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官員直播帶貨的法律困境與破解之策

摘 要：官員直播帶貨是互聯網時代官員履行發展地區經濟職責、優化政府服務的創新之舉。然而，政務服務的創新誘發了諸多法律問題，將直播帶貨這一商業活動嵌入公務行為尚處法律灰色地帶，官員介入商品市場存在限制競爭風險，相關的實體與程序規則也存在欠缺。考慮到官員身份特殊且政府公信力有限，官員直播帶貨應被有限允許，并通過專門的規范性文件加以約束。在具體規范方面，需制定啟動規則化解限制競爭風險，完善廣告義務與責任保護消費者權益，設計程序規則約束官員權力，確保官員直播帶貨活動的合法、公正與透明。

關鍵詞：官員；直播帶貨；公共服務；政務創新；有限允許

中圖分類號：DF414" " " " 文獻標志碼：A" " " " 文章編號：1674-3210（2024）02-0068-07

黨的二十大報告將“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深入推進”列為未來五年我國發展的主要目標任務之一。在信息化時代背景下，提升治理能力的現代化水平需更加注重人工智能、互聯網、大數據等新興技術的運用。而官員直播帶貨正是政府部門順應時代發展需求、利用互聯網技術創新公共服務的生動實踐。通過“官員+專業主播”“官員+商家”等多種形式，地方政府官員在直播間宣傳推廣本地區的特色產品，取得了顯著的經濟效益，為區域經濟發展做出了積極貢獻。官員直播帶貨的興起與發展引發了學界的關注。現有研究主要從政治學、經濟學的角度對官員直播帶貨的動因、內涵特征、成效及現存問題與策略進行了探討，但法學視角的研究還相對薄弱。而現實中官員直播帶貨在取得成效的同時，也面臨著廉政紀律、廣告責任、產品責任等多方面的法律風險。官員主播雖未收取報酬，但其帶貨行為指向的卻是民事主體之間的經濟活動，由此可能產生的法律糾紛是不可避免的。為規范與約束官員直播帶貨活動，有必要將這種行為置于法律視域中審視，分析其中存在的法律問題并提出相應的對策，以法治保障官員直播帶貨活動的可持續發展。

一、官員直播帶貨的依據、本質與形式

2018年12月，阿里巴巴舉辦脫貧攻堅公益直播活動，貧困縣官員與淘寶主播一同推薦介紹當地特色產品，開啟了官員直播帶貨的新模式。2019年年末，新冠疫情這一公共衛生突發事件使得我國農村地區進入封控狀態，大量農副產品出現滯銷。為紓解銷售困境，越來越多的官員走進直播間帶貨農產品。而隨著官員直播帶貨的鋪開，一些爭議也隨之而來。有的人認為官員直播帶貨是不務正業的表現；還有人認為官員直播帶貨只是在作秀……因此，對于官員直播帶貨的研究，首先要厘清官員從事直播帶貨的正當依據，明確官員直播帶貨的形式與本質，回應相關的爭議與質疑。

（一）依據：發展地區經濟

官員直播帶貨是政府利用網絡平臺，由官員擔任帶貨主播推動區域經濟發展的一種創新手段。政府肩負著經濟管理職能，包括調控經濟運行、保持經濟穩定增長以及維護市場經濟秩序等。作為政府的代理人，官員需要靈活應對不同時期地區經濟發展的需求，選擇合適的策略并采取有效措施，以提升經濟效益，實現政府的經濟管理職能。當前，互聯網技術發達，網絡購物已經成為普遍現象，這為政府創新經濟發展手段提供了新的思路。在面對新冠疫情造成的經濟發展困境時，地方政府除了運用宏觀政策等方式間接發展地方經濟外，還可以通過直播帶貨這種直接且有效的方式，參與具體的經濟活動，推動地區經濟的發展。官員走進直播間，為產品提供信用背書，不僅能提高產品的知名度與信譽度，還能削弱消費者對產品的不確定性和不信任感。官員身份的權威性與政府公信力可以為電商平臺和生產者提供雙重保險，有力地促進地區特色產品的銷售。同時，直播帶貨的背后是一個涵蓋生產、物流、存儲、包裝、配送、售后服務等多個環節的完整的產業鏈。官員的參與可以有效地解決直播產品的供銷矛盾，激發產業鏈的活力，保障產業鏈上相關主體的收入，減少新冠疫情對于地區經濟的負面影響。因此，官員直播帶貨并非簡單的個人行為，更不是偏離職責的行為，而是官員積極履行發展地區經濟職責的體現。

