩來格外珍惜閑暇的時光,想多陪陪妻子,他們一起翻開了過去的照片集,看著彼此青澀的照片不禁歡笑起來。鄧穎超心疼周恩來,強迫他臥床休息,又找來京劇、越劇放給他聽,小而溫馨的房間里兩人安靜地依偎在一起,靜靜地聽著優美的唱腔和旋律。不一會兒,周恩來困意上涌,鄧穎超馬上關掉唱機,輕手輕腳地關上房門走出房間。
“周爸爸”和“鄧媽媽”
周恩來和鄧穎超沒有孩子。他們失去第一個孩子是在1925年10月,新婚的周恩來率領東征軍去了汕頭,留在廣州工作的鄧穎超發現自己懷孕了。當時,家里只有鄧穎超一個人,她還在協助何香凝做婦女工作,才打開一點兒局面,她覺得沒時間帶孩子,就自作主張打掉了孩子。
1927年鄧穎超第二次懷孕,生產那天周恩來不在身邊,胎兒過大,出現難產,醫生使用了產鉗,結果孩子的頭顱受到傷害,剛生下就夭折了。此后,鄧穎超再未懷孕。
后來,周恩來和鄧穎超收養了不少烈士遺孤,被孩子們親切地稱為“周爸爸”“鄧媽媽”。
抗日戰爭時期,重慶八路軍辦事處在鄧穎超的指示下,辦了一個托兒所。鄧穎超非常關心孩子們,要求各位媽媽了解和研究兒童心理,不要大人喜歡什么就干什么,要根據兒童不同年齡、不同特點進行教育。
新中國成立后,周恩來公務繁忙,鄧穎超便更多地扛起照料養子養女之責,并與孩子們結下深厚感情。
孫炳文女兒孫維世,是他們收養的烈士遺孤之一。1958年4月下旬,得知孫維世因病住院,鄧穎超迅即趕去看她,回來后仍覺不放心。24日這天,她給女兒寫信:“親愛的閨女——維世:匆促地看了你,未能暢所欲言。回來后總覺得不能釋懷!說真的,在你的病未痊愈之前,我是不能放心的!親愛的維世!你必須認識你所害的病的性質——慢性消耗病,還可能引起并發癥。”她在提醒女兒既要注意配合治療,又要重視“排除一切人為的消耗”時,特別叮囑:“千萬要少看書,最好不看,善于自己消遣,積蓄力量,以便對疾病作勝利的斗爭!”信末深情地寫道:“衷心地望你能重視我的話,祝福你早日痊愈健康!”落款:“你愛的、愛你的媽媽手書。”
對于孩子們的愛,鄧穎超嚴慈并濟。1970年底,侄兒周秉和從他插隊落戶的延安,參軍到了新疆喀什,并拍了一張穿軍裝的照片寄到中南海。鄧穎超很快給他回信:“秉和,我和你伯伯都看了你的信。你想當兵,當然很好。但是,農村更是一個廣闊天地,在那里同樣可以大有作為。我和你伯伯都認為你還是應該回到延安去,和老區人民一起,堅持在艱苦的農村勞動鍛煉,改造自己。”就這樣,只當了三個半月兵的周秉和,又回到延安農村繼續當農民。
大侄女周秉德,12歲隨周恩來和鄧穎超住進中南海,直至大學畢業后參加工作。鄧穎超將其視為己出。1964年國慶節這天,周秉德與黨外知名人士沈鈞儒的孫子沈人驊喜結連理,鄧穎超攜禮前往祝賀。當沈人驊的姑父范長江、姑母沈譜等驚訝鄧穎超親自登門相賀時,鄧穎超笑呵呵地說:“嫁女兒,我能不來嗎!”
