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詞語遠距離聯想測驗的編制及初步探索

陳靜?許天委?陳群林

摘 要 遠距離聯想測驗（RAT）及其變式復合遠距離聯想測驗（CRAT）是揭示聚合思維和頓悟認知神經機制最常用的實驗材料，也是評估個體創造性潛能的常用測試。相較于CRAT，RAT更適合跨文化研究。但由于語言文化差異以及中文詞語聯結方式的多樣性，直接修訂RAT并不可取，亟需發展中文詞語遠距離聯想測驗（CWRAT）?；诮浀涞穆摻Y層級理論和中文語境下的聯結特性，研究采用等級計分模式，編制了80個CWRAT條目，并豐富了條目的難度、頓悟感以及聯結方式等參數信息。效度檢驗顯示CWRAT與創造性類比推理、創造性成就、經驗開放性顯著相關。采用潛在類別分析，以聯結方式為分類指標對條目進行分類。結果顯示CWRAT條目可劃分為三個類別，C1和C3類別主要包含象征和比喻聯結，條目表現出更高的頓悟感，而涉及更多常規性聯想的C2類別表現出較低的頓悟感和難度。該結果表明CWRAT的頓悟體驗的差異受到不同聯結方式的影響。本測量不僅豐富了現有中文創造性測評工具庫，也為創造性的跨文化比較提供了新的實驗材料。

關鍵詞 遠距離聯想測驗；聯結層級；創造性；語義距離

分類號 B842

DOI：10.16842/j.cnki.issn2095-5588.2024.05.003

1 引言

1.1 創造力和聯結層級理論概述

創造力通常被定義為個體產生新穎且適宜的觀點、產品或問題解決方案的能力，其核心成分是創造性思維（Runco & Jaeger， 2012）。吉爾福特根據思維方式的不同將創造性思維分為發散思維和聚合思維（Guilford， 1967）。其中，聚合思維強調個體運用現有知識，針對定義明確的問題尋求最佳答案（Lee & Therriault， 2013）。頓悟是創造性思維的主要形式之一，它通過認知或問題表征重構來通達問題解決（Kounios & Beeman， 2014）。研究表明，聚合思維與頓悟緊密相關，個體在執行聚合思維任務時經常采用頓悟式解決策略，并在問題解決的過程中產生頓悟體驗（Bowden & Jung-Beeman， 2003），聚合思維主要通過頓悟問題解決的范式評估（Luo & Knoblich， 2007）。

Mednick （1962） 的聯結層級理論指出，創造性想法生成源自語義聯想加工，即以新穎的方式聯結記憶中的元素或概念。該理論強調聯結層級是創造力的關鍵因素，高創造性個體擁有更平坦的語義聯結層級。系列實證研究發現，在自由聯想任務中高創造性個體的語義網絡更靈活，而低創造性個體相對僵化（He et al.， 2020; Kenett et al.， 2016）。研究者認為將看似不相關的遠距離概念建立聯結是個體創造性潛能的表現之一（Shen et al.， 2016）。

1.2 RAT和CRAT的發展和比較

根據聯結層級理論，Mednick （1967）編制了遠距離聯想測驗（Remote Associates Test， RAT）。該測驗可用于評估個體的創造性能力，如高創造性個體能夠將關聯性低的遠距離概念進行聯結。作為創造性測量的經典任務，RAT廣泛運用于聚合思維和頓悟機制研究，并發展出多國語言版本，適合跨文化比較（Behrens & Olte?eanu， 2020）。經典RAT要求被試為三個相關性低的線索找到共同聯結詞（答案），線索和答案間聯結方式包括近義詞（如same-match）、語義聯結（如fire-match）和復合詞（如head-match，組合為 “火柴頭”）。Bowden和Jung-Beeman （2003）認為經典RAT聯結方式復雜且難度較大，不利于大規模測驗的編制和實施，于是結合認知神經科學研究的需要發展出英文復合遠距離聯想測驗（Compound RAT， CRAT），該測驗僅包含組成復合詞這一種聯結方式。

