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民主概念自衍生以來,關于“民主是什么、為了什么”“好民主”如何評定等系列問題就一直爭論不休,當代西方民主更是陷入了邏輯悖論與治理危機的雙重困境。倡導民主“元問題”的回歸,就是為了在紛繁復雜的觀念之爭中正本清源,通過價值詮釋、效能彰顯、形態塑造、話語闡釋等一系列領域的革新與變革,讓促進經濟發展、推動社會進步、以良政善治滿足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的民主真正價值,在理論邏輯和實踐導向上再次“復位”。基于歷史唯物主義的考察,全過程人民民主擁有實現人民當家作主的經濟基礎,創造了民主與善治有機結合、相互促進的關系,豐富了人類政治文明形態,開創了民主話語新敘事,與倡導民主“元問題”的回歸具有內在一致性。堅持和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是一項長期而艱巨的歷史任務,要不斷完善各項制度安排,鞏固和保障人民當家作主的有效實現。
關鍵詞:全過程人民民主;民主“元問題”;民主真正價值
中圖分類號:D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3160(2024)02-0081-10
回顧歷史,人類對民主的追求源遠流長,在不同歷史條件下都有不同程度的體現,成為推動人類文明向前發展的重要動力。近代以來,社會歷史領域一個重大變化,就是人們的參與意識、平等意識日益高漲,隨之則是民主意識的日益覺醒,人類社會進入了一個“言必稱民主”的時代,對民主制度的探索更加迫切和深入。于是各種各樣的觀念、主張、行為及制度安排等,都紛紛貼上民主的標簽,以宣示自己的合法性與正當性,關于“民主是什么”“民主為了什么”“好民主如何評判”等系列問題更是爭論不休。現代民主的內容與形式同“人民當家作主”這個廣泛認同的界定發生了多少偏移,從古典民主到現代西方民主,再到全過程人民民主,哪一種民主形態才是切實可行的良好民主,人們關于民主的爭論其本質到底是在爭論什么,以及如何向國際社會闡釋清楚當代中國民主理論與實踐創新的重要意義,這些都是今天我們思考民主、觀察民主、分析民主應當重點回答和澄清的一些基本問題。
一、研究背景與問題提出
自從提出該問題以來,全過程人民民主迅速成為學術界研究討論的熱點問題,學術界對其生成邏輯、獨特優勢、重要意義,以及與黨的領導、人民代表大會制度、人民政協之間的關系等理論和實踐問題進行了深入研究,也形成了十分豐碩的理論成果。但關于民主真正價值的思考,以及全過程人民民主這一重大理論和實踐創新成果為什么是切實可行的良好民主,以及在什么樣的意義上對實現民主真正價值作出了重大貢獻,仍然缺乏深度研究。本文提出的“民主‘元問題’的回歸”,旨在基于歷史唯物主義的立場、觀點、方法,為紛繁復雜的民主觀念之爭正本清源,讓實現人民當家作主的價值理性“復位”,讓民主真正成為實現人民對美好生活向往的一種有效方式,成為實現良政善治的一種選擇,而不是在不同政治制度之間進行“黨同伐異”的意識形態工具。因此,民主“元問題”就是關涉民主核心、本質的起始問題、原初問題、邏輯起點問題,對民主“元問題”的討論,歸根到底還是要回歸到“民主是什么”“為什么”“怎么做”等系列重要問題上。
當前,西方民主陷入了邏輯悖論與治理危機的雙重困境,國際民主秩序與民主敘事正處于呼喚變革的加速調整期。從外部來看,烏克蘭“顏色革命”導致的危機仍在蔓延,“阿拉伯之春”變成“阿拉伯之冬”,阿富汗“民主”試驗以鬧劇收場,充分證明民主輸出已成為美西方國家維護和擴張自身利益的有力工具。從內部來看,由于黨爭民主唯“選票”至上,黨派利益凌駕于國家整體利益之上,政治極化現象、否決政治頻發,導致社會撕裂、族群沖突、街頭政治成為一種常態,西方民主的治理功能逐漸失效,成為“沒有治理的民主”。曾一度宣稱自由民主制度是“歷史的終結”的福山也坦承,美國體制中有個嚴重的代表性問題,即“兩個主要政黨中,沒有哪一個對正在敗落的下層群體盡職盡責”[1]。可見,在黨爭民主的體制下,弱勢群體、邊緣群體的訴求根本無法得到有效回應,所謂“自由”“平等”對于絕大多數民眾而言可望而不可及。