“戰友小超”
鄧穎超認為,她同周恩來首先是一個戰壕里的戰友,其次才是一個屋檐下的伴侶。無論是危險叢生的戰爭年代,還是曲折艱難的建設時期,她都是周恩來最親密的戰友和助手,同周恩來生死與共、福禍同當。
1927年,中央派周恩來去領導南昌起義。由于要嚴格保密,他走之前什么都沒有對鄧穎超說。直到7月19日吃晚飯前,他才對鄧穎超說了一句:“今晚要動身去九江。”去九江干什么?什么時候回來?周恩來沒有講,鄧穎超也沒有問,她已經習慣了離別。但那一次又有些不同。
臨走之前,周恩來緊緊地握了握鄧穎超的手。鄧穎超明白這次行動的危險性,生離可能就是死別。一直到8月初,鄧穎超在報紙上看到了南昌起義的消息,才知道丈夫去做了什么。而她又只能從報紙上對周恩來通緝、懸賞的消息里,確認丈夫還沒有被捕,是安全的。
三個月后,周恩來和鄧穎超在上海重逢,來不及放松,便又投入了隱蔽戰線的工作。在上海白區做地下工作非常危險。那時革命正處于低潮,許多不堅定分子退黨、脫黨甚至叛變,常常有同志犧牲。每有情況突變,鄧穎超就得在接到通知后馬上轉移搬遷。有時一個月內就要搬兩三次家。那時,周恩來編出一套密碼,叫“豪密”,鄧穎超就把密碼背了下來。因為把密碼記在哪里都有危險,只有記在腦子里最安全。可以說,周恩來需要什么,她就會什么。
1931年,顧順章、向忠發相繼叛變,鄧穎超協助周恩來和中央機關度過了危險。由于鄧穎超機警周到,雖然蔣介石懸賞30萬銀圓緝拿周恩來,但他們依然活動在敵人的心臟,任憑風浪險惡,巋然不動。
1941年1月,蔣介石制造了旨在消滅新四軍的皖南事變。當時周恩來領導的南方局正在國民政府所在地重慶,為了保證南方局成員的安全,中共中央希望他們撤離。但周恩來決定留下來進行斗爭,鄧穎超也表示絕不離開。她說:“恩來,讓我們一起挑起這副重擔。”她憑著驚人的記憶力,將秘密黨員的姓名、地址和重要文件的內容,都牢牢記在腦子里,以備急需。
1955年4月,鄧穎超得知臺灣特務機關正在策劃一起爆炸案,準備乘周恩來率中國政府代表團出席亞非會議之機,謀害周恩來和代表團成員。她毅然提筆給周恩來寫信,囑咐他“為了人民的利益,為了人類進步崇高的事業,為了你能做更多的工作,你必須善于保衛你自己”。
1972年,周恩來被發現患有膀胱癌,兩年后才入院做手術。過了1976年元旦,周恩來病情更重了。1976年1月8日,周恩來不幸去世。那天,鄧穎超走進病房,醫護人員正在搶救。“她一下子倒在總理身上,邊哭邊喊:‘恩來,恩來……當心臟監護儀上畫出一條直線時,病房里痛哭聲一片。鄧大姐用顫抖的雙手摸著總理的面頰,最后親吻了一下總理的額頭。”周恩來鄧穎超秘書趙煒回憶道。
1月11日是十里長街送總理的日子,也是鄧穎超見周恩來最后一面的日子。在八寶山告別室里,鄧穎超一下子撲在周恩來的玻璃靈棺上,望著周恩來的遺容放聲痛哭,不停喊著:“恩來!恩來!我們永別了!讓我最后看你一眼吧!恩來呀!”
4天后,周恩來追悼會在人民大會堂舉行,鄧穎超一個人站在家屬的位置上,淚流不停,但沒有哭出聲。鄧穎超特意托人制作了一個花圈敬獻在周恩來的骨灰盒下,并將自己對周恩來的全部感情凝聚成四個字,工工整整地寫在花圈潔白的緞帶上:“戰友小超。”
鄧穎超說她在周恩來去世后只哭過三次,“哭有什么用呀?只有化悲痛為力量”。她不哭,但她并沒有忘記。1988年4月,海棠花開,84歲高齡的鄧穎超觸景生情,憶起往事,分三次口述了滿含深情的《從西花廳海棠花憶起》。文章整理出來后,她對趙煒說:“現在不發表。如果有一天我也走了,喜歡海棠花的主人都走了,你們認為可以發表就發表,作為我的遺作,是對恩來的回憶和緬懷。否則,就燒掉。”最終,這篇文章在她去世5周年時發表了。
鄧穎超將對周恩來的一往情深踐行到生命的最后一刻。1992年,鄧穎超逝世。“她走時穿的西裝就是當年送別總理時穿的。總理去世后,鄧大姐不再穿這套衣服,她對我說,這套衣服你幫我收好,我走時你給我穿它,我喜歡。”趙煒說。而盛放鄧穎超骨灰的骨灰盒,也是當年盛放周恩來骨灰的。按照鄧穎超的遺囑,她的骨灰被撒在了天津海河。那是她開始革命的地方,也是她遇見周恩來的地方。
“精神萬歲”
“春天過后不是秋,何必為年齡發愁,你的生命要與人民的事業結合起來,白發就上不了你的頭。”這是鄧穎超最喜歡的詩句,也是她為國家和人民服務終生的信念,更是她終生堅守與踐行初心使命的真實寫照。