1.3 RAT和CRAT的中國化

鑒于中文和英文在語法結構、詞匯構成、聯想模式以及文化語境方面的顯著差異，兩版英文RAT均不能直接翻譯或者修訂為中文版本。Jen等（2004）在確定中文和英文間語言規則和特征差異后，基于英文CRAT原理開發了中文復合遠距離聯想測驗（Chinese CRAT， CCRAT），但該測驗僅包含構成詞對的聯結方式。Huang等（2012）根據經典英文RAT的原理，構建了中文詞語遠距離聯想測驗（Chinese Word RAT，CWRAT），共涵蓋三種經典RAT中的聯結方式。表1中呈現了不同版本RAT內容的比較。

1.4 CWRAT和CCRAT的局限和當前研究的創新

目前已經衍生出多種語言的RAT版本，但語言和文化導致了幾個問題：（1）直接翻譯可能造成測驗條目的異質性。例如，“spring chicken”在英文中形容年輕、有活力的人，中文直譯則失真，可能將其誤解為與季節相關；（2）即使翻譯得當，不同語言間詞匯聯想的數量和強度差異也會導致異質性；（3）編制者知識經驗和認知風格的差異可能導致測驗編制的標準不一致（Behrens & Olte?eanu， 2020）。未經本土化的測驗可能無法準確評估個體的真實能力，從而降低測驗效度和研究質量。因此，對于涉及復雜認知過程的心理學測驗，確保其在特定文化和語言環境中的適用性極為重要。

CCRAT易于編制，已發展出多個中文版本測驗（Shen et al.， 2016）。盡管CCRAT基于CRAT改編，但中英文在最小表義單位上有別，CCRAT更注重形式拼接的組詞任務，而CRAT更多涉及深層語義或聚合性聯想。例如，CRAT中“butter”和“fly”可組合成“butterfly”，但“butter”在其他組合如“buttermilk”中意義又不同。因此CCRAT以“字與字構成字對”代替CRAT“詞與詞構成復合詞”的方式，只達成形式類似，但聯想本質與原版CRAT存在差異。并且由于中文的特殊性，被試的受教育程度和詞匯量會影響測驗作答，引起混淆變量（肖微等， 2016; Wu et al.， 2017）。部分研究在編制CCRAT時未充分考慮條目聯想遠程性，使得題目難度降低（Marko et al.， 2019），如頻繁使用高頻詞匯增加了近距離聯想的可能性，因而抑制了創造性思維（Gupta et al.， 2012）。因此，CCRAT雖然發展迅速，但在中文語境下還存在諸多缺陷。

CWRAT根據經典英文RAT發展而來，但由于RAT線索和答案間聯結方式的多樣性以及答案非唯一等因素導致CWRAT編制難度大。一方面，RAT中的多種聯結方式會導致條目異質性，引發處理不同聯結方式依賴于不同認知系統或機制的質疑。另一方面，RAT的聯結方式又被認為過于籠統，例如RAT中的“語義聯系”實則可細分為“概念”和“象征/比喻”等層面。尤其是“象征/比喻”聯結（形象化）對個體的知識和語義表征上的認知靈活度要求較高，常被視為條目難度和頓悟感的關鍵因素（Marko et al.， 2019）。然而，現存CWRAT并未考慮條目異質性、形象性以及與創造性體驗高度相關的頓悟感、趣味性等重要參數。此外，現存CWRAT的條目數量有限，不符合認知神經科學研究中多試次要求的實驗設計（Bowden & Jung-Beeman， 2003; Shen et al.， 2016）。并且部分條目中線索間語義激活空間重疊較廣，對答案進行嚴格唯一規定可能造成其他正確或更富創造性的答案被忽略。因此，CWRAT在材料的廣泛應用和評分方面面臨挑戰，亟需完善。

