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檔案部門作為弱勢群體的主要建檔主體,其法定職責、功能定位與建檔工作的特點高度契合,可通過科層制結構自上而下的組織化調控推進,對分布分散但富有價值的弱勢群體檔案實現有效管控。弱勢群體建檔工作中,檔案部門依托對弱勢群體檔案的采集、聚集和處理所具有的話語權優勢,可能形成信息監視、數據壟斷、公權力私有化等異化風險。檔案部門在面對被遺忘權和被記錄權這一組大數據時代維護個人信息權益的新型權利時,應遵循權力適度管控和個人權利行使相結合的原則,協調檔案信息資源建設與個人信息權益保護之間的關系,以弱勢群體建檔來形成對社會公平正義、社會公共安全、國計民生發展等的積極促進效應。
關鍵詞:被記錄權;被遺忘權;弱勢群體建檔;權利沖突
分類號:G273.5
The Right to be Recorded and the Right to be Forgotten: A Logical Debate on the Archives of Vulnerable Groups
Wang Xiaoyun, Wang Xiaolu
(School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 Xiangtan University, Xiangtan, Hunan 411105)
Abstract: As the main creator of archives of vulnerable groups, the archival departments’ legal responsibilities and functional positioning are highly consistent with the characteristics of archiving undertakings. Through the top-down organizational regulation and promotion of the sectional structure, the scattered archives of vulnerable groups with valuable information can be effectively managed. When creating documents and archives for vulnerable groups, archival departments may use their discourse power advantage in the collection, gathering and processing the archives of vulnerable groups and cause alienation risks such as information monitoring, data monopoly and privatization of public power, especially in the face of new rights to protect personal information rights and interests in the era of big data, such as the right to be forgotten and the right to be recorded. It is necessary for archival departments to adhere to the principle of combining the appropriate control of power and the exercise of individual rights, so as to coordinate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development of archival information resources and the protection of personal information rights and interests, and form a positive effect on social fairness and justice, social public security, national economy and people’s well-being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archives of vulnerable groups.
