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構建了涵蓋“入口–環境–投入–發展”的綜合性分析框架,實證考察前沿交叉學科平臺的博士生培養成效。結果顯示,相較于傳統學科,交叉學科平臺培養的博士生在讀博動機、組織支持、學業投入與學術職業社會化等領域均具有優勢,但在學術成果產出方面略有不足。延伸分析發現,導師支持的缺位是學術成果產出不足這一現象背后的癥結所在。故此,前沿交叉學科平臺亟待構建高質量的全職導師團隊,為博士生培養提供充足師資支持。
關鍵詞:前沿交叉學科平臺;博士生學術發展;跨學科;研究生教育
作者簡介:楊釙,北京大學教育學院教育經濟研究所長聘副教授,北京 100871;金紅昊(通訊作者),華中科技大學教育科學研究院講師,武漢 430074;蔡旻恩,北京大學前沿交叉學科研究院輔導員,北京 100871。
一、研究緣起
面對逆全球化時代國際經濟競爭新格局,我國正全力推動經濟發展方式從要素驅動型向創新驅動型的轉變。在此過程中,新興產業發展和關鍵技術領域的突破均對高層次復合型人才提出了強烈需求[1]。與此同時,將視角轉向科學研究領域,隨著學科知識體系的深化發展,前沿科學研究面臨日益增強的復雜性,亟待跨越學科邊界以整合知識、概念與方法,融合不同學科視野從而增進對研究問題的理解[2]。在產業邏輯和學術邏輯的共同驅動下,前沿交叉學科博士生培養得到了高度重視。2021年國務院學位委員會印發了《交叉學科設置與管理辦法(試行)》,正式將交叉學科編入學科專業目錄,鼓勵高校人才培養模式創新。在上述背景下,各研究型大學普遍改革博士生培養體系,在交叉學科領域開展博士生培養活動。
隨著交叉學科博士生培養的推進,高校傳統院系結構與學科交叉新需求之間的矛盾日益凸顯,制約了人才培養的成效。一方面,為達成不同學科知識體系的有機融合,高校應設計專門的博士生培養環節,譬如,以問題為導向設置跨學科課程,開展跨學科學術交流與研討、跨學科研究合作,等等[3]。而在傳統模式下,由于交叉學科培養平臺的缺失,博士生僅能通過跨院系選修課程,進行碎片化合作研究等,無法實現交叉學科研究能力的有效發展。另一方面,在高校既有院系框架之內,實現不同學科之間的深度整合意味著極高的組織協調成本,師資、課程、經費、研究資源等難以橫向打通,使得交叉學科博士生培養面臨組織障礙[2]。因此,在制度層面構建獨立于傳統學科的學術平臺,為跨學科研究和博士生培養提供載體,已成為交叉學科發展的新趨勢。
相較于單一學科培養模式,交叉學科培養模式對博士生學術發展具有怎樣的影響?對該問題的回應是判斷交叉學科博士生培養成效的關鍵。對此,已有文獻展開了一系列實證探索,得出了具有差異性的結論[4-5]。需要指出的是,既有研究多從縱向角度切入,考察博士生學緣結構異質性的作用力,即比較升入同一學科或升入不同學科博士生的發展狀況。但是在這些文獻中,盡管博士生的學緣結構存在異質性,不過他們在各個學習階段均接受單一學科的培養,而非實質意義的交叉學科培養,因此并不能準確判斷交叉學科培養人才的成效。隨著前沿交叉學科平臺的建設不斷推進,博士生培養會呈現出怎樣的新特征?特別是,突破既有院系結構、橫向整合多學科教學與科研資源的平臺化培養模式,能否為博士生的學術發展提供助益?為回答上述問題,本團隊基于某研究型大學博士生的調查數據,構建了一個涵蓋“入口–環境–投入–發展”的綜合框架,在與傳統學科培養模式比較的基礎上,實證考察前沿交叉學科平臺對博士生學術發展的影響。
二、文獻回顧與分析框架
(一)知識生產模式轉型與交叉學科博士生培養
隨著學科知識體系的分化發展,加之產業升級關鍵技術問題的復雜性不斷攀升,知識生產模式已經發生了深刻變化,研究活動逐漸從“以學科為中心”向“以問題為中心”轉變[6]。這一轉變具有多種意涵:①科學研究的應用屬性更為濃厚,研究問題對產業需求的回應性顯著增強;②科研活動的參與者更具彌散性,多元學科學者和產業實踐者廣泛參與對復雜問題的考察;③科學研究逐漸跨越傳統學科體系的邊界,多種范式、知識、觀點與方法呈現為交叉態勢[7]。在上述背景下,在交叉學科領域開展博士生培養得到了公共政策和高等教育界的廣泛認可,各研究型大學紛紛推進了人才培養體系的改革與探索。
