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子晗 魏李帆?劉洪志



摘 要 通過對近年來采用實驗研究方法考察腐敗行為的內容加以梳理,并對不同實驗研究方法的優勢與不足進行對比,以期促進我國腐敗行為實驗研究的發展。腐敗行為的實驗研究法可分為腐敗情境模擬法、腐敗博弈范式和田野實驗法三類,借助這些實驗研究方法,可以考察多種因素對腐敗行為的影響,并檢驗相關反腐機制的有效性。在未來研究中,實驗研究法可為評估反腐政策治理效果,開發腐敗測量工具,分析腐敗動態規律,探究集體腐敗等多個方面提供有力的證據支持。
關鍵詞 腐敗研究;賄賂研究;貪污研究;實驗研究法
分類號 B841;B849;C91
DOI:10.16842/j.cnki.issn2095-5588.2024.05.004
1 腐敗及其研究方法
腐敗是指為獲取私人利益而濫用公共權力的行為(O Connor & Fischer, 2011),具有多種表現形式,如賄賂、貪污、以權謀私、裙帶關系、選擇性執法等,在不同的文化背景和政治體制下存在差異,呈現出多元化的本質特征(Castelo, 2023)。其中賄賂和貪污是腐敗行為中最典型和最常見的兩種表現形式(李輝, 2017),對其實驗方法的研究有助于了解腐敗行為產生的原因和機制,揭示腐敗現象的普遍性和復雜性,并為防治腐敗行為提供科學依據和解決方案。作為一種普遍存在的全球性社會問題,腐敗會阻礙社會經濟的發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導致資源的錯配和浪費,危害社會的長治久安。因此,不同領域的學者嘗試采用多種方法研究腐敗心理及其行為機制,以期為反腐敗實踐指明方向。
依據研究方法的不同,腐敗研究可分為理論思辨性研究和實證性研究兩種。前者主要依賴于研究者的理論推演和邏輯思辨,后者則需要客觀的數據收集與分析。與理論思辨性研究相比,實證性研究通過系統觀察和對數據的量化分析,能夠提供直接的、可驗證的實驗結果,具有更高的科學性和客觀性。
實證性研究根據對變量操控程度的不同,又可分為非實驗研究法與實驗研究法。腐敗實證研究的主流數據收集方法主要通過問卷調查、客觀經濟數據、檔案資料、案例、訪談等非實驗研究法對腐敗行為進行定量分析,以描述腐敗行為的規律(李莉等, 2018)。但用非實驗法研究腐敗存在一些難點。首先,由于腐敗具有隱蔽性和非法性,使用非實驗研究方法較難得到腐敗行為的真實數據(辛寶貴, 寇福平, 2020)。目前在腐敗研究中影響力較高的透明國際腐敗感知指數、行賄指數等所測量的均為受訪者對腐敗的主觀感受,而非實際的腐敗程度(劉品新, 蔡磊, 2020)。而腐敗案件數量、涉案金額等檔案資料易受反腐力度及腐敗者隱瞞罪行能力的影響,只可測到“被發現”的腐敗行為(Olken & Pande, 2012)。在訪談法和問卷調查中,受訪者可能會有意識或無意識地隱瞞或忽略掉關鍵信息,致使數據可靠性降低。其次,非實驗研究法缺乏對各種因素的嚴格控制與測量,較難確定各因素對腐敗行為的真正作用。例如,一些調查數據表明腐敗阻礙經濟發展(Bentzen, 2012; Hodge et al., 2011),而另一些調查研究卻顯示腐敗與經濟發展呈正相關(Dong & Torgler, 2013; Gründler & Potrafke, 2019)。
實驗研究法是指人為地、系統地操控環境或變量,導致某些行為發生變化,并對之進行觀察、記錄和解釋的科學方法(朱瀅, 2000)。實驗法在克服上述難點上具有優勢,能幫助直接收集到真實的腐敗心理與行為數據(Armantier & Boly, 2011),并通過控制無關變量準確地測量研究者所關注的因素對腐敗行為的影響,使研究結果更具解釋力,且研究結論可重復性更高(Castro, 2021)。因此,近年來實驗法逐漸引起了腐敗行為研究者的關注和重視,相關研究數量逐年增加(Zhang et al., 2023)。
