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的庭院鋪滿暗香（組詩）

袁志軍

褐漬

褐。大面積侵蝕的

水漬。在流年里擴張

反復疊加，無聲無息

一朵春天。成為青色的果子

而后又怎樣在空氣里成熟

乃至染上褐色的污塵，最后腐爛

墜

地

這是一個瞬間抑或漫長的過程

痛苦抑或幸福的

過程

遠方是個貴族

我無法抵近

即便涉過無數重田壟、稻浪

一千條河流匯聚成湖

將我圍困

在眾濤之上逐漸透明而葳蕤

犀利的磨刀之石。我以自己為黑色

對所有的顏色施以包容

對所有可能施加的痕跡還以冰釋之心

甚至完全退守，直至消解自己

消失底色。而磨刀石上

褐色的痕跡隨水印亦逐漸褪去

攤開掌紋

塵封經年的波瀾

關于大拇指變形的奇想

左手溫熱，右手冰涼

空洞的荒夜里，有什么聲音

從心頭響起

向蒼穹舉起的手

垂

下

來

沒有話語

越過風和雨

我仔細撫摸手指

用右手撫摸左手

用食指撫摸大拇指

寂靜里，陽光紛然鳴響

如斷續的歌聲繞掌

沿疏落的指柱流失

大拇指

模糊成黃昏中的老枯枝

加或者減

我對著你

我的上帝

笑了笑

左手還是右手

哪一只是我的

哪一只是你的

靠近那一扇窗戶

日子魚貫而入

消失在這座黑屋子里

我想借目光泅渡

目光如疼痛的風

一直走到黎明

為此我尋找淺色的期待

偶然或者必然

在你無法進入的深處

頭發垂落如森林

而撒手的姿勢

將命定一種主題

我難以注釋

復活自己乃是一種欲望

血液凍結一切退路

椅子與桌子遙遙相對

夢改變了一種角度

這時候有一陣微微震顫的聲音

滑過指尖

輝煌了整個黑暗

我靜靜站立

兩手垂落

打開窗戶

一群群綠色蜂擁而至

還有一陣鳥鳴聲

梅花的火焰。神秘園

歷盡夕陽，穿過夜色

冬在誰的眼神里憂郁

秋隨落葉一起腐爛

我無法避免。亦無法

趕在黎明花朵綻放之前

穿過落寞的鳥聲

月光的庭院鋪滿暗香

發黃的故事剝蝕著繽紛的落英

誰能夠在寂寞的紅塵里

與荒蕪的愛情牽手。又有多少花朵

能夠在心與心的浩劫里蝶變

而滄桑，也只在一瞬之間

在孤獨里延伸。十二月

一條漫長的路

寒風是詩歌里脫節的詞語

夢在夢里熊熊燃燒。梅花的火焰

能否完美地遮蓋

一場大雪。讓春天隱而不發

門。鎖

關上門

是否就能夠關閉冷漠的紅塵

拒絕那疏狂的風雨

而風云仍在翻涌，卻不能不承受

這生命之輕靈魂之重

浪跡滾滾紅塵，那顆輾轉的心

多少年

獨自出門，一次次迷失

枯槁的面具是否窒息了微笑

仍不能厭倦

而今門已上鎖卻鑰匙不見

午夜的輕風如芒

在月色和思念里如何泅渡

匆匆的人世錯落的生命

那永不能相聚的光陰

而門里

不再是曾經擁有的城

當陽光刺穿門縫的月色

幸福，或者，憂傷

都不再重要

面對一只杯子

面對一只裝滿茶葉水的杯子

我想像它破碎的情形

茶葉如翻跳的金魚

茶水四溢……流動

玻璃碎片，閃光！

切過靈魂的肋骨

水如血，淌……

從血管到頭頂

毛發根根直立

在玻璃的閃光中

搖擺，如善舞的女子

衣袂飄飄

面對一只杯子

玻璃壁上的花簇跳躍

茶葉在水中浮沉

如殘秋之落葉

墜

落

在眼波中

輕輕地

茶杯無語

杯子。蓋子在旁邊仰躺

張開血色夜幕

從蓋子到杯口

升起一條虹

沒有顏色

寂靜之中

跌入無形之物

于水中！濺起浪花

水四溢……滑過杯子外壁

淋著花簇

杯壁破裂

花枯萎

金魚躍出

進入腦海

面對杯子

一種寂靜蓬勃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