Keywords: The Right to be Recorded; The Right to be Forgotten; Archives of Vulnerable Groups; Conflict of Rights
法治、人權和信息化的深度融合,是新時代檔案工作的重要時代背景。2021年6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聯合印發了《“十四五”全國檔案事業發展規劃》(以下簡稱《規劃》),明確提出“堅持人民立場”“堅持依法治檔”的工作原則以及“以信息化建設引領檔案管理現代化”的主要任務。這表明亟須從法治化和信息化兩個層面驅動構建“為了人民、依靠人民”的檔案資源體系和檔案利用體系。[1]2022年10月16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國共產黨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的報告中強調了“弱有所扶”的原則,表示了對弱勢群體強烈的人文關懷。[2]這表明從檔案制度層面不斷加強弱勢群體檔案相關工作,不僅是一項重要的業務性工作,而且是一項重要的政治性工作。
在弱勢群體檔案相關工作中,為其建立檔案是首要任務。圍繞弱勢群體所展開的信息收集、批量處理和精準服務,是政府對弱勢群體進行最大限度的政策傾斜保護的基礎,旨在為弱勢群體提供全面、可靠的信息支持和檔案服務,從而以最大程度實現并保障弱勢群體在社會正義和平等發展等方面的權利。在弱勢群體建檔工作中,弱勢群體為避免相關公共優惠和便利的減損,通常會默認同意并配合政府部門的各種信息采集記錄工作,即履行被記錄義務責任。然而,隨著數字技術的廣泛應用,信息采集與各種記錄性質的業務工作更加方便、快捷,甚至無所不記、無時不記,這極有可能觸及弱勢群體的信息權利底線。
與被記錄權相對應的是被遺忘的權利。政府部門需要借助建檔信息為弱勢群體提供服務,所以弱勢群體的個人信息需要適當地被記錄。同時,為了保護弱勢群體的隱私和權益,其個人信息也需要適當地被遺忘。鑒于為弱勢群體建檔過程中面臨的被記錄權與被遺忘權的矛盾現象,辯證分析兩者的邏輯之爭并提供可供操作的化解方案,顯得頗為重要。畢竟,弱勢群體面臨的信息義務和信息權利失衡,不僅源于主體的信息獲取和運用能力不足,而且與社會信息分化、算法參差賦權以及信息監管缺位直接相關,亟須補齊法治保障的短板。
1 弱勢群體及弱勢群體建檔
1.1 從傳統弱勢群體到數字弱勢群體
基于法社會學視角,“社會弱勢群體是指受自然因素、社會因素或自身能力影響,也可能是受制度、法律、政策排斥,造成其基本權利得不到社會基本保障、被邊緣化且易受傷害的成員的概稱”[3]。進入信息時代,社會成員的生存方式逐漸從單一現實空間向“現實+虛擬”的雙重空間轉變。而弱勢群體慣以的生存模式難以跨越數字鴻溝,疊加既往的弱勢促成因素,該群體更加處于邊緣化的態勢,成為名副其實的“數字弱勢群體”。
要破解這一趨勢,表面上依賴于信息技術的獲取,實質上強調信息服務質量和數字權利保障,即制度如何安排?!兑巹潯返闹饕蝿罩刑岬健吧钊胪七M檔案資源體系建設,全面記錄經濟社會發展進程”,為弱勢群體建檔工作提供了政策層面的保障。弱勢群體建檔工作至少需要做到三點:一是圍繞弱勢群體形成相應的記錄,二是圍繞相應記錄投入政府管理,三是將記錄及管理服務于弱勢群體。傳統的弱勢群體建檔工作傾向于在信息建設方面提出技術方案等“表面功夫”,缺乏建立、管理以及利用記錄的權利尊重和制度保障,這會導致對弱勢群體信息權利等“實質保障”的忽視和弱化。
1.2 弱勢群體建檔及其價值論證