（二）本質：互聯網時代的創新型政務服務

政府官員主動參與直播帶貨，有效地連接產品供需兩端，促進政府、市場與公眾之間的良性互動，塑造了“有為政府”和“以民為本”的新型服務形式。這一做法是對傳統政務服務模式的突破與創新。政務服務主要涉及行政機關與相對人之間的各種互動關系，包括政府部門為滿足社會需求直接或間接向公民、企業提供的各類服務。政府在其中應秉持為民服務的理念，以社會本位、公民本位為主導，優化治理方式，提高辦事效率，豐富服務的供給種類，使政務服務滿足社會公眾的多元化需求。官員直播帶貨正是以發展地區經濟、實現公共利益為導向的政務服務。與傳統政務服務不同，官員通過直播帶貨的方式實現了實體場景向虛擬場景的轉變，呈現出全新的政務服務形式。借助互聯網時代的新技術，政府官員能夠以更加親民的形象出現在公眾面前。在這個過程中，政府官員不僅是政務服務的提供者，更是地方特色文化的推廣者。官員利用專業知識與個人魅力，為消費者帶來了既具價值又富特色的產品，同時也讓公眾對地方文化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和認識，使得政務服務能夠更加靈活、有效地滿足群眾的需求。同時，在直播帶貨這一非正式場景中，官員能夠更加直接地了解社會公眾的需求與反饋，適時地調整服務方向，提升行政效能，拉近與群眾之間的距離，實現政府與社會公眾之間的良性互動，提升政府形象，增強社會公眾對政府的信任與支持。

（三）形式：有別于商業廣告的公益性推薦

直播帶貨是電商主播通過在線直播平臺發布商品或者服務相關信息，吸引消費者購買相關產品或者服務的活動。通常情況下，主播接受商家委托，借助直播平臺推廣商品或者服務，并以此獲取經濟報酬。這種行為具有明顯的商業性特征，符合商業廣告的法律屬性和定位。政府官員是國家公職人員，其身份與一般電商主播不同。當官員參與直播帶貨活動時，其行為的性質認定存在爭議。有觀點指出，官員直播雖為無償的公務行為，但官員從中可以獲得政績、個人形象宣傳等非物質收益，應被視為商業廣告活動。也有觀點對此持反對意見，認為官員直播帶貨旨在幫助企業擺脫困境，促進經濟發展，具有公益性質，并不屬于商業廣告。從商業廣告的定義來看，它是商品經營者或者服務提供者通過一定的媒介向社會公眾傳遞商品、服務信息，以促進銷售的活動。商業廣告以經濟利益為驅動因素，而官員直播帶貨則是以公共利益為目的。官員直播并非受商家委托，而是由地方政府主導，官員積極參與的公益活動。在此類直播中，官員推薦的產品主要是本地特色產品，其受益者是更為寬泛的本地個體生產者與加工企業。因此，官員直播帶貨不屬于商業廣告。此外，官員直播帶貨也不屬于公益廣告。根據《公益廣告促進和管理暫行辦法》規定，公益廣告是以傳播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維護國家和社會公共利益等為目的的非營利性廣告。官員直播帶貨雖出于公益目的，其行為指向的結果卻是具有營利性質的產品銷售，這與公益廣告的定義存在出入。綜上，官員直播帶貨在形式上是一種公益性的宣傳推薦活動，有別于現有廣告法體系規制的商業廣告與公益廣告。

二、官員直播帶貨存在的法律問題

直播帶貨嵌入官員的公務行為是地方政府對于政務服務的探索與創新，體現出政府與市場的雙重特性。政務服務、網絡直播與電子商務的融合交織使得官員在其中需要適用多個領域的法律規范，而既有法律規范在規制該行為方面存在空白或者抵牾，官員直播帶貨在實際運行過程中面臨著諸多法律問題。