回顧民主發展演變的歷史進程,古希臘時期民主理想是“公民輪流擔任公職+直接參與政治決策”,到古典民主理論時期主張“人民主權原則+選舉代表實現人民主張的代議制實踐形式”,再到二戰后熊彼特構建選舉民主觀,主張民主就是“選舉政治家+政治家代表人民作出政治決定”[2]395-396。從古典民主到現代西方民主的演變過程,實際是社會大眾離民主越來越遠,以致不斷被邊緣化的過程。當社會主義作為一種新型社會制度產生后,實現“人民當家作主”的價值理性再次“復位”,人民民主成為社會主義的追求。馬克思恩格斯在科學社會主義第一個綱領性的文獻,也是國際共產主義組織的第一個綱領《共產黨宣言》中曾指出:“過去的一切運動都是少數人的,或者為少數人謀利益的運動。無產階級的運動是絕大多數人的,為絕大多數人謀利益的獨立的運動。”[3]411社會主義民主所追求的是國家的一切權力屬于人民,是占社會大多數的人民當家作主。因此,從關于民主內涵最為廣泛的共識——“人民當家作主”來看,社會主義與民主具有更為天然的緊密性,民主應當是社會主義的一面旗幟。但長期以來,由于美西方國家壟斷了對民主的定義權和解釋權,對社會主義進行“去民主化”的闡釋,把民主變為資本主義反對社會主義的一面旗幟,造成關于民主問題的迷思和混亂,關于“民主是什么”“民主為什么”等重要問題亟待在觀念上正本清源。
當代西方民主體制早已在民主是“為誰作主”“誰來作主”“如何作主”等基本問題上迷失方向,離實現人民當家作主的理想漸行漸遠。要超越西方民主的邏輯悖論與實踐困境,僅僅停留在意識形態批判層面是不夠的,重要的是批判之后倡導什么。歷史唯物主義認為,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工具理性應服務于價值理性,倡導民主“元問題”的回歸,就是要扭轉這種背離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的辯證關系原理,把工具理性日益凌駕于價值理性之上,使民主實踐不斷遠離人民、日益走向空洞化的現象。倡導民主“元問題”的回歸,更是要在今天紛繁復雜的觀念之爭,以及充滿意識形態色彩的制度之爭和道路之爭的背后,讓民主成為實現良政善治和人民對美好生活向往的有效方式。總之,歷史條件的多樣性決定了發展道路的多樣性,如今國際政治輿論場上所熱議的“民主”,主要是指作為一種政體選擇的民主,它既有代議制,也有民主集中制;但無論采取何種形式,都應當能夠在實踐中促進經濟發展、推動社會進步,經得起實踐檢驗,獲得人民滿意,朝著真正實現人民當家作主的目標不斷邁進,這正是倡導民主“元問題”回歸的意義所在。
二、民主“元問題”回歸的實踐指向
民主的“理想類型”或“純粹類型”是什么,是不假任何中介的“直接民主”,還是以各種復合形態出現的“間接民主”,一直以來是個備受爭議的話題。古希臘如此,近現代亦然。直接民主的推崇者盧梭就曾指出,純正的民主是不需要“代表”的,“在一個真正自由的國家里,一切都是公民親手來做”[4]。薩托利把這種訴求公民直接參與的民主,形象地稱為“民主原教旨主義”[5]249。民主“元問題”的回歸不同于“民主原教旨主義”,其核心要義不是對直接民主的形式即政治過程中公民親自“出場”和“在場”的執著追求,而是關注民主價值理性的實現程度,即“人民當家作主”的理念是否得到真正踐行和體現。倡導民主“元問題”的回歸不僅是在理論邏輯上對民主真正價值的探討,更有鮮明的實踐指向性,其重點不只在于探討民主是什么、為什么,更在于怎么做。
(一)價值詮釋:民主的核心價值是實現人民當家作主
關于民主的本質,“人民當家作主”應當是共識度最高的觀點。馬克思在《黑格爾法哲學批判》中,運用人民主權的思想批判了封建專制和君主立憲制。“在君主制中,整體,即人民,從屬于他們的一種存在方式,即政治制度。在民主制中,國家制度本身只表現為一種規定,即人民的自我規定。在君主制中是國家制度的人民;在民主制中則是人民的國家制度。”[6]在馬克思看來,區別民主制與君主制的核心標準就是一條:人民是否為國家制度的主體力量。在君主制中,人民是從屬于國家制度的;在民主制中,國家制度是人民的產物。真正民主的國家一定是以人民為本位、以人民為主體,實現人民當家作主的國家,這是民主的核心價值。要理解和把握民主“元問題”回歸的實踐指向,就要從“人民當家作主”這一關于民主核心價值的理解中尋找答案。其中“人民”“統治”“作主”這些關鍵詞,都共同彰顯了民主的價值追求,即人民作為民主發展的主體論和價值論的統一,人民既是實踐主體,又是價值依歸,是創造主體和分享主體的統一。