有學者聚焦于交叉學科博士生的培養成效,開展了一系列實證研究,多數得出相對保守的結論[4,8-10]。為何交叉學科博士生培養成效難以彰顯?這一現象背后存在多種深刻的制度原因。一方面,交叉學科博士生培養往往面臨著并存乃至相互沖突的多種目標,學術導向與實踐導向、基礎理論與前沿應用、學術廣度與學術深度等多種關系相互制約,難以兼顧[11]。另一方面,交叉學科博士生面臨著多重學科領域之間的整合問題,不同學科在基礎方法與概念、價值觀、學術文化等層面存在顯著差異,交叉學科博士生面臨學術融入方面的重大挑戰。能否發展交叉學科研究能力,已成為影響博士生培養成效的關鍵。
(二)交叉學科博士生學術發展
交叉學科研究能力的發展是一個復雜且艱難的過程,需要博士生在長期學術實踐中體悟與反思。交叉學科研究能力的首要前提是妥善處理原有學科背景與新入學科的關系。如果原有學科背景過于固化,則難以接納其他學科的新范式,走向隔閡與分裂;反之,如果在學科交叉中盲從其他學科的范式,則會陷入學術主體性被消解的誤區[12]。在交叉學科研究中,博士生需要以開放的心態對待不同的學科,在對研究問題產生共鳴的基礎上開展建設性的對話與學術交往。因而,面對多維、不確定和模糊的研究問題,交叉學科研究要求研究者具有克服沖突的包容性思維能力,以及理解其他學科的文化與規范的適應力[13]。
植根于交叉學科研究能力發展的困難性,傳統學科體系在跨學科博士生培養中的局限性日益凸顯。一方面,在既有院系結構之中開展跨學科培養意味著極高的協調成本,博士生不得不奔波于不同學科院系之間選修課程、開展合作,學術精力因而被消耗[11]。另一方面,由于多學科之間的學術共同體建設不足,跨學科博士生與導師之間的互動不足,所能觸及的學術資源也十分受限[5]。
學科具有專業知識體系和院系組織結構的雙重意涵,交叉學科發展也具有雙重要求,既要形成知識的跨學科整合,也要為相關領域的研究提供組織建制和學術平臺[14]。故此,在組織層面建設專門的前沿交叉學科平臺,打破既有的學科院系壁壘,整合師資、課程、經費與教學研究資源,重新構建博士生培養體系,已經成為交叉學科博士生培養的基本趨勢。在此背景下,本研究在與傳統學科培養模式進行比較的基礎上,綜合判斷交叉學科平臺的博士生培養成效,從而為優化高層次復合型人才培養體系提供實踐啟示。
(三)基本分析框架
在高等教育影響力領域,阿斯汀(Astin)最早提出了基礎性的I-E-O框架,即影響學生發展的相關因素可以總結為學生入學前的個體特質(input)、院校組織環境特征(environment)及最終的高等教育學習成果(output)三大環節[15]。在阿斯汀的基礎上,庫(Kuh)進一步強調了學生個體投入的重要性,在其學生投入(student engagement)理論中,他提出,院校提供的學習環境必須與學生主動地投入和參與相結合,方能順利轉化為學業層面的發展[16]。換言之,學生在大學各項教育經歷中的參與度越高,其發展水平就越良好。
本研究在整合I-E-O框架及學生投入理論的基礎上,提煉出如圖1所示的基本分析框架,這也成為調查問卷設計的基本邏輯脈絡。整體而言,影響交叉學科博士生學術發展的相關因素可以總結為入口、環境、投入及出口四大類型。入口包括博士生入學前的讀博動機及學術研究經歷,這是博士生高質量發展的基礎;環境則涵蓋院校組織提供的各類支持條件,包括導師支持與組織支持兩個維度;投入是從學生主體視角出發,觀測其在學業和科研方面的努力程度。最終,各種因素共同投射至博士生的發展情況中,影響其科研表現及學術職業社會化的情況。
三、研究設計
(一)調查實施與問卷設計