目前,我國有關腐敗行為的實驗研究還相對較少(倪星, 李珠, 2018)。有研究表明,僅有2.7%的腐敗研究采用了實驗研究法(李莉等, 2018)。因此,本文梳理了近些年采用實驗研究法考察腐敗行為的實驗范式和相關內容,分析其在腐敗行為研究中的問題和不足,并指出今后的研究方向,以期促進我國腐敗行為實驗研究法的發展。
2 實驗法在腐敗研究中的應用
腐敗實驗的關鍵在于通過操控不同的變量測出真實的腐敗心理與行為數據。依據腐敗行為測量方式的不同,本文將腐敗的實驗研究法分為情境模擬法、腐敗博弈范式法和田野實驗法三類。
2.1 情境模擬實驗法
情境模擬法是腐敗研究中最常見的實驗研究法之一,包含假想的腐敗情境模擬和真實的腐敗情境模擬。前者讓被試假想一個腐敗情境,并代入角色,以考察其腐敗態度或意愿;后者通過在實驗室中巧妙地設置背景信息,讓被試真實地處于腐敗情境中進行角色扮演,以觀察個體的腐敗行為。
假想的腐敗情境模擬實驗簡單易行,可以根據實驗需要編制不同的腐敗情境,受到眾多腐敗研究者的青睞。但只使用單一的腐敗假想情境進行實驗,其代表性和可推廣性容易受到質疑。因此,研究者往往會設置多個不同的腐敗情境來綜合考察個體的腐敗意愿和態度。例如,為了探究世界公正信念與腐敗的關系,Bai等(2014)操縱被試持有不同的世界公正信念后,分別在三種不同的假想腐敗情境(贏得競標,逃避交警罰單,獲得學術基金)下檢驗了世界公正信念對個體腐敗意愿的影響,保證了實驗結果的穩健性。
假想情境只可測量被試的腐敗意愿或態度,若要觀測其腐敗行為,就要真實地在實驗室中進行腐敗情境模擬。例如,Kobis等(2017)設計了一個拍賣中的賄賂情境,實驗包含兩個競價者和一個裁判。兩個競價者要競拍一筆獎金,出價高者獲得獎金,如果兩個人出價相同,則平分獎金,其中一名競價者可以通過賄賂裁判來提高贏得獎金的幾率。實驗限制了競價者的行賄方式,滑坡式行賄條件下,行賄者一開始只能給裁判小額度的賄賂,隨著時間的推移可逐漸提高賄賂金額;而懸崖式行賄條件下,行賄者一開始就可以給裁判高額賄賂。結果發現,懸崖式行賄條件下,被試行賄的可能性及行賄金額都遠高于滑坡式行賄條件。這表明,腐敗理論研究者所認為的“腐敗多是漸進式發展”(Gino & Bazerman, 2009)的觀點極可能不成立。
除此之外,García-Gallego等(2020)設計了一個公司申請公共項目時賄賂官員的情景,實驗中有兩家公司通過向官員提交質量報告和賄賂金錢來競爭一個公共項目,引入觀眾效應(透明度)和問責制兩個自變量,探究其對腐敗行為的影響。研究發現,透明度和問責制分別能夠減少腐敗行為的發生,但兩者的共同效應并沒有減少腐敗行為。這表明,透明度和問責制是遏制腐敗行為發生的有效措施,但其影響也存在上限。類似模擬賄賂的情境也多種多樣,例如采購過程中收受回扣的情境(Büchner et al., 2008)、營養品質量檢查中賄賂質檢員的情境(魏子晗等, 2015)等。
貪污行為也可以在實驗室中進行情境模擬。例如,Knack和Azfar(2003)設計了一個貪污模擬實驗,實驗角色包括1名經理、1名檢察官和6名普通公民。經理擁有一些有價值和無價值的代幣,他的任務是將其分給公民,并把有價值的代幣留給自己(即貪污行為)。檢察官可以檢查經理分配的代幣以監督其是否貪污,但檢察官只能免費檢查前兩個籌碼,后續檢查需付出成本。該實驗考察了“選舉”和“任命”兩種檢察官的選拔制度對經理貪污行為的影響,結果發現兩種任命方式對經理的貪污行為沒有影響,但是選舉條件下的檢察官會更加警惕和負責。
