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 小多邊主義已經成為美國推進印太安全合作的重要路徑。回顧美國安全合作史,美國構建了制度聯盟、條約聯盟、意愿聯盟等性質各異、類型多樣的聯盟形態,多邊主義、小多邊主義、雙邊主義和單邊主義成為美國安全合作的四種主要路徑。那么,是什么因素導致美國選擇不同的安全合作路徑?本文在既有安全合作理論的基礎上引入“信任”與“威脅”兩個變量并在兩個變量的互動中構建類型學分析框架以解釋美國對不同安全合作路徑的選擇。本文認為內部成員國信任水平的高低與對外部共同威脅認知的強弱是導致美國選擇不同安全合作路徑的一般性原因。具體而言,信任水平的高低決定了安全合作行為體數量的多少,即信任水平的高低與安全合作行為體數量成正比;威脅認知的強弱決定了合作機制的制度化程度,即威脅認知強弱與安全合作機制的制度化水平成正比。
關鍵詞: 安全合作;美國;信任;威脅
中圖分類號:D871.2" " " 文獻標識碼:A " " "DOI:10.13677/j.cnki.cn65-1285/c.2024.02.01
一、引言
美國構建的安全合作模式可謂性質各異、類型多樣,主要有四種形態:基于多邊主義的“制度性合作”,以“北約”最為典型;基于雙邊主義的“條約合作”,亞太“軸輻體系”堪稱典范;基于單邊主義的“意愿聯盟”(Coalition of the Willing),以美國伊拉克戰爭中組建的象征性軍事聯盟為代表;[1]目前,為了推進印太戰略,美國正加大力度在亞太地區深化或重塑聯盟體系。一種戰略目標更集中、合作領域更廣泛的小多邊合作成為美國安全合作的重要依托。[2]例如,特朗普政府重新激活美、日、印、澳“四方對話”(Quadrilateral Security Dialogue)并被拜登政府繼承和強化,拜登政府則構建了嶄新的澳、英、美“奧庫斯”(AKUS)。可見,美國的安全合作形態主要表現為單邊主義、雙邊主義、小多邊主義及多邊主義四種路徑。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左右美國在不同歷史時期、不同地區選擇了不同的安全合作路徑?本文擬通過“信任”和“威脅”兩個核心變量構建類型學框架以解釋上述問題。
二、文獻回顧與四種安全合作路徑
對美國選擇不同安全合作路徑的歸因研究已有非常豐富的研究成果。然而,既有文獻主要通過比較視角集中探討了美國為何在歐洲與亞太選擇多邊主義“北約”和雙邊主義“軸輻體系”兩種截然不同的安全合作路徑,[3]但鮮有文獻探討左右美國選擇單邊主義、雙邊主義、小多邊主義及多邊主義四種安全合作路徑的共同因素。既有研究對四種安全合作路徑的討論也嚴重失衡,單邊主義和小多邊主義通常被視為普通領域的合作路徑而很少被觸及。行為體數量的多與少和安全合作機制制度化程度的嚴格與松散是四種安全合作路徑的表征性差異,這兩個表征性差異源于背后四種安全合作路徑的不同特性。
單邊主義是一種獨自處理外交政策與安全事務的傾向。[4]盡管單邊主義價值取向與合作理念背道而馳,但是在現實的安全合作中,即使一國實施單邊主義也會竭力爭取一些國家的默許、認可、中立或支持,遵循單邊主義往往也能形成象征性的“意愿聯盟”。意愿聯盟雖然在形式上呈現多邊主義,但實質上是單邊主義。也正因此,本文將單邊主義視為一種安全合作路徑加以考察。
雙邊主義路徑是兩個國際行為體之間的合作,隱含著排他性、特定互惠性,或建立在交換砝碼基礎之上的交換關系。雙邊主義者認為,國家間關系通過“一對一”或聯合的方式(如條約、國家間軍事聯盟)會構建最好的合作形式。[5]雙邊主義路徑可根據兩國的實際需要,在特定區域展開靈活務實的合作。[6]這種安全合作路徑既靈活又高效,且具有較高的辨識度。
多邊主義路徑較為復雜,可分為“開放性多邊主義”和“排外性多邊主義”兩個類別。約翰·魯杰(John G. Ruggie)認為,“開放性多邊主義”具備三個特性,即普遍的組織原則、不可分割性、擴散的互惠性。[7]“排外性多邊主義”指的是合作者們具有明確的外部威脅,成員國之間存在嚴格的條約、法律條款限定,并擁有獨立運作的國際機制。羅伯特·基歐漢(Robert O. Keohane)指出“多邊主義是嚴肅的、極具約束力的,行為體要嚴格遵循一系列特定的規則”。[8]在安全合作中,排外性多邊主義更為常見,基于這種路徑形成的安全合作制度性較強。
由于小多邊主義與多邊主義兩種安全合作模式的成員國數量較多,形式相似,因而區分小多邊主義與多邊主義是一個關鍵點。本文從數量和性質兩個方面加以區別。從數量看,有學者指出3個或4個參與者參與的合作機制算作小多邊合作,但在現實中,諸如“朝核六方會談”一般也被視為小多邊合作。基歐漢則將“三個或三個以上國家通過臨時安排或正式制度來協調國家政策的實踐”[9]都歸為多邊主義。事實上,莫伊塞斯·納伊姆(Moises Naim)的觀點更有現實意義,認為小多邊的數量應該根據具體合作議題來確定,對于全球經濟、氣候問題、核不擴散等全球性問題的最佳數量約為20個,而地區性小多邊合作的最佳數量則應更少。[10]可見,僅從數量上看,小多邊主義與多邊主義存在重疊的情況,難以將二者區分開來,還必須從性質上加以辨別。在性質上,納伊姆指出小多邊主義遵循“關鍵多數”(Critical Mass)原則,即盡可能少地只將與議題聯系最為密切的國家納入合作。故而,小多邊主義與開放性多邊主義的本質區別在于,前者遵循“關鍵多數”原則,后者則遵循“盡量多數”原則。
