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輪椅夫妻，帶1歲孩子自駕中國，超酷！

張雅蘭

35歲的朱宇杰和30歲的樊笑是一對有些特別的夫妻。他們因病殘疾，無法行走，卻在輪椅上學習舞蹈、冰壺、飛鏢，結婚生子，帶著孩子自駕旅行，實現了和普通人一樣的生活圖譜。

他們選擇在網上分享日常生活，也做了很多無障礙出行的相關科普，試圖回應和擊碎那些固有成見，“就算在輪椅上，我們依然有工作和生活的能力，有追求幸福的權利。”

朱宇杰身高1米83，親切陽光，樊笑總是眉眼帶笑，聲音輕輕的。兩人買菜做飯，照顧女兒，偶爾斗斗嘴，假如忽略他們身下的輪椅，這只不過是一對再尋常不過的夫妻。

4年前，他們在網上直播了自己的輪椅婚禮，有近千萬人同時在線觀看。他們邀請了上百個和他們一樣坐輪椅的人參加婚禮，也將舞臺中央設置成圓形，為大家表演了輪椅舞蹈。一時間，他們被傳頌成大家口中的“勵志佳話”。

但其實，還有更多他人不知不見的困頓，卡在他們的生活縫隙里。它們對很多人來說是隱形的，對朱宇杰和樊笑來說卻精確而具體：臺階高于10厘米，坡道大于15度，出入的門寬小于88厘米，或者地面鋪有厚地毯，無障礙停車位被占，馬桶旁沒有扶手……這些他們常常面對的麻煩，足以詮釋“生活就是挑戰本身”。

再比如說，他們偶爾想去美術館，一想到那家美術館也沒有無障礙設施，原本不多的興致更會打折扣；去電影院，也只能選擇第一排，從頭到尾仰著脖子。他們尋求幫助，卻發現對很多人來說，“無障礙”只是個抽象遙遠的概念。

這兩年，他們分別開設賬號，樊笑分享日常生活里的瑣碎，朱宇杰科普無障礙出行。他們也經常自駕，兩個人獨自帶著女兒和兩臺輪椅，出去旅行。下了車，就給輪椅裝上電動車頭，把女兒放在腿上，一起去探索無障礙的景點，也體驗無障礙民宿。很多人對殘疾人的生活一無所知，更不相信兩個坐輪椅的人還能開車，跳舞、登山、懷孕生子。他們希望能打開一扇窗，和更廣闊的世界聯結，也讓更多人理解他們這個群體。

有人僅僅把殘障者視為需要幫助的對象，忽略他們更深層的需求。“但大家似乎忽略了，殘障者不愿出門，可能是因為缺乏相應的無障礙設施，殘障者沒法參與到社會主流生活中，可能是因為他們沒有獲得充分的資源來發展自己”，身體本身帶來的障礙和限制，其實被放大了。

樊笑至今都清楚地記得，有一個天氣特別冷的冬天，飄著一點小雨，她沒帶傘，在路邊等朱宇杰來接她。她特別想去街邊的小店里取取暖，但旁邊的店都有臺階。樊笑自己上不去，也非常不好意思叫來別人幫忙，她只能在路邊瑟瑟發抖地等著。她總在這樣狼狽的時刻想，如果世界上所有的地方都有無障礙通道就好了。

早在2015年的時候，寧波江北區殘聯聯系樊笑去做康復。于是，她開始學習輪椅上的技巧，學習生活自理能力。后來想去做更有挑戰的事情，就去考了駕照。雖然和普通人一樣考相同的科目，但對那時候的她來說，非常有難度。首先上車就很難，樊笑沒辦法先把腿放進去，腿也使不上力氣，必須要先把整個身體的重心挪到車上去，然后再把腿搬進來，非常累，需要一遍遍練習。剛開始，樊笑上個車就要花5到10分鐘。

有了駕照，他們就一起出去旅行，比如去北京、上海、香港、澳門……

其實十幾年前剛剛坐上輪椅的時候，他們也對“無障礙”這個概念一無所知，當時出門也幾乎見不到什么無障礙的標識。到了2018年，他們慢慢發現，無障礙的標識多了起來，很多商場、公共場合已經比較方便了。但同時他們也發現了很多問題。

首先，到了目的地要停車，找無障礙停車位的時候，10次當中有8次都是被占的。而且就算當時旁邊有一個空車位，他們停了也下不了車，因為還需要放輪椅，那個空間是放不下的，就只能一圈一圈地繞。假如實在沒空位了，他們要聯系占了無障礙車位的車主也很難。因為一般地下車庫沒有保安，其次，就算他們順利聯系上了對方，對方可能也不了解無障礙車位是什么。需要他們費口舌解釋半天，這樣下來，至少要耗費一小時。