本研究采用院校研究的思路,聚焦某研究型大學的前沿交叉學科平臺建設及博士生培養情況展開分析。案例高校是國內最早設置前沿交叉學科平臺的研究型大學之一,在整合生命科學、納米技術、大數據科學、腦科學以及科技史等領域開展博士生培養。作為前沿交叉學科建設的先行者,案例高校在交叉學科博士生培養中的現狀與問題,對于研究型大學優化博士生培養體系具有很強的借鑒與參考價值。
參考《自然》雜志2020年開展的全球博士生調查問卷及其他成熟測量工具,本團隊設計了“前沿交叉學科博士生培養與發展調查問卷”,并于2021年6月在案例高校實施了調查工作,主要調查對象涵蓋前沿交叉學科博士生及傳統理工科院系博士生兩類群體,共采集了前沿交叉學科博士生樣本125人,傳統學科博士生樣本112人,涵蓋了生命科學、信息科學、化學工程、醫學、物理學、數學等相關研究領域,可以支持比較分析的展開①。
值得說明的是,相較于針對多院校調查數據的分析路徑,本研究以典型院校開展實證考察,具有如下獨特優勢:①不同院校之間的博士生培養情況存在較大差異,其生源、培養環節設計、教學研究資源等方面具有廣泛異質性,多院校調查數據難以有效控制組間差異對分析結論的干擾。本研究聚焦案例高校展開考察,可以有效排除院校環境因素的影響。②已有的研究在比較分析中難以構建有效的對照組,分析結論存在科學性方面的風險。本研究在同一高校內部同時采集來自傳統學科和交叉學科培養的博士生樣本,有助于在比較的基礎上得出更具可靠性的結論。
(二)變量及其操作化
表1概述了本研究使用的主要變量及其操作化情況。
首先,在入口端,本研究主要關注博士生的讀博動機與入學前學術經歷,前者可劃分為學術型、發展型與從眾型三個維度,后者則包括時間投入和科研活動兩個范疇。其次,在環境端,本研究主要考察前沿交叉學科平臺在博士生培養方面的資源投入,包括院系組織支持、導師支持與組會指導頻率三個范疇。再次,學生個體層面的學業投入處理為每周在科研/學業方面的時間配置。最后,發展端包括博士生的學術發表和職業發展,職業發展又可進一步劃分為職業選擇導向與職業發展方向兩個層面。
(三)實證分析策略
本研究將采用多種分析策略以回應研究問題。首先,采用描述統計分析,在與傳統學科培養模式進行比較的基礎上,考察交叉學科平臺人才培養的現狀與特征及其對博士生學術發展的培養成效。其次,本研究將采用傾向得分匹配法,在控制學生背景因素的情境下,基于路徑分析考察交叉學科博士生學術產出的內在機制。
四、實證分析結果
(一)前沿交叉學科平臺培養與博士生學術發展:對比分析
1.讀博動機與入學前學術經歷
優質生源是高質量博士生培養的基礎,吸引具備濃厚研究興趣和充足研究能力的學生進入交叉學科研究領域,學術合作和突破邊界的研究創新方能更有效達成。就讀博動機而言,本研究從學術型動機、發展型動機、從眾型動機三大維度進行考察。
讀博動機的分析結果如表2所示。整體而言,交叉學科博士生在學術型動機方面居于相對高位,其相關題項的平均選中率接近45%。與之相對,傳統學科博士生則更多將發展型因素作為讀博的動機,其相關題項的平均選中率約37%,高于交叉學科博士生(35%左右)。最后,就從眾型動機而言,兩類博士生群體都較少以從眾因素做出讀博決策,交叉學科博士生尤為顯著,其選中率不足10%。整體而言,數據分析結果說明,較傳統學科博士生而言,交叉學科博士生具有良好的讀博動機結構。
除讀博動機外,入學前的科研投入情況也是影響博士生就讀期間學業發展的關鍵因素。故此,本研究以博士生入學前的科研時間投入及參與相關科研活動作為觀測指標,考察兩類博士生的基本情況。
表2呈現了傳統學科博士生和交叉學科博士生入學前投入情況。首先,就科研投入而言,傳統學科博士生入學前參與科研活動時間大多為“1–12個月”之間,該選項的選中率達47%,時間為“12個月以上”次之,選中率為38.5%。與之相對,交叉學科博士生入學前科研投入時間選中比例最高的為“12個月以上”,達到48.8%,“1–12個月”次之,為44.1%。可見,整體而言,入讀交叉學科的博士生,其入學前的科研參與情況處于相對高位。