Abbink和Ellman(2010)設計了一個捐贈情境下的貪污模擬實驗。該實驗角色設置了1個中間人(初始財富為100泰勒),2個貧民(初始財富為零)和2個富民(初始財富為50泰勒)。然后實驗者交給中間人100泰勒的捐款,讓中間人將其分配給2個較窮的村民,但中間人也可以選擇少分些捐款給村民并把余下的錢占為己有(即貪污行為)。村民只知道自己被分配的金錢數額,如果收到的錢少于50泰勒,村民可以花費一定的錢去控訴,如果控訴成立,中間人會受到懲罰,但未獲資助者不能提出控訴。實驗發現,盡管中間人明知道窮人更需資助,但他們分給富人和窮人錢的幾率相同,說明由于貪污行為的存在,通過中間人來分配捐款的模式并不比隨機分配好。
此外,Padgett等(2015)通過模擬招聘過程的情景,探究了裙帶關系雇傭對裙帶關系受益者的影響,參與者首先需要閱讀一份描述經理聘任過程的材料將自己帶入情景中,然后填寫一份對被聘用人的評估問卷。研究結果顯示,裙帶關系受益者的成功會被更多地歸因于政治技能和與高層領導的關系,與非受益者相比,其成功被較少歸因于自身的能力和努力,會被認為更不稱職,且具備作為一名合格經理的特質較少。因此,對于裙帶關系受益者而言,更多的負面績效歸因和對能力的較少感知可能會妨礙他們在工作中的動力,降低其工作滿意度并阻礙其職業的長遠發展。
2.2 腐敗的博弈實驗范式
腐敗的博弈實驗范式試圖將腐敗行為抽象化,提取腐敗行為的本質特征,將腐敗抽象化為博弈游戲,用博弈實驗的形式表征腐敗行為。
2.2.1 賄賂的博弈實驗范式
Abbink等(2002)認為,賄賂的核心特征是行賄者與受賄者之間的互惠,設計了一個影響深遠的賄賂博弈范式(簡稱為AIR范式)。實驗由玩家A(代表行賄者)和玩家B(代表受賄者)進行多輪博弈。每輪博弈有三個階段:(1)玩家A決定是否向玩家B轉移金錢以及轉移的數額t{1,……9}(代表行賄行為);(2)玩家B決定接受或拒絕玩家A的錢,如果玩家B接受(代表受賄行為),玩家A的收益減少2 + t元(2元代表行賄成本),玩家B的收益增加3t元,如果玩家B拒絕,玩家A的收益減少2元,玩家B的收益不變;(3)玩家B選擇行動X或行動Y,行動X使兩名玩家的收益都增加36元代幣,行動Y使玩家A的收益增加56元,玩家B增加30元。Abbink等(2002)發現,如果玩家B接受了賄賂,在第三階段就更傾向于選擇Y行動,即兩名玩家建立了互惠,Abbink等(2002)認為這種互惠就是賄賂的本質,是賄賂發生及維持的核心。
Abbink等(2002)利用AIR范式考察了多種反腐機制對腐敗的遏制效果。為了考察懲罰對賄賂的遏制效果,將AIR范式設置成“發現即死”版本:一旦玩家B接受了玩家A的賄賂,他們的收益就會有0.3%的概率被清零(如圖1所示)。結果發現,這種“發現即死”的設置使得賄賂行為的發生概率顯著下降,說明懲罰制度的建立能夠有效減少腐敗行為的發生。
反腐實踐中常常通過強調腐敗的負外部性(腐敗行為對其他人產生的危害和損失)來提高廉政行為。為了檢驗這種措施對腐敗的遏制效果,Abbink等(2002)讓9組玩家同時進行AIR博弈,并規定若任何一組有賄賂行為,都將導致其他組玩家的收益減少,結果發現,負外部性的設置并不會降低賄賂的發生。
Abbink(2004)還將AIR范式設置為每輪游戲后所有玩家角色重新配對,以考察輪崗制度對腐敗的遏制效果。結果發現,這種制度使賄賂的發生概率顯著降低,說明輪崗制度是一種有效的反腐措施。
為了檢驗“高薪養廉”政策的效果,Abbink(2005)在AIR范式中加入玩家C(代表普通公民),規定如果玩家B在游戲第三階段選擇Y行動,玩家C的收益會減少。實驗操縱了玩家B與玩家C的收入差異,結果發現無論玩家B的收入高于還是低于玩家C,其受賄行為都沒有顯著差異,這一結果未支持“高薪養廉”的有效性。