民主的內涵是豐富的,形式是多樣的,不僅涉及政治領域,在經濟、文化、社會等各個領域都有體現。二戰后,西式民主的內涵經歷了一個明顯的“窄化”和“簡化”過程,即原本豐富的民主內涵被不斷裁剪,民主監督、民主決策、民主管理等多種形式日益淡化。1942年,熊彼特在《資本主義、社會主義與民主》中對民主作出一個最小化的定義,“為達到政治決定而做出的制度安排,其方式就是通過競取人民的選票來獲得作出政治決定的權力”[2]359。從這個意義上講,民主就是一種通過選舉來產生和選擇政治精英的制度安排,其中的核心就是競爭性的選舉制度。這種基于“選舉”本位的民主觀,在理論上標榜重視公民的民主權利,而在實踐中民主權利只存在于進行選舉活動時,即人民在“選舉時有權,選舉后便無人問津”,事實上民主權利是嚴重缺位的。實現民主“元問題”的回歸,關鍵看人民當家作主實現程度的真實性、有效性,即人民是離民主實踐越來越遠,還是真實參與其中,人民能否真正既成為民主過程的參與主體,又是民主成果的分享主體,這是民主的核心價值,也是倡導民主“元問題”回歸的關鍵所在。
(二)效能彰顯:民主的成效關鍵看國家治理和社會發展
民主是一個歷史的范疇,在不同歷史時期有不同的表現形式和存在形態。但作為上層建筑,它總是由一定的經濟基礎所決定,并為其服務的。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指出,人類生存和歷史發展的第一個前提就是“人們為了能夠‘創造歷史’,必須能夠生活。但是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吃喝住穿以及其他一些東西。因此第一個歷史活動就是生產滿足這些需要的資料,即生產物質生活本身,而且,這是人們從幾千年前直到今天單是為了維持生活就必須每日每時從事的歷史活動,是一切歷史的基本條件”[3]158。可見,離開物質生活資料的生產,人類社會就不能生存和發展。那么對于民主而言,無論它的價值追求多么崇高和純粹,它存在于現實之中,就需要運用現實標準來考量,人們既需要在物質生活得到滿足的情況下進行民主實踐,也要在民主實踐中獲得生存保障和幸福生活,這不是價值判斷,而是歷史唯物主義所揭示的民主發展規律。
從氏族社會里“大樹底下的民主”,到古希臘時代的“廣場民主”,早期民主作為一種集體決策方式,更多以公民直接參與形式體現出直接民主。正如著名人類學家摩爾根形容說,在原始社會,“一種強有力的民主精神彌漫于整個有機體中”[7]。近代以來,隨著“人民主權”原則的確立,民主成為一種國家制度形態。但由于現代國家的規模超過了所謂“小國寡民”的狀態,訴諸公民直接參與的直接民主形式難以實現。薩托利在《民主新論》中曾這樣描述這種狀況:“可以得到的自治強度同所要求的自治廣度成反比;可能的自治強度同所要求的自治的持續性成反比。”[5]80因此,作為國家制度形態的民主在實踐中便以“人民委托——代表行使”的間接民主形式呈現。無論作為集體決策的方式,還是國家制度形態,民主作為由一定經濟基礎決定的上層建筑,在實踐中總是適時而生、應時而變的。從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的辯證關系出發,民主的成效在于適應和滿足經濟基礎發展要求的程度,尤其是作為政治民主而言,涉及國家治理、政治穩定時,關鍵就是要看在助推國家治理現代化和社會發展方面的效能優勢。
(三)形態塑造:民主是具體的,而不是抽象的
民主是具體的,而不是抽象的。馬克思曾指出:“民主是什么呢?它必須具備一定的意義,否則它就不能存在。因此全部問題在于確定民主的真正意義。如果這一點我們做到了,我們就能對付民主,否則我們就會倒霉。”[8]確定民主的意義,就是要確定民主的主體、過程、內涵、價值,讓民主成為一種現實的存在,而非抽象的價值原則。縱觀民主的歷史演變,從“大樹底下的民主”到“抽簽產生公職”,從主張“公民直接參與政治決策”到“選舉政治家代表人民作出政治決定”,從少數人參與的“城邦式民主”到如今的“大眾民主”,民主總是有它具體的表現形式和運轉載體。美西方國家在塑造民主話語權的過程中,熱衷于對民主進行抽象化闡釋,其目的是通過有意忽略民主的階級性,掩蓋資本主義民主制度為資產階級服務的本質屬性,以抽象的價值原則占據道義制高點,以此來贏得人心。馬克思曾一語道破資本主義民主制度在“抽象性”話語闡釋的背后維護資產階級利益的本質屬性。
