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審視“中原書風”審美特質下的傳承與創新

關鍵詞：中原書風；傳承與創新；審美特質

一、中原文化下的中原書風

河南孕育中原文化，中國書法也在這片土地上發展，不僅有甲骨文、金文、龍門石刻這樣的文化遺產，也有李斯、蔡邕、鐘繇、許慎、袁昂這樣的書法家與理論家。《書法雅言》曾云“河馬負圖，洛龜呈書，此天地開文字也”[1]，指出了書法的核心概念來自中原文化。中原書法上追秦漢下逮明清，借古開今，取長補短。在追古的同時，美學元素也不斷滲入書法創作。在整個20世紀，中國書法都屬于一個未確定的現代性境遇，本體論危機逐步轉化為認識論危機。直到20世紀80年代，中國書法在擺脫了文化排拒與意識形態的困擾之后，便開始了現代性轉型，并且逐步擺脫了五四運動以來的激進主義思想。隨著中原書風在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興起，以古樸、雄強為自身風格特征，并且形成了很強的地域流派特色書風。經過各種各樣的書法展覽與活動，中原書風影響力越來越大。當時舉辦的“弄潮杯”是一次具有里程碑意義的展覽，中原書風在這里起步，并且在之后的各種比賽中，篆書、隸書獲獎的河南籍書家在人數上都占據領先地位。在中國書壇多元化的創作背景下，河南書壇出現了“書法熱”，表現為“展覽熱”“評獎熱”“流行熱”和“創作熱”[2]，使得書家缺少“沉下去”的機會，逐漸地圍繞展覽來創作。王國維曾說“一代有一代之文學”，書法也是如此。書法在當時屬于社會的“邊緣”。因為思想解放運動的興起，書法才形成了一種“書法熱”，并且逐漸轉向形成一種文化自覺。中原書風是一個相對完整的地域性書風，是中華民族精神的重要組成部分。中原書風不僅是一種文化現象，更是一種書法現象。“只要在繼承前人的基礎上能有一點異于前人之處就算成功了?！盵3]

二、探究中原書風的本質特征

當代中原的書法，是在藝術上繼承了古樸的書風，取法廣泛，法古鑒今，形成了開放性的地域書法流派與特有的中原書風。在當今書壇，以地域命名的書風并且有一定影響力的只有中原書風。中原書風融合了中原地區的民族性格。正如李澤厚先生所說：“自然形式里積淀了社會的價值和內容，感性自然中積淀了人的理性性質，并且在客觀形象和主觀感受兩個方面都如此。”[4]中原書風主要有兩種精神來支撐：一種是碑派的創造精神，一種是帖派的人文精神。中原書風把二者進行了結合并且沒有局限于北碑南帖，而是具有一種開放包容的傳承意識。以碑派一路為主，但是又不拘一格。中原書法風格特征主要吸收了北碑的藝術思想，在取法上吸收了甲骨文、金文、篆隸、魏碑乃至封泥、瓦當等特點。“藝術要主觀與客觀相結合，才能創造美的形象?！盵5]中原書風的取法是非常廣泛的。中原書家在取法上有自己主觀的見解，并有著理性的思考。藝術家要把握取法對象的精神實質并取之要點。在這種廣泛的取法和接納中，中原書風不僅表現出豐富性，也在一定程度上呈現出開放性和包容性。在雄強的風格下也有娟秀清麗的書法作品，對“二王”進行取法也表現出一定的包容性?！皻v史的積淀性就算超越了時代性的恒常性，反映著中國書法藝術的本質，此非不足以最大限度地發揮書法藝術的再現力，不足以求得點畫結構像自然一樣地實現了多重矛盾標準的統一和諧?！盵6]

三、中原書法發展當中的不足

地域書法在當代尚缺少深入研究，隨著文化傳播日益廣泛，地域現象已不復存在，但是任何地域文化都有著頑強的生命力，其與其他地方性文化形成共同體，是地域文化復興展現自身價值的重要支撐。中原書法的發展是斷裂的。在宋朝南遷之前河南書法家在書法史上享有崇高的地位，曾出現過擅長小篆的李斯、漢碑集大成者蔡邕、擅長魏碑的鄭道昭與精通草書兼擅理論的孫過庭等人物。河南地處中原，是中華文化的搖籃，長期以來河南又是中國社會政治、經濟、文化中心。陳寅恪先生曾說：“華夏民族之文化，歷數千載之演進，造極于趙宋之世。后漸衰微，終復必振?！盵7]南宋后經濟政治中心南遷，中原文化也隨之南遷，南遷雖然促進了南北文化的交流融合，但是也改變了中原書法的發展格局，對中國書法的空間分布、流派、風格都產生了重大影響，導致后來中原書壇漸趨式微并且傳統根基也不足。雖然薪傳有緒，但是難以找到書法史上公認的大家。王鐸橫空出世之后，中原書法再次引起人們的關注，河南書壇開始慢慢地復蘇。與江浙地區相較而言，中原書風較為雄厚并且尚碑、注重“勢”，江浙地區則較為淡雅且尚帖、注重“韻”。江浙地區的書法大家都是有文脈傳承的，比如沙孟海、蕭嫻、高二適，然而河南書法在傳承之中出現了斷裂。在20世紀80年代末，河南誕生一批以展覽而著名的書家，雖然屢獲殊榮，但是沒有出現像齊白石、啟功、吳昌碩這樣的大師，獲獎的書家在后來很多都沉寂了，一些書家有了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名號之后就逐漸地把書法商業化，并且出現了后勁不足的現象，主要體現在四點：第一點是因為書法人才后繼不足。中原書風對許多90后而言已顯得尤為陌生，并且伴隨著21世紀全球信息一體化之后，許多書法愛好者通過互聯網就能欣賞、學習到全國各地書家的作品，地域差異也不斷縮小。第二點是普遍性的問題，即很多中原書家文化素質缺失。近些年河南涌現的年輕書家雖然在全國比賽中屢屢獲獎，但是文化修養方面不足，書法作品當中錯字現象頻出。第三點則是河南的展覽頻頻用中原書風命名，雖然宣傳了中原書風，擴大了知名度，但是入展作品并沒有貼合中原書風的本質特點。以展覽體競技的現象，雖然看不出書家的文化修養，但是書家至少要有文化。宗白華先生認為，“中國的書法，是節奏化了的自然，表達著深一層的對生命形象的構思，成為反映生命的藝術”[8]，而不是靠投展來體現自身價值的事物。第四點是書法界讀書風氣薄弱，一代人書法的傳承靠一兩個書法家是不可能完成的，只有通過群體共同努力才能得到發展。

