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珠綴纓絳紗作，弁冕盈庭鳴瑯璆

摘要：組玉佩是中國古代獨特的玉器類型，它由多件玉器按順序組合而成。商周時期，組玉佩在貴族墓葬中大量出現(xiàn)。組玉佩的出現(xiàn)有賴于新疆等地的玉石經(jīng)“玉石之路”輸入中原以及我國自新石器時代形成的崇玉文化傳統(tǒng)。本文通過解讀平頂山博物館藏的四璜聯(lián)珠組合玉佩，探討其反映的古代玉文化內(nèi)涵，詳細分析該組玉佩的構成與特點，認為組玉佩的形制與用璜數(shù)量與當時的等級制度密切相關，玉璜數(shù)量的多寡代表佩戴者的身份地位。

關鍵詞：四璜聯(lián)珠組玉佩；應國墓葬；玉文化；先秦禮制

玉石，這種天然生成的礦物在中華文明發(fā)展過程中一直備受崇尚，肇始于商周先秦的崇玉文化，被視作君子美德的一種裝飾性的外化，成為當時貴族與士階層身份和地位的象征。《詩經(jīng)·終南》：“君子至止，黻衣繡裳。佩玉將將，壽考不忘！”《鄭風》：“將翱將翔，佩玉瓊琚。”《禮記聘義》：“君子比德于玉焉，溫潤而澤。”作為出現(xiàn)時間極早的禮制用器、玉器，其獨特的藝術魅力至今依然閃爍著光芒。組玉佩出現(xiàn)于商周時期，是我國古代玉器中的一類獨特器物，它由多件不同的玉器按照一定的順序和方法組合在一起，成為一件整體的佩飾。早在新石器時代，我國先民就開始使用簡單的玉串飾，到了周代，隨著玉雕技術的成熟和等級制度的確立，組玉佩在貴族墓葬中大量出現(xiàn)，形式嚴謹，等級分明，成為彰顯貴族身份和地位的重要標志。平頂山地處中原腹地，為兩周時期應國所在地，近年來應國墓地先后出土的各類玉器就達300余件（套）。本文擬重點賞析應國墓地出土的一件精美的四璜聯(lián)珠組玉佩，通過對它的工藝、構成、特征等方面的分析，探討組玉佩所反映的古代玉文化內(nèi)涵與社會禮制的演變。

一、組玉佩的起源

（一）橫亙東西的“玉石之路”

“玉石之路”是中國學術界近年來根據(jù)考古發(fā)現(xiàn)的玉文化材料提出的概念，它強調(diào)在“絲綢之路”開通之前，就存在著有6000多年歷史的“玉石之路”，主要是指新疆和田等西域地區(qū)高質(zhì)量的玉石經(jīng)由陸路或水路運往中原等東方地區(qū)的道路。新疆和田玉石蘊藏豐富，質(zhì)地上乘，是制作玉器的上等材料[1]。早在新石器時代，和田地區(qū)的玉石就通過西部走廊或北部草原傳入中原地區(qū)。在陜西西安半坡遺址和山西仰韶文化遺址都發(fā)現(xiàn)了來自和田的玉石。到了商周時期，和田玉的運輸更加頻繁，殷墟出現(xiàn)的斑玉多產(chǎn)自和田，可能說明當時“玉石之路”已經(jīng)相當發(fā)達。“玉石之路”的形成，使得中原等地玉料得到補給，為玉器的大規(guī)模生產(chǎn)提供了物質(zhì)基礎，豐富的玉料來源促進了工藝技術的進步，各類玉器制作日趨精湛，玉雕藝術也得以迅速發(fā)展，為組玉佩的出現(xiàn)創(chuàng)造了條件。

（二）綿延至商周先秦的崇玉文化

中國自古就有崇尚玉器的傳統(tǒng)，這一文化源遠流長，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時代。早在7000多年前的河姆渡文化，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玉管、玉珠、玉璜等小型玉器。到了約5000年前的龍山文化時期，黑龍江省密山縣出土的玉人、玉豬龍等造型生動的玉器，表明當時的制玉技術已經(jīng)相當成熟。在陜西高陵的仰韶文化遺址，出土大量玉管、玉琮等，說明玉器在這一時期中的重要地位。商代時，中原地區(qū)形成了“唯玉為葬”的風俗。在殷墟、安陽婦好墓和河南南陽方國墓地等商王陵墓和貴族墓葬中，都發(fā)現(xiàn)了大量玉器隨葬。這些玉器有的直接放在墓主身上，有的散置于墓室周圍，種類繁多，有玉牙、玉豆、玉鉤等小件玉飾，也有玉臂、玉標等大件玉器。商人把玉視為不朽的象征，寄托長生不老的期望。商代貴族熱衷于佩戴玉器，在河南鄭州商城墓中，墓主所佩戴的玉管、蚌珠佩飾共形成六串，環(huán)繞在胸腹部，顯示出商人深厚的崇玉情結。