民主是具體的,意味著民主形式的多樣性和多元化,既不存在定于一尊的民主模式,也不存在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民主標準。無論是政治民主、經濟民主、社會民主,只有當民主是具體的,實現人民當家作主才擁有了現實的載體和手段,人類政治文明的舞臺才會豐富多彩。抽象的民主觀對內無益于實現人民當家作主,對外無益于政治文明百花齊放。關于民主形式的多樣性,曾為西方民主話語霸權塑造作出過卓越貢獻的自由主義民主理論大師們,也持有贊同的觀點。如薩托利指出:“就民主的精神和原則而言,它是普遍的,可移植的;就民主的具體程序和進程而言,它是特殊的,在各國的表現會有所不同。”[9]羅伯特·達爾指出:民主并非靜止的概念,而是“能夠依據時代、歷史、社會經濟發展水平、宗教、政治文化、制度安排以及國際形勢的不同而采取非常不同的形式”[10]。因此,如果硬要把一種地域性的民主實踐模式和思想觀念作為“普世價值”,再把與之相異的民主制度劃為“異類”,以此炮制“民主對抗威權”的偽命題,制造不同民主制度之間的對立,那便是假民主之名實行偽民主。
(四)話語闡釋:讓民主回歸事實、回歸理性、回歸科學
話語不僅僅是符號和語言的集合,更具有構建現實的功能,即“從意義方面說明世界、組成世界、建構世界”[11]。民主話語是政治話語的核心內容,在話語體系構建、價值觀念傳播、政治制度演變中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可以說,從古希臘民主到現代西方民主,關于民主內涵闡釋的演變過程,就是一部不斷“偏離”或者“異化”民主本意的歷史。以二戰后美國政治學研究為例,它是在冷戰的大背景下展開的,可以稱之為“冷戰政治學”,其相關理論成果附屬于產生它的國家,它的研究目的具有鮮明的意識形態屬性,即通過將美國政治制度普世化、合理化,進而確立美式民主的權威地位和樣板特性。可以說,美西方國家在塑造民主話語霸權的過程中,猶如改變一場民主“原告”與“被告”的起訴書。那么又是通過怎樣的話語敘事實現這種改變呢?第一步,重新定義民主,通過構建“選舉民主觀”,把民主的內涵“窄化”為“選舉=民主”,閑置人民當家作主的價值追求和核心內涵。第二步,掩蓋民主的階級性,把資本主義民主置換為“自由主義民主”,把社會主義污名化為“極權主義”“通往奴役之路”,再把自由主義民主理論范式和“黨爭民主”實踐模式闡釋為民主的標準答案。第三步,強化“選舉授權合法性”的觀念,與“選舉民主觀”相配合,形成了“民主=選舉=合法性”的邏輯閉環。通過以上三個話語闡釋步驟,西方民主觀念在對外推廣傳播中具有很強的迷惑性,嚴重誤導了廣大發展中國家人民對民主的認識。
要實現對西方民主話語霸權的批判與超越,不能靠創造一種新的意識形態話語武器進行對抗,而要重構民主的話語闡釋邏輯。具體而言,面對“民主與威權”對抗的偽命題,要主張求同存異,避免話語闡釋走向意識形態之爭;面對動輒把實踐差異訴諸價值觀對立,在不同民主制度間大搞“黨同伐異”,要主張回歸基本事實,以合乎邏輯和講道理的方式來闡釋不同民主制度的合理性;面對民主“歷史終結”神話對人們思想帶來的禁錮,要主張回歸理性,闡釋關于不同民主實踐模式的歷史背景、制度要素,特別是總結成功實踐背后的有益經驗。總之,倡導民主“元問題”的回歸,就是扭轉民主在美西方國家的異化和迷思,以馬克思主義民主理論為指導,以各國具體實際為依據,重塑當代民主理論與實踐的闡釋邏輯,讓民主回歸事實、回歸理性、回歸科學。
三、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與民主“元問題”的回歸具有內在一致性
基于歷史唯物主義的考察,民主具有以下特征:民主屬于上層建筑的范疇;民主是具體的,且具有鮮明的階級性;民主是發展的歷史范疇。全過程人民民主這一重大理論與實踐創新成果,是馬克思主義民主理論與中國民主實踐相結合、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的產物。作為一種政治上層建筑,全過程人民民主擁有保障民主核心價值——實現人民當家作主的經濟基礎,以及黨的領導,實現了階級性與人民性的統一;作為一種具體的制度范疇,全過程人民民主以完整的制度程序和完整的參與實踐,實現了民主與善治的有機結合、相互促進,使中國式民主成為實現良政善治和人民對美好生活向往的有效方式;作為一種發展的歷史范疇,全過程人民民主以原創性的理論成果與豐富多樣的實踐形式,豐富了人類政治文明形態,開創了民主發展與話語敘事的新格局。基于此,全過程人民民主是實實在在的真民主,對實現民主真正價值作出了重大貢獻,與倡導民主“元問題”的回歸具有內在一致性。