綜上所述，CCRAT雖條目豐富且形式簡單，但類似于“以字構詞”的組詞任務，更多考察個體詞語知識積累的影響，并不符合形成概念新組合和新聯結的創造性定義。相比之下，CWRAT更符合聯結層級理論，與經典RAT同質，更適用于創造力的跨文化比較研究。且CWRAT基于現實概念聯結，具有較高的生態效度。然而，現有CWRAT在條目數量、適用人群范圍、評分標準以及重要參數方面存在局限。本研究基于聯結層級理論，遵循測驗編制的標準開發適合中文語境的CWRAT。

本研究編制的CWRAT與經典RAT （1962）以及CWRAT （2012）的原理一致，線索與答案間存在多種聯結方式。鑒于先前研究指出經典RAT的三類聯結方式涵蓋不足，本研究綜合前人研究后將聯結方式細分為十二種（趙潔， 2014; Marko et al.， 2019; Mednick， 1962），以深入探索不同聯結方式對創造性問題解決的影響?？紤]到RAT和CWRAT可能依賴個體語言能力，本研究在條目設計上更注重形象思維，以減少語言和詞匯積累的影響（肖微等， 2016）。為避免忽視其他正確答案，本研究不強制答案的唯一性，而是采用等級計分方式。

2 研究方法

2.1 被試

使用G*Power 3.1.9.7進行事先的統計功效檢驗分析進而確定樣本量。根據一個中等效應（d=0.50），并期望達到95%的統計檢驗力以及α水平達到0.01（單尾），所需樣本量為51人?？紤]到潛在的樣本損失、提高研究的統計功效，實際招募108名大學生（平均年齡為19.99，SD=1.65，年齡范圍17～25歲，男生11名）參加CWRAT材料的編制。被試隨機分為兩組，其中，58名被試參加線上問卷星數據采集實驗，另外50名被試在實驗室完成線下數據采集。兩次實驗任務完全一致，區別在于線下組使用E-Prime 2.0軟件記錄反應時和作答。所有被試在實驗前熟悉流程并簽署知情同意書，實驗后獲得相應報酬。

2.2 實驗材料

2.2.1 CWRAT初步編制和篩選

根據經典RAT原理，從網絡、生活以及《中國漢語詞典》選出詞語組成279個條目，每個條目包括三個線索和一個參考答案。邀請五名創造性領域的研究者對條目的各項參數進行初步評分。首先，將三個線索與參考答案看作一個整體，對條目的趣味性、匹配度、頓悟感和難度進行5點評分。其次，將單個線索與答案進行聯結，對聯想距離及聯結方式進行評判。研究表明創造性問題解決通常伴隨頓悟體驗和高趣味性（Luo & Knoblich， 2007），且語義距離是創造性的關鍵預測指標（Green et al.， 2015），最終根據頓悟感、語義距離、趣味性、難度、匹配度篩選出80個條目。

2.2.2 實驗流程

在線上和線下實驗中，被試均先完成80個CWRAT條目（見圖1）。被試需根據條目中給定的三個不相關的線索，輸入一個能夠同時與三個線索分別建立關聯的答案，每個條目的限制時間為30秒。在完成CWRAT后，被試需要完成創造性成就問卷、大五人格簡式量表、類比推理測驗。

2.2.3 計分標準

邀請四名創造性領域的研究者對CWRAT中被試的作答進行等級計分：每個條目滿分為2分?；卮鹜耆环弦笥?分；回答為參考答案，或依據客觀知識判定答案符合要求計2分；回答并非正確答案但與2分答案存在關聯（如：參考答案為“琵琶”，被試的答案為“猶抱琵琶半遮面”）計1分。完成等級計分后，將四名專家評分平均數作為條目得分，將每個被試在所有條目的分數累計相加后除以總條目數量（80）得到個體CWRAT平均分。計算每個條目的通過率，即每個條目所有被試的總分之和除以160（80個條目的滿分）。評分者的內部一致性信度（ICC）為0.947。

