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王淵的花鳥畫藝術特色

關鍵詞：王淵；水墨；花鳥畫

一、時代背景

1279年，南宋滅亡，由此開啟了中國歷史上由少數民族統治的時代——元朝。元代初期，統治者為了鞏固政權，在政治上采取了民族歧視的政策，畫院制度與科舉制度相繼廢除，除去部分專業宮廷畫家服務于貴族皇室，其他大部分為身居高位卻得不到重用的士大夫和在野的文人畫家。文人士大夫常借山川、枯木、竹石寄托情懷、抒發性情，用淡雅純粹的水墨技法取代精工細填的雙勾設色進行表現，繪畫風格也從濃麗明艷向率真淡泊轉變。[2]元代初期，花鳥畫依舊以院體畫風為主，到了元代中后期，畫家們開始注重筆墨，講究筆墨意趣，文人畫風占據主流，改變了自唐宋以來濃墨重彩的院體畫風，開創了水墨花鳥畫的新形勢。[3]

二、王淵簡介及其作品賞析

王淵筆下的花鳥畫集各家之長，早年追求黃筌重彩精細的畫風，同時也受到過趙孟的影響，后來題材多偏向水墨花鳥。[4]史書記載，王淵是元代的一位職業畫工，以畫為生，以畫為業，在當時文人主流的審美趨勢下，其繪畫風格也向文人水墨畫風格逐漸靠攏，又因其畫工身份長期行走在民間，因此他也受到了民間繪畫的影響，最終形成了其獨特的繪畫風格。[5]

王淵的花鳥畫師承黃筌，早年作品多采用雙勾填色的技法，在濃墨重彩中展現出富麗堂皇的視覺體驗，[6]從其代表作《桃竹錦雞圖》（圖1）中可明顯看到他對花鳥畫院體風格的延續。此作也是花鳥畫從院體畫風向文人水墨畫過渡時期的代表作品。畫家在作品中極盡追求畫中閑云野趣的藝術境界，既描繪出了錦雞生動活潑的神態和羽毛獨特的質感與肌理，又將典雅的格調表現了出來，整幅畫面盡顯質樸趣味。[7]畫家僅用了極少的色彩，更多的是以墨代色，極為注重表現墨色的層次變化。畫面右下角可見一座屹立的奇石，兩只錦雞，一只立于奇石之上，彎頸梳理肩部的羽毛，長尾勁挺；另一只隱于石后，翹首看向溪水對岸，桃枝之上一只雛鳥躍躍欲試，整幅畫面動靜配合呈現出春意盎然、生機勃勃的景象，河水彼岸，畫家用淡墨輕染，煙云蒙蒙，通過細微的墨色變化，將物體與空間都刻畫無遺。[8]

在《桃竹錦雞圖》中，畫家多用染法，以墨色分染的方式刻畫出花朵與錦雞的羽毛，再依據其位置順序進行墨色濃淡變化的處理。畫家沒有過多地追求錦雞的色彩變化，而是采用墨法進行點染，畫家先用淡墨干筆勾勒出物體的形態，再用干筆淡墨進行皴擦，層層疊加使物體更加飽滿且富有質感，最后用濕筆打破，暈染開來，再用散筆稍加勾勒出錦雞的羽毛，既將錦雞的形態刻畫無遺，又體現出了畫家精細嚴謹的繪畫風格。關于錦雞的頭部與身體結構，畫家均是通過寫意的筆法進行描繪，錦雞的軀干處，則以線條表示，至于背部的羽毛，畫家則是以細線勾勒輪廓，后以點法層層鋪墊，表現出羽毛輕盈飽滿的感覺。[9]畫家對湖石的處理采用了墨色大面積暈染的技法，再加以皴擦點綴，以此營造出湖石厚重的層次質感。在對樹木的塑造上，畫家先以淡筆干墨描繪出樹木的形態，然后通過皴擦刻畫出樹木的質感紋理，最后用小筆處理細枝。樹枝上的桃花每朵結構與位置都十分嚴謹，主次分明，畫家以墨色暈染花形，略帶寫意手法，造型清新獨特，進一步表現筆墨的張力。在《桃竹錦雞圖》中，畫家注重追求用寫意的技法營造畫面意境，深入自然、融入自然、表現自然，在追求自然造物的同時又抒發心中逸氣，憑借書畫表達自己的思想情感。[10]

