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韻》記載的千年地名：圌山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朵萬朵梨花開”，又到了一年一度梨花競相開放的季節。如今蘇州人提到賞梨花，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新區的樹山村。花開時節，大石山北麓山坳里一片雪白，花香陣陣，比喻為花的海洋一點兒不為過。樹山如今以梨花、以美麗鄉村馳名天下，其實它早在一千年前已經出名，北宋官修韻書《廣韻》特別著錄了它的芳名“圌山”。

《廣韻》是中國漢語史上一本極為重要的官修韻書。它由北宋陳彭年、丘雍編著，成書于真宗大中祥符元年（1008）。書名《廣韻》指“增廣《切韻》”，它是研究中古漢語音韻的重要材料，它的出現讓今人有機會了解隋唐時期古音的面貌。由于《廣韻》的韻書性質，書中記載的多是含有地名專用字的地名，“圌山”即是韻書中僅見的三個蘇州地名之一。

圌山，今寫成“樹山”，是虎丘區通安集鎮南側一座孤零零的小山頭，海拔只有39米。論山體的話，圌山肯定小到排不上號，特別之處在于它的名字和用字上，宋代官修韻書《廣韻》甚至專門為它作了注音和解釋。韻書《支韻》篇寫道“圌，是為切。山名，在吳都”。除宋代《廣韻》外，明代正德年間的《姑蘇志》、隆慶時期的《長洲縣志》等本地志書也有“圌山”地名記載，例如正德《姑蘇志》卷八著錄了大陽山周邊的山頭名字，“西北彭山、溫山、圌山，皆近太湖”。

韻書里“是為切”標注了“圌”字讀音。這是傳統的反切注音法，它是古人記錄漢字語音的重要手段。由反切可知，當今地名“圌”的吳語讀音z?2與古音一脈相承。一千年前的語音記錄與當今口語完美對應，這條例證極其珍貴。反切下字“為”的韻母uei蘇州話讀若y、?，體現了吳語“支微入魚”的語音特點。在蘇州人日常生活中，龜、鬼、貴、柜、圍、喂等字，在“烏龜、小鬼、價鈿貴、柜臺、圍巾、喂飯”等口語詞里方言都讀y韻。“圌”在吳方言中與“樹”同聲韻，因“圌”字難寫難識，后人就干脆把“圌山”改寫成了“樹山”。同治《蘇州府志》卷廿九詳細記載有附近地名，“三都一圖”有樹山，“二圖”有圌山下、圌山浜，“四圖”又有如山頭、如山巷，可見清末時期“圌山、樹山、如山”同音（近音）字常常混寫。由此看來，如今“樹山”的記音寫法也已經有一百多年歷史了。

樹山山體形狀因像以前農家用的米囤而得名圌山。吳人顧野王編纂的字典《玉篇》說“圌，圜也”，認為“圌”就是“圓”，他直接道出了圌山圓形孤丘的外貌特征。《釋名》解釋“以草作之，團團然也”，則認為“圌”是舊時裝糧食的圓形草囤。清代金壇人段玉裁在他的《說文解字注》里進一步闡釋道“圌，判竹圜以盛谷也”，說明“圌”又是用來圈存稻谷的一種竹編囤，蘇州人傳統稱為“圌條”（俗讀“棧條”）。圌條是太湖地區農村常見的農具，相城區蠡口還有村子叫棧條巷，舊時村上百姓的主要副業就是“打棧條”，即制作圍米囤用的圌條。無論是“圌”是草扎還是竹編，圓形米囤形象是一致的，形象地表現了“樹山”的山體形態。農耕社會，富不富看囤里有多少米。以圌山命名，帶有白米滿囤的寓意，透露出鄉民對美好、富足生活的祈求和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