（三）納入等級禮制的組玉佩雛形

周代統(tǒng)治者推行禮樂制度，將玉器納入等級禮制之中。《周禮·職方》對不同等級使用的玉器作出明確規(guī)定，周王及諸侯在喪期間佩戴玉片，大小有等差；卿、大夫佩玉環(huán)，大小也有區(qū)分。在實際生活中，周代統(tǒng)治階層廣泛使用玉器以顯示身份和地位。許多墓葬都隨葬有玉琮、玉璧、玉佩等，組玉佩更成為當時貴族服飾的一大亮點。如《詩經(jīng)·鄭風·女曰雞鳴》：“知子之來之，雜佩以贈之。知子之順之，雜佩以問之。知子之好之，雜佩以報之。”其所描述的“雜佩”就是組玉佩的雛形。周代的玉器制作極為精美，代表了當時最高的工藝水平。到了戰(zhàn)國時期，玉器使用范圍擴大到士族階層，成為士人必備的生活用品和裝飾品。這一時期出現(xiàn)了大量龍紋玉器，也產(chǎn)生了獨具特色的楚式玉器，楚玉多以動物為題材，追求寫實的效果，各地出土的簡牘中也留下不少與玉相關的文字記載。可見，先秦時期玉文化空前繁榮，受到各階層人士的喜愛和推崇。

二、館藏應國墓葬出土四璜聯(lián)珠組玉佩賞析

（一）應國墓葬出土組玉佩的基本類型

組玉佩是獨特的玉器類型，它由多件玉器按照一定的順序和方法組合在一起，成為渾然一體的配飾。西周時期，組玉佩以多璜式組合為主流形式。這類組玉佩以玉璜為主要構件，玉璜數(shù)量一般為2～7片，個別墓葬中也發(fā)現(xiàn)過數(shù)十片玉璜組合的極為華麗的組玉佩。玉璜按照從大到小的順序排列，最大的玉璜位于最下方，最小的玉璜位于上方，玉璜之間用玉管、玉珠、料環(huán)、紅瑪瑙串等相連接。多璜式組玉佩長度較長，一般在50 cm以上，佩掛在頸部，垂懸至胸腹[2]。應國是中國先秦時期的一個小國，建立于殷商時期。《水經(jīng)·滍水注》：“殷時已有應國。”周武王滅商后，遷應國于平頂山滍陽鎮(zhèn)，立周武王之子應叔姬達為應君。1986年，平頂山滍陽嶺應國墓地開始發(fā)掘，迄今已發(fā)掘出古墓320余座，其中西周時期的墓葬60余座，出土文物達萬余件，玉器出土300余件（套）。應國墓地出土的組玉佩可分為項飾類和腰部佩飾類兩種，項飾類組玉佩有單佩聯(lián)珠組合項飾、多璜聯(lián)珠組合項飾、多佩聯(lián)珠組合項飾等類型，項飾類組玉佩佩戴在頸部，項后常有一件總綱玉佩，如獸首形玉佩、鳳鳥紋玉佩等。館藏的這件四璜聯(lián)珠組玉佩，就是一件精美的項飾類組玉佩。

（二）館藏四璜聯(lián)珠組玉佩賞析

平頂山博物館館藏的這件四璜聯(lián)珠組合玉佩（圖一），出土于平頂山應國墓地M7號墓，墓主應侯夫人應申姜墓，屬西周時期應國貴族墓葬。該組玉佩是由四件由小到大依次排列的玉璜和紅瑪瑙珠、綠松石珠等相間穿綴而成，共137件構件，長度75 cm，重580 g，可復原為一條完整的項鏈式佩飾。

該組玉佩由上而下共有四件玉璜，以一件方形玉片為總綱，四件玉璜的尺寸由小及大依次排列，均為青色玉料，玉質(zhì)潔凈透明，切磨規(guī)整，邊角分明，呈現(xiàn)青綠溫潤的光澤；正面均以流云紋琢飾（圖二），線條流暢舒緩；背面較為平整，可見切磨的縱痕。四件玉璜的兩側(cè)均有圓形的貫穿孔，用于穿系瑪瑙珠等其他構件。該組玉佩的構思新穎獨特，組合合理嚴謹，玉璜的數(shù)量和大小嚴格遵循等級制度，紅白雙色瑪瑙珠的搭配和綠松石短柱的點綴（圖三），使整體色彩和諧大方。它既保留了西周嚴格規(guī)范的禮制特征，又顯示了玉雕工藝的高超技藝和精美絕倫的藝術效果。可以想見，當其佩戴在貴族的頸項上時，隨著踱步的節(jié)奏搖曳生輝，玉佩碰撞發(fā)出瑯璆的悅耳聲響，足以彰顯佩戴者的尊貴與雍容高雅。該組玉佩集禮樂儀式和日常生活于一體，它既是西周貴族服飾的重要組成部分和身份的象征，也承載著道德教化、規(guī)束儀表的功能，反映了當時玉文化的高度發(fā)展和玉雕工藝的卓越成就。