“黨交給我的任務我就要好好完成”
周恩來逝世后,鄧穎超雖然年事已高,但她服從黨的決定和人民的需要,毅然走上了黨和國家的重要領導崗位。
1976年12月,在第四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三次會議上,鄧穎超被增補為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其實這件事是毛澤東在1975年10月22日就批準的,但當時被周恩來給壓下來。鄧穎超說:“黨中央分配我的工作和職務,既是毛主席生前批準同意的,現在又得到同志們一致的肯定,我覺得非常光榮、非常激動,同時也感到盛名之下,其實難負。但作為一個共產黨員,應該服從組織的決定。今后,我一定在黨中央領導下,和各位副委員長、各位常委一起共同努力,謙虛謹慎,戒驕戒躁,加強組織性、紀律性,加強理論學習,加強團結,做好工作,更好地為人民服務,生命不息、戰斗不止。”
自此鄧穎超肩上的擔子不斷增多。1978年3月,連任第五屆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的鄧穎超參加了具有歷史意義的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會上鄧穎超被增選為中央政治局委員,并被選舉為剛恢復設立的中共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第二書記。此后不久,由于她在統戰工作中的聲望,中央又決定讓她出任新成立的中共中央對臺工作領導小組組長。
1980年6月,鄧穎超出訪回國后摔了一跤,右膀摔斷,左膝髕骨也骨裂,在北京醫院一直住了兩個多月,1981年7月又摔了腰,雖然沒有傷著骨頭,但對行動已形成妨礙。為了爭取早日工作,她天天堅持鍛煉,經過與病痛頑強的斗爭,終于恢復了健康。遺留的問題是腰部的活動有時會受限制。1981年底,鄧穎超慢性膽囊炎膽結石癥急性發作,考慮到她年齡比較大,又有冠心病,醫生不敢給她開刀。鄧穎超知道后,毅然決定做膽囊手術進行切除,經過兩次手術才治愈。
1982年1月,當鄧穎超得知黨中央即將廢除領導干部終身制,并確定了干部離退休制度。想到再過一個月自己將78周歲了,身體一直不好,她帶頭申請退休,在行動上支持黨中央的改革方針。她給黨中央寫了一封信,請中央批準自己退休,并說明退休后依然為人民服務。但是中央沒有批準她的報告,認為她還應該承擔新的重要職務。
在擔任全國政協主席時,鄧穎超已經79歲高齡,由于身兼數職,有人勸她把重要的工作交給年富力強的同志,自己只抓大政方針。但是鄧穎超說:“黨交給我的任務我就要好好完成。”她不僅出席中央會議,人大和政協的會議只要身體狀況允許也一定參加。
1988年4月,全國政協主席任期屆滿后,鄧穎超正式離職休養,但她的黨性和奉獻精神絲毫沒有減退。她仍然以活到老、學到老、革命到老的精神,關注著黨和國家的命運,關注著社會主義事業的發展。她對身邊工作人員說:“我老了,眼睛不中看,耳朵不中聽,你們要做我的眼睛、耳朵,要把外面的事情告訴我。”
1992年7月1日,重病中的鄧穎超在《人民日報》上發表《慶祝黨的生日,加快改革開放》一文。文中,鄧穎超總結中國革命和建設的經驗,審視國際風云的變幻,殷切希望全體共產黨員在黨中央領導下,在各條戰線上,在各行各業中,充分發揮共產黨員的先鋒模范作用,為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而努力奮斗。
“我們這些以振興中華為己任的老同志,更是應該保持革命的朝氣”
“文革”剛剛結束時,國際上普遍關注著中國未來的政治走向和外交政策。走出去、請進來,向國際社會介紹我們國家發生的新變化,成為鄧穎超付出精力最多的工作之一。