(一)全過程人民民主具有實現人民當家作主的經濟基礎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實現人民當家作主不是一句口號,需要堅實的經濟基礎予以保障。無論是作為觀念形態的民主,還是制度形態的民主,本質上都是由特定的經濟基礎決定的。馬克思曾指出:“所以人類始終只提出自己能夠解決的任務……任務本身,只有在解決它的物質條件已經存在或者至少是在生成過程中的時候,才會產生。”[12]實現人民當家作主的價值追求,并不是一句簡單、空洞的口號,它需要一定的主客觀條件,尤其是特定的經濟基礎予以保障。全過程人民民主之所以是實實在在的真民主,是因為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為實現人民當家作主提供了經濟基礎上的保障。在資本主義社會,資本掌握政權,民主實踐無法跳出資本權力化和權力資本化的桎梏,其民主理論也會為經濟權力轉化為政治權力提供理論依據,因而只能產生“資本的民主”,而非“人民的民主”。
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指出:“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按勞分配為主體、多種分配方式并存,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等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既體現了社會主義制度優越性,又同我國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社會生產力發展水平相適應,是黨和人民的偉大創造。”[13]這正是新時代中國社會的經濟基礎,是實現人民當家作主的經濟保障。具體而言,“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的所有制結構,為實現人民當家作主提供了堅實的物質基礎;“按勞分配為主體、多種分配方式并存”的分配制度,有效防止了貧富差距的兩極分化,確保了人民群眾參與社會經濟生活、政治生活的積極性;而全國統一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塑造了世界上最大的統一市場,形成了各個經濟主體之間相互聯系、相互依賴的經濟共同體關系,以共同利益促成共同意志,為實現人民當家作主提供了客觀經濟和社會條件。
(二)全過程人民民主創造了民主與善治有機結合、相互促進的關系
民主不是權力紛爭的舞臺,而是國家治理的手段。《中國的民主》白皮書指出:“好的民主一定是實現良政善治的,一定是推動國家發展的。”[14]為什么民主與國家治理緊密相關呢?因為任何政治制度都是國家治理的一種方式,民主必然有國家政治制度的形態,因而也必然同國家治理有關。全過程人民民主之所以不會成為政黨紛爭的舞臺,更不是國際社會上“拉幫結派”“黨同伐異”的工具,最根本的就在于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中國共產黨堅持人民至上、代表人民整體利益,為實現人民當家作主提供了根本的政治保障,為維護社會穩定、推進社會治理提供了堅強的領導力量,為實現民主與善治的有機結合創造了根本條件。全過程人民民主作為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主的新概括,其本質是人民創造國家制度。中國共產黨始終代表最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沒有自身的特殊利益,使黨的領導破解了西方民主實踐中關于國家與社會二元對立的傳統難題,實現了國家向社會的回歸。因此,黨的領導是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的根本保障,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也是黨領導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建設的歷史必然。
