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志浩,張學波,2,吳江楠,盧冰坤
(1.曲阜師范大學 地理與旅游學院,山東 日照 276800;2.曲阜師范大學 黃河生態研究院,山東 曲阜 273100)
當前,中國已經取得了脫貧攻堅戰的全面勝利,消除了絕對貧困,為推進共同富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1]。在此過程中,面對自然災害、貿易摩擦、新冠疫情等外部沖擊,中國經濟穩中趨進、整體向好的運行態勢卻沒有改變,表現出了較強的韌性[2]。然而,共同富裕與經濟韌性的關系尚不清楚,共同富裕能否增強經濟韌性還缺乏有效實證。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外部環境不確定性加大以及中國扎實推進共同富裕的背景下探討這一問題,對認識中國地區經濟韌性的特征以及推進共同富裕、促進經濟長期高質量發展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韌性”發軔于物理學,表示系統受到外部沖擊后維持穩定并回歸到初始狀態的能力[3]。為了研究區域經濟系統應對外部沖擊的響應,“經濟韌性”的概念應運而生。2008 年全球金融危機以后,經濟韌性引起了更多學者的關注,學術界首先從理論角度出發,圍繞經濟韌性的分析框架[4]、區域經濟韌性的概念內涵[5-7]等重點問題展開了深入探討;當前,由抵抗力、恢復力、適應力和更新力等四個維度構成的經濟韌性的內涵得到了較為普遍的認可[8],但由于不同類型的外部沖擊在持續時長、傳導機制等方面存在較為明顯的差異,有學者將區域經濟韌性簡化為區域對外部沖擊的抵抗力和恢復力并對其進行測度[9],適應力是當前定量測度的難點,仍有待突破。其次,在實證方面,已有研究主要從產業結構[10,11]、人 力 資 本[12,13]、政 府 管 控[14,15]、社 會 文化[16-18]等方面探討了在金融危機、自然災害、新冠疫情等不同危機背景下區域經濟韌性的驅動因素和障礙因素,并基于核心變量的經濟模型周期法和偏離—份額法或綜合指標法等數理方法,從不同空間尺度對區域經濟韌性進行評價并分析其時空演化特征,發現中國不同區域的經濟韌性總體上仍存在較大提升空間。
與此同時,共同富裕的研究成果日趨豐富,主要歸納為以下3 個方面:一是共同富裕的內涵界定。伴隨對共同富裕研究從二重維度邁向多維度,共同富裕的內涵也在不斷豐富與拓展[19]。學者們逐漸認識到共同富裕不僅僅包括物質生活、精神文化生活的全面富裕,也包括更高水平、更深層次、更廣范圍的共享發展,同時還蘊含共同富裕實現進程中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生態環境等各個領域的全面進步、全方位提升[20]。總之,共同富裕的內涵具有相對性、動態性,即隨著生產力的發展和財富水平、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共同富裕的內涵將更加豐富化。二是共同富裕評價指標體系的構建。由于共同富裕內涵豐富,且涉及經濟學、地理學、社會學等學科領域,因此構建綜合指標體系成為評價共同富裕的主流方法。如從收入與財產、發展能力、民生福祉三個維度出發構建指標體系[21];或從經濟發展、社會發展、收入消費、文化發展、生態環境等多維度構建指標體系進行評價[22];或從經濟質效并增、社會和諧和睦、精神生活豐富、公共服務優享、發展協調平衡、全域美麗建設等方面出發,構建評價指標體系[23]。三是共同富裕的實現路徑。已有研究大多從理論上分析共同富裕的實現路徑,提出通過改革收入分配制度,推進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24]以及促進城鄉融合發展[25]和鄉村旅游發展[26]等方式實現共同富裕。此外,也有學者通過實證研究發現數字普惠金融[27]、生計多樣化[28]等因素對推進共同富裕具有重要作用。
