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企業嵌入社區發展治理研究

[收稿日期]2023-11-21

[作者簡介]殷婕（1988—），女，中共成都市龍泉驛區委黨校高級講師。

[基金項目]2023年度成都市黨校（行政院校）系統研究項目“成都市社會企業嵌入社區發展治理的調查研究”（項目編號：CDDX2023061）。

摘" "要：近年來，社區社會企業成為參與社區發展治理的新生力量。社區社會企業高質量發展為破解“自治深不了、財政兜不了、市場管不了”的部分社區發展治理難點提供了路徑，對推進基層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打造共建共治共享的社會治理格局有著重要意義。當前，社會企業已經在盤活社區資源、增強社區財力、擴大社會參與、豐富社區服務、密切社區聯系、解決社區問題方面發揮了積極作用，但在最優路徑選擇、抵御市場風險、規則秩序構建等方面仍然面臨挑戰，這就需要從完善配套支撐、構建支持體系、明確運行機制等方面發力，引導社會企業健康、有序地嵌入社區發展治理當中，進而提高社區治理效能和提升社區治理水平。

關鍵詞：社會企業；社區發展治理；社區社會企業

中圖分類號：F203；C91" " " "文獻標識碼：A" " " " doi：10.3969/j.issn.1009-6922.2024.01.009

文章編號：1009-6922（2024）01-75-11

近年來，隨著政策環境的改變和社區實際需求的轉變，社會企業在我國部分地區興起，成為社會治理的一種創新載體。作為一種區別于傳統非營利組織和營利性企業的特殊組織形式，社會企業通過新的商業模式提供社會服務，協同社區解決發展治理問題。2021年5月，《成都市“十四五”城鄉社區發展治理規劃》發布，并在社區層面提出要“創新發展社區社會企業”，并從“出臺培育發展社區社會企業的指導意見，建立市區兩級社區社會企業庫”等多個方面推動社區社會企業多元發展、轉型成長［1］。

一、問題的提出

社區社會企業是指“由城鎮社區居民委員會發起設立，以社區黨組織為引領、居委會為主導、社區資源活化利用為路徑、實現社區公共利益為導向、服務社區居民為目標，國有資本、社會資本參股的混合所有制新型社區經濟組織”［1］。當前，社會企業在轉變政府職能、推動基層治理創新、擴大社會服務供給等方面發揮了積極作用，但社會企業在市場主體地位確認、宗旨使命踐行、可持續發展能力培育、社會效益發揮等方面還面臨大量挑戰。

（一）存在制度性激勵與現實性約束之間的張力關系

一方面，社會企業的快速發展得益于支持和鼓勵社會企業發展的政策措施；另一方面，社會企業作為以社會效益為優先目標的新型市場主體和社會主體，要同時兼具商業性和公益性，這就會對社會企業的宗旨使命、經營情況、信用狀況、社會效益、可持續發展能力與利潤分配機制形成一定的政策性約束，如何在增強社會企業的活躍性與確保行業規范有序之間取得平衡成為當前研究的重難點。

（二）存在發揮積極作用與預防潛在風險之間的張力關系

一方面，社會企業作為治理的多元主體在被納入社區發展治理后，在盤活社區資源、擴大社區參與等方面發揮了積極作用；另一方面，社會企業作為治理的新興力量，在法律地位、治理結構、管理規范、宗旨使命、社會參與、社會效益、可持續發展能力、行業影響等方面還面臨一系列潛在風險。如何找準發揮社會企業積極作用與預防控制潛在風險之間的平衡成為當前研究的重難點。