Castro(2021)在AIR范式中加入玩家M代表第三方監督者,考察了監督機制對腐敗行為的遏制效果。實驗中,玩家M可選擇揭發或默許賄賂行為:如果選擇揭發賄賂行為,他將獲得一筆收益(即固定工資),且玩家A和B的收益將清零;如果選擇默許賄賂,他獲得固定工資的同時還能獲得一部分玩家A的賄賂。結果發現,引入這種監督機制反而促進了腐敗的發生,監督者會成為互惠環節的一部分參與腐敗。這提示反腐實踐者,監督機制的設置必須經過嚴謹的推敲和論證,否則可能適得其反。
Bodenschatz和Irlenbusch(2019)通過改編Abbink等(2002)的實驗情景,檢驗四眼原則(即關鍵的決策由兩人或多人批準)對腐敗行為的遏制效果。實驗中,四眼原則條件下,玩家A決定是否提供賄賂和賄賂的金額,玩家B決定是否同意玩家A的賄賂行為和賄賂的金額。只有當玩家A和玩家B都同意時,才會發生腐敗行為,并選擇兩者中較低的金額給玩家C(代表受賄者)。個體選擇條件下,玩家A獨自決定是否提供賄賂。每個條件都包含兩個部分:第一部分是一次性博弈,第二部分是九個周期的重復博弈。結果發現:雖然四眼原則在一次博弈中沒有顯著的反腐效果,但在重復博弈中,該措施確實減少了腐敗行為的發生。
作為一種經典的賄賂博弈范式,AIR范式所得到的一些研究結果受到了其他研究者的質疑。他們認為AIR范式本身的設定可能限制或混淆了工資水平、負外部性、監督機制等因素對腐敗行為的影響,因此,研究者開發了其他類型的賄賂博弈范式。
Jacquemet(2007)認為Abbink(2005)的研究沒有發現“高薪養廉”效應是因為在其實驗中收入是一個固定值,與賄賂沒有關聯性,因此不會對賄賂行為產生影響。Jacquemet(2007)設計了一種新的博弈范式來考察工資水平對腐敗的影響。該博弈包含三種角色,由玩家A(代表政府)決定給玩家B(代表官員)高工資還是低工資,玩家C(代表行賄者)決定是否給玩家B一筆錢(即行賄),玩家B可選擇接受或拒絕(即受賄)。最后,由玩家B選擇或幫助玩家A提高收益,或幫助玩家C提高收益,或誰也不幫。此時,玩家B面臨兩種沖突的互惠關系,如果他幫助玩家C,他和玩家C就形成一種非法的行賄-受賄型互惠關系。如果他幫助玩家A,他就和玩家A形成一種合法的委托-代理型互惠關系,即玩家A給玩家B發工資,玩家B履行義務為玩家A創造收益。實驗發現,如果玩家A給玩家B較高的工資,玩家B就更傾向于拒絕賄賂,并與玩家A建立合法的互惠,這說明“高薪養廉”機制是有效的。
Barr和Serra(2009)認為,Abbink等(2002)沒有發現負外部性對腐敗行為的效應是因為AIR范式需要進行多輪博弈,這使玩家的互惠動機過強,削弱了損害他人道德成本所產生的正性效應。因此,他們用改編的單次最后通牒博弈來考察負外部性對賄賂的影響。該博弈包含兩名玩家,玩家A決定是否給玩家B一筆錢,玩家B選擇接受或拒絕這筆錢。如果玩家B接受錢,兩個人的收益都會增加,但其他實驗參與者的利益會受損。該博弈只進行一次,因此玩家建立互惠的動機較低,能使損害他人的道德成本凸顯出來。結果發現,在該博弈范式下,負外部性對賄賂行為的影響顯著。之后,Serra(2011)又將上述簡單博弈范式改編成一種索賄版本,首先由玩家B選擇是否要求玩家A給錢,然后玩家A再決定接受或拒絕給玩家B錢。基于索賄版本的博弈范式,Serra(2011)對比了無監督機制(無懲罰)、自上而下的監督機制(賄賂行為有概率被發現并受到懲罰)以及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混合的監督機制(索賄行為若被舉報,有概率被懲罰)下玩家B的腐敗程度,結果發現混合的監督機制最有效,而單純的自上而下的監督機制能夠發揮的作用較為有限。
2.2.2 貪污的博弈實驗范式
