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濠梁之辯說開去

顧笑宸

《莊子與惠子游于濠梁》是很著名的故事?！肚f子·秋水》之中僅僅三四句話，卻將千年前辯論的場面展現得活靈活現。對話雖短，卻引得后人無限遐想，各種猜測解讀層出不窮。這場對于莊、惠可能再尋常不過的斗嘴，因后人的想象與闡釋變得越發充滿魅力。

在莊、惠所在那個時代，有著中華歷史上最璀璨的一場思想盛宴—百家爭鳴?，F代人翻閱籍冊，會無端地生出滿身的雞皮疙瘩。除了文字本身所傳遞出來的思想光輝，隱藏在文字之下的唇槍舌劍更加令人向往。那些上了生銹的舊鎖還丟了鑰匙的部分，正是因為無人觸及才引得眾人念茲在茲。

事實上相較于動物，人類擁有更強烈的好奇心，尤其對歷史上的謎語、懸案充滿熱情。盡管相對于浩蕩的歷史而言，個體太過渺小，無論個體如何努力都有一種自不量力的可笑感。道理簡單樸實：被遺忘在歷史長河中的疑問憑什么會在當下這個時空背景下被解決？但這無法阻止人們探尋的腳步。薄霧幻影也好，水中撈月也罷，自有大批的殉道者前仆后繼而來。

所以，困獸般的人們到底在追尋些什么？那千年以前被埋沒的陳跡為什么一定要被小心翼翼地挖出來，讓它們在另一個完全陌生的時代里與人們再次重逢？

人們從未忘記，正是無數個說不清緣由的探索與追尋，讓人類從此有了來處，亦得以借此尋找歸途。

《人類簡史：從動物到上帝》的作者尤瓦爾·赫拉利認為，人類有一種獨特的能力，即以想象來建構大規模秩序的能力。用沒有時間限制的全知視角來看，事實上無論是莊子、孔子、老子、釋迦牟尼、亞里士多德，抑或現世上的八十億分之一，人類都在不斷地尋找真理。一直在變化的時空、物質不值得信任，但真理是不同的，真理是我們處理不斷變化的時空、物質的最強邏輯，是一切的本源，是我們唯一可以信賴的東西。因此，古往今來無數的賢人大哲，都在通過或談話或思考或觀察的方式，試圖見微知著地看透世界的本質。人類就是通過一點一點思維火花的迸發，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勢”拼湊著，照亮萬古長夜。

歷史當然是尋找真理最好的途徑。它可以跨越時空，讓人在有限的生命里觸及無限，打破自身的狹隘與偏見，窺探到一絲世界的真相?；蛟S這真相也是支離破碎的，就像莊子和惠子在濠梁留下的只言片語。但這又如何呢？真實的世界本身就沒有主線，而是多元素、多角度發展而來的。這無數個只言片語縫縫補補，最終拼出這個神秘的世界。

當然每一個時代都有每一個時代的任務。所立足的時代不同，視角相異，看到的問題不同，思考的角度不同，得到的答案自然會有所差別。但是，總有一些東西是不用被證明也知道亙古不變的，是無論在何時何地也要堅守的，而這些就是人們穿越歷史的煙塵得到的最珍貴的財富。

帶著這筆財富前行，我們會發現，面前這個世界逐漸變得清晰，人類未來之路也較之前明朗。

無須舉例人類歷史上有多少次進步受惠于前人，只看那些思想制度、技術等，沒有一樣創新是從零開始的。

或許這就是探尋歷史的意義，人們在一次次逆流而上中尋找千百年前的故事時，漸漸學會怎樣與世界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