宋代畫家注重師法造化、寫生寫實，善于觀察自然事物的真實形態。[11]到了元代，這種思想仍在繼續，王淵的作品也是在此基礎上進行表現的，其常常繪以司空見慣的事物帶給觀者強烈的視覺沖擊。[12]作品《桃竹錦雞圖》為絹本設色，也是王淵現存作品中唯一的設色花鳥畫，整幅作品色彩是比較艷麗的，構圖飽滿且富有層次，筆墨穩健，營造出一種典雅質樸的畫面意境。畫中繪有湖石一塊，湖石厚重穩健，棱角分明，紋路與質感清晰可見，湖石之上屹立一長尾雄禽，翎羽色彩斑斕，長尾修長堅挺，石后雌性錦雞昂首回望，散發出內斂沉穩的精神氣質，從而反映出作者對物體形態刻畫的精練，錦雞一主一次，布局得當，竹枝上的雛鳥幾只，與前方的錦雞大小呼應，使得整幅畫面結構層次嚴謹。石后花朵盛開，樹枝雜草叢生，竹枝間幾只雛雀嗷嗷待哺，老雀從遠處覓食飛來，畫家將其置于自然環境之中，將錦雞與山雀動靜呼應，使自然萬物借由畫家之筆，讓觀者感受其中的生機勃勃，天地之美。在葉子的處理上，畫家用墨色勾勒形態，并交代出葉脈，再以色彩分染平鋪，不同的葉子形態不一，極為生動，竹枝呈現細長形態，堅毅挺拔，竹枝與枝葉并生卻不雜亂，畫面飽滿井然有序，畫中的湖石作者采用筆墨皴擦的技法，使畫面既具有自然景物的真實感又具有典雅意趣。對于錦雞的塑造，畫家延續了宋代雙勾設色的技法，將勾勒法與沒骨法相結合，對于整幅畫面的塑造，嚴謹的工筆中略帶寫意，豐富了花鳥畫的技法語言。[13]

王淵筆下的花鳥畫題材種類十分豐富，物體神態惟妙惟肖，即使刻畫再復雜的形象，都可以精準把握其形態特征。再者，王淵在處理畫面布局上構思十分巧妙，而且畫面飽滿，細節處理得一絲不茍，即使是繁多且復雜的形象，在王淵的合理安排下也會變得井然有序。最后，王淵的筆墨技法的功力也十分深厚，其作為墨花墨禽畫風的代表畫家，他秉承著自院體畫而來的寫生能力與筆墨技法，開啟了院體畫風向文人水墨畫風轉型的新局面。從他的作品中，觀者既可以感受到宋代精勾細填的勾染技法與嚴謹賦麗的造型特征，又可以看到水墨寫意的技法，肆意揮灑，王淵在繼承了宋代院體畫風的同時，將文人筆墨運用其中，以墨代色，突破了前人精工細填的勾染技法，將水墨花鳥畫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度。

