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裳與友人書札三通考釋

藏書家黃裳先生的社會交往多，與友人往復信函亦不少。其人仙歸道山之后，一些書札開始流播坊間。新發現的三通書札，反映了黃裳先生的晚年社會交往。從這些短札中，可以探求先生的為人處世態度。

第一通短札是寫給《日記報》創辦者于曉明的：

曉明先生：

手示奉悉。《日記報》前后接到若干份，讀來頗感興趣，日記為文章中重要品種，值得重視。承命題，近久不用毛筆，只能以水筆寫出，不成樣子，不知合用否？

專此復謝，即請刻安。

黃裳

05/8/22

于曉明是山東人，自己創辦了一份沒有公開出版發行的《日記報》，作家魯先圣在一篇文章中寫道：“在現在這個浮躁的商業化的社會里，你很難想象，在我們濟南，有一個不到30歲的青年，自費出版一份叫做《日記報》的報紙，全部免費向全國2000多位學者作家贈閱，而且已經堅持了3年之久，這個青年人就是于曉明。我與他只見過一面，但是，收讀他給我寄的《日記報》已經三年了。我一直非常感動，自己自費出報，再自費寄贈，這個人對文學該有著怎樣的虔誠和熱忱？更為重要的是，他創辦的《日記報》盡管只有他一個人在辦，但無論內容、版式還是印刷，都是報紙中屬一流的。許許多多的文學界前輩大家都撰文推薦這份報紙，認為它填補了報界的一項空白，為日記文學的研究和發展作出了不可替代的貢獻。”（自牧、自然主編：《齊魯英才》，青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1999年，作家楊棟寫給于曉明的信函中說：“讀《日記報》感覺很大氣，如能辦成公開報紙該多好。”2000年再次說：“《日記報》如能爭取個全國刊號，擴大宣傳與發行，當有大作為。”（楊棟：《梨花樓書簡》，中國文史出版社，2004年）

從上述記載可以得知，于曉明大約在20世紀90年代后期創辦了沒有公開發行的《日記報》，并免費向全國各地學者贈閱。黃裳先生也獲得免費贈閱。從回信中可以看出黃裳先生對青年人辦事業的肯定；由于這個交往，對方希望黃先生題詞，黃先生當時（2005年）已是86歲高齡，從書信筆跡看已經握筆無力，但還是努力題詞，并征詢對方意見：“承命題，近久不用毛筆，只能以水筆寫出，不成樣子，不知合用否？”其熱情又謙虛之態度可見一斑。

第二封書信，是一位“王剛”出潤筆費500元，希望先生能為其題畫。黃裳先生答復如下：

王剛先生：

惠函奉悉。

承囑題畫，愧未能應。我已二十年不動筆墨，手邊硯筆俱不備，不能為命，深感愧怍，所寄五百元亦奉還，請查收為荷。

專此而即

近安

黃裳

4月2日

王剛究系何人，尚需要進一步考證。這封信的寫作時間沒有具體年份，題簽日期為“4月2日”，但與上一封書信相較，筆跡更為有力道，紙張顏色泛黃，可見這通信函遠遠早于上一通信函。兩相比較，所謂的“我已二十年不動筆墨，手邊硯筆俱不備，不能為命，深感愧怍”，只能視為推托之語。當事人希望黃裳先生在其繪畫上題詞，或提升名氣或增加知名度，而黃裳先生則以為此種行為有悖自己的信念，所以不惜嚴詞拒絕。其實，能寫信就能題詞，故其態度之決絕可見一斑。

此外，在某個拍賣會上，筆者還發現了上述信件的雙胞胎：內容及格式均一樣，只不過收信人變為“時風”先生，且用圓珠筆寫就，書信結尾有鈐印。與書法家李銘吾商議，意見如下：鋼筆寫的“王剛收”比較自然些，圓珠筆寫得有點猶豫。而且其中“備”“墨”二字少了筆畫，“奉”字前后兩字不同，而鋼筆字那張“奉”字前后一致。另外，一般而言，書信很少鈐印。鈐印者反倒有此地無銀三百兩之嫌疑。

在1990年，500元不是一個小數目，但黃裳先生斷然拒絕，而隨后卻無償為一個民間無名報人題詞。前后截然不同的態度體現了黃裳先生的一種人生準則：有所為也有所不為。

第三通信函是岳麓書社編輯梅季寫給黃裳先生的，希望他能為自己編校的《經史百家雜鈔》撰寫書評：

黃裳先生：

曾氏《經史百家雜鈔》敝社已出版發行，今奉贈精裝一套。

久聞先生大名，能否就此書賜作一書評交《文匯讀書周報》？冒昧陳書，不甚惶恐。

此 敬頌

大安

梅季 敬上

10.7

岳麓書社的《經史百家雜鈔》初版于1987年6月，這套書的點校者是當時湖南師范大學孫雍長教授。編輯梅季想讓黃裳先生寫個書評，以便于推薦此書，情理之中。這通信函的落款時間是10月7日，按照常理推測，年份當為1987年，或遲或早都不合乎邏輯。

因為看不到黃裳先生的回信，通過全國報刊數據庫及中國知網檢索，也都未能檢索到黃裳先生關于《經史百家雜鈔》的書評。

陳子善先生在《瑣憶1980年代與黃裳先生的交往》中回憶說：“黃裳先生晚年常被友人以‘沉默的墻’相擬，訪客往往與他‘相對枯坐，恰如一段呆木頭’（黃裳：《跋永玉書一通》）。但以我與黃先生上述交往的親身經歷，或可證明至少在20世紀80年代，只要話題投契，他也會打開話匣子，也會興致勃勃地聊天，甚至談到高興處，也會情不自禁地開懷大笑。”

由上述三通書信，我們也可以看出黃裳先生的另一面：有所為，也有所不為，沉默寡言的外表下沉潛著一顆堅毅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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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珠海城市職業技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