在入學前參與的科研活動方面,兩類博士生群體的基本情況相對一致,選中比率最高的項目均為“畢業論文或畢業設計”,傳統學科博士生達39.3%,交叉學科博士生達37.8%;“導師科研項目”次之,傳統博士生選中率達34.2%,交叉學科博士生選中率為37.8%。由此可見,畢業論文寫作與導師的科研項目是博士生入學前的主要學術經歷。
2.院系組織支持
博士生的培養與發展需要院系提供充足的支持環境,故而,本研究在問卷設計中考察了兩類博士生的組織支持感知情況。具體而言,本研究將組織支持劃分為資源支持、文化支持與人際支持三大維度,分別進行考察。
組織支持情況如圖2所示。可以看出,整體而言,交叉學科博士生的組織支持感知全面居于高位。其資源支持的平均得分為4.4分以上,文化支持的平均得分為4.45分以上,人際支持的平均得分為4.4分以上。與之相對,傳統學科博士生在資源支持方面的得分不足4.25分,文化支持方面得分為4.35分以內,人際支持方面同樣為4.35分之內。可見,交叉學科平臺可以為博士生提供科研資源、科研文化氛圍以及同輩互助方面更為良好的組織環境。
3.組會交流與導師支持
交叉學科研究具有天然的合作屬性,組會是打開學科邊界開展交流與融合的重要途徑。通過廣泛的交流方能發現不同學術背景研究者之間的認知差異,并塑造合作研究的基礎。就組會交流頻率而言,從圖3可以看出,多數傳統學科博士生的組會頻率為一周0–1次,選中比例為75.2%,一周2次以上組會的傳統學科博士生占比僅為12.8%。與之相對,交叉學科博士生一周0–1次組會的占比為63%,而一周2次以上組會的比例高達29.9%。由此可見,在組會交流頻率方面,交叉學科博士生整體居于優勢狀態。
作為博士生培養的第一責任人,導師提供的學術支持對博士生學術發展而言至關重要。在導師支持方面,本研究從學術指導、求職幫助與平等互動三大維度展開考察。圖3呈現了導師支持情況。可以發現,交叉學科博士生對導師支持的整體評價處于相對較低的位置。傳統學科博士生在學術指導、平等互動兩維度的導師評價均略高于交叉學科博士生。而在求職幫助方面,兩類博士生的差異更為明顯,傳統學科博士生該題項的平均得分為4.3分以上,交叉學科博士生則不足4.1分。由此可以看出,“導師支持”是目前交叉學科博士生培養中相對薄弱的環節。
4.學業投入與學術發展
博士生的學術發展不僅取決于院系組織提供的支持,更需要以博士生群體充足的學術投入為依托。故此,本研究在問卷設計中著重考察了博士生的學業投入和學術發展情況。就學業投入情況而言,本研究觀測了博士生群體的每周時間投入,基本情況如圖4所示。整體而言,交叉學科博士生的學業投入居于明顯高位。每周科研投入超過80小時的交叉學科博士生接近15%,每周科研投入71~80小時的交叉學科博士生比例達20%以上;傳統學科博士生每周科研投入超過80小時的比例不足10%,每周科研投入為71~80小時的比例不足15%。
科研表現則可以視作博士生科研投入的客觀結果呈現,故此,本研究以博士生的科研發表情況為觀測對象,考察交叉學科與傳統學科博士生的整體學術產出水平。
表3呈現了兩類博士生群體的科研成果情況,本研究同時提供了平均值與中位數兩個指標。可以看出,就學術產出而言,傳統學科博士生整體略高于交叉學科博士生。傳統學科博士生在讀期間平均發表SCI一區文章3.28篇,其他國際期刊文章0.98篇,以第一作者或通訊作者身份發表文章2.68篇,平均申請專利0.95項;交叉學科博士生平均發表SCI一區論文3.15篇,其他國際期刊論文0.55篇,以第一作者或通訊作者身份發表文章1.98篇,申請專利0.88項。整體而言,交叉學科博士生的學術產出數量有微弱的劣勢,值得在培養層面予以關注。
5.學術職業社會化
博士生培養的核心目標是培育學術人才,即實現學術職業社會化。本研究以兩類博士生群體的求職導向及最終求職方向為考察對象,對傳統學科培養和交叉學科培養的博士生學術職業社會化情況進行比較分析。