王淵在用墨上十分嚴謹，以墨色代設色，反復點染，畫面典雅沉靜，既能將事物的形態與神態特征刻畫到位，又能體現出其精進的筆墨技法與審美追求，在墨色的表現上既注重對客觀事物的把控，又能抒發個人的情感，通過對墨的提煉，將精勾填色轉變到以墨寫神表現其細膩的筆觸。《秋景鶉雀圖》是王淵的又一代表作，畫面全篇采用了淡雅的墨色，通過勾勒與水墨暈染，將墨的表現力進一步加強。畫中一巨石屹立于石坡之上，石旁石后均有樹木環繞，一雙鵪鶉在叢棘中覓食，一只低頭，一只仰首回望，樹叢間有小雀嘰嘰，不遠處的空中還有飛入畫面的山雀一只，整幅畫面表現出濃濃的秋意景象。王淵在構圖上受到了當下文人思想的影響，主體物清冷孤傲，配以竹枝花朵使人感受到沉穩空曠的靜謐之美。畫家十分注重處理畫面之中的遠近層次關系，遠處的雜草與近處的巨石、鵪鶉形成了虛實的對比，進一步拉開了畫面的前后空間關系，拉大了畫面的張力。畫面中有少許留白，這也是畫家的點睛之筆，增強了畫面空間感的同時也具有可觀性和可讀性。竹竿、枝葉、花朵疏密安排得宜，中間留有的空白將其表現得朝氣蓬勃、自然靈動。

畫家在對鵪鶉的處理上十分精練。針對鵪鶉的頭部，畫家將其嘴巴與眼睛用少量的墨色勾勒，其他地方采用墨色罩染，爪部的皮膚紋路致密，腹部羽毛質感細膩，其中最為精細的則是鵪鶉背部的羽毛，畫家通過筆墨勾勒出了片片羽毛，施以淡墨暈染層層疊加，最后以濃墨點綴，王淵用筆頓挫有力，如行云流水一氣呵成，鵪鶉身體的不同部位處的羽毛也安排得宜，疏密相間。畫中湖石作者采用小筆濃墨進行勾勒，再以淡墨渲染層層皴擦，幾筆重墨點綴，以表現湖石的紋理感與厚重質感。石后的枝葉畫家依舊采用了勾填法，葉子本身則用墨色進行分染，葉莖以濃墨繪出，畫家在描繪竹葉時也尊重了自然規律的變化，竹葉或新嫩或枯萎，殘破形態的枝葉也在畫家的筆下栩栩如生，其他枝葉畫家則采用了沒骨的畫法，將水與墨色相融，通過用筆表現枝葉花朵的飽滿與溫潤，生動自然，使得整幅畫面在墨色的統一下淡雅秀逸，以不同的墨色融合不同的物體，以另一種筆墨語言展現花鳥畫的精神內核，將當下的審美意境進一步拓展，在當時的畫壇中脫穎而出。

三、王淵花鳥畫對后世的影響

從王淵的現存作品分析，其本人對于客觀事物觀察得十分仔細，王淵作畫繪物，更多的是注重事物本身，通過對物象的概括，用筆墨技法將其進行表現，既發展了筆墨語言，又進一步拓寬了繪畫題材，在畫面上追求自然天真，不做過多雕飾，營造出寧靜淡雅的畫面意境，在造型的塑造刻畫上十分把控細節。王淵是元代墨花墨禽畫風的代表畫家，他的出現開啟了元代院體畫風向文人水墨畫風轉型的新局面，在繪畫史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元代時期文人畫之所以可以不斷發展壯大，一方面是受到了趙孟的影響，另一方面也受到了當下其他畫家的影響，王淵集各家之長，不僅推動了花鳥畫的發展，更是體現出了自身高超的繪畫技藝，對后世產生了重要的影響。明代時期的林良，其花鳥畫以水墨表現，花鳥家禽以水墨點寫，作品中透露出清冷淡雅的畫面意趣，皆是受到了王淵水墨花鳥畫的影響。同時期的呂紀，在構圖及空間的層次處理上同樣受到了王淵的影響，以營造沉浸自然的畫面意境。同樣，王淵的水墨花鳥畫對清代的大寫意花鳥畫與沒骨畫也起到了推進的作用，自然靈動的水墨，造就了其獨特的藝術情調。由此可見，王淵在中國花鳥畫史上的成就是不容小覷的，其對花鳥畫的發展與創新做出了重要的貢獻，在當下的新時代，王淵的藝術成就依舊值得我們借鑒和學習。

策劃、組稿、責編：金前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