（三）存在構建治理合力和確保主體性之間的張力關系

美國社會學家鮑勃·杰索普提出過治理失效理論，他認為“治理的失敗可以理解為是由于有關各方對原定目標是否仍然有效發生爭議而又未能重新界定目標所致”［2］。社會企業作為一種新興社會主體在參與到社區發展治理的過程中，如果與其他社會主體在統合治理目標、理順協調機制、完善法律制度上銜接不暢，就會潛藏治理失效的風險。社會企業一方面要找到協作共治的機制，形成治理合力；另一方面要保持社會企業在社區發展治理過程中的獨立性。如何找準實現各治理主體在物質、社會和時空多方面相互依賴、和諧共存的路徑成為當前研究的重難點。

二、社會企業的概念及其研究脈絡

社會企業作為一個研究領域，吸引了多個國家、多個學科專家學者的關注與參與。社會企業作為一個概念興起，指的是一種能夠解決社會失業問題、實現特定社會經濟目標和解決部分政府無法解決的社會問題的創新性舉措［3］。1844年，英國羅奇代爾28個紡織工人籌集了28英鎊成立了世界第一家合作社，被認為是世界上最早的社會企業。1978年，英國學者菲爾斯·普雷克利（Freer Spreckley）首次提出“社會企業”。1994年，西方國家政府間的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在其報告中指出，社會企業是通過利用市場資源和非市場資源的渠道，讓低技術、弱勢群體、特定人群能夠實現就業和再就業的組織［4］。不同國家的學者和專家對社會企業的功能定位有不同的理解。在功能定位上，政府和市場“失靈”理論（State/Market Failure Theory）認為，由于公民的需求是多種多樣的，因此單靠政府職能部門是沒有辦法滿足所有需求的，而完全的自由市場又存在分配不公等問題，這一矛盾客觀上推動了社會企業的興起。資源依賴理論（Resource Dependence Theory）則認為，社會企業是非營利組織的替代發展方式，可以有效解決非營利性組織對外界資源的依賴性。制度理論（Institutional Theory）則認為，社會企業是經濟發展的高級階段，是伴隨著企業家公益意識的提升而產生的。

中國的社會企業也被賦予了解決社會問題的使命。2004年，劉繼同節譯了《社會企業》。隨后，國內掀起了社會企業研究的熱潮。時立榮（2005）在研究中發現，社會企業在提供公共服務方面的作用遠遠超過了傳統的福利企業，正逐漸成為提供公共服務的主要力量［5］。俞可平（2007）在對社會企業的研究中指出，社會企業應歸屬于在政府機構和商業組織之外的“第三部門”［6］。王名（2009）［7］、潘小娟（2011）［8］、余曉敏（2011）［9］等均認為社會企業是社會公益與市場經濟相結合的產物，是商業經營行為和社會責任使命的結合。隨著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社會治理”，多主體力量的參與與扶持越來越被重視。高傳勝（2016）［10］、時立榮（2016）［11］、譚馨海（2020）［12］、葛琳（2020）［13］等認為較之其他企業類型，社會企業是參與社區治理的創新主體，是增強企業社會責任的一方，需要政府做好引導和監督，社區調動多方力量參與，有效利用社會資源，實現政府、社會和市場的多方有效聯動。

結合國內外對社區社會企業參與社區發展治理現狀的分析，本研究立足當前成都市社區社會企業發展實踐，通過對相關職能部門、社區社會企業、社區干部、社區居民的參與式觀察、結構式訪談、無結構式訪談，結合縱向的歷史脈絡梳理和橫向的經驗對比，總結社會企業嵌入社區發展治理的機制，提煉社會企業在社區發展治理中發揮的積極作用，剖析社會企業參與社區發展治理的制度性約束與風險性挑戰，進而為社會企業進一步嵌入社區發展治理提出優化路徑。