綜上,學界對共同富裕和經濟韌性的概念內涵和評價方法尚未達成一致,缺乏統一的界定標準,在不同的研究區域、研究背景和研究視角下,國內外學者各有側重;盡管目前關于共同富裕和經濟韌性的研究成果快速增加,呈現出多元化、多維度、多視角的研究趨勢,但鮮有文獻將共同富裕與經濟韌性納入統一理論框架,進而研究共同富裕對經濟韌性是否有影響。已有研究表明,共同富裕通過提高勞動者收入來促進消費、擴大內需,促進國內大循環,有助于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的新發展格局[29];國內大循環水平提升的同時,借助發展數字經濟,加快經濟發展方式轉型與升級,進而增強經濟韌性[30]。因此,理論上,共同富裕與經濟韌性兩者之間存在邏輯關聯。鑒于此,本文基于長三角地區40個地級以上城市2013—2020 年的面板數據,在定量測算該區域城市共同富裕與經濟韌性水平的基礎上,分析其時空演變特征,進而運用空間面板杜賓模型實證檢驗該區域城市共同富裕對經濟韌性的影響效應,希冀為共同富裕與經濟韌性的相關研究做一些補充。
區域經濟韌性是描述區域經濟系統面對外界干擾時展現出的一種可持續發展能力,具體包括抵御風險能力、適應調整能力和創新轉型能力。其中,抵御風險能力指區域經濟系統具有的抵抗外部風險沖擊并保持經濟系統初始均衡的能力;適應調整能力指區域經濟系統在遭遇沖擊之后調整并適應新環境的能力;創新轉型能力指區域經濟系統在受到外部沖擊后通過優化自身結構探索更優發展路徑的能力[31]。區域經濟韌性的構成要素主要包括區域供給系統與社會系統兩部分,其中,供給系統包括資源稟賦、技術水平和主導產業等要素,社會系統由教育、文化、公共服務資源和基礎設施等元素構成。面對自然災害等外部沖擊時,供給系統是應對波動、重構經濟韌性的關鍵所在,而社會系統為供給系統提供基礎支撐[32]。
理論上,推進共同富裕有利于提升區域經濟韌性。作為社會分配的概念,共同富裕的功能主要包括促進經濟和社會發展平衡等。共同富裕水平的提高最基本的表現為社會系統的結構優化以及社會整體收入水平的提高,而社會系統的結構優化主要體現為居民收入分配格局優化,簡而言之,即低收入者和中等收入群體收入增加[33]。因此,推進共同富裕,不僅有助于擴大內需并形成“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的新發展格局,還可以進一步釋放中國消費潛力,推動中國經濟行穩致遠,增強經濟韌性。具體來看(圖1):一方面,居民收入的增加,可以提升居民的消費意愿和消費能力,促進社會總體消費,擴大國內市場消費規模,增加國內市場消費潛力[34]。相應地,減少全球市場萎縮、單邊主義和保護主義上升的影響,中國經濟內部可循環優勢將進一步增強,應對不確定性、干擾和沖擊的能力也將進一步提高,從而增強經濟系統的抵御風險能力;另一方面,居民收入的提升,促進了市場需求總量的增加,而需求總量的增加意味著必須要提高生產率和經濟效率,因此,勢必要不斷進行更新與尋找更優發展路徑。同時,居民對高科技、高質量的中高端產品和服務性產品的消費需求也在逐漸增加,意味著社會消費需求端對產品和服務的生產供給端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從而倒逼生產供給端的企業持續加大研發投入力度[34],提高自主創新能力,進而促進產業創新升級,帶動新興產業的發展,增強經濟系統的創新轉型能力。另外,實現共同富裕的重要表現之一是實現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和區域協調發展。在推進共同富裕的過程中,伴隨基本公共服務水平提升和均等化,醫療衛生、社會保障、教育、公共文化、生態環保等領域的投資力度不斷加大,特別是基礎性、普惠性民生保障建設,不僅可以直接緩解并縮小貧富差距,促進區域經濟社會協調與均衡發展,縮小區域間差異[35],還能夠通過拉動投資、降低成本、吸引高素質勞動力的方式推動產業結構調整與升級,為經濟受到外部沖擊后復蘇恢復提供重要保障,進而增強經濟系統的適應調整能力。