賄賂博弈的核心是“互惠”,而貪污博弈則體現“不正當獲取”。Di Falco等(2016)曾將獨裁者博弈游戲改編成貪污博弈游戲以考察捐贈中的貪污行為。在游戲中,玩家G(分配者)給玩家R(接受者)一筆錢(即捐款),這筆錢需要通過N個中間人才能傳遞給玩家R,傳遞過程中中間人可能會貪污一部分。實驗發現,信息透明度(捐款金額是否可知)對貪污行為的影響依賴于中間人的個數以及中間人所處的傳遞鏈的位置。高信息透明度雖然能降低整體的貪污水平,但也可能使傳遞鏈前段的中間人貪污更多。
Khadjavi等(2017)曾將公共物品困境博弈改編成貪污博弈來研究公款貪污行為。該游戲包含多名普通玩家和一名特殊玩家,所有玩家都要從自己的個人賬戶拿出部分錢投資到公共賬戶中,公共賬戶的錢會增值并平分給每個玩家。特殊玩家可以額外從公共賬戶取錢,即能貪污。實驗考察了信息透明度(玩家們的身份與投資金額是否被公開)與懲罰制度對貪污行為的影響,結果發現,當懲罰制度存在時高信息透明度會遏制貪污的發生,而當懲罰制度缺失時高信息透明度反而促進貪污的發生。
2.3 腐敗的田野實驗法
腐敗的田野實驗法是指在自然條件下通過操控真實場景中的變量,以考察個體的腐敗行為。
Armantier和Boly(2011)設計了一個真實閱卷場景中的腐敗實驗。招募了一批學生兼職給20篇論文檢查拼寫錯誤,如果錯誤數超過一定量該論文會被評為不合格。在這些論文中,第11篇論文(錯誤很多,肯定會不合格)里夾有一張紙幣和一張小紙條,紙條上寫著“請您少判一點錯誤”。實驗考察學生是否會接受賄賂,是否會做出虛假的評判。學生完成論文批改工作后獲得工資,實驗設置了不同的工資水平。結果發現學生獲得高工資時接受賄賂的可能性顯著降低,再次證明高薪養廉有效。
Olken(2007)在印尼進行了一項更自然和真實的田野實驗,以檢驗監督機制對腐敗的遏制效果。實驗進行時,印尼正在全國范圍內實施一項村級基礎設施建設項目,有608個村莊將獲得用于修建村級公路的基礎設施建設經費。為了考察自上而下的監督對腐敗的遏制作用,Olken(2007)隨機選取了一批村莊,并在項目實施過程中真實地進行監管。同時,為了考察自下而上的監督對腐敗的遏制效果,Olken(2007)要求另一批村莊在項目實施過程中定期開展有關修路項目的問責會議,會議上項目負責人要向村民說明經費的使用情況,并向村民發放匿名調查表收集修路項目的反饋信息。在所有村莊完成修路項目后,分析村莊實際支出與理論支出的差異來衡量村莊的腐敗水平。Olken(2007)發現,相較于自下而上的監督機制,傳統的自上而下的監督機制對腐敗的遏制效果更佳。
3 實驗法選擇與實施
對比三種實驗研究方法,腐敗情境模擬法的優點是容易設計與實施,涉及的情境更多樣,在腐敗實驗研究中占主流地位。腐敗情境實驗給被試的指導語意思明確,如:“你是一名營養品質量檢查員……營養品生產商可能會給你好處費……請你選擇是否接受好處費并虛報營養含量”(魏子晗等, 2015),因此能保證所測是腐敗行為而非其他。腐敗情境模擬法也存在局限:明確的腐敗情境信息使被試可能因受社會稱許性的影響而隱瞞自己的真實想法,導致實驗所觀察到的結果與現實中的腐敗行為不一致(Armantier & Boly, 2013)。
博弈范式法利用抽象化的博弈游戲測量腐敗。抽象的博弈游戲用中性詞語描述實驗任務,隱去了腐敗情境信息,例如:“你是玩家1……玩家2會轉移一筆錢給你……請你選擇行動X或行動Y”(Abbink & Hennig-Schmidt, 2006)。被試認為自己只是在參與金錢博弈游戲,因此其表現可能更客觀真實。但抽象化的博弈游戲不能保證所測量的是腐敗行為。經典的AIR范式就因這一效度問題受到了許多學者的質疑,反對者認為AIR范式測量的可能只是互惠行為而非真正的腐敗,AIR范式是信任博弈的變式,它體現了玩家之間的互惠,但無法體現腐敗者“濫用公共權力”的特征(Armantier & Boly, 2011)。