全過程人民民主蘊含著“以民主促善治”的價值導向邏輯,這既是其鮮明特色,也是超越西方民主的優勢所在。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民主不是裝飾品,不是用來做擺設的,而是要用來解決人民要解決的問題的。”[15]全過程人民民主以鮮明的實踐性特征,把發展民主作為解決民生問題、提升社會治理水平的重要抓手,聚焦“以民主促善治”“以民主促民生”,把民主實踐與解決民之所需、民之所盼有機結合,創造了民主發展與良政善治相銜接、相促進的有效機制。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既有民主選舉,又有民主協商,既有民主監督,又有民主立法,把程序民主與實質民主、直接民主與間接民主、協商民主與選舉民主有機結合,實現了民主領域的“廣泛性”、民主環節的“齊全性”、民主內容的“全面性”,把民主機制充分貫穿國家政治生活、社會生活、經濟生活,實現以民主促進善治、用善治鞏固民主認同的良性循環,以“既好看又有效”的民主,改變了西方民主注重形式卻“治理缺位”的內在矛盾。
(三)全過程人民民主豐富了人類政治文明形態
政治文明的多樣性決定了民主的多樣性,民主始終處于發展變化的過程中。人類從封建社會向資本主義社會的過渡,民主也走過了從古希臘民主到現代西方民主的歷程,其實踐范圍從城邦政治走向民族國家,自由民主、選舉民主、程序民主等民主形式,以及議會制、多黨制、普選制等政治制度,都豐富了現代政治文明的成果,但這并不是民主歷史的終結。全過程人民民主這一重大理念的提出和民主新路的開創,以“人民至上”的民主超越“資本至上”的民主,以“過程性”的民主超越“一次性”的民主,以“協作式”的民主超越“對抗式”的民主,彰顯出巨大的優越性和強大的生命力,塑造了人類政治文明新形態。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設計和發展國家政治制度,必須注重歷史和現實、理論和實踐、形式和內容有機統一。”[16]一些國家由于不顧自身國情,照搬照抄西方民主模式,結果出現“水土不服”“弊病叢生”,在民主化的過程中遭受重大挫折。世界上沒有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民主模式,歷史條件的多樣性決定了發展道路的多樣性。從古希臘民主到現代西方民主,再到全過程人民民主,民主總是適時而生、應時而變的,只有立足自身國情,才能走出一條既彰顯民主價值、又符合自身需要的民主發展道路。
一種民主制度的成長與發展,總是同它所處的世界歷史發展潮流、國家發展階段緊密聯系在一起的。全世界有200多個國家和地區、2500多個民族、多種宗教,不同的歷史文化、不同的宗教習俗,孕育出不同的政治文明,當然也會孕育出不同的民主制度。習近平總書記指出:“鞋子合不合腳,只有穿的人才知道”[17]。全過程人民民主是黨領導人民“穿合腳的鞋”“走自己的路”探索出來的結果,既體現了馬克思主義堅持“人民主權”原則的“魂”,又繼承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弘揚“民生為本”理念的“根”。全過程人民民主用豐富的理論內涵、制度安排、實踐形式,突破了“選舉即民主”的單一認知模式,充分證明了民主是全人類的共同價值;但對民主的理解,以及制度安排、實踐形式不定于一尊、不拘于一式、不限于一律的發展規律,以自主性的實踐探索和原創性的理論成果,當之無愧地開創了人類政治文明新形態。
(四)全過程人民民主開創了民主話語新敘事
民主不僅是理論問題,更是當前國際話語權爭奪的焦點。美西方國家為了自身利益,通過一系列手段企圖壟斷民主概念的定義權、民主實踐的闡釋權、民主狀況的評判權,塑造國際民主話語霸權,將民主作為“劃陣營”“搞對抗”的意識形態工具,使民主日益遠離了它的本來面貌。要改變這種局面,話語敘事的創新不可或缺。人類生活的世界是由物質世界與觀念世界共同構成的,前者決定后者,后者也在塑造前者,觀念世界正是由話語所構成的,因此話語深刻影響和塑造著物質的世界。恩格斯在《資本論》第一卷英譯版序言中曾深刻指出,“一門科學提出的每一種新見解都包含這門科學的術語的革命”[18],全過程人民民主的提出,正是當代中國哲學社會科學領域“術語革命”的標志,是創新中國式民主話語體系、突破西方民主話語霸權的關鍵著力點。