三、成都市社會企業嵌入社區發展治理的機制

（一）完善制度體系，暢通參與渠道

2017年9月，中共成都市委、成都市人民政府出臺的《關于深入推進城鄉社區發展治理建設高品質和諧宜居生活社區的意見》提出“鼓勵社區探索創辦服務居民的社會企業”［14］，正式拉開了在社區層面建立社會企業的序幕。2018年4月，成都市人民政府辦公廳出臺的《關于培育社會企業促進社區發展治理的意見》提出：“鼓勵社會團體、公益基金會、城鄉社區（居委會、村委會）、有志于公益事業的企業和個人，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投資創辦社會企業。”［15］2018年6月，原成都市工商行政管理局出臺的《關于發揮工商行政管理職能培育社會企業發展的實施意見》對社會企業準入登記等做了相關規定。此后，成都市陸續出臺了一系列政策支持社會企業的創辦和發展（見表1）。至此，成都市社會企業培育發展工作創造了國內社會企業發展的“六個第一”①，在政策支持下也迅速催生了一種特殊的社會企業，即社區居委會主導成立的社區型社會企業。

為了更好對行業發展環境進行規制，2019年6月中共成都市市場監督管理局黨組印發了《成都市社會企業評審管理辦法》，明確規定由成都市市場監督管理局負責全市社會企業評審認定的流程管理和工作引導［16］。2021年10月，成都市人民政府辦公廳印發《成都市社會企業培育發展管理辦法》系統規定了社會企業登記、章程備案、評審認定、政策扶持、監管服務、摘牌退出等內容，從市場主體類型、宗旨聲明、經營情況、信用狀況四個方面明確了社會企業評審認定的條件［17］。該辦法的實施既標志著成都市社會企業正式進入了規范化發展的全新階段，也確保成都市在全國范圍社會企業治理領域內的領先優勢。

除了市級層面，成都市大邑縣、郫都區、溫江區、新津區、金牛區、崇州市、簡陽市等部分縣（區、市）根據市級層面的政策意見也因地制宜出臺了促進社會企業發展的若干政策（見表2）。截至2023年5月，成都市認定各類社會企業197家［18］。2022年營收總額超7.48億元，累計服務各類城鄉社區700余個，受益人群超100萬人次，成為全國社會企業數量最多、最為活躍的城市［19］。

（二）明確實施步驟，搭建組織架構

社區社會企業作為城鎮社區居民委員會發起設立的新型經濟組織，在政府政策引導下結合社區自身情況搭建起基本的組織架構。根據成都市人民政府辦公廳印發的《關于培育社會企業促進社區發展治理的意見》相關要求，社區社會企業在成立時應遵循四個方面的步驟：一是厘清社區資源。社區社會企業作為社區居委會全資或出資成立的企業，首先就要厘清社區能夠投資入股的資金、資產、資源，對國有資產和集體資產，尤其是對公共空間進行梳理和整合。二是體現居民意志。通過召開居民代表大會、居民議事會的方式向居民開展宣傳并征集意見，研究決定社會企業的職責權限、股權結構、業務范圍等，明確社會企業在運行中應當遵循的按勞分配、管理自治、民主決策等原則，并由居民委員會監督運作過程。三是登記注冊企業。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的相關規定，依法注冊登記，并在社會企業成立一年以后，根據成都市人民政府辦公廳印發的《成都市社會企業培育發展管理辦法》規定，向成都市市場監督管理局申請成都市社會企業評審認定。四是優化人力資源。各社區結合實際情況決定社會企業人員的構成，一般而言，社會企業公司的從業人員主要分為專職人員和兼職人員兩類。對專職人員而言，通過優化薪資和考核制度不斷提高從業人員的業務水平和服務素質；對兼職人員而言，將社會企業中的工作成績與社區評優評先、職務晉升等相結合。