圖1 共同富裕對經濟韌性的作用機制Figure 1 Mechanism of common prosperity on economic resilience
1.2.1 區域共同富裕水平指標體系
目前,學術界已對共同富裕的測算展開了研究,但尚未形成統一標準。研究尺度主要從國家和省域層面展開,市域層面共同富裕的測度涉及尚少。基于已有研究成果[1,36,37]以及數據的不可獲取性等客觀原因,本文從富裕程度和共享程度2 個維度構建區域共同富裕水平評價指標體系(表1)。其中,城鄉發展差距采用城鄉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泰爾指數進行衡量;地區發展差距采用夜間燈光數據的基尼系數進行衡量,與傳統關鍵經濟指標相比,采用夜間燈光數據反映地區發展差距,不僅具有可獲取性高等優勢,還能夠更加客觀、真實地表征地區發展的均衡水平[38]。

表1 區域共同富裕水平評價指標體系Table 1 Evaluation index system of regional common prosperity level
1.2.2 區域經濟韌性水平指標體系
由于區域經濟系統運行受到多維度因素的影響,且可能面臨經濟危機、自然災害、公共衛生事件、地緣沖突、貿易摩擦等多種類型不確定性的沖擊,因此,本文將運用綜合指標法測度區域經濟韌性。參考區域經濟韌性相關研究[39-42],同時考慮指標數據的合理性、可比性、可獲得性等原則,從抵御風險能力、適應調整能力、創新轉型能力3 個維度出發,最終構建包含13 個指標的區域經濟韌性綜合評價指標體系(表2)。

表2 區域經濟韌性水平評價指標體系Table 2 Evaluation index system for regional economic resilience level
1.2.3 控制變量
參考已有研究[31,39-44],本文選取可能影響經濟韌性的變量作為主要控制變量,具體包括:城市經濟密度(Eco),采用地區生產總值與城市土地面積之比加以表征;信息溝通(Inf),采用人均郵電業務量加以表征;外資利用程度(Ufc),采用當年實際利用外資金額加以表征;產業結構優化程度(Lso),采用第三產業增加值占地區生產總值的比重加以表征。對于城市經濟密度(Eco)與外資利用程度(Ufc),在模型中取對數。
1.3.1 熵權—TOPSIS法
熵權法和TOPSIS 法的結合運用既可以降低指標賦權時主觀人為因素的干擾,又確保了測算結果的客觀性和合理性。因此,本文采用熵權—TOPSIS法對2013—2020 年長三角地區40 個地級以上城市共同富裕與經濟韌性水平進行測算。具體計算公式如下[19]:
第一步,數據標準化:
式中:yxj為標準化的值;xij為原始數值;max(xij)與min(xij)分別表示指標的最大值與最小值。
第二步,歸一化:
第三步,確定權重:
第四步,構建加權矩陣:
第七步,構造相對接近度:
式中:Ci值越大表明城市i 共同富裕與經濟韌性水平越優,反之則越差。
1.3.2 雙變量空間自相關檢驗
模型是否需要檢驗空間效應取決于變量是否存在空間相關性,因此需要進行共同富裕與經濟韌性的空間相關性檢驗;雙變量空間自相關能表示兩個地理要素在空間分布上的相關程度,對于描述兩個地理要素的空間特征具有較高的有效性。因此,本文利用全局空間自相關檢驗分別識別長三角地區40 個地級以上城市共同富裕和經濟韌性各單一變量的空間分布特征,并在此基礎上采用雙變量全局空間自相關檢驗分析共同富裕和經濟韌性之間的空間關聯性。具體計算公式如下[45]:
式中:I 表示單變量全局Moran′s I 指數值;S2表示研究樣本方差;表示研究樣本均值;Xi表示區域i的觀測值;n表示研究樣本數量;Wij表示空間權重矩陣。
式中:I 表示雙變量全局Moran′s I 指數值;Xi表示區域i共同富裕的變量測度值;Yj表示區域j經濟韌性的變量測度值;n表示研究樣本數量;S2表示研究樣本方差;Wij表示空間權重矩陣。
1.3.3 空間計量模型
常用的空間計量模型包括空間誤差模型(SPEM)、空間滯后模型(SPLM)、空間杜賓模型(SPDM),SPDM 是SPEM 和SPLM 的 一般化形式[45]。本文構建共同富裕對經濟韌性的SPDM 模型表達式為[46]:
式中:Yit、Xit分別代表城市i 的被解釋變量、解釋變量在第t年的觀測值;Wij表示空間權重;β 表示解釋變量的待估系數;ρ 表示被解釋變量的空間滯后系數;φ表示解釋變量的空間回歸系數;ui和vt分別表示空間固定效應和時間固定效應;εit表示隨機誤差項。
1.4 研究區域與數據來源
長三角地區一體化水平高,在推動共同富裕實踐方面起步較早。2021 年6 月10 日,中共中央、國務院正式印發《關于支持浙江高質量發展建設共同富裕示范區的意見》,浙江省成為我國推動共同富裕一系列改革措施的先行先試省份。2022 年5 月26 日,長三角生態綠色一體化發展示范區審議通過“示范區共同富裕實施方案”,打破了共同富裕的省市界線,探索長三角地區共享發展的新路徑。因此,以長三角地區為研究區,揭示共同富裕對經濟韌性的影響效應具有一定的代表性與典型性。由于舟山市夜間燈光數據缺失嚴重,考慮數據連續性、完整性原則,暫不包括該地區。本文研究對象包括上海市、江蘇省16 個地級以上城市、安徽省13 個地級以上城市以及浙江省10 個地級以上城市,共40 個地級市(圖2)。

圖2 研究區域Figure 2 The study area
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國先是通過實施精準扶貧、脫貧政策,進而推進共同富裕。為此,結合數據的可得性、連續性,研究時間跨度設為2013—2020 年。數據來源于2014—2021 年《中國城市統計年鑒》,各省市的統計年鑒、統計公報、人民政府和統計局的官方網站以及CNRDS數據庫等。
基于2013—2020 年長三角地區40 個城市的共同富裕指數和經濟韌性指數,得到長三角地區共同富裕和經濟韌性的時間演化趨勢(圖3)。

圖3 2013—2020 年長三角地區共同富裕和經濟韌性的時間演變Figure 3 Time evolution of common prosperity and economic resilience in the Yangtze River Delta region,2013 -2020
綜合來看,2013—2020 年長三角地區共同富裕與經濟韌性水平總體呈上升趨勢,且上升趨勢逐漸趨同。具體來看,共同富裕指數由2013 年的0.252上升至2020 年的0.463,年均增長率為11.94%,長三角地區整體共同富裕水平提升明顯。伴隨2013年精準扶貧、脫貧政策,2016 年《長江三角洲城市群發展規劃》,2017 年鄉村振興戰略、區域協調發展戰略以及2019 年《長江三角洲區域一體化發展規劃綱要》的陸續出臺與實施,不僅對長三角地區鄉村振興和新型城鎮化產生了一定的引領作用,而且助力了長三角地區共同富裕的有效推進。其次,長三角地區大量民營企業分布在城鄉地區,使得農民收入呈持續增長態勢,農村進入快速發展階段,進而縮小長三角地區之間的差距和城鄉收入差距。此外,長三角地區不僅經濟總量始終走在全國前列,而且城鎮和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公共服務平均水平也一直處于國內領先地位,這些都為長三角地區持續推進共同富裕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經濟韌性方面,綜合指數由2013 年的0.197 上升至2020 年的0.254,年均增長率為4.08%。