弱勢群體建檔,是指以保護和限制為導向開展檔案收集和管理工作,其范圍涵蓋個人基本背景資料、身體和心理健康報告、犯罪記錄等。因此,針對弱勢群體的建檔工作應高度關注弱勢群體權益保障的議題,緊緊圍繞底層貧困人群(如農村居民)、特殊人群(如殘障人士)、社會回歸人群(如刑滿釋放人員)等社會邊緣性、脆弱性弱勢群體展開工作。其價值視角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
一是從政府治理角度來看,由公域轉向私域,彌補民生服務的缺口,有助于國家對弱勢群體的數量、分布、成因等進行全面了解。目前,弱勢群體信息資源的管理基礎較為薄弱,其信息資源混雜在民生、扶貧、鄉村振興等工作之中,缺乏專門的管理部門以及明確的管理規則,這使得政府在弱勢群體的權利保障和信息服務上難免存在疏漏之處。因此,做好弱勢群體建檔工作,對于保障弱勢群體的合法權益、綜合評估個體整體狀況以及提供精準政策兜底服務具有重要意義。
二是從檔案治理角度來看,由多數轉向少數,彌補檔案工作的空白,有助于構建面向全社會的檔案信息資源。弱勢群體通常處于社會底層或邊緣地帶,國家綜合檔案館的檔案資源建設較少涵蓋該群體。出于對弱勢群體信息資源的管理需求,應當賦予檔案部門建檔主體的角色,選擇檔案信息化建設與政府公共服務有機結合的工作模式,對弱勢群體檔案信息展開專項建檔,從而對分散的、有價值的弱勢群體信息資源實現有效管理。
三是從弱勢群體角度來看,由工具轉向價值,有助于維護弱勢群體的諸多權利和利益。既往檔案價值立足檔案工具屬性,在管理層面追求行為和制度的理性計算,強調檔案的憑證與參考價值,忽視檔案中所包含的情感與精神。[4]弱勢群體建檔工作強調的是政策層面對弱勢群體全面發展給予充分尊重,通過提供基本公共服務,對智能、體能、技能上的相對弱勢的群體進行能力、權利和政策補償。
2 弱勢群體建檔中的“記錄”與“遺忘”
2.1 被記錄權的具體含義
陸陽根據檔案制度對檔案實體的影響,指出規則設計決定了哪些內容能夠以怎樣的形式被記錄在文件中,哪些文件能夠符合歸檔或者鑒定制度獲得檔案的特殊身份。[5]丁海斌從檔案的完整可追溯性出發,認為不是所有歷史事實都被記錄下來,被記錄下來的歷史事實也沒有全部被歸檔保存為檔案,即所追求的是“檔案”(被記錄、被保存的重要歷史記錄)的完整性,而非全部歷史事實的完整性。[6]陳建圍繞權力對檔案內容的建構,指出檔案制作行為反映了權力的愿景和訴求,這種訴求直接決定了哪些內容以何種形式和方式被記錄在文件中。[7]可見,我國學界主要探討的是檔案與記錄的關系,以及檔案與“權利”可能存在的某種關系,尚未直接就檔案與某一群體的權利關系提出“被記錄權”。
國外有關“被記錄權”的研究則是從強調個人信息的保護開始,即強調讓個人知曉被記錄了哪些信息。1928年,美國聯邦最高法院大法官布蘭代斯在Olmstead v. United States案中提出公民有尋求個人信息隱匿的權利;1996年,美國通過《健康保險可攜性和責任法案》,規定所有需要獲得授權的內容都必須向數據主體告知,并制定了個人控制其健康信息使用方式的權利標準;2018年,歐盟出臺《通用數據保護條例》,要求數據收集和處理的范圍應限于必要和最低的范圍。
弱勢群體的“被記錄權”作為個人信息公開、查詢與利用權利的一種延伸,旨在通過官方機構對個人信息的收集、公開、利用等手段,實現對其利益的“前端”維護。被記錄權的客體表面上是個人檔案信息,實際上是弱勢群體享有的國家福利和身份照顧的權利。在法律和社會允許的情況下,弱勢群體對其信息被記錄的范圍、記錄的程度、傳播及利用的范圍等“前端”性工作應有基本的知悉、反對和修改等權利。
2.2 被遺忘權的具體含義
與“記錄”這種前端工作相對應的是“不記錄”,即“遺忘”。連志英指出,被遺忘權的目的并不是要銷毀信息或將信息徹底從網絡上移除,而是使已公布的可識別性或隱私性的身份信息難以被查找。[8]隋美娜圍繞被遺忘權同檔案事業的矛盾沖突,強調檔案機構應正視社會公眾對于被遺忘權的合理訴求。[9]龍家慶根據被遺忘權的立法環境和檔案管理實踐,提出了被遺忘權的權責構成,指出包括檔案館在內的記憶機構是被遺忘權的義務主體。[10]上述研究大致勾勒出被遺忘權的界定、適用條件以及與相關權利的關系。