如四川黌門宜鄰居民服務有限公司是2018年由武侯區黌門街社區居委會和社區居民共同出資設立的社會企業。作為成都市首家社區社會企業，其按照上述四個步驟搭建起了社會企業發展的基本框架和步驟。一是在厘清社區資源上，社會企業在成立之前就充分考慮哪些社區內外資源能夠為社區所用，并通過“引進來、走出去”兩者結合的方式，于2018年9月開始陸續引進專業的社會服務公司，先后投資了成都樂生宜鄰養老服務有限公司、成都市奶奶名廚餐飲管理有限公司、成都小柏家護信息技術有限公司等。二是在體現居民意志上，為了扭轉居民對社會企業發展的懷疑態度，企業向居民積極宣傳社會企業與一般企業在服務理念、主營業務等方面的區別，尤其是強調社會企業對社區的反哺能力。三是在登記注冊上，企業向成都市市場監督管理局申請了社會企業的評審認定。四是在優化人力資源上，企業成立了社區學院，邀請全國優秀的專家學者舉辦講座和授課，既為社會企業發展問診把脈、答疑解惑，又提高了社區工作人員的領導、管理、組織能力。

（三）整合多方資源，理順治理流程

社區社會企業擔負著社區賦予的社會職責，社區成立社會企業的出發點在于充分發揮其在解決困難群體就業、滿足群眾需求、彌補服務空白等方面的積極作用，為社區發展的可持續、居民利益的最大化做出貢獻。

如成都市郫都區市井里記憶企業管理有限公司是2020年郫都區郫筒街道天臺社區居委會獨資設立的社會企業。社區充分利用身處蜀都萬達商圈核心區的優勢，積極履行三個方面的主要職責，將社區內的商圈資源轉化為社區服務優勢。一是發揮中介作用。通過串聯周邊商家、企業、物業管理公司形成治理共同體，打通社會企業參與社區治理的通道。二是明確職責分工。積極推動社會企業和成都夢亦文化傳媒有限公司合作設立“天臺市集”，其中成都夢亦文化傳媒有限公司主要負責市集包裝、設計、招租、活動策劃和氛圍營造，社會企業主要負責周邊物業管理、日常秩序維護和衛生維護，確保秩序井然。三是制訂共治規則。為確保社會企業的公益性，“天臺市集”與社區簽訂協議，協議市集每年將全部收益的10％投入社區基金會，并規定每年要有針對性地為有需求的殘疾人和就業困難人群提供就業崗位。

再如由黌門街社區、成都市武侯新城建設投資有限責任公司、街區居民入股等聯合發起組建成都市武侯區黌門宜鄰居民服務有限公司。在該社會企業成立以后，為了更加合理充分地運用社區各類資源，與四川大學華西醫院、紅旗連鎖、成都樂生宜鄰養老服務有限公司達成了合作協議，圍繞社區文創、養老托幼、智能零售等為社區居民提供生活服務。目前已經實施的項目包括文化聚落、黌門里人文生活體驗中心、奶奶廚房、樂鄰康養中心、社區之家、社區學院、紅旗新零售、智能書屋、自貿區等，為社區居民提供了更加品質化、便民化、多元化的社區服務［20］。

四、成都市社會企業嵌入社區發展治理的成效

（一）盤活社區資源，推進社區資源價值轉化

社區居委會作為群眾性自治組織，對轄區內的公共空間沒有租賃、經營的權力。社區社會企業作為社區居委會成立的法人單位，能夠通過市場化運作，盤活社區空間和資源，實現社區有限空間和資源價值利用的最大化。

比如由成都市龍泉驛區五星社區于2017年全額出資成立的成都五星啟揚社區服務有限公司，其在對社區邊角閑置空間的利用上，通過公共空間運營管理委員會負責謀劃和決策公共空間運營中的項目引入、運營模式、資金監管等重大事項，既引入企業和公益機構為社區居民提供專業化和多元化的服務，又規定入駐機構根據占地面積核算使用經費，固定捐贈給社區基金，以空間換服務、換收益的方式實現了對社區閑置空間的充分利用和價值轉化。如社區居委會一樓的樓梯轉角被升級改造為蛋糕房，并通過簽訂換服務換收益的協議，蛋糕房承諾每年在租金之外向社區居民提供90節的烘焙課并每年向社區基金定向捐贈4萬元的公益基金。