（一）直播帶貨嵌入公務處于法律灰色地帶

直播帶貨通常與“資本”和“變現”緊密相連，具有明顯的商業性質。而官員的職責是從事政務工作，以服務公共利益為首要目標，并由國家財政提供薪金作為報酬。根據相關規定，官員不應從其他途徑獲取經濟利益。由于政務服務的公益性質與直播帶貨的商業性質存在本質上的差異，官員能否通過直播帶貨的方式提供政務服務，需要尋求法律上的許可。

《公務員法》第59條明確指出，公務員不得違反有關規定參與禁止的網絡傳播行為或活動，也不得違反有關規定從事營利性活動。而通過檢索有關規范發現，目前立法上對于官員能否參與直播帶貨的問題尚未作出規定。官員直播帶貨這一行為既無授權，也未被明令禁止，仍處于法律灰色地帶。另外，《廣告法》第9條也指出，廣告活動中不得使用或者變相使用國家機關、國家機關工作人員的名義或者形象。上述規定的目的是防止商業廣告主或者廣告經營者濫用國家形象或者官員形象進行產品或服務的宣傳，以政府公信力為自己的產品背書，擾亂市場秩序，同時將政府及其工作人員無端卷入經濟糾紛之中。但是，官員以扶貧助農等公益目的，以政府名義與個人形象主動地參與直播、推銷產品的行為，是否被允許或者被禁止？現有的廣告法律規范也并未作出回應。

（二）官員直播帶貨存在妨害競爭風險

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競爭是市場機制發揮作用的基礎與前提條件。然而，市場競爭不可避免地存在兩種不良傾向：一是限制競爭；二是不正當競爭。這兩種行為都會扭曲價值規律，阻礙市場機制作用的正常發揮。因此，政府需要對市場進行干預，遵循保護競爭的價值導向，維護公平競爭秩序，同時要最大程度地避免政府行為對市場競爭秩序產生限制或扭曲的結果。然而，官員直播帶貨這一行為就存在妨害市場競爭的風險。

官員直播帶貨是通過官員的政治影響力和地方政府信用為產品增加背書的推介活動。政府因素的介入使得直播推薦的產品具有相應的競爭優勢，但這種競爭優勢并非產品質量、價格在市場上充分競爭的結果。政府官員為特定的企業、產品作推薦可能有違競爭中性的原則，并對銷售同類產品的本地或外地經營者形成限制競爭的效果。在實踐中，有部分官員將直播帶貨的產品范圍無限擴大。直播雖名為助農公益直播，但實際上帶貨清單中已經包含了數碼產品、美妝產品等多種非農副產品，背離了扶貧助農的初衷。還有部分地方政府官員為追求政績，采取不正當的競爭手段，如組織攤派、銷量造假或者強制經營者以低于生產成本的價格銷售產品等。這些行為不僅會擾亂市場競爭秩序，損害農民、消費者等相關主體的合法權益，還可能導致農副產品銷售量快速增長而農民實際收入增長緩慢的矛盾現象。

（三）直播帶貨相關義務與責任欠缺

官員在直播帶貨中的義務主要來源于公法規范，有關義務并不具有專業性與針對性。官員如果違反了這些義務，將承擔廉政紀律方面的責任，具體形式包括黨紀、政紀處分和處罰。《網絡直播營銷行為規范》第42條雖對官員主播義務作出規定，但未詳細規定義務的履行方式、具體內容以及違反義務應當承擔的責任。此外，該規范是中國廣告協會發布的行業自律規范，對于官員直播帶貨的約束力有限。

根據直播帶貨行業相關規范，主播在直播帶貨活動中應當充分保障消費者的知情權，對于關系消費者生命健康的重要信息做必要提示；在廣告內容方面，對于食品、藥品等特殊產品的推薦，應當履行相應的審批程序。主播應當遵循公序良俗，管理約束自身的言行，若在直播期間出現不良言行，平臺將采取相應的處置措施，并向有關主管部門報送。然而，身份的特殊性使官員難以適用相關規范，其在直播帶貨活動中的產品、廣告義務缺失。法律義務是法律責任產生的基礎。若沒有明確的義務規范，要求官員及政府承擔因產品質量、消費者權益、市場競爭等問題造成的損害就缺乏法律依據。同時，官員公益直播屬于公務行為。由此產生的責任可能需要消費者依據《國家賠償法》請求國家賠償。但是，國家賠償的啟動方式較為復雜，將其用于官員直播帶貨活動中，實際的操作難度和實施空間都有待商榷。