2.3 效標測驗

2.3.1 創造性成就問卷

創造性成就問卷（Creative Achievement Questionnaire， CAQ， 王戰旗， 張興利， 2020; Carson et al.， 2005）是創造性領域特殊性的測量工具，包含了視覺藝術、音樂、創造性寫作、舞蹈、建筑設計、幽默、發明、科學發明、戲劇以及電影和烹飪藝術十個被普遍認為需要較高創造力的領域。研究表明創造性成就問卷相較于同類測驗具有較高的信效度，創造性成就問卷的重測信度為0.81，內部一致性信度為0.96，與發散思維和開放性人格存在中等程度相關（陳群林， 2014）。創造性成就問卷不僅能夠反映個體的日常創造性活動，也能夠反映個體的創造性成就水平，常作為創造力新編測驗的效標（Salvi et al.， 2020; Patterson et al.， 2023）。

2.3.2 大五人格簡式量表

大五人格簡式量表（NEO-FFI）包括外向性、情緒穩定性、經驗開放性、宜人性和責任性五個維度，共包括60個條目（Costa & McCrae， 1992; Li et al.， 2018）。創造性測量工具的編制通常采用經驗開放性作為效標，已有大量研究發現開放性與發散思維、聚合思維、創造性行為和成就相關（Vartanian et al.， 2018; Zare & Flinchbaugh， 2019）。此外，開放性維度涉及個體對新奇和復雜體驗的接受度（Erritzoe et al.， 2018），與此類似，RAT要求個體超越常規思維，探索非傳統聯想路徑。

2.3.3 類比推理測驗

類比推理（Analogical Reasoning Test， ART）是一種對創造力至關重要的認知過程。研究表明領域間類比推理的語義距離與發散思維的獨創性呈顯著正相關，意味著跨語義領域的類比推理是創造力的關鍵機制（曾榮燦， 2021）。RAT任務中識別和建立非直觀信息間的潛在新穎聯結是獲取答案的關鍵（Hobeika et al.， 2016），這與類比推理有相似之處。類比推理測驗共包含78個條目，分為領域間類比推理、領域內類比推理、領域間假類比推理和領域內假類比推理四種條件。對每個條目，被試回答正確計1分，回答錯誤計0分。類比推理測驗的內部一致性信度為0.817，與發散思維的獨創性得分相關為0.35。

2.4 數據分析

利用SPSS 26.0和Mplus 8.3對數據進行統計分析。將被試CWRAT得分與創造性成就、開放性、類比推理得分進行相關性分析以檢驗效標關聯效度。

本研究借鑒潛在類別分析（LCA， Muthén & Muthén， 2010）方法，旨在識別條目中聯結方式的潛在模式或類別，有助于深入探索不同聯結方式在題目中所占的比例或概率是否會對創造性體驗產生顯著影響。這種方法結合了統計建模技術，允許分析多種聯結方式的組合。潛在類別數據分析主要包括兩個步驟：第一步，根據12種預定義聯結方式，對每個條目線索與答案間關系進行編碼，每個條目包含1至3種聯結方式，如“黑色-兇兆-嘴巴”與“烏鴉”之間的聯結方式編碼為1、9、10?；诰幋a結果實施潛在類別分析，逐步增加類別數量以找到擬合最優模型。第二步，利用修正BCH法，用潛在類別的分類結果（k）作為預測變量，條目主觀難度、趣味性、匹配度、頓悟感、通過率和反應時作為結果變量，探究不同類別在創造性體驗上的差異。模型公認的檢驗指標為似然比Log likelihood檢驗，以及信息評價指標Akaike information criterion（AIC）、Bayesian information criterion（BIC）和樣本校正的BIC（aBIC）。這幾類指標數值越小表明模型擬合越好。Entropy指數被用來評估分類的精確程度，似然比檢驗指標Lo-Mendell-Rubin（LMR）和基于Bootstrap的似然比檢驗（BLRT）兩個指標被用來比較模型間的擬合差異，如果這兩個值的p值達到顯著水平，則表明k個類別的模型顯著優于k-1個類別的模型（Rosato & Baer， 2012）。