究其原因,一方面,近年來中國結合國際國內經濟形勢變化,積極地將經濟以外循環主導向依靠內循環驅動轉換。長三角地區作為對內開放的核心承載區,交通、信息通信等基礎設施建設與投資力度空前,促進了區域內部資源要素的流動,增強了城市間的經濟聯系度,這些為長三角地區應對外部沖擊提供了很好的基礎條件。另一方面,在上海、杭州、南京、蘇州等經濟發達城市的輻射帶動下,各市大力實施人才科技強市戰略,推動人才和科技工作深度融合,加之科教興國戰略、人才強國戰略和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深入實施,長三角地區創新轉型能力日益提升,進而增強經濟韌性。
本文選取2013、2017、2020 年的數據作為樣本,利用ArcGIS10.8 軟件自然間斷法把共同富裕和經濟韌性分別劃分為5 個等級(圖4),以反映2013—2020 年長三角地區整體共同富裕水平、經濟韌性水平的空間分異特征。長三角地區共同富裕水平整體呈現“東南高、西北低”的空間分布格局,市際差異逐漸縮小。具體來看,共同富裕高值地區主要位于上海、蘇南、浙東北等長三角核心區域,浙江西南部、江蘇北部以及安徽省廣大地市共同富裕水平相對較低。從空間格局演變來看,安徽省的蚌埠、宣城、蕪湖以及江蘇省的鹽城等地市共同富裕水平有明顯改善,但相對于長三角地區整體水平而言仍需進一步提升。安徽省北部的宿州,西部的六安、滁州等地市較為落后,始終處于長三角地區共同富裕水平后進梯隊,亟需大力提升。從市際差異來看,2013 年,上海共同富裕指數位列第1(0.576),比第2 名的杭州高出0.09,位列最后的是宿州(0.106)。2020 年,上海、杭州依然是長三角地區共同富裕水平前兩名的城市,依次為0.827 和0.742,宿州仍然位列最后(0.274)。共同富裕指數最高值與最低值從2013年的5.5 倍下降到2020 年的3 倍,表明長三角地區共同富裕的市際差異在不斷縮小。

圖4 長三角地區共同富裕和經濟韌性的空間格局Figure 4 Spatial pattern of common prosperity and economic resilience in the Yangtze River Delta region
長三角地區經濟韌性水平呈現出顯著中心—外圍結構特征,由上海、南京、杭州、蘇州4 個區域核心城市向周邊城市遞減,市際差異逐漸擴大。具體來看,經濟韌性高值地區主要包括上海、杭州以及蘇南的南京、蘇州、無錫等地市,浙江西南部、江蘇北部以及安徽省絕大部分地市經濟韌性水平相對較低。從格局演變來看,安徽省的淮北、滁州、池州、黃山,浙江省的臺州、麗水以及江蘇省的泰州、鹽城等地市經濟韌性水平有所改善,但相對于長三角地區整體水平而言仍需進一步提升。安徽省的亳州、宣城,江蘇省北部的宿遷以及浙江省西南部的衢州等地市較為落后,一直處于長三角地區經濟韌性水平后進梯隊,亟需大力提升。從市際差異來看,2013 年,蘇州經濟韌性指數位列第1(0.459),比第2 名的上海高出0.01,位列最后的是衢州(0.088)。2020 年,上海(0.733)超過蘇州成為長三角地區經濟韌性水平最高的地區,比第2 名的蘇州高出0.13,亳州位列最后(0.096)。經濟韌性指數最高值與最低值從2013年的5.2 倍上升到2020 年的7.6 倍,表明長三角地區經濟韌性的市際差異在不斷擴大。
綜上,長三角地區共同富裕和經濟韌性水平空間分布格局較為穩定,整體上分別呈現出“東南高、西北低”和“以上海、杭州、南京、蘇州四市為中心向外圍擴散”的空間分異特征,同時在演進過程中表現出高值市域的優勢鎖定現象。