四、對新時期中原書風之反思

書法是由古入新的新興學科性質，決定了它既傳統又現代的雙重面目與價值。新時期的中原書風應該以其開放的格局和精深的內涵不斷地吸收養分，與時俱進，在回歸到傳統的同時也要追求對自我的表達。雖然說中原書風的發展給其他地域書法提供了借鑒意義，但是現如今文化差異性不斷縮小，地域文化趨于同化，書法藝術很難用深厚的文化底蘊去表達。新時期的中原書風以碑學底蘊去創作小有成就，但不得不承認中國書法依舊是“溫柔敦厚”的詩教觀念，所以中原書風代表不了中國書法。周俊杰先生曾說，“中原書風”不是一個先驗概念，也不是一個隨心所欲的偶然現象，它除了歷史、地域、社會原因外，還有些相近的觀念、較高的審美修養。[9]在我看來，“書法新古典主義”意圖是借古開今，但是在傳統的選擇上過于狹隘，未能把理論與實踐相結合。中原書風應是中國現代書法自身啟蒙與理性化發展融入當代文化自足性的表現，是中國文化對傳統本身自足性的反映，不能從西方某種主義的模仿當中獲得。如果不脫離舊式傳統去思考創新，僅僅吸收幾個時代里的東西就去創新，會欲速則不達。繼承了傳統并且能夠改造傳統，在傳統的積淀之上向前走就是“新”，向后退一步就是“我有傳統”。中國書法生成于中國傳統文化內部，無視書法與傳統的聯系，當代書法就會失去最為重要的支撐點，從而變得內部空心化。當然，也不能只看到中國書法與傳統的關系，還應該追求一種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價值，并重新建立起書法的普遍價值與聯系。藝術家要善于發現、選擇新的角度、途徑、方法、形式，去創造新藝術風格。[10]139同時，中原書風需要不斷地加強“三度”——厚度、銳度、高度。厚度指的是中原書法隊伍多元化的文化素養，并不斷地規范書法群眾基礎建設；銳度是作者要有豐富的想象力和表現力，書法作品中風格特征要明顯；高度即思想、境界、人格的高度。加強書法高校建設，強化書法教育及書法教育質量。

結語

總體來說，當代書法缺少對中國書法傳統的歷史認同感，隨心所欲地對傳統進行反叛，以至于缺失了對中國書法的自我反省意識，使得地域性書風漸行漸遠。一方面，21世紀網絡信息發達，使得書家之間的相互借鑒更易于實現，并日趨加強。另一方面，國展作品獲獎效應的引導，每次作品在國展獲獎，獲獎作者都可以圈粉無數，吸引眾多書法愛好者學習和觀賞。隨著書法專業的建設，全國各地的學子匯聚一堂，思想方面的交流也會產生一定的影響。地域文化在于一種傳承性，如果失去了傳承，那么地域書風便會成為無本之木、無源之水?！盁o論現實生活或藝術實踐當中，在客觀行動上駕馭了普遍客觀規律的主體實踐所達到的自由形式，才是美的創造或美的境界。”[10]65中原書風要想取得更快更好的發展，必須不斷地總結經驗、吸取教訓，要不斷地營造濃厚的書法氛圍。我們要重視創新精神的培養，反對簡單模仿的陋習，不然就會跟30多年前的“廣西現象”一樣，沒有充足的文化底蘊反而被“展覽體”所取代。“只有包容而又超越了作為理性凝聚的倫理道德‘理性積淀’，即作為自由享受的審美感性才是人生的本體所在?！盵11]

在很大程度上，中國書法任何一個流派的思想與創作都有一種實驗意義，當代書法的價值在于對中國傳統文化價值的認同，以及對當代性的審美追求。忽視對中國歷史和傳統的文化訴求，中原書風便會走向價值的分離。中國書法不是西方現代主義的延伸，我們要在當代書法的創作中有意識地回歸傳統美學精神，自覺地開發我們自身的地域性和差異性，無論是思想、格調，還是性情、品位等。只有在這樣自然形成的文化生態下，地域性書風才會有長期穩定的發展。

策劃、組稿、責編：金前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