3 結果

人口統計學與各項測驗數據的描述性統計如表2所示，條目難度、趣味性等參數的描述性統計如表3所示。

為排除不同來源的數據（問卷星vs實驗室）可能存在的系統性差異，對不同來源數據的共有測量指標（CWRAT、創造性成就、開放性和類比推理得分）進行獨立樣本t檢驗，結果均不存在顯著差異，表明不同來源的數據同質。

CWRAT的內部一致性分析顯示，Cronbachs α值為0.84。將被試CWRAT得分與創造性成就、開放性和類比推理得分進行相關性檢驗。其中，CWRAT得分與創造性成就得分存在顯著正相關關系（r=0.22，p=0.024，圖2A），與開放性得分存在顯著正相關關系（r=0.24，p=0.012，圖2B），與類比推理得分存在顯著正相關關系（r=0.48，p<0.001，圖2C）。

研究分別抽取了1～5個潛在類別模型（房立艷等， 2017），擬合指數匯總在表4中。從表4可知，擬合指數AIC、BIC和aBIC隨分類類別的增加而單調遞增，且Entropy值在二分類時最大，這表明二分類的劃分準確率較高。但三分類的BLRT的p值達到顯著水平，說明三分類的模型顯著優于二分類模型。且研究表明BLRT是對潛在類別的分類最有效的指標（Nylund et al.， 2007）。根據擬合指數與理論構建，條目劃分為三類是合理的。將三個類別（C1，C2，C3）的三個線索的條件概率之和在12種聯結方式上的分布情況呈現在圖3中。可以看出，C1類別最主要的特征為象征/比喻關系的概率較高，C2類別在特征關系的概率較高，而C3類別在構成或包含關系，功能關系以及象征/比喻關系中概率較高。

回歸混合模型結果呈現在表5中。結果發現，C3類別的頓悟感水平顯著高于C2類別， Δχ2 （1） = 4.32，p=0.038；C1類別的通過率顯著高于C3類別，Δχ2 （1）=7.64，p=0.006，C2類別的通過率顯著高于C3類別，Δχ2 （1）=19.85，p<0.001；C3類別的反應時顯著大于C1類別，Δχ2 （1）=6.20，p=0.013，C3類別的反應時顯著大于C2類別，Δχ2（1）=15.52，p<0.001。對于條目難度，趣味性和匹配度，三個潛在類別之間不存在顯著差異。

4 討論

本研究旨在開發適合中文語境的遠距離聯想任務。效標關聯效度分析顯示，CWRAT得分與創造性成就、開放性和類比推理得分存在顯著正相關。潛在類別分析顯示，CWRAT條目可以分為三類，且三類潛在類別條目在頓悟感，通過率和反應時方面存在部分顯著差異。

中西方語言和文化背景差異使得英文RAT版本不能直接修訂為中文。例如：線索Rat-Blue-Cottage的答案為Cheese，“藍色-奶酪”在中文知識經驗下難以理解。因此，編制出適合中文語境的CWRAT對于理解創造力在不同文化下的潛在差異具有重要意義。已有CWRAT版本存在條目數量少、適用人群局限、評分標準不規范和缺乏重要參數等問題。本研究所開發的CWRAT遵循了經典RAT（1962）及CWRAT（2012）的基本原理，并強調線索與答案間的多樣化聯結方式。研究表明，聯結方式是判斷題目難度和其他創造性指標的關鍵因素，不同的聯結方式會導致聯想路徑的變化（Marko et al.， 2019）。鑒于以往研究指出RAT的聯結方式涵蓋不足，本研究將RAT的三種聯結方式在中文語境下拓展為十二種，以此探究聯結方式如何影響題目難度和個體的創造性思維體驗。激活擴散理論表明一個概念的顯著激活會誘發相鄰概念的自動激活，產生的漣漪效應可能引發語義激活空間的重疊（Collins & Loftus， 1975），從而導致RAT任務中多個（并非完全正確）答案產生。此外，隨著時代和語言的發展，當前沒有聯結關系的概念會因語義演化形成聯系（王士元， 2011）。鑒于此，本研究在評分中采用等級計分方式，以確保不忽略其他正確或更具創造性的答案。