小多邊主義與排外性多邊主義的本質區別則在于:前者較為松散,沒有嚴格條約、規則和獨立機制,而后者則具有嚴格的條約、規則和獨立機制。正如斯圖爾特·帕特里克(StewArt Patrick)所言,小多邊主義“遵循自愿原則而不是受法律約束;往往專注于特定領域,而不是全面合作;(其合作范圍涉及)地區而不是全球”。[11]綜合考慮數量和性質兩方面因素,小多邊合作一般是由3個及3個以上國家構成的具有靈活性和功能性的合作關系(詳見表1)。[12]在安全領域基于小多邊主義路徑形成的安全合作機制在合作原則、合作形式、合作領域等方面都具有極強的彈性。然而,在現實中,并不是所有的小多邊合作都是“松散的、非正式的、臨時的”,在國家間相互依賴的策略性相互作用過程中也不乏將小多邊合作制度化的現象。例如,G5和G7、石油輸出國組織(OPEC)或天然氣輸出國組織(GECF)的國際卡特爾。因而,小多邊合作是一種可松散、也可以制度化的論壇式協商性合作(見表1)。
可見,四種安全合作路徑具有成員國數量多少不同和合作制度化程度強弱不同兩個鮮明特征。那么,聯盟成員國數量的多少和合作機制制度化程度的強弱是如何形成的?本文引入“信任”和“威脅”兩個變量加以解釋,即聯盟成員數量多少與安全合作成員國之間的信任水平相關,而安全合作機制的制度化程度則受制于聯盟成員共同面臨的威脅強弱。
三、“信任—威脅”解釋框架
信任與威脅是安全合作研究中較為常見的概念。無論如何定義聯盟的內涵都難以避開“信任”這一個核心要素。安全是一種極為敏感的領域,某種意義上聯盟本身就是國家之間的一種承諾機制,是對成員國未來預期收益和成本的一種承諾。深度的安全合作往往表現為聯盟,其核心內容就是成員國在安全和軍事領域內的合作與承諾,[13]故而,是否能訂立條約、遵守條約、兌現條約往往成為安全合作的核心問題。羅伯特·奧斯古德(Robert E. Osgood)認為“同盟是一種潛在的戰爭共同體,超出正式協約范圍的普遍合作基礎之上,成員國之間必須不斷培養保持對彼此履行義務的誠意的信任”[14]。查爾斯·凱格利(Charles W.Kegley)和格雷戈里·雷蒙德(Gregory A.Raymond)探討了聯盟不信任與聯盟瓦解的因素和機制,指出了信任對于聯盟維系的關鍵性。[15]尹繼武從政治心理學角度出發,解釋聯盟形成過程中的信任問題,為研究聯盟信任提供了系統的學理思考,[16]但他沒有對信任與聯盟成員數量的關系展開探討,也未深入解釋信任為何會影響國家對不同聯盟路徑的選擇。
信任是“知與無知”的結合體。[17]“知”指的是在理性計算基礎之上產生的信任,這種由理性主義界定的信任被定義為戰略信任(Strategic Trust)。“無知”是指在不具備足夠合作信息、無法進行充分理性計算的前提下產生的道德主義信任。與戰略信任相反,道德信任不是基于特定的信息而獲得,而是人們信仰體系的一部分,是一種看待世界的特殊方式。[18]基于此,本文將戰略信任和道德信任作為考察聯盟成員國信任水平高低的主要指標。在變量操作處理上,學術界對衡量國家間信任水平高低的操作和判定標準已做出許多有益的探索。[19]結合學界既有的探索以及信任的特性,本文采用定性分析的路徑從戰略共識強弱、共同利益基礎強弱及合作意愿強弱三個指標對戰略信任水平的高低作定性判斷,從基于歷史文化的集體身份認同強弱、價值觀基礎強弱以及政體類型同質性強弱三個指標來衡量道德信任水平的高低。
相對于信任而言,“威脅”這一概念在安全合作中的認知度和接受度更高。①本文將威脅分為強與弱兩種狀態,強威脅主要從三個指標進行考察,一是從客觀層面看對方是否存在明確的進攻能力,即事實威脅;二是從主觀層面看對方是否存在明確的進攻意圖;三是看成員國是否對外部共同威脅存在清晰地界定。
盡管信任對安全合作的影響表現在多個方面,但是本文聚焦于信任水平高低對安全合作成員數量多少的影響機制。安全合作的權變性特征使合作內部面臨不同程度的信任危機。一般而言,一國對外部世界的信任水平越高,在安全合作中接納的合作者數量就越多;對外部世界的信任水平越低,在安全合作中接納的合作者數量就越少。即一國對他國信任水平的高低與其接納的合作者數量成正比。信任與數量的關系在安全合作路徑的選擇上表現為:如果一國對合作者的信任水平較低,國家傾向于采用參與者數量較少的單邊主義或雙邊主義路徑;②如果一國對合作者的信任水平較高,國家傾向于采用參與者數量較多的小多邊主義或多邊主義路徑。