1977年2月至1980年6月,鄧穎超率全國人大代表團先后訪問緬甸、斯里蘭卡、伊朗、柬埔寨、日本、朝鮮、泰國、法國8個國家和歐洲議會。為了圓滿完成出訪任務,鄧穎超在每一次出訪前都詳細了解被訪國家政治、經濟、文化、歷史等各方面的情況,充分而精心地準備。她提出并踐行“謙虛和藹,作風樸實,態度誠懇,政治敏銳”十六字方針。每次出訪活動,鄧穎超的行程都安排得很滿,這對已年逾古稀且體弱多病的她來說,非常辛苦和勞累,但她總是以最好的精神風貌出現在國際社會面前。在被訪國,她上對外國元首,下對服務人員,都十分尊重,所表現出的坦誠友好、真摯熱情、敏銳豁達的風格和風度,受到普遍贊揚。有人稱她“像周恩來總理一樣,也是廣聞博識,明達而又虛懷若谷”。更多的人則飽含深情地稱她“鄧大姐”或“鄧媽媽”。跟隨鄧穎超出訪的工作人員說:“我們的鄧大姐就是這樣細膩而精心地做友好工作,播下一粒粒友好的種子。”
在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上,鄧穎超當選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第二書記。這在當時是十分引人注目的。鄧穎超對黨建工作很熟悉,曾經兩次在中央機關擔任過支部書記,一次是大革命失敗后在處于地下狀態的黨中央直屬支部做支部書記,另一次是到革命根據地瑞金在中央機關做支部書記。她曾說,“對那兩次工作非常有興趣,也很留戀”。對中央紀委的工作,鄧穎超認為“是光榮的、重大的”。她說:“選我們搞這項工作,是黨對我們的信任,是黨內同志對我們的信任。”
中央紀委的工作十分細致而復雜,面對的困難和阻力也很多,有些同志有畏難情緒,有些同志信心不足,鄧穎超做了大量耐心細致的思想工作。她說,“做黨的紀律檢查工作,不能怕麻煩”“沒有麻煩,沒有困難,何必要我們共產黨!”“我們過去總是講要迎著困難上,不能知難而退。我們做紀檢工作的同志更應在這方面做模范”。
鄧穎超曾經說過:“我們的年歲雖然大了,但是我們的思想絕不能老化。三國時曹操曾在一首詩中說過:‘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宋朝的大詩人蘇東坡也在一首詩中寫道:‘誰道人生無再少,門前流水尚能西。’古人尚能從槽頭老馬和門前流水中激起青春壯志,我們這些以振興中華為己任的老同志,更是應該保持革命的朝氣,為我國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發出余光余熱。”
“做每一件事都要想到人民、黨的利益”
鄧穎超是實踐和發揚黨的作風的優秀楷模。她始終堅持黨性原則,襟懷坦白,廉潔奉公。她的一生都是為黨,沒有私心、不計名利。
鄧穎超在生活上對自己要求很嚴格,不論在家里還是到外地,吃飯都很簡單,經常叮囑廚師不要浪費。她規定自己的食譜每頓飯一葷、一素、一湯,最多加一個小菜。工作人員知道她的身體不太好,從健康的需要考慮,提出讓她吃得好一點兒,但鄧穎超總是說:“我吃得夠好的啦,老百姓吃什么?你們不要忘記還有少數老百姓生活不太好,有極少數人溫飽問題還未解決,想想他們,我的生活夠好的了。你們的心意我理解,但你們也得理解我的心情才行。”
鄧穎超的衣著也是如此,衣服穿破了,補一補再穿。她襯褲的腰部補了又補,工作人員實在看不過去了,她卻說“穿在里面怕什么,別人也看不見”。工作人員告訴她:“現在人們的生活水平普遍提高了,像這樣破的襯褲連我們也不穿了。”她卻堅持說:“你們不穿我穿。生活好了,也不能鋪張浪費,還得提倡勤儉節約、艱苦樸素。”1977年開始,每當鄧穎超出國訪問,她就交代,不用公款制服,用她在國內穿的衣服就行。鄧穎超有些在國內穿的衣服是用周恩來的舊衣服改的。當時,工作人員堅決不同意,可她說:“穿在身上也看不出來。”有些衣服扣眼壞了,她就讓工作人員再縫縫。后來連續幾次出國,在工作人員說服下,她終于同意做衣服了,卻再三交代不許用公家的錢,一定要自己出錢。她說:“這也是為國家省點錢,這對國家、個人都有好處。”中央有關報告稿征求意見時,鄧穎超只要看到里面沒有勤儉節約、艱苦樸素的內容,就總是提出要加上。她認為,黨的艱苦奮斗的光榮傳統一定不能丟掉,這是根本。
1976年12月,鄧穎超當選為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后,有人要為她換車,她說:“我對我的司機和其他幾個工作人員做工作,不要換車。”十一屆三中全會增補鄧穎超為政治局委員后,有人建議要給她增加秘書、警衛員。鄧穎超對他們說:“我還要堅持原來的那樣,一切待遇不變。我們一切照舊啊!”