本研究發現CWRAT所測量的聚合思維能力與創造性成就相關，表明遠距離聯想是現實創造性活動的關鍵因素之一。大量研究表示，個體的經驗開放性是預測創造性思維能力的關鍵因素（Zare & Flinchbaugh， 2019）和黃金指標（Feist， 2018），體現個體對新奇經驗的接受度、好奇心和挑戰傳統思維模式的能力，與認知靈活性密切相關（DeYoung et al.， 2005）。已有研究表明無論是發散思維還是聚合思維，均在一定程度上依賴認知靈活性和人格開放性（Olte?eanu & Falomir， 2015; Zhang et al.， 2020）。類比推理被視為創造性思維的重要環節（Dunbar & Blanchette， 2001），Green（2010）等認為遠距離類比映射有助于創造性思維的產生，是跨越遠距離概念建立創造性聯結的核心過程。本研究結果顯示，遠距離聯想涉及的認知過程可能與此相似，要求個體發現非直觀、遠語義距離概念之間的關鍵紐帶并產生新穎聯結?？偟膩碚f，本研究使用創造性成就問卷、經驗開放性維度和類比推理測驗對CWRAT進行外部驗證，分別從創造性成就、創造性人格和思維模式的角度衡量創造力，為CWRAT提供了多方面的外部效度驗證，確保其在測量創造性思維方面的準確性和有效性。

聯結方式是RAT的核心機制之一，不僅揭示了創造性思維如何跨越語義邊界構建新的關系，而且為理解創新過程中的認知策略提供了重要視角。相關研究證明，不同的聯結方式會影響題目的難度和個體解決任務時的主觀體驗（Marko et al.， 2019）。考慮到一個條目可能融合多種聯結方式，潛在類別分析有助于識別特定的聯結模式。結果顯示條目可分為三個類別，利用回歸混合模型探索了潛在類別對條目參數的影響。在頓悟感方面，C2類別顯著低于C3類別，且低于C1類別。C2類別以特征關系為主，C1和C3類別的顯著特點是較高的象征/比喻關系概率。通過率和反應時指標表明，C2類別的難度較低。相較于概念或物體的新穎用途，特征關系作為對概念的常規聯想，被認為涉及較少的創造性認知需求和語義空間擴展（Fink et al.， 2010）。而頓悟是指遠距離概念的聯結和識別，并且頓悟情緒的產生常常伴隨著思維定式的打破以及問題表征的轉換（DeYoung et al.， 2008）。象征/比喻聯結涉及在語義記憶中形成兩個概念間相似屬性的抽象聯系，是誘發個體頓悟體驗的重要因素（Leung et al.， 2012）。此外隱喻與類比推理也高度相關，類比推理幫助整合來自不同語義領域中概念共同或相似的特征并對其進行關聯和結構的映射，例如，中國科學家通過類比小龍蝦改進了宇航服（Yang et al.， 2018）。在本研究編制的CWRAT中，有大量的象征/比喻聯結，例如小鳥-飛機、牡丹-富貴。因此，C1和C3類別的條目傾向于頓悟式和推理式的創造性問題解決，而C2類別則偏向常規的語義聯想。

本研究也存在一些局限，例如答案的等級評分可能依賴于所招募評分者對條目的主觀理解。未來研究中，建議采用更客觀的評分方法，如利用語料庫分析計算線索與答案間的語義距離，從而更準確地評估答案的創造性水平。目前，RAT及其變體已廣泛應用于心理學測量領域。本研究開發的CWRAT提供了大量條目，有助于研究者探究聚合思維和頓悟問題解決的神經機制。同時，這些條目在教育測評領域具有重要應用價值，能幫助教育工作者更好地了解并培養學生的創造性潛能。此外，CWRAT也可用于探索與精神病理學、情感、成功和失敗經歷等相關的心理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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