迄今為止,對于被遺忘權的定義,各國立法及國際組織的決議均未予以統一界定。歐盟《通用數據保護條例》第17條明確了被遺忘權,規定“數據主體有權要求控制者對其個人數據進行刪除”,世界各國逐漸注重構建數據被遺忘權的本土化治理體制。[11]2016年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網絡安全法》第43條明確規定“發現網絡運營者收集、存儲的其個人信息有錯誤的,有權要求網絡運營者予以更正”,這是被遺忘權在我國法律制度中的首次具體體現,其中的個人信息刪除權和更正權更是與被遺忘權異曲同工。
不記錄,被遺忘,乃至形成一門新型權利,體現了對個人隱私保護的延伸。具體到弱勢群體而言,就是通過個人信息控制和自決,從而實現對個人信息的保護。然而,目前被遺忘并沒有作為一項獨立的權利在相關政策法律中被明確規定。被遺忘權的客體表面上是檔案信息,實際上是弱勢群體根據自己意愿保持其公眾形象和身份特質的權利。在法律和社會允許的情況下,針對檔案信息化建設中涉及的個人敏感信息和無用、錯誤等數據,弱勢群體有權通過正當程序申訴,并要求檔案部門等數據控制主體對于其信息不予記錄、刪除或隱藏,從而實現個人信息自決控制。
3 “被記錄權”與“被遺忘權”在弱勢群體建檔中的沖突與協調
3.1 對立沖突邏輯在弱勢群體建檔中的呈現
(1)理論沖突:真實記錄與遺忘需求的抵觸
被記錄權與被遺忘權在建檔工作中存在沖突的可能,即建檔部門記錄權力濫用可能會限縮和克減個人權利;反之,權利人被遺忘權的濫用會對檔案完整性造成沖擊。具體而言,源于三點原因。
一是數字時代對于“完整性”有著全新的理解。例如,楊冬權提出的全時代理論,即“檔案主管部門對立檔單位的全指導,立檔單位對所形成電子檔案的全歸檔、全留存,檔案館對應接收電子檔案的全接收,檔案館和檔案室對所存檔案的全備份、全部數據化、全部智慧性開發”[12]。具體到弱勢群體的建檔工作,職能部門或檔案部門應利用大數據和云計算技術,通過人口普查、民生工作資料匯編和相關部門檔案移交等多種方式,對弱勢群體的個人身份信息、經濟狀況、社會關系等進行全方位的數據收集和整合。弱勢群體建檔工作由政府主導,在借助檔案記錄留存和維護國家利益的功能上具有顯著優勢,但往往容易忽略弱勢群體想要“遺忘”的訴求。
二是基于前端控制和全程管理的理念,“主張將弱勢群體建檔的工作起點盡可能地向前延伸至‘文件形成階段’,并對‘文件’的整個形成過程實行管理控制”[13]。相關部門在數據采集、處理、存儲、公布、開發利用的過程中,為確保數據的合規性和可用性,可能會導致弱勢群體的信息控制權和自由處置權受到限制。
三是弱勢群體作為信息權利的主體,在檔案收集、整理、存儲環節中如發現對其塑造自我不利的檔案,可以通過相關規定和合法程序,要求對有關信息進行刪除、更正、限制等,從而達到相關數據的遺忘。全面有效的數據信息是相關部門實現精準化服務的基礎信息支撐,而被遺忘權的行使會在一定程度上對于檔案的憑證與參考價值造成阻礙。
(2)倫理矛盾:檔案部門權力與個人信息權利的博弈
數字技術賦予了檔案部門更多的信息管控權力和操作空間,使得檔案部門對弱勢群體主體信息的記錄、封存、銷毀有著實質的控制權,在弱勢群體與檔案部門之間形成了非對稱權力結構與持續性不平等的信息關系[14],這種信息關系可能會引發兩種倫理矛盾。
一是技術發展中的安全倫理。在對弱勢群體進行建檔工作時,由于其身份的特殊性,使得隱私信息和個人信息之間的邊界日益模糊,這加大了精準識別個人信息和個人隱私信息的難度,也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弱勢群體隱私信息被侵害的風險。
二是數字環境中的生存倫理。在弱勢群體檔案利用和公布階段,單向度的檔案供給轉變為雙向度的信息交互,過時、失真的個人信息可能會強化他人對信息主體的刻板印象,對其人格尊嚴造成損害。在此情形下,被遺忘權依托其“數據橡皮”的屬性,在特定領域內通過對個人相關信息的不予記錄和隱藏,實現個人信息的自主自決。
(3)程序矛盾:義務負擔加重與個人信息自決的較量
一是責任內容,即對權利主體的程序審查。弱勢群體理論上享有個人信息所有權,但他們無法根據自己的意志對檔案信息進行修改、增刪。因此,被遺忘權的行使實際上取決于檔案部門和相關平臺的審查、價值鑒定等程序,這客觀上給數據控制主體增加了義務負擔。