再如成都市新都區正因社區居委會于2019年成立的成都市新都區正因金瑞商務服務有限公司，其為解決大學路的小商販占道經營問題而修建了7個售賣亭，通過競價招租的方式將收取的租金全部用于全體社區居民，同時為解決同福路的占道經營問題，對街道辦事處建立的臨時菜市場進行升級打造、商業化招租和規范化管理，所得全部收益用于環境美化、街面秩序維護、扶貧濟弱等公益事業。

（二）增強社區財力，推進社區服務提檔升級

根據《成都市社會企業培育發展管理辦法》的規定，社會企業“所得部分盈利按照其社會目標再投入自身業務、所在社區或公益事業”［17］，這就為傳統的居委會在完全依靠財政撥款的方式之外另覓了財力來源，既結合本社區實際需求有針對性地解決社區問題，如對社區的基礎設施進行提檔升級，也能夠滿足居民日趨多元化的服務需求，如開展助老助殘、關愛兒童等。

比如成都五星啟揚社區服務有限公司按照公司章程每年會將25%的凈收益投入社區基金，同時承諾將利潤額的60%投入社區發展治理；黌門宜鄰按照公司章程約定將20%的盈利投入社區基金，用于支持社區發展、助殘、助老、助困等社區公益慈善事業。

（三）擴大社會參與，推進基層民主落地落實

按照成都市社會企業章程樣本的規定，為保障公司的社會目標不發生偏移，鼓勵居民通過居民議事會等方式參與到社會企業的運營當中，如股東大會可以增加未出資的員工和社區利益代表。這就在社區原有的社區居民代表大會、居民議事會、業主委員會等組織構架之外，依托社區社會企業又拓展出了居民參與社區公共事務、促進社區共治共建共享的新平臺和新路徑。

比如成都智樂物業服務社會企業有限公司是2019武侯區成立的開展物業服務的社會企業。2019年5月，成都智樂物業服務社會企業有限公司通過采購談判的形式先后入駐4個小區，以信托制模式介入小區物業管理，通過業主參與的開放式協商，編制年度財務預算和物業服務標準，同時在業主大會名下開設了信托基金“雙密碼賬戶”，以技術手段保障每位業主隨時可以查閱、抄錄、復制包括公共收益在內的所有物業服務財務收支情況，消除了業主與物業企業之間因為不知情、不信任而造成的矛盾糾紛［21］。通過實行開放預算和監察制度，物業費和公共收益的使用由居民參與、數據向居民公開，推動了基層民主的實現。

（四）豐富社區服務，推進居民需求充分滿足

社會企業在成立以后承擔了滿足居民多元化需求的任務。一方面，拓展服務廣度，改變過去由居委會和政府提供服務的單一供給模式，借助社會企業的平臺，提升社區公共服務的質量、水平。另一方面，拓展服務精度，借助社會企業引入專業化的機構，促進社區服務與居民需求的精準對接，解決了商業企業不愿意做、社會組織不專業、政府服務延伸不到位的治理難題。比如成都市武侯區黌門宜鄰居民服務有限公司通過入股的方式，與成都樂生宜鄰養老服務有限公司合作建立了社區康養中心，引入專業機構為社區老人開展家門口的醫療健康服務，同時還鏈接四川大學華西醫院，開展“華西老專家公益問診”項目，使黌門街社區居民的社區養老和居家養老服務質量都得到顯著提升。

（五）密切社區聯系，推進社區關系和諧穩定

社區社會企業通過組織、協助開展社區活動，鏈接社區的各類主體參與到社區共同體的創建當中，起到了密切社區聯系、促進關系和諧的中介作用，有效緩解了城市社區陌生人社會帶來的人情關系冷漠問題。