（三）組玉佩形制、用璜數(shù)量與禮制的關系

應國墓地出土了大量組玉佩，呈現(xiàn)出一定的時代特征、等級特征、性別特征和地域特征。從時代特征看，西周早期的組合玉佩多為單行穿聯(lián)，中期以雙行穿聯(lián)為主。早期較少使用料器，中期料器明顯增多。早期有大量黑白石珠，中期則罕見。從等級特征看，早期完整的組玉佩只見于大型墓，中期不同等級墓葬的組玉佩隨葬量有差異。從性別特征看，早期男女墓都有組玉佩，中期女性墓的組玉佩較少。地域特征方面，早期大量使用黑白石珠，與其他地區(qū)不同。西周時期，嚴格的等級制度和禮儀規(guī)范滲透到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在玉器使用上也有明確的等級區(qū)分[3]。作為貴族墓葬中重要組成部分的組玉佩，其用璜數(shù)量的多寡與墓主的身份和地位密切相關。

《周禮》載，“上公九命”，其佩飾“以九為節(jié)”；侯、伯“七命”，其佩飾“用七為節(jié)”。與之對應，考古發(fā)現(xiàn)組玉佩中的玉璜數(shù)量與墓主的身份等級存在某種對應關系。例如在虢國墓地中，虢季作為國君的墓葬M2001出土了七璜組玉佩，其夫人梁姬墓M2012出土的組玉佩僅有五璜；在晉國北趙墓地中，晉靖侯墓M91出土五璜組玉佩，而其夫人墓M92出土四璜組玉佩。有學者認為，在多璜組玉佩中，國君的用璜數(shù)量高于其夫人，一般是國君大于夫人一級的禮制原則[4]。一些重要墓葬出土的組玉佩與這一原則相符，如虢國墓地中，虢季墓M2001隨葬有七件列鼎，出土組玉佩也有七璜；芮國墓地中，芮桓公墓M27隨葬七鼎，其組玉佩同樣有七璜。雖然未發(fā)現(xiàn)九璜組玉佩的實物，但根據(jù)等級順序可以推斷，周天子應當佩戴九璜組玉佩，王后佩戴七璜組玉佩，以體現(xiàn)其最高君主地位。這充分說明了嚴格的等級制度，不僅規(guī)定了鼎簋的數(shù)量，也約束了玉璜的使用。在西周嚴格的等級制度下，組玉佩中的玉璜數(shù)量的多寡能夠明確反映佩戴者的身份高低和地位的尊卑。玉璜不僅具有實用的串聯(lián)、裝飾的作用，更蘊含了象征等級的意義，代表了佩戴者在社會等級中的位置，顯示了當時等級觀念的明確區(qū)分。

三、結語

組玉佩承載了中國古代等級制度下的嚴謹禮儀觀念，它的形制和構件反映了當時等級觀念的明確區(qū)分。在嚴格的周代禮制規(guī)范下，多璜式組玉佩代表了貴族的崇高地位，從其玉璜數(shù)量之多寡可看出佩戴者的身份高低。組玉佩既有實用功能，又蘊含象征意義，從而成為等級身份的標志。館藏四璜聯(lián)珠組玉佩精美絕倫，既展現(xiàn)了周代玉文化的高度發(fā)展，又為研究當時社會階級提供了重要實物依據(jù)。

作者簡介

李少華，女，漢族，河南平頂山人，本科，中級（館員），研究方向：為文博。

參考文獻

[1]劉明輝.兩周時期組玉佩初步研究[D].鄭州：鄭州大學，2017.

[2]李斌，唐素，熊兆飛.先秦時期組玉佩起源與形制研究[J].藝術設計研究，2022（2）：52-60.

[3]李喜娥.平頂山應國墓地出土西周早中期玉器研究[D].蘭州：蘭州大學，2014.

[4]張睿祥，楊筱平，歐秀花.周代多璜式組玉佩相關問題研究[J].四川文物，2020（4）：40-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