鄧穎超經常說:“職位變了,只是加重了我對人民服務的任務,加重了我的責任。在我們黨內也好,政府機關也好,只是分工不同,承擔的任務不同,沒有什么高低貴賤之分,只是責任輕重大小的不同。”
她曾深情回憶:“黨的七大選中央委員會以后,毛主席告誡大家說,你們這些當中委的人,做了官只是加重了你們為人民服務的任務。這話我一直記在心里。我被選為中央候補委員。因此,現在作為領導者的言行要考慮影響,做每一件事都要想到人民、黨的利益。”她的一生就是這樣要求自己的,幾十年來從不為個人著想,她的心中只有黨、國家和人民的事業。
周恩來逝世后,鄧穎超開始考慮自己的身后問題。1978年7月1日,鄧穎超經過深思熟慮,給黨中央寫了一封信:
中共中央:
我是1924年在天津成立共青團的第一批團員。1925年3月天津市委決定我轉黨,成為中共正式黨員。人總是要死的。對于我死后的處理,懇切要求黨中央批準我以下的要求:1.遺體解剖后火化。2.骨灰不保留,撒掉,這是在1956年決定實行火葬后,我和周恩來同志決定的。3.不搞遺體告別。4.不開追悼會。5.公布我的這些要求,作為我已逝世的消息。因為我認為共產黨員為人民服務是無限的,所做的工作和職務也都是黨和人民決定的。
1982年6月17日,鄧穎超將這封信重新抄寫了一遍,同時根據反腐倡廉形勢的發展,在遺囑中又補充了兩條新內容:
1.我所住的房舍,原同周恩來共住的,是全民所有,應交公使用,萬勿搞什么故居和紀念等,這是我和周恩來同志生前就反對的。2.對周恩來同志的親屬,侄兒女輩,要求黨組織和有關單位的領導和同志們勿以因周恩來同志的關系,或以對周恩來同志的感情出發,而不依據組織原則和組織紀律給予照顧安排。這是周恩來同志生前一貫執行的。我也堅決支持。此點對端正黨風是非常必要的。我無任何親戚,唯一的一個遠房侄子,他很本分,從未以我的關系提任何要求和照顧。以上兩點,請一并予以公布。
1992年鄧穎超逝世后,中共中央、全國人大常委會、國務院、全國政協聯合發出沉痛的訃告,同時公布了這份鄧穎超生前的遺囑。廣大干部和人民群眾從報紙上看到鄧穎超寫給黨中央的信,深受感動。著名詩人臧克家讀了鄧穎超給黨中央的信,激動不已,立即寫了《遺言動人心》的文章。文章中說:“那七條遺言,比千言萬語更感人……它,是一座豐碑,鼓舞人向高處攀登;它,是一面鏡子,讓每個人特別是領導同志照照自己;它,是一副去污劑,使塵垢消而清白出;它,是一則萬金難買可以傳之后世的箴言。”
(責編/張超 責校/陳小婷 來源/《今天,紀念最明亮的“女星”》,馮群星、張櫻爍/文,《環球人物》2024年第4期;《鄧穎超:做國家的良母 民族的賢妻》,匡麗娜、許琳珮/文,人民網2015年7月30日;《革命伴侶周恩來和鄧穎超》,劉春秀/文,人民網2019年3月4日)
鄧穎超大事年表
1904年2月4日:生于廣西南寧。
1913年至1920年:先后在北京平民學校、天津直隸第一女子師范學校讀書,在北平師大附小、天津達仁女校任教。
1925年:任中共廣東區委委員、婦委書記等職。
1927年:任中共中央婦委書記,在白色恐怖的惡劣環境下,堅持黨的地下工作五年。
1932年:轉入中央革命根據地,參加黨和工農民主政府工作。
1934年:帶病參加長征。到陜北后,任中共中央白區工作部秘書,中央機要科科長等職。
全面抗戰爆發后:先后任中共中央長江局婦委委員、中共中央南方局委員、婦委書記。
1945年:在中共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當選為中共中央候補委員,任中央婦委副書記。
1947年3月:任中共中央婦委代理書記。
1949年3月:當選為全國民主婦聯副主席,并任黨組副書記。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歷任全國婦聯副主席、黨組副書記、名譽主席,中國人民保衛兒童全國委員會副主席,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委員等職。
1956年:任中共中央委員。
1976年:任第四、第五屆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第二書記、第六屆全國政協主席等職。
1982年:任中國人民對外友好協會名譽會長。
1992年:逝世,享年88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