如成都五星啟揚社區服務有限公司通過資助社區的方式舉辦集體生日會、開展義診、支持老年大學活動等，鏈接成都農商銀行進社區舉辦“和睦鄰里情、端午粽飄香”活動，聯合中國電信進社區開展綠色社區創建活動等，擴大了居民的社會交往。再如武侯區2018年成立的成都饞愛善食餐飲管理社會企業有限公司，通過外送快餐的方式為殘疾人提供就業機會。目前，團隊25名員工中有18名殘疾人士，為殘疾人擴大社會參與提供了平臺和機會，發揮了維護基層社會和諧的積極作用。

（六）解決社區問題，促進社區居民安居樂業

社會企業作為市場主體具備其他社會主體所不具備的市場化、創新性手段，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化解其他社會主體在市場化運作、營利性創收等方面的阻礙，進一步破解社區在推進環境保護、就業困難群體就業、養老托幼等方面的難題。

比如龍泉驛區崇德社區在2019年成立的成都崇德環境衛生管理有限公司就有效解決了社區的就業困難群體就業困難問題。崇德社區是2012年成立的龍泉驛區規模最大的安置房社區。拆遷安置的大多是失地農民，文化程度不高、勞動技能偏窄、就業選擇受限。為解決這部分人的就業問題，社區主動出面，通過內部消化、熟人介紹的方式從事小區保潔、物業等工作，但伴隨著就業需求人員的增加，僅靠內部消化、熟人介紹的方式已經無法很好解決就業問題，因此2014年崇德社區成立了“崇德嫂子家政服務中心”等8家社區層面的社會組織，解決了一部分居民的就業問題。隨著業務的擴大，社會組織在開展勞務派遣等業務上的資質受到限制。為有效解決這一問題，2019年崇德社區成立了一家社區社會企業——成都崇德環境衛生管理有限公司。目前該公司已經承擔了龍泉驛區23條主街、66條背街小巷、10個社區的環境衛生維護工作。

五、成都市社會企業嵌入社區發展治理面臨的風險挑戰

（一）政策前景模糊化下企業發展路徑實踐困境

1.政策支持不夠有力，生存發展步履維艱。當前，雖然省、市、區出臺了支持鼓勵政策，但從立法的角度來看，受制于社會企業行業規模較小、主體構成復雜等原因，國家層面尚未出臺政策和進行立法［22］。結果是部分社區對是否成立社會企業仍持懷疑態度，就算是成立了社會企業的社區，社區兩委班子對社會企業的宗旨使命、組織文化、組織結構和戰略管理等接受與認同的程度也參差不齊，同時部分地方政府對社會企業的法律合法性、行政合法性和道德合理性都存在懷疑［23］。結果是企業員工擔憂社會企業發展前景，地方政府對社會企業價值取向存疑，部分社會企業生存舉步維艱。

2.制度約束不夠健全，市場秩序遭到破壞。社區社會企業由于是在社區居委會主導下成立的企業，可能會借助社區居委會在轄區內的影響力開展工作。同時，較之其他市場主體，社會企業在對社區信息、資源等的了解和掌握上容易掌握更多的信息。部分社區居委會為了實現企業的盈利，排斥其他企業進入社區，使社會企業在承接社區外溢項目時處于壟斷地位，破壞了市場競爭秩序。

3.運作機制不夠成熟，抵御風險能力較弱。社會企業和其他企業一樣，都是直接參與市場經濟的市場主體，直面來自市場的各類風險因素，但是社會企業和其他企業相比，因為其在法律地位、運作模式、目標任務、生存策略等方面和其他市場主體有著一定的區別，在抵御市場風險的過程中還面臨著其他的挑戰。比如，當前大部分社會企業的注冊資金采取的是認繳的方式，一旦發生虧損，將直接影響其償債能力。社區居委會作為責任主體可能無法承擔虧損的后果，并可能進一步引發社區內的矛盾糾紛。因此，當前許多社會企業在發展過程中為了盡量降低市場風險的影響，往往選擇較為保守的發展方式，嚴格控制社會企業的經營范圍，只限于原有的經營方向而不繼續擴展其他業務。如在調研發現中，部分社區表示在其他業務市場前景不夠明確的情況下，只會固守當前盈利的項目，不考慮擴大經營范圍。