職業選擇導向是博士生職業決策的重要影響因素,本研究從學術發展導向、能力志趣導向、生活品質導向與外部驅動導向四大維度予以觀測。圖5表明,無論交叉學科還是傳統學科,學術發展、能力志趣與生活品質都是博士生選擇職業時的重要考量因素,而外部驅動導向則相對較弱。比較分析的結果表明,交叉學科博士生在學術發展導向、能力志趣導向與生活品質導向三方面的得分相對較高,而在外部驅動導向方向相對較低,這證實了交叉學科博士生較為理性的職業選擇預期。
在此基礎上,職業選擇導向將投射至博士生的求職方向之中,影響其職業決策。圖5呈現了以最終求職方向為觀測指標的分析結果。可以看出,在職業發展方向層面,交叉學科博士生首選學術界的比例為50%以上,首選產業界的比例約為30%,首選政府部門的比例不足10%,也有少數交叉學科博士生首選醫藥領域及事業單位/非營利組織。傳統博士生畢業后首選學術界的比例為45%以內,首選產業界的比例約為30%,首選醫藥領域、政府部門的比例均超過10%。整體而言,交叉學科平臺培養之下的博士生選擇學術職業的意愿明顯較高,這證明了以跨學科創新研究為導向的人才培養體系可以增強博士生的學術認同感與融入度。
(二)前沿交叉學科平臺博士生學術產出何以較弱:延伸分析
基于前沿交叉學科平臺培養的博士生,其讀博動機、院系組織支持、學業投入等方面較傳統學科博士生均處于優勢狀態,卻在學術產出方面較為薄弱。為進一步考察此現象背后的原因,本研究引入傾向得分匹配法(Propensity Score Matching,PSM),在提升兩組樣本可比性的基礎上,剖析前沿交叉學科平臺博士生學術產出的影響機制。傾向得分匹配法是分析處理效應(Treatment Effect)的一種統計手段,基于一系列匹配變量,改善處理組與對照組樣本的平衡性,從而估計平均處理效應。
采用以前沿交叉學科平臺培養為因變量的二元Logistic模型,本研究使用性別、培養方式、學科門類、讀博動機、入學前科研投入等前置變量,計算各樣本的傾向值得分。采用無放回的1對1近鄰匹配法,將傾向得分最接近的前沿交叉學科平臺博士生與傳統學科博士生予以匹配。基于匹配后樣本,本研究采用基于多元線性回歸模型的路徑分析法,探究前沿交叉學科平臺博士生學術產出較弱的主要原因。
表4、圖6呈現了路徑分析的基本結果。從中可以發現,就前沿交叉學科平臺的整體培養投入而言,其可以為博士生提供充分的組織資源支持(β=0.144,plt;0.10),并引導博士生開展更為深入的學業投入(β=4.352,plt;0.05)。這與前文描述統計的結論基本維持一致。然而,值得關注的是,基于前沿交叉學科平臺培養的博士生,其對導師支持的感知度整體處于較低水平。無論是學術指導(β=–0.248,plt;0.05)、平等互動(β=–0.124,pgt;0.10)抑或求職支持(β=–0.288,plt;0.05),前沿交叉學科平臺博士生的導師支持均低于傳統學科博士生。
進而,將院系組織支持、學業投入與導師支持和博士生的學術產出展開關聯性分析可以發現,相較于院系的資源、文化及人際支持,來自導師的支持對于博士生的科研成果具有更為強烈且顯著的促進作用。導師的學術指導、平等互動、求職支持每提升1個單位,博士生的學術產出會分別提升0.947(plt;0.01),0.530(plt;0.10)和0.354(plt;0.10)個單位,這一影響規模是相當可觀的。
故此,路徑分析揭示,前沿交叉學科平臺博士生學術產出相對薄弱的主要原因在于導師支持的缺失,這是其較傳統學科博士生培養而言的最大短板,值得在培養體系設計中予以重視。
五、結論與討論
(一)主要研究結論
本研究建構了涵蓋“入口–環境–投入–發展”的綜合性分析框架,聚焦前沿交叉學科平臺的博士生培養情況展開實證研究,基本研究結論可概述如下。
首先,前沿交叉學科平臺能夠有效促進跨學科博士生培養,其積極效應體現于多個領域。一方面,前沿交叉學科平臺有助于吸引具有較高學術志趣的優質生源,這為學術人才培養提供了良好的基礎;另一方面,前沿交叉學科平臺整合了校內優質教學、科研資源,可以為博士生提供多維度的充沛組織支持,助力其學術發展。上述特征對博士生培養產生了諸多積極影響,相較于傳統學科培養模式而言,前沿交叉平臺的博士生具有較高水平學業投入,其學術職業社會化程度也相對較高,多數學生選擇畢業后繼續以學術為業。