二是責任承擔的方式,即遺忘義務的履行。檔案部門作為“被遺忘權”的受責主體,在收到權利主體提交的刪除、隱藏、調整特定內容等請求時,應承擔配合處理相關信息的職責,其中有匿名化處理、暫停提供產品和檢索服務、動態規制、檔案封存等行為,以及消除不良后果所引發的一系列社會聯動效應。
(4)價值矛盾:社會價值和個人價值的取舍
一是要求判斷建檔工作的價值取向。例如,在個人利益與公共利益之間如何尋找平衡點,在弱勢群體的被遺忘權與社會公眾的知情權、言論自由權相悖的情況下如何進行權衡。為了實現弱勢群體個人信息的權益保護與合理利用的雙重目標,要綜合考慮弱勢群體檔案的特殊性,并結合實際情況,在政策、法律和制度設計中對其屬性及其價值進行精準化定位和個性化評估,以反映私人性和公共性的特征。
二是不同場景中權利行使標準存在差異。弱勢群體檔案的特殊屬性決定了檔案權利的運行和弱勢群體權利行使的界限并非固定不變。按照弱勢群體的特征可劃為兩類:其一,服務導向的弱勢群體建檔過程中的信息權利,弱勢群體檔案涉及特殊群體和事件時,檔案權力需要讓步于被遺忘權,如在少年司法實踐中往往基于兒童最大利益考量,通過不公開審理、檔案封存等多種方式進行遺忘和保護;其二,限制導向的弱勢群體建檔過程中的信息權利,檔案涉及行政司法領域時,被遺忘權應該讓步于檔案權力。
3.2 辯證統一邏輯在弱勢群體建檔中的延續
被記錄權與被遺忘權的實質是一種信息控制權益,盡管二者在權利屬性、含義特征及覆蓋范圍等方面存在差異,但在某種程度上又是相互交織的,均與弱勢群體的信息權利和民主社會的發展緊密相關。一方面,被記錄權是被遺忘權的基礎之一。弱勢群體作為建檔對象,通過履行“記錄”的義務來配合檔案部門進行真實有效的個人信息采集,共同推進檔案服務的科學性、動態性與連續性。但這并不意味著建檔主體可以毫無原則地記錄其個人信息,弱勢群體享有拒絕向權力機關提供記錄義務的權利。另一方面,被遺忘權在某種程度上制約被記錄權。基于權利與義務的對應關系,為避免信息安全問題給弱勢群體帶來嚴重的精神損害,承擔信息收集、整理、開放及銷毀等工作的權力機關,應當履行相應的“遺忘”措施,并主動對記錄權力進行限制和約束,進而間接性地使弱勢群體的個人信息不被記錄。
4 基于資源建設和權力規范的解決對策
4.1 內在邏輯轉換:權力管控和權利保障的有效銜接
(1)全面賦權,實現從形式參與到實際參與
縱觀國內實定法(現實中實際存在的法律,即國家制定的法律),目前并無“被記錄權”及“被遺忘權”的相關表述和規定,這導致弱勢群體的信息權利難以界定,缺乏正式的官方授權與保護。因此,要以行政賦權和心理賦能為核心,將信息權利與現行法律體系和法制理論進行契合和兼容,以實現相關權利的確權。
一方面,行政賦權。通過法律賦予弱勢群體信息自由的權利,并對信息技術所導致的客觀失衡進行調整,使“數字弱勢群體”的權益失衡從優勝劣汰轉向法律評價。從弱勢群體個體的具體需求和能力特質的角度出發,通過行政賦權的方式推動弱勢群體的主體性建設,從而幫助弱勢群體恢復平等爭取數字權利的機會。因此,需要健全弱勢群體參與建檔工作的頂層制度和相關政策,構建與新型建檔模式相匹配的管理規則、業務流程和組織架構。另一方面,心理賦能?!百x權的最終目的是自我心理賦能,提升個體的自我價值感、歸屬感和主體性,產生主動參與的內驅力?!盵15]主體性建構路徑應弱化檔案部門的行政色彩,建立弱勢群體與政府之間、弱勢群體個體與個體之間的情感聯系,增強弱勢群體的歸屬感和認同感,進而實現其(信息)權利意識、信息素養、社會地位等多類型、全方位的建構。政府采取適當的制度引導與個人意識提升的雙重路徑,不僅能最大限度地發揮出弱勢群體參與建檔的主體性意識,還能夠讓檔案部門擺脫“家長式領導”的運行機制,實現賦能者對被賦能者的認可、信任等。
(2)明確權利行使的邊界和限度,實現從無序參與到有序參與
弱勢群體自身在建檔工作起著關鍵性和根本性作用,“主體改造”原則應被明確提出。也就是說,不能僅以檔案部門的視角,讓弱勢群體被動、機械地配合“管理主體”的要求,而應完善弱勢群體的立場,維護其法定權益和合理需求。
