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媽廢娃”的快樂：退休女兒智斗病母

真顏

一生上進、好強的母親侯玉梅，晚年不幸罹患阿爾茨海默病。醫生告誡子女們：侯玉梅的性格是老年性癡呆中最難照顧的一種類型。

事實正如醫生所料，已經失去自我認知的母親卻依然保留著爭強好勝的個性，每天精力充沛的她，在家里不停地鬧騰。長女白巖秀使出渾身解數，與病母展開了一場曠日持久的較量……

下馬威：病母倔勁兒十足

2020年7月的一天，不慎摔骨折的母親被白巖秀和父親攙扶著在自家客廳里走路。母親想坐到沙發上，白巖秀和妹妹白小燕不約而同地說：“不能坐沙發。”見大家都阻止自己坐沙發，母親的眉頭皺成了川字型。見此，白巖秀的內心直打鼓……

出生于1969年的白巖秀，家住湖北省十堰市張灣區。退休前，她和丈夫崔民都在東風汽車集團有限公司工作。那時候，白巖秀很憧憬退休生活，期待到時候父母安享晚年，獨生女兒崔雅琦工作順利，自己可以和丈夫一道出去旅游。

父親白書田和母親侯玉梅一共生育了4個兒女，白巖秀排行老二，上有哥哥，下有弟妹。白巖秀出生后不久，父母為了工作，將她托付給江蘇老家的爺爺奶奶照顧，直到她上小學前，才將她接到十堰。

彼時，母親從心里覺得虧欠白巖秀，有好吃的總要讓她多吃點。家里每兩年才能做一次新衣服，母親也總是給她做。

沐浴著父母的寵愛，白巖秀懂事、優秀，也很孝順父母。和崔民結婚后，考慮到哥哥在海南安居樂業，妹妹嫁到武漢，弟弟年齡最小，為了方便將來照顧父母，白巖秀兩口子選擇把家安在父母家附近。漸漸地，白巖秀成了家里的主心骨。

從2013年開始，白巖秀發現，母親頻繁地和脾氣好的父親吵架，破天荒地誤會鄰居拿自家被子。母親還常常找不到身份證或工資卡，懷疑被兒女們拿走，甚至把家里的門鎖給換了，不給兒女們鑰匙。母親從銀行將所有存款都取回家，結果忘了藏在哪里，還找白巖秀哭訴，說父親將錢都送給了別人……

最令白巖秀抓狂的是，有一次，母親不顧她正在單位開會，連續給她打來二三十個電話，每次都滔滔不絕地說些不著邊際的話，還不許她掛電話。白巖秀差點被逼瘋，只能一次次強行掛斷電話。

母親從不無理取鬧，如今怎么整天找事兒？

直到2019年的那天，母親家樓下的一位鄰居告訴白巖秀：“你媽媽可能是病了。”白巖秀大吃一驚，趕忙和妹妹一起帶母親去了醫院。結果，母親被確診為阿爾茨海默病。白巖秀恍然大悟，積壓在心里多年的不解在這一刻都煙消云散。

了解到母親性格要強，一輩子當家做主，醫生告訴白巖秀：“老人家的性格，在阿爾茨海默病人群中是最難照顧的，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自己此時已退休，女兒遠在海南工作，白巖秀主動提出照顧母親，并同丈夫、父親及兄弟姐妹們商量，建議父親把他們住的那套沒有電梯的房子賣掉，在自家這棟樓重新買一套，得到了全家人同意。就這樣，白巖秀家住22樓，父母在17樓買房安家。

從父母搬過來住的第一天起，白巖秀就一早到父母家，給父母做飯、洗衣服、打掃衛生。干完當天所有的活兒，等父母都上床睡覺后，白巖秀才回自己的小家休息。

照顧病中的母親，辛苦倒在其次，白巖秀最怕的還是母親的倔脾氣。母親年輕時在單位干活認真，從來不出質量問題，做事不落人后，有那么一股子倔勁兒。

這不，母親被摔骨折后，醫生再三強調，千萬不能讓她坐沙發，因為沙發又矮又軟，不利于傷情的恢復，稍有不慎，還可能導致骨頭再次錯位。那樣一來，母親豈不是要遭大罪了？

雖然被母親用眼神給了個下馬威，但白巖秀還是堅持阻止母親坐沙發。好說歹說，母親總算離開了沙發。離開前，還是撂下了一句話：“煩死了！”

那段時間，母親天天找孩子、找媽媽。一天，白巖秀的弟弟來看望父母。看著小兒子，母親邊吃飯邊要找兒子，白巖秀說弟弟就是她兒子，母親輕輕搖頭否認：“他不是我兒子，我兒子沒長這么大。”