（四）官員直播帶貨程序性規則缺位

程序規則在行政權力運行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能夠有效地約束政府機關及其工作人員的行為，防止其違法或者不當地行使行政權力進而損害公民的權益。官員直播帶貨是互聯網時代的政務創新形式，這種行為中蘊含了公權力運作與消費者權益保護等多重復雜的關系，應當受到程序規則的約束。

官員直播帶貨屬于新興事物，現有的行政規范中并未明確規定相關的程序規則。這意味著官員在直播帶貨過程中的權力運作具有較大的自由度，可能引發權力風險和腐敗問題。若官員濫用權力或者為了追求經濟效益而隨意開啟直播帶貨，對于推薦的產品不加篩選，忽視對產品品質和售后服務的把關，極易損害消費者、商家及直播平臺的合法權益。除此之外，政府對于官員所推薦的產品在質量、價格、售后保障等方面承擔著無限聲譽責任，需要對產品相關問題進行全過程的監控。然而，當前的行政規范中并未建立起相應的監控機制，這使得政府難以及時干預可能產生的民事糾紛。如果經營者對于直播產品糾紛處理不當，將對本地產品的聲譽造成損害，進而影響政府公共形象與官員個人形象，導致社會公眾對政府聲譽產生負面評價。

三、官員直播帶貨法律問題的破解策略

官員直播帶貨尚處于探索階段，與之配套的制度體系與實施規則一直缺位，這可能誘發權力尋租、限制競爭、產品責任等法律風險，直接影響官員直播帶貨的實際成效。故此，需要進一步完善有關的實體與程序法律規范，厘清官員直播帶貨的邊界，明確官員直播帶貨的義務與責任，確保官員直播帶貨在法治軌道上健康有序地發展。

（一）消解官員直播帶貨的違規風險

在現有的法律框架下，直播帶貨這一商業活動與公務行為的結合仍未有相關的法律規定，存在違規風險。為消解官員直播帶貨的違規風險，必須將其與一般的直播帶貨活動區分開來，堅守官員直播帶貨的公益性質，并從立法層面對官員直播帶貨進行規范。

第一，明確有限允許的立場。官員直播帶貨具有積極意義與現實價值，在法律層面應當給予其存在的空間，但并非無限制地允許。政府官員應當認識到直播帶貨僅是政務服務中的一種特殊形式，不應過度追求直播帶貨，而應將工作重心放在本職工作上，為地區經濟發展營造和諧穩定的環境。在立法上，必須對官員直播帶貨進行明確定位，將其視為一種被有限允許的政務服務，設定官員直播帶貨具體的適用情形、產品范圍等限制條件，確保官員直播帶貨活動在合法合規的框架內進行，防止政府公信力因過度背書而受損。建立嚴格的法律監管機制，使官員直播帶貨活動真正發揮應有的正面效應。

第二，堅守公益性原則。政府官員在直播帶貨中應堅守公益性原則，以公眾利益為出發點和落腳點，恪守職業道德和職責，嚴格遵守《公務員法》等公職人員行為規范，不得利用職務之便為自己或者他人謀取私利；不得收取任何形式的報酬；亦不得濫用職權，侵害生產者、經營者、消費者等相關主體的合法權益。官員直播帶貨活動不能過度強化商業色彩，要把“帶貨”與官員的工作重心結合起來，如地區整體統籌、發展規劃等。官員可以借此機會發掘地方特色產業的潛力，依托直播平臺展示特色產品，將產品與區域內文化旅游資源有機結合，傳播地域文化，強化地方產業規劃，使直播帶貨的成果惠及更多的群眾，為地區發展作出更大的貢獻。

（二）制定啟動規則限制競爭風險

官員代表地方政府參與直播帶貨活動，容易混淆市場與政府之間的關系，影響市場主體之間的公平競爭。所以，要對于官員直播帶貨啟動規則進行設計，明確“有形的手”介入市場的時機與范圍，平衡市場機制與政府干預之間的關系，最大程度地減少官員直播帶貨活動對于有關產品市場的負面影響。