信任的兩種面相——戰略信任和道德信任——以不同的機制作用于一國對安全合作成員數量與路徑的選擇。戰略信任的作用機制主要基于“成本—收益”或“安全—風險”評估的理性選擇機制。只要具備足夠的信息,一國便會對合作者產生戰略信任,進而促使安全合作行為的發生。相反,由于集體行動的邏輯,合作成員國的數量增加意味著協調集體行動的成本加大,這成為信任生成和集體合作的關鍵性阻礙。[20]安全合作成員數量越多,越容易誘發集體行動的困境,直接影響國際合作的執行力以及聚合度。[21]安全合作還意味著風險的分攤,[22]因而戰略信任的高低直接決定了安全合作成員的多寡。例如威廉·賴克(William Riker)對此提出規模原則:“在一個近似于‘零和游戲’的社會體系中,結盟規模是成員國確信足以穩操勝券的規模,而不是更大規模”。[23]
不同于以理性評估為核心的戰略信任,道德信任并不依托于特定決策信息或利弊計算,而是依托于一種穩定的、符合本體性安全(Ontological Security)的心理狀態。[24]道德信任通過減緩國家對聯盟合作中存在的機會主義、投機主義及“搭便車”(Free-Riding)的恐懼,進而調節了國家行為體對安全合作成員數量的選擇。由于國家理性始終屬于有限理性,無法獲得完全信息,且基于理性的計算收益與實際收益、決定合作與實際合作之間始終存在滯后性和時間差,這種滯后性和時間差只能通過道德信任克服。因而,道德信任是聯盟合作不可或缺的一環:道德信任較高的國家更傾向于選擇成員較多的小多邊主義和多邊主義路徑;道德信任較低的國家則傾向于參與成員較少的單邊主義或雙邊主義路徑。
概而言之,不同的安全合作路徑需要不同的信任基底。如果一國對他國的信任水平較低,那么國家由于擔心加入成員國數量較多的安全合作機制會帶來更多風險,會選擇采用單邊主義或雙邊主義路徑;如果一國對他國信任水平較高,能克服多邊聯盟帶來的風險,那么國家會選擇數量較多的小多邊主義或多邊主義路徑。
國家面臨外部威脅的強弱是影響安全合作路徑的重要變量。一國面臨的外部威脅越弱,通過安全合作對抗他國的意愿越脆弱,更愿意參與機制化程度低、組織松散、行動靈活的安全合作機制;國家面臨的外部威脅越緊迫,通過安全合作對抗他國的意愿就越強烈,越愿意參與機制化程度高、規范嚴苛、行動嚴格的安全合作機制。威脅強弱直接影響安全合作制度化程度的強弱。這種作用機制在安全合作路徑的選擇上表現為:如果國家面臨的外部威脅弱,國家傾向于采用較為松散的單邊主義或小多邊主義路徑;如果一國面臨的外部威脅強,國家則傾向于采用較為嚴格的雙邊主義或多邊主義路徑。
由于安全合作對于無政府狀態中的國家來說是一把“雙刃劍”,是一國在充滿不確定性的環境中采取的高風險行為,因而外部威脅的強弱直接關系到國家組建安全合作機制的目標和意愿。進行外部平衡雖然可以幫助國家獲得外部安全和現實利益,但國家也面臨著遭受安全合作捆綁、主權流失等風險。安全合作的風險主要表現為行動自由的喪失,加入安全合作機制必須接受政治約束、履行軍事義務、遵守安全承諾,甚至會遭受軍事誘捕。例如,美日同盟雖然增進了日本的國家安全和經濟利益,但“美日基軸”也高度捆綁了日本的戰略自主性,使其始終不能成為“正常國家”。[25]由此,在無政府狀態下,如果國家能夠通過自身能力應對外部威脅,則其首先傾向于采用極具自主性的單邊主義,即自助而不結盟。[26]國家傾向于采取科技創新、軍事動員和軍備競賽等內部行動應對外部安全威脅。如果“K集團”③的要求過于苛刻,由于國際體系中不完全信息與無政府狀態下自助(Self-Help)模式的固有特征,“K集團”始終無法消除成員搭便車和戰略偏好問題;[27]即使共同利益驅動力強的情況下,安全合作內部也會為一場協調博弈而戰。由此,外部威脅是否明確在很大程度上左右了國家在“自助”與“安全合作”以及安全合作機制的“靈活”與“嚴格”之間的戰略選擇。
具體而言,如果一國所面臨的外部威脅較弱,那么該國將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行動自由,不愿承擔安全合作帶來的風險,而是選擇加入較為松散的安全合作或者直接規避安全合作可能帶來的安全風險,由此具有高度自主性的單邊主義路徑或者較為松散的小多邊路徑成為最優選擇。單邊主義路徑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國家的決策自主性,松散的小多邊主義路徑不僅能借助外部力量增強對敵威懾,還能搶占意識形態高地增強戰略合法性,更重要的是能最大限度地保留決策自主性;如果一國所面臨的外部威脅較強,那么該國將不得不選擇讓渡決策自主權,加入規范苛刻的安全合作機制。具有排外性質的制度性多邊主義往往具有反復強化的、嚴格的安全合作規約,限制參與國的決策自主性以增強對外威懾能力,否則不足以有效應對明確的外部威脅。有學者甚至認為,在大國與小國締結的“不對稱聯盟”中,小國實際上是通過“出售”自主性以獲取大國的軍事安全保證,也即“自主—安全”交易。[28]外部威脅的強弱促使國家對安全合作制度化程度(靈活與嚴格)以及決策自主權(讓渡與自主)產生不同需求,決定著國家在安全與自主之間如何保持平衡[29](見圖1)。