“媽，我是你小兒子，我長大了。”弟弟也柔聲解釋。此時，白巖秀見母親吃飯很慢，就詢問她：“媽，讓你兒子喂你吃，好不好？”弟弟也調皮地接話：“媽，我嚼一嚼喂你哈，就像我們小時候，你喂我們一樣。”不等弟弟說完，母親就已咧嘴皺眉。看到老人家一臉嫌棄的樣子，白巖秀姐弟忍俊不禁。

順毛捋：實戰中斗智斗勇

最初的兩年，白巖秀在自己小家與父母家兩頭穿梭。知道她辛苦，親人們都紛紛過來幫忙：丈夫、哥哥和弟弟只要放假，就會過來搭把手；父親一直陪母親說話、散步；在武漢定居的妹妹白小燕退休后，一年之中也有半年的時間待在十堰，和姐姐一起將照顧母親的片段拍成視頻進行剪輯，發在網上，讓親友們放心。

有了妹妹來幫忙，加上母親晚上基本上八九點鐘就能睡覺，白巖秀也能早點回家。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與母親病情的加重，情況逐漸發生了變化。

那是2022年初的一天，白巖秀發現母親尿褲子了，就急忙要給她洗澡換衣服。一開始母親不愿意配合，幸好父親在一旁連哄帶騙，母親才乖乖聽話。安頓好母親后，白巖秀累得氣喘吁吁。

晚上，和丈夫說起此事后，白巖秀憂心忡忡：“如果我晚上回去后，我媽尿褲子了，我爸都86歲了，他一個人該怎么辦？”崔民一時不知怎么回答。“干脆從明天起，我晚上也住在爸媽家。”崔民有些顧慮：“那你在爸媽家能睡得好嗎？”“我能睡得好啊！”白巖秀明白丈夫是在關心自己，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答復。

白巖秀沒有想到，就在她住到父母家后，她體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抑和郁悶。

母親生病前一直在家當家做主，生病后她也格外操心家里的事情，每天一睜開眼就開始“找事”。

白巖秀在陽臺晾衣服，母親堅決不讓她掛，說小偷會來偷衣服；白巖秀洗衣服，母親擔心水會漫出來，就不停地揭開洗衣機蓋；母親上廁所，白巖秀給她擦屁股，母親說她用紙太多了，非要她撕一半兒；給母親洗澡，更是一個巨大的工程，經常“磨嘴皮子”四五十分鐘，澡還沒洗成……

時間一天天流逝，白巖秀承受的壓力越積越多，她身心俱疲，每天晚上失眠到大半夜。數月后，白巖秀帶著母親去醫院復查時，順便和醫生說了自己失眠的癥狀。醫生建議她吃藥，白巖秀照做后，失眠才得以緩解。

一天，母親怎么也不肯上床睡覺。白巖秀苦惱之余，哄母親，只要她肯去睡覺，就給她發獎金。這一招還真管用，她問白巖秀：“好好睡覺也能拿獎金？”女婿崔民趕緊回答：“當然了，這還能有假？”

夫妻倆默契配合，還真把母親給唬住了。母親問：“能發多少錢呀？”“一千元。給您寫在紙上，明天你就拿著這張紙去領。”崔民說。

母親對白巖秀說：“那你給我寫吧。”白巖秀說：“寫個一千元不好使，寫個三五萬吧。”母親又問：“那收多少稅？”“不收稅，您凈得的。”

見母親還抱著懷疑態度，白巖秀放大招了：“局長把這筆獎金放在我這兒。媽媽聽話就給媽媽多發點，爸爸聽話就給爸爸多發點。我觀察了一下，我媽從早上到晚上，讓吃藥就吃藥，讓喝水就喝水，特別特別乖。所以呢，就要給你發兩萬元。”

白巖秀發現，當自己夸母親時，母親那羞澀的樣子，像極了一個因表現出眾而受到大人表揚的孩子。

原來，母親要順毛捋啊！白巖秀心里有數了。

有一次，母親又在家里鬧，白巖秀就帶著父母到自家溜一圈。老兩口坐在沙發上時，母親又不認識父親了，白巖秀耐心地介紹說：“這是我爸，是不是？”母親猶豫了一下，說：“爸是男的。”“對呀，我爸是男的呀，你看看。”母親扭頭認真地盯著父親，確認過眼神，她還是堅持己見：“哪是男的呀？明明是女的嘛！”一家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見奇效：“帶媽廢娃”也快樂

當時間來到2023年時，已經82歲的侯玉梅病情又明顯嚴重了，她不認識家里的每一個人，每天的飯量少了很多，睡覺時間也短了，半夜還在喋喋不休地說東道西。白巖秀求助醫生后，給母親吃了助睡眠的藥物，可母親還是每天到深夜12點左右才睡覺。