情境模擬法與博弈范式法的差別在于對實驗任務的表述方式不同。前者使用有腐敗含義的語言表述,后者使用中性語言表述。有研究者比較了這兩種語言表述方式對腐敗實驗結果的影響,結果發現,在AIR范式中,兩種語言描述并不會對個體的腐敗行為產生影響(Abbink & Hennig-Schmidt, 2006)。但在最后通牒改編版的腐敗博弈任務中,相比中性表述,具有腐敗含義的表述會使個體的腐敗行為降低(Barr & Serra, 2009)。這表明,腐敗背景信息可能影響個體的腐敗行為,且這種影響因實驗范式的不同而不同。在進行腐敗的實驗研究時,研究者應慎重考慮實驗任務的表述方式。
情境模擬法和博弈范式法均需邀請被試來實驗室參與實驗,因此被試的取樣偏差、實驗者干擾等問題難以避免,研究的生態效度不高。而田野實驗法是在真實場景中進行的自然實驗,參與者并不知道自己在參與實驗,因此生態效度更高。田野實驗法也能保證觀測到的就是腐敗行為,還能避免參與者感知到被他人觀測而隱瞞真實的行為,是內部效度和外部效度兼具的一種方法。但田野實驗法的實施難度較大,對實驗設計的要求很高。因為自然環境下許多變量是難以預測和控制的,往往存在眾多干擾因素。一個優秀的田野實驗(Olken, 2007)所需的可能不僅僅是時間、金錢、人力和物力,更需要“天時地利人和”的好時機。
總的來看,不管是非實驗研究法,還是三種實驗研究法,都存在一定不足,使用單一的研究方法不能保證研究結果的準確性和可靠性。因此,不同的研究方法應相輔相成。
首先,通過非實驗研究法,包括案例法、問卷調查法、客觀數據法、訪談法等,開展探索性研究,實現對腐敗行為規律的描述性分析,探明各因素與腐敗的關系。非實驗研究的結果可以幫助研究者分析哪些是腐敗研究中的關鍵性變量和問題,為腐敗理論的建立與發展指明方向。
其次,在實驗室中利用情境模擬法與腐敗博弈范式法嚴格控制變量,圍繞腐敗的關鍵性問題開展驗證性分析,包括但不限于檢驗不同反腐機制的有效性,探究腐敗機制的適用性條件等。實驗研究可以幫助研究者發現腐敗行為背后的核心機制,為腐敗理論的發展和完善提供證據支持,并為反腐實踐指明方向。
最后,在自然環境中開展田野實驗或真實的腐敗干預性研究,進一步驗證實驗室的研究結果是否具有普適性和推廣性,檢驗實驗室被證明有效的反腐策略是否能在實踐中發揮作用。田野實驗能幫助研究者檢驗腐敗理論和反腐機制,為反腐政策制定與反腐實踐提供最直接且有力的證據支持。
對于腐敗這種復雜的、多學科交叉的社會問題,研究者只有綜合運用多種研究方法,從多角度多渠道提供證據,才能真正揭開腐敗行為的黑箱,為反腐實踐提供有力的支撐。
4 實驗法在腐敗研究中的應用前景
綜上,利用情境模擬法、博弈實驗范式、田野實驗法等實驗研究方法,研究者已經考察了諸如文化價值觀(Fürstenberg et al., 2022; Li et al., 2006)、公平信念(Tan et al., 2017)、精英意識形態(Bai et al., 2014)、性別(Lambsdorff & Frank, 2011)、個人經歷(Barr et al., 2009)、國家腐敗程度(Cameron et al., 2009)、經濟發展水平(Armantier & Boly, 2013; Zhang et al., 2023)等諸多因素對腐敗行為的影響。同時,實驗研究法也幫助研究者檢驗和比較了不同反腐策略的有效性,考察了諸如官員工資水平(陳瑩等, 2017; Jacquemet, 2007)、懲罰機制(Abbink et al., 2002; Bahník & Vranka, 2022)、監督機制(Castro, 2021; Serra, 2011)、輪崗機制(Abbink, 2004; Shen et al., 2020)、信息透明度(Di Falco et al., 2016)等反腐策略對腐敗的遏制效果,并探索了這些反腐策略的適用條件。