當前話語權競爭已成為國家之間的主要競爭方式,構成綜合國力和國際影響力的重要組成部分,而話語敘事對話語權的塑造極為重要。中國民主事業的建設和發展成就有目共睹,但長期以來民主敘事明顯落后于實踐發展也是事實。基于此,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要加快構建中國話語和中國敘事體系,用中國理論闡釋中國實踐,用中國實踐升華中國理論,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疇、新表述,更加充分、更加鮮明地展現中國故事及其背后的思想力量和精神力量。”[19]全過程人民民主的形成與發展,在話語敘事方面以突出民主實踐的豐富內涵,超越西方“選舉民主觀”的狹隘性;以強調民主主體的人民性,超越西方“自由民主觀”的抽象性;以突出民主過程的實效性,超越西方“形式主義民主”的低效性,成功開創了民主話語的新敘事。這一全新的民主話語敘事用既合乎學理又通俗易懂的語言,基于比較視野充分闡釋了全過程人民民主為什么適合中國國情、為什么能滿足中國需要,以及成功故事背后的制度要素,為廣大發展中國家探尋適合自身的民主道路提供了中國經驗與中國智慧,并在與西方民主話語的交流交鋒中“講事實”“擺道理”,避免了民主觀念之爭演變為意識形態之爭,創造了讓民主敘事回歸事實、回歸科學、回歸理性的成功典范。
四、結論與展望
民主是人類文明進步的重要標志,是全人類的共同價值。民主的具體制度和表現形式可以不盡相同,但好的民主應當能夠促進經濟發展、推動社會進步,以良政善治不斷滿足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這才是民主的真正價值所在。倡導民主“元問題”的回歸,就是為了改變當代西方民主實踐中愈演愈烈的極端化、形式化、金錢化等現象,讓實現人民當家作主的理想不再是歷史博物館中的展覽品。全過程人民民主的理論與實踐創新,以民主主體的人民性、民主實踐的過程性、民主環節的全面性,把實現人民當家作主貫穿國家政治生活和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讓民主制度始終能夠真實反映民意、切實傾聽民聲、務實滿足民愿,為實現民主的真正價值作出重大貢獻。
堅持和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是一項長期而艱巨的歷史任務,將同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偉大實踐同頻共振,要不斷完善各項制度安排,保障人民當家作主的有效實現。要始終堅持和加強黨的全面領導,這是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的根本制度保障;要堅持和完善人民代表大會制度,這是堅持和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的重要制度載體,是實現人民當家作主最有效的制度設計;要把協商民主貫穿始終,這是堅持和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的重要形式,通過“有事好協商、眾人的事由眾人協商”找到全社會意愿的最大公約數,形成推動經濟社會發展的強大合力;要大力發展基層民主,這是堅持和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的重要體現,是實現人民當家作主最直接的形式;要鞏固和發展最廣泛的愛國統一戰線,為堅持和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凝聚人心、匯聚力量。總之,通過黨的領導筑牢根本,人民代表大會制度提供載體,協商民主彰顯優勢,基層民主激發活力,統一戰線促進團結,民主的真正價值一定能在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踐的舞臺上綻放萬丈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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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袁建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