母親晚上不睡，為了將她對家人的影響降到最低，白巖秀安排丈夫回家睡覺。老父親8點鐘左右睡覺，自己則陪著母親“聊天”，應對母親的各種突發狀況。有時候，看到母親的上眼皮跟下眼皮都打架了，她就趕緊詢問母親是否要睡覺，如果得到肯定的答復，就為母親脫衣服。

這樣的情況往往都不順利，有好多次，她連續給母親脫了兩三次衣服，母親仍然不愿睡覺。沒辦法，白巖秀只能繼續陪著她熬夜。

崔民想讓妻子能多睡會兒。自從他退休后，他就開始承包了做中午飯的任務，盡量讓妻子多休息，還要她和父親吃完飯后就抓緊時間睡覺，自己陪著老母親到樓下走一走。

崔民還幫白巖秀拍視頻。一次，一家人一起出門時，大家都順著侯玉梅的話，哄她開心，放她喜歡的音樂《大花轎》。老人家一聽到這動感的節奏，就笑呵呵地跟著唱起來：“太陽出來我爬山坡，爬到了山頂我想唱歌……”看到母親這可愛模樣，白巖秀和家人都笑得合不攏嘴。

有條視頻中，母親不肯吃維生素，白巖秀就掏出一個紅包，給母親“戴高帽子”：“老媽媽，局長剛剛打電話夸你了，局長還問了，侯玉梅今天維生素吃了沒有啊？要沒吃的話，我們現在給她吃了，還給發獎金。”“局長說了，這獎金只有你有，別人都沒有。”老父親也在一旁奉上“彩虹屁”。

果然，白巖秀和父親的話仿佛有魔力，母親立馬同意吃維生素了：“局長都問了，那你給我倒水吧。”計謀得逞，白巖秀趕緊把藥喂給母親吃了。

還有一次，母親不愿洗澡，父親抬起右手到耳旁，一本正經地給“局長”打電話：“局長啊，侯玉梅說今晚要洗澡，獎金明天就送來啊？”見母親沒上當，父親只好使出“絕招”，抓著空氣跟局長對著干：“不洗不給錢啊？那我們不要了，我們不缺錢，錢別送來了，她不洗澡！”這下，母親急得要搶父親的隱形“電話”，還罵父親：“你不要說鬼話，你不要說鬼話！”說罷，母親也把手放在耳邊打起了“電話”，叫“局長”……

白巖秀的孝心令網友們無不動容。有人評論：“笑著笑著，我的眼淚就流出來了！”“就喜歡看巖秀和老太太斗智斗勇的樣子，那樣子一定很美很美。”“一群有愛的家人。老太太得病是不幸的，但有這樣的家人陪伴，又是幸福的……”

哥哥看到母親的視頻，更是無比動容。2023年冬天，他特地請了一個月的假，回來準備照顧母親，讓白巖秀可以回家休息一段時間。遺憾的是，母親更喜歡熟的人，不習慣哥哥照顧；白巖秀也舍不得哥哥太辛苦，還是堅持自己照顧母親。

2023年12月初，因父母生日相近，白巖秀夫妻和兄弟姐妹們決定讓老兩口一起過生日。

席間，崔民舉杯祝福兩位老人：“祝爸媽生日快樂！”他的話音剛落，母親就感謝他：“謝謝你！”隨后又向兩個女兒說“謝謝你”。白巖秀樂了，故意看著父親母親說：“還有呢，您還沒謝到位呀！”哪知，老母親急忙指著老父親和弟弟解釋：“我也謝過他了，還謝過他了，我都提前謝了。”

說到這里，她又告訴白巖秀：“你們是謝得晚一點的。”“對對對。”白巖秀和大家都笑著回應。他們都真心希望老母的余生能多些這樣的明白時刻，多些快樂。

愛自帶感染力。2024年2月9日除夕夜，央視新聞頻道節目組來到十堰，看望白巖秀一家人。接受采訪時，面對“孝順女兒”等好評，白巖秀由衷地說道：“照顧父母是應該的，不需要理由。”

白小燕的女兒看到央視視頻后，哭著對媽媽說：“你和大姨好辛苦，我長大了也可以照顧你。”白巖秀的女兒崔雅琦也以她為驕傲：“媽媽，你好偉大呀！”女兒的男朋友也轉達了其父母的教誨：“阿姨，我父母說，‘雅琦家家風真好，她媽媽有愛有擔當，讓我們以后都要向您學習！”

能成為孩子們的榜樣，白巖秀動力滿滿。她相信，未來，她能更好地照顧父母，讓他們的余生始終沐浴在愛的陽光下。

編輯/戴志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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