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娘“英姿”

曹偉明

青浦是個“開門見河，出門動櫓”的典型水鄉。臨近上海虹橋機場的蟠龍古鎮，是個連結蘇浙滬地區的商貿碼頭。

1938年，上海周邊的抗日戰爭全面爆發。顧復生領導的青東抗日游擊武裝方興未艾，蓬勃開展。蟠龍古鎮的渡口櫓聲悠悠，人流船流，穿梭不斷。鎮上有位美麗嫵媚、瘦小精干的女子，人稱英姿姑娘。她白天開茶館，晚上搖船運貨，忙得不亦樂乎。

蟠龍鎮上的秀英茶館，人氣旺盛。不僅白天營業，晚上也從不關門，一直到熙熙攘攘的茶客辭別才打烊。英姿從小崇拜家鄉白鶴塘灣村小刀會的“女中豪杰”周秀英，那“女中英雄周秀英，大紅褲子小緊身，手提大刀百廿斤，塘灣橋上殺四門”的民謠，始終烙在英姿的心中。英姿從小讀書習武，練就了一身真功夫。

然而，英姿在蟠龍鎮上開茶館，鄉親們還是為她捏了一把汗。“一個小姑娘家獨自開茶館，要是遇到壞人怎么辦？”

也有人說：“英姿姑娘能文善武，富有智慧，水上行舟，推扳有度，很有辦法?！?/p>

果不其然，讓大家擔心的事兒發生了。

那天在月上柳梢頭的夜晚，蟠龍鎮上的很多鄉鄰都已經進入了夢鄉，忽聽得一聲男人的號哭慘叫，從秀英茶館中傳來。然后就有人看見鎮上私通日寇、有“臭甲魚”外號之稱的王小龍，捂著流血的臉龐，一拐一拐地從英姿的茶館里，喪魂落魄地逃了出來。這個王小龍，像霜打的茄子，樣子十分狼狽。

第二天清晨，蟠龍鎮上的鄉親，看見英姿依然滿面春風，熱情地招呼著老茶客，好像什么事兒都沒有發生過?？墒牵偵夏莻€平時魚肉鄉鄰、飛揚跋扈、賣身投靠日寇、神氣活現的王小龍卻成了一條蟲，躺在家中起不來了。

后來，王小龍自己說，他去秀英茶館刺探中共地下黨情報，看英姿是個柔弱女子，就臨時起意想給英姿來個霸王硬上弓，吃一記豆腐。沒想到，看似弱不禁風的英姿卻有非凡的爆發力。她精通散打功夫，一個燕子飛腿，在王小龍身上輕輕落下。他頓時來了個嘴啃泥，癱在地上，人就像死白魚那般不能動彈。

從此，英姿的英名就傳遍四鄉八村，沒有壞人再敢打她的主意，也沒人敢去秀英茶館欺負搗亂了。英姿除了經營茶館，總是奔波于江河湖泊之中，撐船擺渡，浪里飛行。

1938年的秋天，狗急跳墻的日本鬼子闖進了蟠龍鎮，“八嘎呀路，死了死了的干活！”鬼子們窮兇極惡，殺人放火，在蟠龍鎮上到處抓捕抗日游擊隊員和地下共產黨員，三天兩頭地來秀英茶館騷擾。茶館生意不好做了，英姿便經常搖著小舟運貨，顛簸在蟠龍古鎮的十八灣中，沿著吳淞江行舟于上海灘和青浦城內。日夜搖櫓，忙碌不停。

一天，日本鬼子又掃蕩到蟠龍古鎮，把整個古鎮像鐵桶那般團團包圍，說是要抓捕抗日游擊隊的地下黨首領顧復生。結果，整個蟠龍古鎮，像篩子那般，被日寇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共產黨的蹤影。最終，鬼子惱羞成怒，抓了幾個可疑的民眾嚴刑拷打，依然一無所獲。

