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敏?陳丹琴?譚敏哲
教材作為知識的基本媒介,深受科學技術發展和信息傳播方式變革等因素的影響。數字教材建設作為落實黨的二十大報告中教育數字化戰略行動的重要一環,面臨前所未有的機遇與挑戰。教育部人文社科重點研究基地華東師范大學課程與教學研究所圍繞“數智時代的教材建設與國家知識管理體制”這一主題,于2023年11月18—19日舉辦了第21屆上海課程論壇。來自國內外教材領域的數百位專家學者立足本土,放眼國際,以主旨報告、分論壇專題報告、圓桌論壇等多種形式從多維度探討數智時代知識與教材的理論問題、教材研發的經驗與挑戰、中國教材學與國家知識管理體制的建構等問題,為構建面向數智時代的高質量中國教材體系貢獻了經驗與智慧。
一、因時而變:數智時代教材建設的理論反思
要考察數智時代中國教材體系的立根之基,我們應當不斷反思知識的價值與變化,勘察在知識轉型時期教材知識秩序的建設方向,透析教材研究的范式轉向,以已有研究積淀為基礎指明中國教材學的發展路向,構建高質量的中國教材體系。
(一)數智時代知識價值的重新思考
自1859年斯賓塞提出“什么知識最有價值”的問題以來,教育學對知識價值的追問從未間斷。在生成式人工智能迅猛發展之際,數智時代的來臨再次為知識價值論創造了被再認識的空間。知識生產正在向網絡化、平民化轉變,知識存儲從有限變為無限,知識獲取從固定時空轉向隨時隨地檢索獲取,知識傳播從平面轉向多模態載體,知識更新速度越來越快。
華東師范大學課程與教學研究所陳霜葉教授立足知識社會史,提出在數智時代,知識傳播不再局限于紙質文本,也能夠以眾籌生產的數字化方式以及非領域的通用知識形式大模型生產。也就是說,知識的客觀性與生成邏輯受到沖擊,知識從領域專家專業化生產走向人人都可以是知識的生產者。
國家教材委員會委員、北京師范大學韓震教授指出,知識形態從長期模仿、參照獲得的經驗形態知識發展到工業社會的原理形態知識,再在數字化時代向數字智能技術為基礎的交疊式知識發展。在交疊式知識的大科學時代,我們應當重新思考如何把握知識,哪些知識具有價值,如何應用不同的知識。
對知識特征、邊界與復雜程度的探討是再認識“數智時代什么知識最有價值”本體問題的關鍵。華東師范大學課程與教學研究所的楊淏璇認為,讓學生與學科建立意義聯結的知識最有價值。寧波大學教師教育學院講師毛瑋潔博士表示,能夠形成批判性思維的知識最有價值。南京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的秦琳指出,在討論該問題時,我們首先應厘清邏輯起點與預設立場,進行解構性反思。陳霜葉教授進一步論述了從“已知”到“無知”轉變的重要性,提出也許在數智時代,知道未知的知識,知道自己的無知,比知道已知知識更有價值。可以看出,技術主導下的知識觀具有轉變的可能性與必要性,新知識觀仍在形成過程中。
(二)數智時代教材的知識秩序建設
隨著數字化技術的普及與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的進步,知識秩序也將迎來新變化,它既促進知識量的激增,又在這個過程中重塑自身,進而影響我們對數智時代教材建設的認知。教材是世界知識體系的一部分,對所有知識生產具有實質性的影響。在數智時代,教材及其知識秩序不僅僅是本身形式與功能的變化,更是在大國競爭中保持民族獨立性與保護國家主權的政治途徑。