基于“信任—威脅”雙變量互動的分析框架從理論上解釋了美國在不同情境下對聯盟路徑的選擇。下文擬運用這一分析框架闡釋二戰后美國基于四種路徑建立的安全合作機制:基于排外性多邊主義建立的“北約”、基于雙邊主義建立的亞太“軸輻體系”、伊拉克戰爭中基于單邊主義臨時組建的“意愿聯盟”以及基于小多邊主義建立的“四方對話”。
四、美國四種安全合作路徑與案例分析
在信任與威脅相互作用下,美國基于多邊主義、雙邊主義、單邊主義和小多邊主義四種路徑,分別構建了“北約”“軸幅體系”“意愿聯盟”及“四方對話”。
(一)北約:“強威脅—高信任”條件下的制度性合作
二戰結束后,美國與西歐國家對自身面臨的外部威脅認知非常明確,即以蘇聯為中心的社會主義陣營潛在的大規模軍事進攻和擴張主義。在杜魯門的演說中有非常明確的威脅認知,“由共產主義哲學所導致的各種活動,對自由國家促成世界復興和持久和平的努力,乃是一大威脅”。[30]從進攻能力看,一是蘇聯與西歐國家在客觀上共享相同的地緣空間,雙方不僅具有明確的地緣鄰近性,而且蘇聯的勢力范圍直抵西歐,這使西歐國家必須直接面對來自蘇聯的強大安全壓力。在二戰后歐洲秩序問題上,斯大林堅持“安全帶”思維,指出東歐國家必須成立對蘇聯友好的政府,并實質成為蘇聯的戰略緩沖地帶。[31]然而,在1947年之后,蘇聯全面收緊了對東歐的控制,使其實質成為蘇聯的衛星國以及對抗西方的前沿陣地。[32]二是二戰后的蘇聯盡管遭受戰爭的嚴重打擊,但在軍備方面仍有明顯優勢,1948年蘇聯依然保有290萬人的軍隊,并且在東歐大規模駐軍。[33]相比之下,西歐國家國防安全能力卻非常脆弱,普遍不再具備自主對抗蘇聯威脅的防衛能力。例如,法國不僅擔心自己面臨蘇聯的軍事威脅,還擔憂共產主義意識形態的擴散會導致其國內共產黨接管國家政權,因此,向美國發出急迫的求救信號。[34]
從進攻意圖上看,西方國家認為,蘇聯沒有充分履行二戰后撤軍協定,反而單方面廢除《土蘇中立條約》。斯大林為了進一步穩定蘇聯的南部邊疆安全,接連發起“伊朗危機”“土耳其危機”,謀求從土耳其獲得領土以及軍事基地,還試圖染指對意大利北非殖民地的管理,從而能夠在東地中海獲得軍事基地。[35]1946年2月,斯大林在莫斯科選民大會上的講話再一次表現出強烈的意識形態對立色彩,將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爆發歸結為資本主義內部不可克服的矛盾。[36]斯大林的此類行為被西方視為擴張主義的鮮明表現。[37]
在威脅認知方面,對于美國在軍事安全、國家體制及意識形態等方面面臨的來自蘇聯的威脅,“杜魯門主義”、美國多份國家安全報告以及美歐領導人的講話中都有明確的界定。例如喬治·凱南在《長電文》中指出,蘇聯的擴張主義傾向植根于政治體制內部的不安全感,蘇聯領導人通過塑造危險的外部環境來維持其對內的獨裁統治,這是美國所無法改變的,美國必須制定“長期、耐心的,但是堅定的政策,以遏制蘇聯的擴張傾向”[38]。從美歐共同威脅認知看,除了軍事層面對蘇聯存在較為統一明確的威脅界定外,美歐還認為,蘇聯還從制度和意識形態層面對美歐構成本體性安全威脅。艾奇遜明確指出:“(蘇聯)不僅對我們的國家構成威脅,而且對我們所生活的文明構成威脅”。[39]
與此同時,美國與西歐在二戰后維系著較高的信任水平。基于存在共有的、明確的外部威脅和意識形態挑戰的強烈共識和安全利益,歐美展現出較高的戰略信任。美國認為,實施“馬歇爾計劃”有助于遏制西歐共產主義意識形態的擴散以及對抗蘇聯的外擴擴張計劃。[40]在《1948年對外援助法》簽署后,英國外交大臣貝文“立即贊揚馬歇爾的政治家風度以及美國對歐洲的信任”。自第一次世界大戰以來,美國擺脫孤立主義并逐步介入歐洲事務,與歐洲盟友在各領域建立了合作關系。美國將冷戰的重心放在西歐,認為西歐的政治穩定和經濟重建關乎冷戰的全局性勝負,因而在實施“馬歇爾計劃”基礎之上還積極推動歐洲的一體化進程,希望建立一個“和平、開放以及以市場為基礎的歐洲”,以促進美歐雙方的安全。[41]在面臨蘇聯共同威脅的基礎上,美歐深度拓展了彼此間各方面的戰略合作,建立了渠道寬闊的合作機制,雙方維系著較高的戰略信任。
在道德信任層面,雙方在種族、歷史、宗教、語言等基礎上形成了較強的集體身份認同。對此,卡贊斯坦等學者有過精彩的論述。[42]美國與歐洲盟友還具有深厚的價值觀基礎,維系著雙方較高的道德信任。美國國務卿羅伯特·洛維特(Robert Lovett)曾指出,建構北約的“水泥”不是蘇聯的威脅,而是“共同的西方方式”(Common Western Approach)和對個人價值的依戀。[43]艾奇遜甚至指出,北約是“至少350年歷史的產物”[44]。美歐雙方更因相似的政治制度和政權體制而產生親近感,在意識形態對立的冷戰大背景下有力增進了雙方的道德信任。卡爾·多伊奇將“我們的感覺”(We-Feeling)和“共同義務”(Mutual Responsiveness)稱為北大西洋安全共同體出現的核心要素[45]。恰如基辛格所言,“大西洋同盟實質上不是同盟,而是具有道德普遍性的共同體”。[46]美國和歐洲的安全合作不僅是明確的外部安全威脅使然,而且還立于共享的意識形態和心理認同基礎之上。