未來,實驗研究法或可成為腐敗研究者的一把利劍,為反腐敗實踐提供更多的證據支持。
第一,現有研究往往只關注單一措施對腐敗行為的影響,缺乏對多種反腐制度綜合治理下反腐效果的評估。未來研究可以利用實驗法,在實驗室進行情境模擬或博弈游戲,以考察多種反腐策略綜合治理的有效性,也可以在現實情境中進行田野實驗或干預性實驗,為搭建多種反腐制度綜合治理政策提供有力的證據支持。
第二,現有的腐敗博弈范式尚不夠完善,其內部效度受到諸多質疑(Armantier & Boly, 2011; Prasad et al., 2019)。因此,未來研究應在充分理解腐敗本質的基礎上進一步完善,構建能準確測量個體腐敗行為的博弈范式,并將博弈范式發展成一種能有效應用于預測、篩查、評估腐敗行為意圖的測量工具。
第三,當前的腐敗研究多關注靜態且單次的腐敗行為,較少關注腐敗的動態發展過程。而現實生活中的腐敗行為往往是多次的、動態發展變化的(詹雪梅, 唐炎釗, 2017)。多輪實驗范式是一種研究行為動態發展、提供全面信息的有效工具,盡管其在腐敗研究中尚未廣泛運用,但在其他領域已有應用。例如,在社會心理學領域,研究者通過設計多輪合作任務來觀察參與者的合作行為如何隨時間的推移而變化,揭示合作過程中的轉折點和關鍵階段(Fraser & Nettle, 2020)。在經濟領域,研究者通過設計多輪市場實驗來模擬市場交易和決策的動態過程,以研究供需關系、價格變化以及市場機制等問題(Cadigan et al., 2009)。未來研究可以通過在實驗室進行多輪腐敗模擬或腐敗博弈游戲,從時間進程上分析腐敗行為的動態發展特點,找到腐敗行為發展的轉折點或關鍵階段,以便有針對性地對腐敗行為進行提前預防和遏制。
第四,由于集體腐敗涉及的人數多、時程長,一般的研究方法難以探明其機制。多人實驗范式涉及多個參與者的同時參與或互動,能更好地觀察和分析多人環境下的行為變化,幫助進一步理解集體行為的機制和特點。例如:在認知神經領域的研究中,多人實驗范式被用于探索參與者在社會互動中的認知過程,通過神經成像技術實時記錄參與者大腦區域的激活情況,以獲取有關個體和集體行為之間相互作用的重要信息,這些信息不僅提供了深入的洞察,也為社會行為和認知過程的發展提供了有力支持(Hari et al., 2015)。在組織行為學研究中,可以利用多人實驗范式模擬團隊合作、領導力等組織內部的關鍵問題。通過控制實驗條件和記錄參與者之間的互動和行為,深入了解團隊成員之間的協作機制,為提高組織績效和促進團隊合作提供科學依據(Paris et al., 2000)。未來可參照這些研究范式,利用實驗法研究集體腐敗,在實驗室進行多人腐敗情境模擬或多人博弈游戲,觀察和分析集體腐敗的發生與發展過程,也可檢驗哪些反腐措施能有效阻斷腐敗網絡的形成與發展,為遏制集體腐敗奠定堅實基礎。
第五,腐敗行為除賄賂和貪污以外,還有以權謀私、裙帶關系、選擇性執法等其他表現形式,但以往研究多采用非實驗研究法來探究這些行為。未來在以權謀私、裙帶關系和選擇性執法研究中可以采用實驗研究法,通過在實驗室中模擬相關情境或設計不同的博弈游戲規則,研究者可以分析參與者的行為和決策結果,以便觀察和控制各種因素對腐敗行為產生的影響。此外,還可以使用田野實驗法將實驗研究引入真實的社會環境中,設置實驗條件并進行干預,觀察干預后的行為變化和結果,獲取更真實和全面的數據,從而深入了解以權謀私、裙帶關系和選擇性執法等現象的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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