在使用空間計量模型估算共同富裕對經濟韌性空間效應影響之前,需要對2013—2020 年長三角地區40 個地級以上城市共同富裕和經濟韌性進行空間自相關性檢驗,驗證其在空間上是否存在自相關性。并在此基礎上利用探索性空間分析軟件Open-GenDa,采用Queen contiguity空間矩陣,計算長三角地區40 個地級以上城市共同富裕與經濟韌性的雙變量全局空間自相關Moran′s I值,判斷兩者的空間關聯特征(圖5)。

圖5 共同富裕和經濟韌性的單變量和雙變量Moran′s I統計值Figure 5 Moran′s I statistical values of common prosperity and economic resilience
總體上,長三角地區共同富裕與經濟韌性都具有較強的空間集聚性,二者之間也存在較為顯著的空間關聯性,可以構建空間計量模型進行影響關系估計。具體來看:①研究期內,長三角地區共同富裕水平單變量的Moran′s I指數處于0.446—0.587 之間,整體呈現“趨于上升”的變動特征,且均通過了1%水平的顯著性檢驗,表明長三角地區共同富裕水平在鄰近市域具有空間趨同現象,即共同富裕水平高的城市與高的城市集聚在一起,水平低的城市與低的城市集聚在一起。結合區域發展實際,黨的十八大以來,隨著精準扶貧政策、鄉村振興戰略、區域一體化戰略等政策戰略的提出與實踐,長三角地區共同富裕水平的空間依賴性持續增強,表現出較強的空間集聚特征。②研究期內,長三角地區經濟韌性水平單變量的Moran′s I 指數介于0.197—0.259之間,表現出“波動變化—趨于下降”的特征,且至少通過了5%水平的顯著性檢驗。可能的原因是2008 年全球金融危機后,長三角地區各城市經濟處于復蘇恢復階段,整體呈現不穩定狀態。新冠肺炎疫情期間,“封城”“隔離”等疫情管控措施造成了經濟停擺、企業停工以及各類活動的停滯,尤其是以旅游業、進出口行業為主導的城市遭受巨大損失,抑制經濟韌性提升,進而導致長三角地區經濟韌性水平的空間依賴性開始減弱,集聚程度呈現降低趨勢。③長三角地區共同富裕與經濟韌性雙變量的Moran′s I值在0.303—0.375 之間,且均通過了1%水平的顯著性檢驗,表明長三角地區共同富裕與經濟韌性之間的空間關聯特征較為顯著。
SPEM的LM、Robust LM和SPLM的LM、Robust LM的統計量均通過了1%水平的顯著性檢驗,表明長三角地區共同富裕對經濟韌性的影響模型同時存在空間誤差形式和空間滯后形式。進一步檢驗SPDM模型是否能夠退化為SPEM 或SPLM 模型。Wald檢驗和LR檢驗均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拒絕了SPDM可以退化為SPEM 和SPLM 的原假設,即共同富裕對經濟韌性的SPDM模型不可退化為空間計量模型的簡化形式,SPDM 為最適合的模型(表3)。進一步通過Hausman 檢驗以確定選擇固定效應模型還是隨機效應模型。Hausman 檢驗的值為164.10,P =0.0000,且通過了1%水平的顯著性檢驗,即固定效應的SPDM 模型為擬合估計的最適模型。SPDM 的固定效應有時間固定效應、空間固定效應和時空雙固定效應,比較時間、空間和時空雙固定效應,最終,本文選擇擬合效果最優的時間固定效應的SPDM模型分析長三角地區推進共同富裕對經濟韌性的影響。

表3 空間計量模型檢驗結果Table 3 Test results of spatial econometric model
利用Stata 16.0 軟件對2013—2020 年長三角地區40 個地級以上城市的面板數據進行時間固定效應的SPDM估計,結果見表4 所示。從表4 可見,時間固定效應模型的對數似然估計值為627.341 5,擬合系數為0.893,表明模型擬合效果較好,估計結果可靠。

表4 空間面板杜賓模型估計結果Table 4 Estimation results of spatial panel Durbin model