在明確威脅認知與較高信任水平的雙重影響下,美國與西歐國家采取嚴格的多邊主義路徑開展安全合作。多邊主義路徑一方面可以將西歐主要國家全部納入安全保護機制中,避免了蘇聯以“楔子戰略”以點帶面逐個擊破的攻勢;另一方面則可以匯聚集體力量,對蘇聯形成強大的威懾效應。在內部較高戰略信任和道德信任的基礎上,北約合作具備了向多議題治理、深層次合作的多邊主義國際制度轉型的基礎。
(二)軸輻體系:“強威脅—低信任”條件下的承諾性合作
二戰結束后,美國及其伙伴國在亞太地區同樣面臨來自社會主義陣營的明確安全威脅。從社會主義陣營的進攻能力看,蘇聯在亞太地區擁有巨大影響力,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并奉行“一邊倒”的外交政策,極大地增強了社會主義陣營的勢力,隨后朝鮮戰爭爆發使美國在亞太的安全從模糊的認知威脅變為明確的現實威脅。1954年,越南的獨立運動取得對法國軍隊的一系列勝利,社會主義陣營力量持續強化。
從進攻意圖看,社會主義國家被西方國家視為具有擴張主義本性的國家,而以資本主義為信條的資本主義國家同樣被社會主義國家定性為擴張資本、輸出商品、尋求勢力范圍的擴張主義本性。在冷戰背景下,意識形態的對立使得各自都認為對方具有強烈的進攻意圖。[47]美國官員認為,有利于中國和蘇聯集團的權力不平衡感的核心是,美國還沒有能力派遣任何美國軍隊保衛該地區。[48]在美國的威脅認知中,蘇聯、中國的壯大以及美國對共產主義的固有認知引起美國對社會主義陣營軍事和意識形態擴張的擔憂。朝鮮戰爭爆發后,美國于1952年出臺的“NSC24/2號文件”極力渲染中國“威脅”。在美國與盟國的共同威脅認知中,各國對社會主義陣營的威脅認知統一而明確。朝鮮戰爭、越南反法斗爭等亞太地區的熱戰,使美國及其亞太伙伴對亞太地區共產主義擴散的“多米諾骨牌效應”的恐懼更加強烈,迫切需要集體力量加以遏制。
然而,與西歐情況不同的是,美國與亞太地區盟友之間的信任水平較低。在戰略信任層面,美國與亞太伙伴國缺乏戰略共識和利益基礎。美國明確指出,其戰略重心在歐洲,冷戰初期,甚至朝鮮半島以及中國臺灣省都不在其防御范圍之內,[49]在朝鮮半島南北獨立建國后美國很快就從半島撤軍,對于中國臺灣省則奉行“甩手政策”“等待塵埃落定”。[50]由此,有學者認為,美國構建亞太聯盟體系的根本出發點是要充分體現出美國的單邊主導力。[51]由于美國難以從亞太盟友匯集資源實現戰略成本分攤,雙方合作關系也沒有像與歐洲國家那樣由戰時合作延續而來。除菲律賓之外,美國與大多數亞太國家的關系是在二戰后從英國、法國及日本等前帝國手中繼承而來,在戰時與日本甚至是敵對關系。
在道德信任層面,美國與亞洲伙伴國之間缺乏基于相近歷史文化的集體身份認同,且政治價值觀和政治制度迥異。車維德指出,由于美國和東亞盟友之間缺乏集體認同、美國擔憂受到亞太盟友牽絆卷入不必要的戰爭,美國選擇采取“高壓攻勢”,強力管制亞太盟友,力圖建立自己單方面主導的非對稱雙邊同盟體系。[52]無論是戰略信任還是道德信任,美國與亞太盟友的信任水平都明顯低于美歐的信任水平。美國的政策制定者、軍方領導人以及民眾普遍認為,不論從客觀利益(外部安全以及經濟發展)還是主觀情感(文化親近感以及民間互信基礎),在冷戰全局中亞太地區都沒有歐洲重要。④亞太盟友對于美國的戰略信任和道德信任同樣脆弱。亞洲區域主義偏好“互不干涉”“主權平等”“和平共處”“不結盟”“非正式”等原則,[53]與北約合作觀念差異顯著。政治方面,除了民族主義和反殖民主義外,沒有多少共同之處,對待東西方斗爭的態度也分歧嚴重。經濟上,東南亞國家之間的競爭性大于互補性,地區內各國矛盾重重,缺乏信任。[54]
信任水平低使美國在亞太地區兩次嘗試構建多邊主義聯盟的努力均以失敗告終。一次是推動《太平洋協定》,杜魯門政府曾考慮在亞太地區簽訂一個類似“北約”的多邊組織,但當杜勒斯與亞太伙伴深入接觸后發現,亞太國家由于在二戰期間普遍遭受日本的軍事侵略而對日本懷有深度疑慮,這導致美國試圖將日本整合進亞太區域多邊安全合作框架異常困難。[55]另一次是組建《東南亞條約組織》,該組織具有嚴格的條約和獨立的運作機制,但實際效果卻與“北約”大相徑庭。一個不可忽視的因素是該組織不僅無法促進成員國之間信任的生成,反而令成員國之間不斷滋生疑慮。例如,“北約”的條款是確保成員國嚴格承擔責任,履行義務,用嚴格的條款直接保障成員國之間的戰略信任,而《東南亞條約組織》則是用嚴格的條款限定成員國承擔責任和履行義務的條件。這種嚴格條款不僅失去了保障機制的作用,反而引起許多負面效應,使成員國間陷入戰略互疑的怪圈。