（二）多主體參與狀況下最佳治理機制構建困境

1.就社會企業而言，部分仍然游離于管制之外。雖然市級和一些區縣均已出臺社會企業培育辦法，但是大部分社會企業在評審認定資格取得之后，同其他企業相比并沒有在稅收優惠、政策傾斜、資源投入、資金支持等方面享受到更多的紅利，因此部分社會企業對推進評審認定工作持觀望態度，沒有推進社會企業評審認定的動力，社會企業的社會行為處于市場監管之外，影響了行業發展的規范性、可持續性。

2.就社區而言，部分社區干部難以兼顧社會企業發展。成立了社會企業的社區不僅需要承擔大量的行政類事務和公益服務性事務，還要兼顧處理社會企業的相關事務，這對社區“兩委”干部的工作精力和工作能力都是極大的挑戰。

3.就其他社會主體而言，分配機制尚未建立。由于尚未建立起妥善分配、共同交流的平臺，社會企業的出現將會在一定程度上擠占某些社區治理參與主體的利益，比如在項目分配上，哪些社區事務應該由社會組織承擔、哪些活動應該由志愿者團體開展、哪些業務應該由社會企業負責等。

（三）多價值目標導向下最優發展策略選擇困境

1.過于重視社會屬性，使得商業性出現偏移。社會企業重點關注領域集中在養老、托幼、助殘等方面，關注的人群主要集中在老年人、殘疾人、婦女和兒童等相對社會弱勢群體上，商業化程度不高、受眾支付能力不強、成本回收周期長等問題使社會企業在商業運作上和其他企業相比有著一定劣勢。同時，由社區“兩委”成員擔任社區社會企業法人代表或董事的情況在社區社會企業中比較普遍，但是根據社會企業章程的規定，社區“兩委”成員不能以自然人身份在社會企業中持股，社區“兩委”干部在社會企業中“兼職不兼薪”，缺乏推動社會企業發展的動力，影響了社會企業的擴大再生產。

2.過于依賴個人權威，使得社會性出現偏移。由于當前社區社會企業一般是由社區黨組織書記擔任法人或董事長，部分區縣還規定社區社會企業必須由社區居委會獨資成立，社區黨組織書記對社會企業的控制權較大。這就賦予基層自治組織極大的自主權，如果再出現法制約束乏力、上級主管部門監管不到位或書記個人廉政意識不強的情況，就極有可能出現權力尋租、以權謀私等問題。

3.過于依賴個人能力，使得專業性尚顯不足。當前，社區社會企業的法人大多為社區黨組織書記，社區“兩委”成員運營公司的能力因人而異，可能存在專業性不夠的問題。部分社會企業由于經營者缺乏一定的商業運作管理能力，就算是獲得了外部的資源和幫助，也難以將資源優勢轉化為促進企業發展的優勢，“輸血”難變“造血”，消耗社會公眾對居委會的信任。

六、結論與討論

受制于政策端、平臺端、主體端三個方面的困境，社會企業更好嵌入社區、提高治理效能面臨巨大挑戰，亟須從完善配套支撐、構建支持體系、明確運行機制三方面入手，引導社會企業在市場主體地位確認、宗旨使命踐行、可持續發展能力培育、社會效益發揮上發揮作用。

（一）完善配套支撐，做優頂層制度設計

1.打通壁壘，加速建立社會企業培育發展促進機制。根據各個區縣的實際情況出臺促進社會企業發展的支持政策，建立社會企業孵化園；通過開辟綠色通道、一站式服務等方式簡化登記注冊流程；為社會企業提供登記認證輔導、業務模式梳理、能力建設、品牌傳播、產品對接、政府采購、場地設施、金融財稅、人才培養等服務，為社會企業整合政府、社區、智庫、公益創投機構、媒體等資源搭建社會企業服務的“區級平臺（提供孵化服務和認證輔導服務）+街道樞紐（提供項目支持）+社區驛站（提供辦公場地和價值引導）”的三級聯動機制和孵化服務網絡。