長三角地區推進共同富裕對經濟韌性提升具有顯著的正向促進作用。從表4 可見,共同富裕的估計系數為0.219 2,且在1%水平上顯著,表明長三角地區經濟韌性在共同富裕的有效推進下持續增強。空間滯后項Rho 的估計系數為0.153 6,且在5%水平上顯著,說明長三角地區共同富裕對經濟韌性具有顯著的空間溢出效應。
各控制變量對經濟韌性表現不同程度的影響。直接效應方面,城市經濟密度、信息溝通、外資利用程度和產業結構優化程度的估計系數都顯著為正,且均通過1%水平的顯著性檢驗,說明這4 個變量對經濟韌性具有正向促進作用。其中,外資利用程度對經濟韌性的影響系數最大,信息溝通對經濟韌性的影響系數最小。間接效應方面,外資利用程度的估計系數都不顯著為正,城市經濟密度和信息溝通的估計系數都顯著為負,產業結構優化程度的估計系數都不顯著為負。
為進一步驗證長三角地區共同富裕對經濟韌性影響的溢出效應,將空間效應分解為直接效應和間接效應(表5)。其中,直接效應反映了共同富裕對本地經濟韌性的影響,間接效應則反映了共同富裕對鄰近城市經濟韌性的影響,即溢出效應。模型回歸結果表明,長三角地區推進共同富裕對本地、鄰近城市經濟韌性均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

表5 空間效應分解結果Table 5 Decomposition results of spatial effects
長三角地區共同富裕對經濟韌性的直接影響效應系數為0.231 4,且通過了1%水平的顯著性檢驗。首先,共同富裕通過提高居民整體收入來增強經濟韌性。一方面,居民收入的增加,可以增強居民消費能力,進一步釋放國內消費潛力,從而擴大國內市場規模,抵消和降低外部沖擊(如中美貿易摩擦、美聯儲加息等)的影響,通過增強抵御風險能力進而增強經濟韌性。另一方面,居民收入的增加將促進居民對于高質量產品與服務需求的增加,居民消費通過市場機制傳導給企業,從而倒逼供給端的企業不斷加大研發投入,改進生產工藝,促進產業創新與升級,通過增強創新轉型能力來增強經濟韌性。其次,在共同富裕推進的過程中,伴隨著基本公共服務水平提升與均等化,醫療衛生、社會保障、基礎設施等領域投資力度持續加大,通過增強面對風險時的適應調整能力來增強經濟韌性。
長三角地區共同富裕對經濟韌性的間接效應系數為0.361 3,空間總效應系數為0.592 7,且均通過了1%水平的顯著性檢驗,表明長三角地區推進共同富裕對本地經濟韌性的直接帶動作用相對較弱,但對鄰近城市及地區整體的經濟韌性具有顯著的正向促進作用,表現出一定的空間溢出效應。本地共同富裕水平高,居民收入整體呈穩定增長態勢,一方面,增加了居民到鄰近城市的旅游欲望和能力,從而帶動了鄰近城市相關產業發展,促進了鄰近城市基礎設施建設,提高了鄰近城市的經濟收入,進而增強鄰近城市的經濟韌性。另一方面,居民收入的持續提升促進了居民消費選擇的多樣化和消費模式的升級,推動居民消費結構優化升級。消費結構調整對鄰近城市的經濟韌性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44],因此,本地消費結構調整為鄰近城市居民的消費傾向和消費習慣產生引導、示范效應,影響鄰近城市的消費行為,從而對鄰近城市的經濟韌性產生正向影響。
各控制變量對經濟韌性的影響存在差異。①城市經濟密度的直接效應系數顯著為正,間接效應系數不顯著為負,總效應系數不顯著為正,說明城市經濟密度的提高可以增強本地經濟韌性,但不利于鄰近城市經濟韌性的提升。究其原因在于,提高城市經濟密度可以改善本地經濟結構的穩定性,增強經濟系統應對外部沖擊的能力,進而增強經濟韌性。但本地不斷獲取資源、要素,其虹吸效應為鄰近城市的經濟韌性帶來負外部性。②信息溝通的直接效應系數顯著為正,間接效應系數顯著為負,總效應系數不顯著為負,表明信息溝通能力的提升能夠推動本地經濟韌性的提升,但沒有提升鄰近城市的經濟韌性。主要原因可能是由于城市與鄰近城市之間信息溝通與共享不足,從而導致信息溝通對經濟韌性的空間外溢效應尚未顯現。③外資利用程度的直接效應系數、間接效應系數和總效應系數均顯著為正,說明外資利用水平的提高是增強經濟韌性的有效途徑。④產業結構優化程度的直接效應系數顯著為正,間接效應系數為負,但不顯著,表明產業優化程度的提高有利于增強本地經濟韌性,但抑制鄰近城市經濟韌性的提升。可能原因是為了促進碳減排和降低污染,將高污染、高排放、高耗能的產業轉移至鄰近城市。