在明確威脅和低信任水平的雙重影響下,美國最終選擇雙邊主義路徑構建“條約聯盟”。對美國而言,“軸輻體系”的組建主要出于兩方面的考慮:一是可以防范蘇聯及其社會主義陣營國家的擴張行為;二是防范東亞國家戰略冒進行為,在不對稱雙邊關系中盡可能地發揮主導作用,而不是在多邊框架中束縛自我。[56]亞太國家在面臨明確安全威脅的背景下,彼此之間卻缺乏信任和信心,無奈將與美國的雙邊軍事聯盟關系視為國家安全的關鍵保障。[57]這就導致盡管面臨共同威脅,但缺乏彼此互信的亞太國家選擇單方面追隨強者,而非建立集體安全機制,與北約模式形成鮮明對照。
(三)伊拉克戰爭:“弱威脅—低信任”條件下的意愿性合作
美國在“9·11”事件之后發動了伊拉克戰爭,但事實證明伊拉克對美國的威脅是一種弱威脅。從進攻能力看,在經歷第一次海灣戰爭后,伊拉克已不具備威脅美國的軍事及經濟實力,國力尚處于恢復階段,難以對歐洲“北約”國家構成實質性威脅;就進攻意圖而言,海灣戰爭之后伊拉克專注于國內政治事務,總體采取防御性外交政策,并未表現出對美國發起軍事攻擊的明確意圖。在美國的威脅認知方面,“9·11”事件之后美國對外部世界,特別是對伊斯蘭國家的威脅認知迅速強化,美國舉國上下產生了對恐怖主義的恐慌和仇恨。在此輿論背景之下,小布什政府不是從伊拉克搜尋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結果出發制定政策,而是從民眾的恐慌心理出發來審視調查結果和相關證據,對伊拉克做出“有罪推定”。[58]美國政府認為,即使薩達姆·侯賽因沒有直接支持恐怖分子,或是將大規模殺傷性武器轉移給恐怖分子,但他“有可能這么做”[59]。顯而易見,基于“可能”進行的軍事決策并非建立在理性評估和現實威脅的基礎上。對此,約翰·穆勒(John Mueller)認為,美國對“9·11”事件反應過度,對于威脅的扭曲與放大不僅導致了魯莽低效、耗費巨大的軍事行動,在美國社會還留下了深遠持久的心理創傷和對于恐怖主義的社會焦慮。[60]
對于美國與其盟國的共同威脅認知而言,弱威脅的特性更加明顯。一個較為直接的原因是美國是遭受“9·11”沖擊的受害國,其對恐怖主義危害性以及緊迫性的理解自然遠勝他國。美國的主要盟國法國和德國并未遭受恐怖主義的直接沖擊,且法國和伊拉克保持密切的軍售合作關系,德國則是伊拉克主要的債權國之一,對于其在伊拉克投資極為關切。[61]基于威脅的模糊性,歐洲對美國發動的“預防性戰爭”充滿質疑。圣安德魯斯大學的雷蒙德·恩布什(Raymond Hinnebusch)教授指出:美國全球大戰略、美國在中東的戰略地位以及小布什執政聯盟的利益才是美國出兵伊拉克的根本原因,而不是應對伊拉克的威脅。可見,美國將首要安全威脅籠統的歸為恐怖主義,這種模糊性為美國對威脅地扭曲與放大提供了空間,同時與盟友形成嚴重的威脅認知差異。
從信任變量看,美國與盟國之間缺乏戰略信任。美國決策者對其盟友會竭力跟隨美國采取集體行動的戰略信任嚴重缺失。美國始終未能拿出伊拉克掌握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實質證據來取信于盟友,而是僅由小布什單方面宣稱,面對新興的恐怖主義威脅,傳統的防御、遏制以及聯盟策略都難奏效,美國必須對恐怖分子以及“暴君”采取“先發制人”的軍事打擊。[62]然而,小布什政府發動伊拉克戰爭的動機受到廣泛質疑,不少學者的研究指出美國發動伊拉克戰爭的根本目的是奪取石油資源[63]、服務于國內政治[64]以及打造中東地區的“民主樣板”[65]。相反,歐洲國家的擔憂是中東地區的穩定遭到破壞,激起西方與伊斯蘭國家之間的緊張局勢。[66]這就不難理解為何伊拉克戰爭仍未結束但“意愿聯盟”成員國卻違背承諾,紛紛提前撤離,特別是在本國傷亡日益增加而卻未能直接從中獲益時,撤軍的呼聲與挑戰格外強烈。[67]
在道德信任層面,美國發動伊拉克戰爭缺乏道德基礎。伊拉克戰爭對美國而言與其說是防御性應對威脅,倒不如說是主動改造中東地區的進攻性舉措。故而,針對伊拉克的戰爭組建的“意愿聯盟”明顯是一個進攻性的利益聯盟。這種聯盟缺乏防御性的道德基礎,只能為美國利益服務,其他盟國很難從“倒薩活動”中看到可觀利益。而且“9·11”事件中沒有一個伊拉克人參與或幕后謀劃。故而,美國的盟友及伙伴難以認可美國發動伊拉克戰爭的合法性和道德基礎。時任法國時任總統希拉克明確表示,法德兩國一致反對美國的單邊主義軍事行徑,支持多邊主義框架以及和平解決爭端。[68]美國對伊拉克動用武力的倡議遭聯合國安理會否決,法德均堅決反對在伊拉克動用武力。最終,美國僅僅組織起參與成員極少的象征性“意愿聯盟”,其真正目的在于盡可能地促成一種形式上的多邊主義,為自己在伊拉克的單邊軍事行動謀求國際合法性或者減少阻力。
在弱威脅與低信任水平的雙重影響下,美國采用單邊主義路徑,構建起象征意義大于實際意義的“意愿聯盟”用于推進伊拉克戰爭。“單極時刻”巨大的權力優勢賦予了美國極強的自主意識,因而美國不愿接受嚴格的雙邊或多邊制度聯盟對其自主性的限制。美國與盟友國家信任的雙向缺失阻滯了多邊主義路徑的制度聯盟,僅促成了短暫的“意愿聯盟”。