一方面,被遺忘權蘊含權利本位理念。被遺忘權的提出,旨在構建一種“政府+弱勢群體”共同體秩序,為政府和弱勢群體搭建一個溝通與交流的平臺。從權利理論視角出發,弱勢群體被遺忘權理應以保護弱勢群體的權益為前提,審視現有法律法規中對數據主體的強制性義務規定,以及實踐活動中是否存在侵害弱勢群體的個人隱私和人格尊嚴的現象。另一方面,被記錄權蘊含義務本位理念。在某種意義上,被記錄義務的履行是弱勢群體建檔的資源支撐。因此,在沒有考慮到弱勢群體個體的自身特點、具體情況和現實需求的前提下,要求弱勢群體讓渡部分信息權利的做法是不可取的。作為建檔對象,弱勢群體在享有國家福利和身份照顧時,應強化自我責任意識,積極配合相關部門的社會性安排,同時充分發揮自身能動性,把社會性要求轉化為自身需求??偠灾?,厘清弱勢群體的信息權利與義務的界限是實現權義平衡的先決條件。被遺忘權作為一種工具性權利,其功能價值在于捍衛主體尊嚴。與之相對,被記錄權的義務,其規制目標是要實現信息資源建設。
4.2 底層邏輯平衡:多元價值動態評估
(1)明確檔案價值取向,促進工具理性和價值理性的共生融合
以服務為中心的建檔工作與弱勢群體的權利保護具有一定趨同性,即保障弱勢群體的合理權益,防止其游離于“發展邊緣”。一方面,公權力的介入應當為被遺忘權預留合理的空間,防止因公權過度干預而導致的“寒蟬”效應。檔案部門作為被遺忘權的義務主體之一,應關注弱勢群體的遺忘權益訴求,意識到弱勢群體建檔過程所涉及的弱勢群體個人信息(例如犯罪經歷等)并不屬于檔案信息化和政務公開的范疇。另一方面,被遺忘權的行使限度以保障檔案內容真實性為基準?!氨贿z忘權所強調的社會個體與自身有關信息的‘擦除’‘糾正’等權利,對檔案工作中保證檔案的原始記錄性、維護社會記憶完整性的工作要求帶來了一定的沖擊”[16],如果不能妥善處理由“數據橡皮”引發的身份認定中的合法性認證問題,勢必會引起公眾對檔案部門數據化管理模式和安全儲存能力的質疑。因此,建檔工作要突出為弱勢群體服務的價值取向,以弱勢群體有用性為重點,以維護弱勢群體的合法權利為出發點。
(2)差別化價值評估,促進檔案流通價值和信息安全價值總體平衡
弱勢群體檔案進館后兼具“個人檔案”和“政府信息”兩種身份屬性,對其進行價值評估時應遵循檔案信息的雙重價值屬性,把控弱勢群體信息權利的邊界。此外,應將弱勢群體檔案納入“共建共治共享”的檔案治理體系。一方面,典型案例價值引領個案救濟。《中華人民共和國個人信息保護法》賦予了個人信息權益,明確個人對信息處理者的知情、決定、刪除、可攜帶等多項權能。然而,由于身份障礙,弱勢群體仍然難以對抗負面傷害。因此,應采取措施,發揮典型案例示范作用,強化對弱勢群體個人信息的平等保護,以及對弱勢群體的傾向性裁決。同時,對因建檔所衍生的附帶性傷害,應予以盡可能的補償或救濟。另一方面,細化場景。隨著建檔的深入,應對檔案信息加以細化和綜合整理,以便把握弱勢群體的個例特征。在具體情境中,差異性價值評估使定向性的遺忘得以實現。因此,應根據弱勢群體處于邊緣社會處境的原因和特殊需求為基礎,以比例原則為依據,對弱勢群體所面對的不同問題進行區分,構建差別化的價值評價標準,并給予不同程度的精準化處理。
5 結 語
弱勢群體建檔工作是多種有形、無形力量復雜聯動的產物。無論是社會民生服務,還是信息權利保障,都需要解決由部門職責與弱勢群體的權利和義務交織而成的弱勢群體檔案權利問題。從檔案部門的法律和行政地位來看,它是國家公權力的傳導工具,出于保護弱勢群體的國家義務和維護國家相關利益的需要,肩負著對弱勢群體檔案資源進行妥善管理、完善其社會記憶的重要職責和使命。
*本文系湖南省教育廳科學研究重點項目“新《檔案法》背景下檔案權利的全域審視與全面保障研究”(項目編號:22A0122)階段性研究成果。
作者貢獻說明
王小云,確定選題和大綱、撰寫初稿和修改稿件;王小露:搜集資料、撰寫初稿部分內容。
注釋與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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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 帆 李倩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