鬼子剛撤離蟠龍古鎮，蟠龍江上，一條小船，隨著淡淡的月光，悠悠地順河而上。剎那間，幾束強烈的手電光柱，把小船照得锃亮，幾個鬼子猙獰地笑著，命令英姿把船搖到岸邊，他們要上船檢查。英姿不慌不忙地把船停靠在古鎮的河埠上，鬼子們匆匆跳上船，搜了個遍都沒發現什么可疑的跡象，就悻悻地把英姿放走了。

原來那天，日本鬼子得到情報，說是蟠龍鎮上，有地下共產黨的抗日交通站在活動，他們想把這個交通站一網打盡。所以他們佯裝撤退走人，暗地里卻埋伏了起來，只等抗日游擊隊首領顧復生自動上鉤。結果等了大半夜，只遇到了船娘英姿的小船篤悠悠地搖出鎮，鬼子又白忙活了一陣。

當英姿搖著小船，唱著小調，咿咿呀呀地離開時，鬼子才恍然大悟，判斷她的小船有問題。鬼子立馬朝英姿搖船的方向追了過去，可是為時已晚。再說英姿逃過鬼子搜查之后，待到搖離鬼子越來越遠時，便用足吃奶的力氣，像箭那般，搖著小船迅速鉆進了蘆葦叢。當鬼子追上來時，英姿已棄船而奔。鬼子沒有抓住英姿，就又把小船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徹徹底底地檢查了一番。不料，還真發現了情況：在小船的底部，裝有一個小鐵環，可以拴繩索，小船的角落處，還有一個小小的窟窿，有筷子那般粗細，用橡皮管塞著。這些東西到底派什么用場？鬼子們百思不得其解。

鬼子們惱羞成怒，把英姿的小船拖到鎮上，把英姿的秀英茶館砸了個稀巴爛，終于發現茶館房屋內的地下是架空的。鬼子們從里面搜查出了不少細細的橡皮管和小繩套圈，還搜出了一些醫用的紗布、藥瓶之類的東西。鬼子們費盡了心機，終于琢磨出這些東西的用途。難怪駐扎于虹橋機場的鬼子經常遭到青東抗日游擊隊的沉重打擊，他們燒橋毀路，及時掌握鬼子的掃蕩動向，而鬼子們每次的反撲行動，總是無功而返。抗日游擊隊一到蟠龍古鎮，就像蟠龍飛天，長了來無影去無蹤的翅膀。

原來，青東抗日游擊隊就在蟠龍古鎮上頻繁抗爭，隱藏在他們的眼皮底下。英姿的茶館地下室，為他們提供了安全的避風港。英姿總是趁著夜深人靜之時，搖著小船，掩護他們離開?？谷沼螕絷爢T潛伏在水中，嘴上含著一根橡皮管兒，腰里拴著一根細麻繩，系在船底的小鐵環上。船上只要有人搖著船走，水里的人就會被船拖著走，有了方向感。而那根橡皮管連接著船角的小窟窿，供船下的人呼吸換氧之用。這樣，游擊隊員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逃脫鬼子的魔掌了。

再說英姿，當她撐著小船，躲過日本鬼子，離開蟠龍鎮，來到淀山湖畔，向青東抗日游擊隊的領導顧復生報到時，老顧不由地夸獎她說：“英姿姑娘，你辦事利索，思維敏捷，既是一位掌握搖櫓技巧的船娘，又是懂得‘推扳智慧的好姑娘?！?/p>

英姿聽后，靦腆地笑了笑說：“抗日愛國，保家衛國，是我們每個中國人的義務和責任?！彪S之，老顧和英姿異口同聲地用鄉音吟唱起有青浦田歌旋律的《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的抗日戰歌。從此，那嘹亮的抗戰旋律，在蟠龍古鎮的上空，持續地飛揚?？谷辗榛穑冀K燃燒在滬郊大地上。

原來，英姿開的“秀英茶館”，其實就是青東抗日游擊隊設在蟠龍古鎮上的地下聯絡站，也是青東抗日的指揮所。小舟的“船娘”和“茶館”的老板娘，都是英姿搞地下交通的對外身份，而她本身就是一位中共領導下進行抗日斗爭的地下交通員。

（插圖/葉旦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