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廉,不僅是一種修為和境界,而且還是一種智慧和思維方式。名垂青史的清官,都有一種潔身保平安的“法寶”——“不以利為利”。清廉者不僅自己堅守“不以利為利”的原則,還將其視為最寶貴的遺產,傳給子孫后代。
《呂氏春秋·異寶》記載了孫叔敖誡子的故事,頗值得玩味。話說楚相孫叔敖彌留之際,告誡兒子:“楚王多次要給我封地,我都沒接受。我死后,楚王一定會賜給你土地,你千萬不要接受肥沃富饒的土地。楚越交界處有個地方叫寢丘(即陵寢之丘,俗指墳地),那里土地貧瘠,而且地名兇險不吉。楚人懼鬼,越人又迷信鬼神忌憚不祥。所以,只有這片土地能夠長期生活。”孫叔敖去世后,楚王果然把一塊肥美之地賜給他的兒子,這地方水盈土肥,交通便利,不僅宜居,還極具發展前景。然而,孫叔敖的兒子婉言謝絕了,請求賜給寢丘這塊“兇地”。
眾人好生不解,孫叔敖一世廉潔賢明,居然生了個“傻”兒子。凡俗之人慣于搶功奪利,焉懂“不以利為利”的深意?孫叔敖兒子謹遵父囑,“必無受利地”,數代人都在這塊土地辛勤勞作,生活安然,從未有人覬覦侵奪。細思量,孫叔敖的智慧和卓識,著實不愧賢能君子。
無獨有偶,楚霸王項羽封劉邦為漢王,封地竟在偏僻的巴、蜀,劉邦怒不可遏。蕭何卻表態:“臣愿大王王漢中,養其民以致賢人,收用巴、蜀,還定三秦,天下可圖也。”張良遂重賄項伯,請項伯勸說侄兒項羽,于是,將漢中也封給了劉邦。等到劉邦攻入咸陽,將領蜂擁沖入府庫,掠奪金銀布帛。唯獨蕭何到秦國的丞相府和御史府收藏戶籍資料、地形圖冊、律法條例等大量文件。此后,劉邦對全國的關卡要塞,戶籍多少,何地窮、何地富,以及百姓疾苦了然于胸,完全得益于蕭何收藏的“異寶”,劉邦倚重蕭何,實在情理之中。
等到蕭何做了漢朝宰相,雖位高權重,但他購買田產房屋一定要選擇荒涼偏僻的去處,家里也很少大興土木,建造豪宅華屋。蕭何當然不差銀兩,他闡釋說:“如果我的后代賢能,他們就會學習我儉樸的作風;即便無能,有勢力的大家族也不屑于爭奪此類破屋薄田。”
“君子欲成大事,久利之事勿為,眾爭之地勿往。利可共不可獨,謀可寡不可眾。”曾國藩警示家人之言,與孫叔敖、蕭何的做法何其相似。孫叔敖、蕭何及曾國藩均名垂青史,可謂人生的大贏家。那么,贏在何處?其高明之處就在于,他們不把世俗之人追逐的利益當作利益,反倒真心喜愛別人厭棄的東西。利益明晃晃擺在那兒,庶幾人人見了眼紅,三位先賢卻避而遠之,視其為禍端。倘非清廉之士,又無志存高遠,未達淡泊名利的人生至境,是斷斷做不來的。
是否以義為利,不僅考驗一個人的智慧,同時還檢驗著人的見識和格局,展現的是人的價值觀和處世態度,也是對“得”與“舍”的取舍。可以說,趨利是人的本性,然而,利欲心過重,必蹈“齊人攫金”覆轍,兩眼只見金子,不見被捉之禍。俟禍臨身,追悔莫及。
《錢氏家訓》說得好:“利在一身勿謀之,利在天下者必謀之;利在一時勿謀也,利在萬世者必謀之。”斯言恐怕是對“不以利為利”的最好詮釋。心輕私利而重公利,心輕近利而圖長遠,必會俘獲人心,一旦凝心聚力,此利豈非厚焉?
不以利為利,堅守一生清廉,乃圣賢之進基,安身立命之根本。面對私利誘惑,心態淡然平和,不僅不爭不搶,而且見利不受,私財不納,何嘗不是“異寶”呢?倘若“異寶”駐心,踐而行之,自當受益無窮,操守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