其實國家是有要求的，每100個停車位里至少要有兩個無障礙停車位。即使在小區里，無障礙車位的設置也存在問題。有很多新建的小區，雖然會按要求設置無障礙停車位，但沒有設置在地下，而是地上。設置在地面，可能有很多社會車輛臨時去停。此外，因為距離電梯很遠，殘疾人下了車，還要推很遠才能到家，非常不方便，碰到糟糕的天氣，就更麻煩了。

去景點，也要比一般人做更多更詳細的攻略，首先就是網上搜資料，再用地圖看看景點的實景，如果景點的臺階比較多，他們是不會選擇的。因為有些地方你走個200米，就沒法走了。

這些年國家對于無障礙建設也越來越重視。去年9月的時候，我們國家第一部無障礙法剛剛頒布（《中華人民共和國無障礙環境建設法》），里面有非常詳細的法規和處罰規定。所以現在出門樊笑的包里永遠會帶著那本小冊子，假如她在外面停車，就直接把這個拿出來，這就是他們的底氣。

后來夫妻倆也學會了碰到問題據理力爭。有一次去一家大型商場逛街，他們的無障礙停車位不讓他們停。就打12345去投訴，過了一段時間再去逛街，發現無障礙停車位都做了標識。

其實，他們并不希望表現出他們很無奈的樣子。好像他們坐輪椅了，還有那么多“特權”。他們希望大家能理解的是，中國有8500萬的殘疾人，無障礙設施就是國家給他們的保障。

戀愛結婚時，也有很多人質疑，覺得一臺輪椅已經很難了，兩臺輪椅是不是難上加難？是不是要辛苦4個家長來照顧？其實不是這樣的，他們有自理能力，兩個人都能自己照顧自己，而且倆人的頻率是很像的。

拿最簡單的事舉例，出門在外的時候，朱宇杰能上的洗手間，樊笑肯定能上，進出一個閘口，朱宇杰可以的樊笑也可以。家里也是，他們都需要廚房的臺面比較低，家里充電插頭設置比較矮，在這些事情上，他們都能達成共識，不會為此而吵架。生活上，一般是朱宇杰負責買菜做飯，樊笑照顧孩子更多一些，夫妻倆分工很明確。

他們選擇結婚的時候，也是決定要辦一場特別的婚禮。當時他們上網搜了很多資料，發現之前雖然也有輪椅夫妻，但基本上很少有人舉辦婚禮，就算要舉辦也是非常簡單的，或者出去旅游一下就算了。因為坐輪椅穿婚紗就很不方便，而且輪子轉動起來，婚紗也可能被夾進去。

但他們當時覺得，既然別人都沒有辦，他們就做第一對辦婚禮的輪椅夫妻。他們請來了上百位坐輪椅的人，他們也跳了輪椅舞蹈。和在社會上面對的一些困難比，籌劃一場婚禮就不算什么了，你吆喝一聲，七大姑八大姨都會來幫忙的。

后來樊笑懷孕，會比正常人更困難一些。因為她一直坐在輪椅上，腿部沒有活動，到孕晚期的時候，就是高凝血的狀態，腿容易得血栓，很長一段時間她都要打肝素，每天一針打在肚子上，她是一個很怕針的人，不敢自己來。朱宇杰雖然也害怕，但還是鼓起勇氣，每天給她打針。再后來，肚子更大了，因為坐著不舒服，樊笑基本就每天都躺在床上，非常不容易。

其實，他們選擇要一個孩子，也是經過慎重考慮的。他們覺得，能不能成為好的父母，不能用能不能行走來決定。他們能給予孩子的還有很多，比如他們的陪伴、他們的愛。就算是坐輪椅，他們也有權利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美好的東西。

他們的生活進入正規后，也選擇去公益機構工作。首先，他們用自己掌握的技能和經驗，幫助那些后天受傷的人，幫他們學習生活自理能力，輪椅技巧。因為那些人所在的階段他們都經歷過，很能共情。其次，也算是有了自己的工作和收入。不管他們所處的境遇是怎樣的，總能找到合適的位置讓自己發光發熱。

他們把開車的視頻發到網上，很多網友也會艾特警察，說他們違法開車，他們覺得殘疾人怎么能開車呢？以前樊笑看到這些評論經常會偷偷躲起來哭，后來他們發現，無論怎么樣，負面評論總會存在，但那不會對他們的生活產生影響。慢慢地，她也變得更堅強了，他們也有了回應這些偏見的方式：發更多我們出行和開車的視頻，對那些言論一笑而過。

現在，除了出去旅行，他們也有了很多業余愛好，跳輪椅舞蹈，玩輪椅冰壺、飛鏢。夫妻倆沒有任何舞蹈基礎。當時學習的時候特別忐忑，經常會輪椅對撞，有一次樊笑甚至人仰馬翻，直接摔下來，還是挺危險的。但他們始終愿意去嘗試，也發現困難都是能解決的。

其實大家能做的事情，他們也能做，只不過別人用腿，他們用輪椅代步。就像很多人多了一幅眼鏡一樣，他們只不過多了一個輪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