其次,值得關注的是,前沿交叉學科平臺在博士生培養中也存在導師支持不足的問題,這使得博士生的學術產出較傳統學科人才培養模式而言相對較弱。究其原因,一方面,交叉學科平臺為集中優勢師資,常常采用傳統院系導師兼職培養的模式,這可能造成部分課題組內部學術指導缺位的現象。另一方面,由于交叉學科的研究議題超越了傳統學科框架,導師能夠提供的針對性研究指導也相對有限,這些都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交叉學科博士生的培養成效。
(二)實踐啟示
首先,交叉學科博士生培養應注重處理主體學科和關聯學科之間的關系,在“深入”的基礎上追求“寬廣”。交叉學科研究并非多學科的簡單雜糅或疊加,研究者需立足于主體學科而廣泛涉獵。如果在博士生培養中缺失主軸,一味追求學科的多元,則會造成知識結構的過度松散化、淺層化、碎片化,有悖于長期學術發展的規律[17]。就現實角度而言,由于交叉學科平臺建設尚處于起步階段,跨學科博士生畢業后,多數仍需進入某一具體學科領域求職,如果在培養過程中主體學科缺位,也會有損于他們學術職業的發展。故而,在培養層面,高校應謹慎協調專業課程和跨學科課程的關系和比例,既要建設以問題為中心的跨學科模塊化課程,也要維持高質量的主體專業學科課程,在保證博士生基礎知識結構和研究能力的前提下,追求跨學科視野的發展。
其次,優化交叉學科博士生導師配置,強化高質量全職導師隊伍建設。導師是博士生培養的關鍵因素,其指導頻率、指導風格、心理支持、資源支持等均與博士生的長期學術發展密切相關[18]。同時,導師作為具備充足研究經驗的成熟學者,也可以為博士生開展跨學科研究與學位論文寫作提供更為開闊的視野。但在各高校的前沿交叉學科平臺建設中,仍存在全職導師不足、聘任兼職導師為主的現象。兼職導師同時在原有院系和前沿交叉學科平臺指導研究團隊,可能出現精力分散、重心偏移等問題,其為跨學科研究提供的學術支持和資源支持也不夠充分。故此,交叉學科平臺發展及跨學科博士生培養亟待構建全職導師團隊,以保證研究項目和人才培養體系能夠得到充足的師資支持。
最后,構建交叉學科研究成果的學術交流平臺,增強交叉學科博士生的學術產出能力。作為科學研究的前沿領域,交叉學科在突破傳統學科邊界的基礎上,整合多學科的視野、知識與方法以推動復雜問題的分析與解決。然而,由于研究領域尚未形成成熟的學科建制,缺少具有影響力的學術期刊和學術會議,交叉學科領域研究者在研究成果發表與交流方面常處于弱勢地位[19]。與此同時,面對日益激烈的學術職業競爭,博士畢業生的學術求職高度依賴于已經發表的科研成果,這就使得交叉學科博士生在學術勞動力市場中處于不利地位。因此,在交叉學科已經正式納入學科專業目錄的情況下,應進一步強化學術期刊與學術交流平臺的建設,為相關研究成果提供發表通道,進而助力交叉學科研究者及博士生的長期學術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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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周玉清)
①樣本基本結構為:男性54.03%,女性45.97%;碩博連讀生/直博生79.84%,普博生20.16%;理學專業90.32%,工學專業5.65%,其他專業4.03%。具有良好的代表性。
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課題“教育與高質量就業”(編號:22JJD880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