第一，規定啟動理由。官員直播帶貨的主要目標應當是解決因疫情、地震、洪水等突發性事件或者其他不可抗力因素導致的地區特色產品滯銷的困境。此外，對于交通不便、經濟貧困的老少邊地區，受地理環境與基礎設施等因素的制約，農副產品產銷供求矛盾較為突出。官員直播帶貨能夠成為一種切實有效的解決方案，幫助農民拓寬產品銷售渠道，解決銷售困境，是資源相對匱乏的偏遠地區政府可依賴的重要手段。在上述特殊情況以外，政府應當充分尊重市場規律，提供其他常規性的公共服務。

第二，劃定選品范圍。選品范圍表明了官員直播帶貨行為將對哪些產品市場競爭產生影響。為防止官員過度干預市場，必須對直播帶貨的產品范圍進行嚴格限制，明確相關界限。政府官員應當遵循公平競爭的原則，公正地選擇產品，并公開選擇依據與標準。推薦的產品應契合官員的形象與定位，與官員參與直播的目的保持一致，即促進地區經濟發展、宣傳地方特色文化等，主要包括本地區特色農副產品和展現地方形象的文旅產品等。同時，應明確禁止將數碼、美妝護膚等類型的產品列入直播帶貨的清單，防止官員直播帶貨變成普通的商業直播，損害其他產品市場經營者的利益。

（三）完善直播帶貨相關的義務與責任

對于官員主播，其行為的公益性并不能成為阻卻其履行義務與承擔責任的理由。規范官員直播帶貨行為，需要綜合考慮官員直播帶貨的公益性、生產經營者利益、消費者權益等諸多因素，在平衡政府、經營者、消費者三方利益的基礎之上，依據公平原則，科學、合理地劃定官員在直播帶貨活動中的法律義務與法律責任。

第一，參照“直播營銷人員”補充義務。在借鑒《網絡直播營銷行為規范》《網絡直播營銷管理辦法》等行業性規范的基礎上，對參與直播帶貨的官員進行角色定位，將其視為“直播營銷人員”，據此補充相關義務。具體而言，官員應當確保商品信息真實、準確、完整，對涉及消費者人身財產安全的必要信息進行提示，全面履行信息披露的義務；不得對產品作虛假或者誤導性宣傳；也不得以任何形式進行流量、銷售額等數據造假。作為代表政府形象的主播，官員更應注重言行舉止，積極引導網民文明互動、理性表達，根據直播反饋及時調整自己的言行，避免產生負面社會輿論，維護好個人形象與政府形象。

第二，給予官員“廣告代言人式”責任。官員本身并非專業主播，從事直播帶貨旨在促進產品銷售、推動當地經濟發展，具有公益性質。在直播帶貨過程中，官員的行為內容與《廣告法》中所規定的“廣告代言人”相似。針對官員直播帶貨可能涉及的民事責任，可以參照《廣告法》相關規定，給予官員“廣告代言人式”的民事責任。官員若在直播活動中對所推薦的產品進行虛假宣傳，導致消費者遭受損失，應與產品的生產者、經營者承擔連帶責任。由虛假宣傳引發的損害賠償責任，一般由官員所屬地方政府承擔，由政府向官員個人追責。

（四）設計程序規則約束官員直播帶貨

在官員直播帶貨的過程中，從活動策劃啟動到官員實際上線直播，再到產品的銷售與售后服務，都涉及行政權力的運作以及經營者和消費者合法權益的保障。故此，需要制定覆蓋官員直播帶貨過程的程序性規則，有效地約束官員行為，確保官員直播帶貨活動合法、公正與透明。

第一，事前嚴格的審批程序。在策劃直播帶貨活動過程中，主辦方應遵循嚴格的啟動程序：首先向上一級主管部門提交活動申請，經審核批準后，再向同級紀委備案，方可實施。根據“誰主辦、誰負責”的原則，主辦單位自行承擔上述程序的責任。在產品管理方面，主辦單位應協同市場監督管理、農業農村等有關政府部門，對生產者、經營者及其產品開展背景信息調查，保證信息的真實性與準確性。同時，主辦單位可以通過與產品生產經營者簽署質量保證書的方式明確其應當承擔的質量責任。對涉及法律、行政法規規定應在發布前予以審查的廣告，主辦單位須按照有關規定進行審查。