(四)“四方對話”:“弱威脅—高信任”條件下的論壇式合作
基于小多邊主義的“四方對話”是美國當下重塑聯盟體系的重要形態,它是在外部威脅較弱與內部較高信任水平相互作用下形成的安全合作機制。首先,在進攻能力上,作為“四方對話”假想敵的中國,其經濟實力和軍事實力與美國相比依然存在不小差距,與四國之和的差距更加明顯。中國雖然在外交舞臺上愈發活躍,但是美國在軟實力方面的優勢仍舊很明顯,其在亞太地區的外交活動也正變得更加活躍。[69]盡管國家綜合實力能為進攻提供物質基礎,但是國家綜合實力的大小不等于威脅的大小。沃爾特認為聯盟的目的是制衡威脅而非權力,實力不等于威脅,國家制衡的是對自己構成最大威脅的國家,而不一定是體系中實力最強大的國家。[70]四國直接將“中國發展”視為“中國威脅”,其對中國的威脅認知本質上是綜合實力差距縮小的結果。
其次,在進攻意圖上,中國外交不以意識形態劃界,中國的戰略是為國家統一和發展營造良好的外部環境,與鄰國和美國維持友好關系。[71]而且,中國不僅是四國外部威脅的認知來源,還是四國國家利益的來源。根據羅伯特·尤瑞(Robert Uriu)的研究,亞洲國家之間龐大的貿易網絡已使該地區成為一個“友好區”(Zone of Amity),即使中國經濟崛起不會帶來安全感,也會在阻止沖突升級方面發揮作用。[72]考慮到對中國的貿易和投資依賴,美日印澳四國都不愿與中國的關系陷入僵局,都試圖避免陷入正式的多邊安全承諾。[73]
從四國對中國的威脅認知和界定看,對于中國是否構成威脅,四國皆無法簡單地用“是”或“不是”進行清晰界定。“四方對話”的雛形最早是在非傳統安全威脅而非主權國家威脅的驅動下成型的。2006年,安倍晉三首次以“民主國家的集合”的名義提出美日印澳四方合作概念。[74] 2007年5月,四國官員借東盟地區論壇之便舉行了首次會晤。這與安倍晉三提倡的“價值觀外交”一脈相承,即以民主價值觀而不是明確的外部威脅作為凝聚力。由于缺乏明確的外部威脅,“四方對話”發展初期(Quad 1.0)僅以極為松散的倡議、會議或論壇形式運作,甚至一度被長期擱置。直至特朗普上臺后推出“印太戰略”并將中國視為“戰略競爭對手”后,“四方對話”才被正式重啟。從“Quad 1.0”到“Quad 2.0”的發展歷程可以看出,隨著美國以外部威脅的界定從模糊到日趨明確,“四方對話”也趨向從低級別到高級別、從松散到緊密地發展。
然而,由于美日印澳四國至今難以形成明確清晰的威脅認知和界定,“四方對話”始終沒有走向制度化建構、常態化運行的軌道。從美國視角看,主導國美國的威脅認知模糊。冷戰結束后,蘇聯的消失使美國陷入威脅認知模糊的狀態,以至于“尋找敵人”一度成為學界的熱議話題。小布什政府在“9·11”事件后將恐怖主義界定為首要安全威脅。奧巴馬政府針對中國提出“亞太再平衡”戰略,但并沒有明確將中國視為威脅,特朗普政府雖然明確將中國定義為“戰略競爭對手”,但未使用“敵人”,當前中美競爭的核心領域也并非軍事競爭,[75]拜登政府則有意識地對不同的問題領域進行切割處理,提出“該合作就合作,該競爭就競爭,該對抗就對抗”的“彈性遏制戰略”。[76]然而,哪些該合作、哪些該競爭、哪些該對抗難以劃出明晰的界線,俄烏戰爭的爆發進一步模糊了美國對中國的威脅認知。美國對華的威脅感知與其說是受到中國現實的軍事安全威脅,毋寧說是美國對其絕對主導力相對下降的不滿與焦慮。只要中美相互嵌套的經濟利益格局不發生根本性變革,中美戰略競爭就注定是一場威脅與利益的“扭打”,很難劃定明晰的政策界線和精準的遏制方案。而且,在全球化、多極化的時代背景下,美國自身也面臨著多元化威脅,美國難以用威脅與非威脅的二分法來界定。
從四國威脅認知分歧看,毋庸諱言,四國都將中國視為共同的威脅,但是對中國究竟會帶來什么樣的威脅、引發多大程度的威脅、以及威脅如何認定、成本如何分攤與應對等一系列問題,四國各持其見,分歧明顯。在四國中,印度受限于長期堅持的“戰略自主”不結盟政策,如果沒有迫切的現實威脅,印度更傾向于通過“自助”而非“結盟”的方式來應對威脅。在俄烏戰爭的沖擊下,印度與其他三國的威脅認知差異進一步拉大。“四方對話”重啟后的首份聯合聲明中稱,“Quad”的重啟是以“志同道合”國家之間對地區事務頻繁的討論和協調行動為基礎的。這延續了“Quad 1.0”的價值觀基礎而非明確的威脅。正如沃爾特在其最近的評論文章中指出的,共同的價值觀可以使聯盟更具凝聚力和持久性,但對集體防御的嚴肅承諾則主要來自于對共同威脅的看法。[77]四國被統一在“印太戰略”框架下,但有學者評論到,“任何沒有明確解釋中國造成何種威脅并提出全面應對策略的‘印太戰略’根本不能稱之為‘印太戰略’。”[78]四國之間相互依賴不足,模糊的威脅使具體劃的實施更加困難,難以像正式組織那樣展開。[79]
