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的甜果（組詩）

在火車站

父親送我去外地求學

售票廳里空蕩蕩的

得知我們誤車之后，父親變得驚慌失措

不時用剛剛放下電焊機的粗糙的手

抓撓亂蓬蓬的頭發

他俯下身子，把急切的哀求用眼睛遞給售票員

語無倫次地詢問

還有沒有別的車次

他像一粒迷途的最小的塵埃

像一聲無助的嘆息。多年以后

我知道我是另一粒孤獨的塵埃

還沒有訂好去往下一站的車票

一只獼猴坐在懸崖邊

它聳著肩

仿佛一只壯年的鷹隼，它在眺望什么？

熱烈而內斂的黃，正一點一點

漫過草尖，小劑量的滄桑

從它的眼睛溢出

它弓著身子，它旁邊的老松

也弓著身子

老松下的山石，也弓著身子

它在眺望什么？

突然驚飛的山雀

游人們紛繁的身影，都不能讓它分心

峰巒、白云、叢林、溪水……萬物的美

它一定沒有看夠

或者，它壓根什么都沒有看

它一動不動地坐著

坐成了一棵松

坐成了一塊石頭

我向秋天敞開窗口

擦完玻璃后

我把紗窗卷起來，把窗戶敞開

到了這個季節，已不需要阻隔什么

或過濾什么

偶爾有一只馬蜂飛進屋里

說幾句聽不懂的蜂話

就飛走了，偶爾進來一只蒼蠅

丟下一段蠅語之后，也離開了

更多時候，熟透的陽光從窗口涌進來

它有著成熟的溫度

既不太熱烈，也不太清冷

它照拂著我，像照拂著一片秋天的田野

空山不見人

對面樓頂仿佛山里人家

閣樓呈凹形

圍出一個十幾平方米的平臺

平臺是個小菜園。偶爾有幾次

我從繁忙的日常抬頭

望見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子，身著灰色布衣

蹲在花盆旁

侍弄他的蔬菜，更多時候

菜園里不見人，但見番茄枝提著紅色的果實

但見豆角藤順著不銹鋼護欄

隨意攀爬。閣樓的小窗

掩映在它們后面，敞開一片寂靜

在鋼筋水泥的群山里，這一方所在

仿佛忙里偷來的閑

仿佛一幅手繪的插畫

安插在布滿方塊字的城市教科書里

吸引著我內心的秒針

一次次變慢

李玫瑰，本名李美青。山西原平人，山西省作協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有作品發表于《星星》《草堂》《詩潮》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