本文基于長三角地區40 個地級市2013—2020年的面板數據,運用雙變量空間自相關檢驗、空間計量模型等研究方法,探討了該地區共同富裕和經濟韌性的時空演變和空間關聯,進一步驗證了共同富裕對經濟韌性的影響及空間溢出效應。主要結論如下:①從時間維度來看,長三角地區共同富裕和經濟韌性水平總體呈現上升趨勢,且上升趨勢逐漸趨同。②從空間維度來看,長三角地區共同富裕水平呈現出“東南高、西北低”的空間分異特征,高值和較高值地區主要分布在東南部地區,低值和較低值地區大致分布在西北部地區;長三角地區經濟韌性水平呈現顯著的“以上海、杭州、南京、蘇州四市為中心向外圍擴散”的特征。高值和較高值韌性區主要分布在直轄市、省會城市和副省級城市,浙江西南部、江蘇北部以及安徽省絕大部分地市經濟韌性水平相對較低;長三角地區共同富裕和經濟韌性水平在演進過程中表現出高值市域優勢鎖定的現象。③長三角地區共同富裕對經濟韌性的影響以正相關關系為主導且保持相對穩定,即研究期內隨著長三角地區共同富裕的有效推進,不僅可以增強本地經濟韌性,還顯著增強鄰近城市的經濟韌性。
第一,扎實推進共同富裕,為提升經濟韌性提供基礎支撐。進一步完善收入分配調控體制機制,推動收入分配格局不斷優化,增強內需發展后勁;深入實施區域一體化戰略和區域協調發展戰略,加大對欠發達地區的精準支持力度,增強區域發展的協調性與平衡性;加強基礎性、普惠性民生保障建設,完善教育、就業、醫療、兜底救助等方面的社會保障體系,促進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
第二,發揮共同富裕對經濟韌性的空間溢出效應,加強長三角地區城市間的溝通與協作。一方面,重視高指數城市的正向溢出效應,主動發揮長三角地區中心城市的輻射帶動、示范引領作用,推動區域經濟韌性整體提升。另一方面,要加強長三角地區城市間的聯系與合作,結合各自區位優勢、經濟基礎、產業特色等實際,建立更高質量、更高效率的合作關系,加快形成分工合理、功能互補、錯位發展的長三角地區一體化發展新格局,強化長三角地區應對外部沖擊的合力,從而增強長三角地區經濟韌性。
第三,大力發展現代信息技術,強化信息基礎設施網絡化、一體化建設,通過增強區域內部信息溝通能力來增強長三角地區整體經濟韌性;以產業結構高端化調整為導向,大力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先進制造業和新能源產業,降低高污染、高排放、高耗能產業的比重,構建高質量現代化產業體系,通過產業結構優化升級來增強長三角地區整體經濟韌性。
當前,關于共同富裕與經濟韌性的評價指標體系仍未達成共識,影響變量的選取方面學界也正在深入探討,且共同富裕相關指標數據獲取的難度較大等。后續研究中,應結合研究區域經濟社會發展實際情況選擇更為全面的控制變量,同時借助大數據等方式獲取多樣化、精細化、即時性的數據資料,增加數據的廣度和深度,進一步豐富和完善評價指標體系。其次,由于本文研究區域為長三角地區,共同富裕的空間溢出效應在其他時間截面、其他區域是否成立還需進一步驗證,未來可選取更多區域進行實證并做對比分析。在數據可獲取的情況下,可將研究尺度精細到縣域空間單元,進一步探討共同富裕對經濟韌性影響的內在機理及空間異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