第二，事后嚴密的監督機制。產品是直播營銷活動的根本，其質量與配套的售后服務關系著官員直播帶貨的實際成效，影響群眾對于官員及政府的評價。因此，有必要建立嚴密的產品質量與售后監督機制。主辦單位應當對消費者投訴、舉報等情況進行及時跟進調查，督促經營者與消費者協商處理產品糾紛，確保有關問題能夠妥善地解決。除此之外，主辦單位還需要對經營者事后的廣告宣傳活動進行審查，禁止其在直播結束后繼續利用政府官員形象進行產品宣傳，防止以官員形象為內容的商業性宣傳干擾正常的市場競爭秩序，對官員個人形象與政府形象造成負面影響。

綜上，官員直播帶貨模式在激發消費活力、拉動地區經濟增長等方面展現出巨大的潛力和優勢。然而，鑒于官員身份的特殊性以及政府資源的有限性，過度依賴官員進行帶貨直播可能會導致產品銷售的熱度難以持續。因此，官員直播帶貨應視為一項特殊的、有限的政務服務模式，僅在特定情況下方可實施。地方政府應當積極培育與扶持本地區的專職直播人才，發掘本地草根名人為家鄉產品代言，激活地區電商產業發展內生動力。此外，如何利用互聯網提升政務服務、帶動地區經濟發展已經成為數字經濟時代政府治理改革的重要議題。官員直播帶貨實質上是互聯網時代政府服務理念與方式的創新，為政務服務改革提供了寶貴的實踐經驗。未來，應當逐步探索互聯網時代政務服務的發力點，確立專門的規則，保障政務服務發揮積極的作用。

On the Legal Dilemma and Solution of Officials’ Live Broadcast with Goods

LIU Ji-hu， SHI Chen

（Law School， Central South University， Changsha Hunan 410083， China）

Abstract： The live broadcast with goods of officials is an innovative move for officials to fulfill their regional economic responsibilities and optimize government services in the Internet era. However， the innovation of government service has induced many legal problems. Embedding the commercial activity of live broadcast with goods into official acts is still in a legal gray area， and officials’ involvement in commodity markets carries the risk of restricting competition. Meanwhile there are deficiencies in the relevant substantive and procedural rules. Considering the special status of officials and the limited credibility of the government， live broadcast of goods by officials should be permitted on a limited basis and regulated by specialized normative documents. In terms of specific regulation， it is necessary to formulate start-up rules to cope with the risk of restricting competition， improve advertising obligations and responsibilities to protect consumers’ rights and interests， and design procedural rules to constrain the power of officials to ensure that their live broadcasting activities are legal， fair and transparent.

Key words： officials； live broadcast with goods； public service； government innovation； permission on a limited basis

習近平：《高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旗幟 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而團結奮斗》，《人民日報》2022年10月26日。

劉鳳義、張朝鵬：《論國家二重屬性與政府的經濟職能——兼論政府和市場的關系》，《社會科學戰線》2017年第10期。

李華胤、張海超：《積極官員：基層官員直播帶貨的群體政治影像》，《中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22年第3期。

祁志偉、雷霆：《政府官員網絡“直播帶貨”：貧困治理的一種實踐方式》，《中國行政管理》2021年第7期。

馬亮：《政務服務治理：一個理論框架》，《西北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21年第3期。

蔣依伶、徐學英：《網絡直播營銷法律責任問題研究》，《當代經濟》2021年第12期。

漆多俊：《經濟法》，北京：法律出版社，2019年版，第4頁。

吳劍平、王威、宋思郡：《融媒體時代政府官員直播帶貨的監管風險及對策》，《武漢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2年第6期。

徐玖玖：《官員直播帶貨的熱浪潮與法律視域下的冷思考》，《重慶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1年第11期。

韓新遠：《直播帶貨的學理審視與治理研究》，《科技與法律（中英文）》2022年第1期。

鄭納：《領導干部直播帶貨的規范與監督》，《人民論壇》2020年第23期。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我國鄉村振興中鄉村治理與精準扶貧的政策協同研究”（18BZZ077）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劉繼虎（1962— ），男，湖北荊門人，博士，中南大學法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研究財稅法、經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