2.加大扶持，營造支持社會企業發展提升的良好環境。加大政府購買社會企業服務的力度，為社會企業的發展創造更多的機會和平臺。舉辦社會企業交流會、宣傳會、展覽會、培訓會、推介會等形式為社會企業之間的交流學習創造條件。充分發揮市、區社區發展治理專項激勵基金的激勵作用和區社區發展基金會平臺功能，精準扶持發展能力強、社會效益好的社會企業。

3.規范秩序，建立健全社會企業監督管理服務體系。按照“誰審批、誰監管，誰主管、誰監管”的原則，明確市場監督管理部門對社會企業的主體監管責任，律師事務所、會計師事務所等第三方機構發揮專業監督作用，新聞媒體、自媒體和群眾發揮輿論監督作用，打造多渠道、多層次和多視角的社會企業監督機制。充分運用社會企業綜合服務平臺和社會影響力評估體系，定期對社會企業開展評估，幫助社會企業清晰堅定社會使命、梳理內部管理、構建良好的外部合作關系。對于社會目標使命有發生偏移風險的社會企業，要采取督促整改、摘牌處理等方式，規范社會企業發展的市場秩序。

（二）構建支持體系，引入多方力量助力

1.孵化培育，加強能力建設。積極引進專門從事社會企業管理、項目運營、社會工作等方面的專業人才，依托高等院校、黨校等院校資源，開展社會企業孵化和相關課程培訓，委托專業的智庫對社會企業的發展趨勢、行業動態、服務需求展開課題研究，有針對性地破解社會企業難題，提高人員專業素養。針對社會企業發展的不同階段和不同訴求，通過設立社會企業培育發展中心、建立社會企業投資聯盟、舉辦社會企業投資峰會等方式，建立社群、苗圃、孵化器、加速器、投資推薦5個階段的孵化體系，從頂層設計、業務范圍、發展戰略、品牌推廣、金融投資等方面為社會企業提供定制化、多維化、特色化服務。

2.統籌兼顧，推進資源整合。積極改變社會企業過度依賴政府獎勵的情況，聯合公益創投機構和社區基金會，建立社會企業發展資金池。在縣級層面，建立由民政局、財政局、市場監督管理局等多個職能部門組成的社會企業發展聯席會議，鼓勵有條件的區縣按照《社會團體登記管理條例》成立社會企業協會或聯合會。在社區層面，充分發揮黨組織在社會企業發展中的政治引領和政治核心作用。

（三）明確運行機制，聚焦問題靶向施策

1.厘清流程，堅守原則底線。逐步形成由企業董事會提議、社區居委會商議、社區黨組會審議、居民代表大會（議事會）決議、最后公告并接受群眾評議的治理運營制度。

2.擴展領域，完善服務體系。將“解決社會問題”與“滿足社會需要”有機結合起來，將社會服務的覆蓋面從弱勢群體、特殊群體擴展到普通社區居民，將社會服務的內容從養老、助殘、就業等兜底性服務拓展到醫護、教育、家政、維修、文化、體育、環保等生活性服務，將服務的主體從社會企業工作人員拓展到熱心于社區事業的志愿者、熱心居民等。

3.規范運營，構建良性機制。一手抓商業屬性，積極鼓勵創新、開拓市場，規定經營性收入應不低于總收入的70%以確保社會企業可持續發展；一手抓社會屬性，始終堅持以“錯位”“補位”原則確定經營項目，不能以社區公信力和社區公共資源進行惡意競爭，不能擠占其他市場主體生存空間。從黨建引領社會目標、股權架構、治理結構、制度規范、利潤分配、資產鎖定、績效評價、信息公開等方面對社區社會企業予以規范引導，保證社區的利益不因為發展社區社會企業而受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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