在威脅認知模糊和較弱的同時,美日印澳四國維系著較高的信任水平。從戰略信任的生成邏輯看,四國對于中美戰略競爭以及權力轉移的前景有著高度的戰略共識,澳大利亞與美國長期維系著同盟關系并從中獲得豐厚政治經濟利益,對中國崛起的負面立場不會輕易動搖。尤其是美國、日本和澳大利亞“三國在中國快速崛起的語境下對以軍事實力維系美國治下的霸權體系與秩序,以及由此而衍生的既得利益表現出高度的戰略默契。”[80]美國通過實施“印太戰略”,強化了四國之間的共同利益。在利益界定層面,李維娜(Lavina Lee)提出了五點共識:(1)在印太地區維持均勢的共同利益;(2)阻止中國強勢解決印太地區領土爭端的共同利益;(3)維持海洋自由航行和海產品的自由捕撈;(4)維持印太地區現有的經濟秩序;(5)在印太地區傳播自由民主價值觀。[81]遏制中國崛起的戰略共識與堅實的利益基礎促使四國戰略信任的生成。
從道德信任的指標看,四國具有相近的民主政治價值觀和民主政治體制,并經常以“民主”“自由”“人權”“法治”等價值觀來強化四國的集體身份,增進四國的身份認同。故而,“四方對話”又被稱為“價值觀同盟”,或被視為“志同道合的民主國家的新聯盟中心”[82]。“四方對話”首腦會議的聯合聲明稱四國是“志同道合的合作伙伴,致力于推進共同愿景確保和平與繁榮”[83]。在四國眼中,具有差異性意識形態和政治制度的中國是一個非我族類的“他者”。正是由于西方國家在意識形態方面對中國崛起具有普遍而又真實的“憂慮”,美國企圖打造“民主國家聯盟”的“價值觀”外交才有了滋生和發展的土壤。[84]可見,四國的戰略目的被一層層地包裹于共同價值觀之內,容易獲得道德信任。
在弱威脅與高信任水平的雙重影響下,小多邊主義成為最佳選擇。后冷戰時代威脅的多元化與流散化凸顯了小多邊機制的重要性。外在安全威脅的多元化使得傳統以軍事安全為核心的雙邊治理機制的弊端顯露,多領域、深層次的安全威脅必須經由具備專門功能的聯盟機制有針對性地加以解決。[85]這使靈活的小多邊主義成為應對多元化風險的最佳路徑(見圖2)。
結" 論
美國具有豐富的安全合作經驗,在歷史上根據國際戰略環境和地區現實情況,主要通過單邊主義、雙邊主義、多邊主義及小多邊主義四種安全合作路徑構建安全合作機制。本文認為,外部威脅的強弱決定了國家選擇參與嚴格還是松散的安全合作機制,內部信任水平的高低則影響了國家選擇參與安全合作成員數量的多寡。在“強威脅—高信任”條件下,美國選擇建構嚴格的排外性多邊主義并展開制度性安全合作;在“強威脅—低信任”條件下,美國選擇建構嚴格的雙邊主義路徑并展開承諾性安全合作;在“弱威脅—低信任”條件下,美國選擇單邊主義路徑并展開意愿性安全合作;在“弱威脅—高信任”條件下,美國選擇小多邊主義路徑并展開非正式安全合作。當前,在中美戰略競爭激烈化的背景下,美國為了應對印太地區快速變化的權力格局,著力依靠小多邊主義路徑展開安全合作,正利用小多邊安全合作推動印太安全框架向著多層次、多節點、網絡化方向發展,竭盡全力納入更多的合作伙伴,組建對華遏制“大圈子”。基于小多邊主義的安全合作機制有利于美國推動太平洋、印度洋和大西洋逐步凝結形成全球性力量。小多邊主義無疑是美國重塑印太秩序的重要路徑,值得我國重點關注和應對。
注釋:
①沃爾特不僅闡釋了威脅的內涵,還提出了衡量威脅大小的主要指標:綜合實力、地理鄰近性、進攻能力和侵略意圖。參見[美]斯蒂芬·沃爾特:《聯盟的起源》,周丕啟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Stephen Walt, The Origins of Alliances. Ithaca, NY: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1987, p.1。
②雖然在單邊主義基礎上構建的“意愿聯盟”在形式上由多個國家構成,其他國家不承擔任何聯盟義務和責任,甚至不公開承認或參與聯盟行為,但本質上卻只由一個主導國推動,真正發揮作用的只有一個國家。
③“K集團”發揮作用要求成員自覺意識到共同處境和共同利益,并且要求有與共同信息和組織聯盟相關的積極行動。相關論述參見Duncan Snidal, “The Limits of Hegemonic Stability Theory,”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Vol. 39, No. 4 (1985), pp. 579-614。
④彼得·卡贊斯坦指出,時任美國國務卿艾奇遜訪問歐洲國家多達11次,但從沒有訪問過亞洲國家。參見Christopher Hemmer and Peter J. Katzenstein, “Why is There No NATO in Asia? Collective Identity, Regionalism, and the Origins of Multilateralism”, pp. 575-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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