在當前教材制度中,教材被當作承載合法性知識的物理介質。在教材樣態可能發生顛覆性變化的未來,與會學者的一致共識是重新思考數智時代教材的本體論與知識論,在新的邏輯起點上尋找恰當的方法論。正如東北師范大學教育學部的曲銳所言,數字資源是沒有邊界的,具體教學過程又是復雜的,當數字資源轉化為數字教材時,需要國家事權的嚴格把關。因此,以國家知識管理為邏輯起點建設數智時代的教材是必然要求。
(三)數智時代教材研究的范式轉向
面對知識秩序發生變化這一不可逆轉的事實,改變范式是教材研究的應有之義。當學科原有范式難以解釋和解決一系列新問題時,共同體成員將開始反思已有范式的缺陷,逐漸形成新范式[1]。
現有教材研究尤其是數智時代新教材的研究存在迫切需要改進研究范式的三大問題。
一是教材研究對教育學新知識的貢獻存在可以彌合也應當彌合的知識間隙:已有教材研究多理論,少實證;多文本,少使用。華東師范大學數學科學學院特聘教授、亞洲數學教育中心主任范良火教授指出,從“范式”的角度看,教材研究尤其是國內教材研究,應該從過多地聚焦分析和比較研究、思維和理論研究轉向更多地關注教材使用研究,關注教材怎樣受其他因素影響,關注實證方法與實驗方法研究,從而進一步提升我國教材研究的科學化水平。
二是課程與教學理論難以完全解釋教材的媒介特殊性。華南師范大學科學技術與社會研究院副院長陳友芳教授認為,教材作為知識的載體,在知識生成問題上,利益相關者及其偏好、知識選擇與權力博弈模式、權力指數的權重與課程開發、教學參與不完全一致;在知識轉化問題上,學科的知識、邏輯、語言與呈現方式在教材中的轉化也是自成一格;在凝結問題上,不同國家教材凝結的內容有本土特色與知識篩選模式,有相對獨立于課程與教學理論的自主性。
三是數智時代的媒介變革應當引發教材研究“革命”。以傳統教材為對象的研究長期以文本尤其是文字內容探究為主。在科技發展引領的媒介認知“革命”中,教材應超越紙質文本向知識媒介與教育媒介、教育數字媒介、教育智能媒介發展,重構教材樣態。研究對象的變化與技術進步必然催生新范式。
當已有范式未能解決當前問題時,問題作為新范式生成的根源與觸發點能夠促進新學科——教材學的誕生。
(四)數智時代中國教材學的發展路向
教材研究的豐富成果為教材學的建構奠定了堅實基礎,其學科知識的累進促使教材學的學科雛形逐漸萌芽。人民教育出版社期刊編輯室主任、課程教材研究所研究員余宏亮教授總結知識學科化包含三個標志性表現。一是基本原理知識的持續增長。目前,有關教材的內涵、本質、特征、類型、功能、價值、要素、原則等原理性知識蓬勃興發。二是科學研究方法的遷移融匯。現有教材研究在歷史研究、文本研究、比較研究等方法的基礎上,新增了元分析、敘事分析、話語分析、接受分析等方法。三是學科研究范疇的深度挖掘。相關研究聚焦教材的多元性、異質性、動態性,衍生出教材知識話語、教材知識選擇、教材知識倫理等論域。
疊加學科資源增長、學科應用拓展、學科規訓強化的多重條件,“教材研究是一門學問”的共識業已形成[2]。余宏亮教授以學科學視角對教材學進行理論審視,認為教材是課程與教學的重要連接,教材學是教育學學科網絡結構中的重要網結,與教育學學科之外的相關學科具有緊密的聯系。教材學是教育學聚焦教材問題的專門領域,其學科定位至少應與課程論、教學論相同,教材學應成為教育學的二級學科。
教材學成為教育學二級學科的設想進路是擺脫西方話語體系中教材研究依附于課程論與教學論的關鍵手段,也是建構中國教育學自主知識體系的有效路徑。國內教育學界對該問題已有認識并試圖改進,提出扎根中國大地,構建中國本土教育學的目標與理想,但效果有待加強[3]。陳友芳教授判斷,中國獨特的教育國情、大國實力與制度優勢彰顯了教材特征與規律的獨特性和豐富性,以教材學為新學科最有可能為中國自主知識體系甚至世界教育理論體系建設做出貢獻。
新技術引領下的教材發展是我國跨越西方教育學理論與技術“大山”的途徑,是建立中國自主知識體系與貢獻中國教育學智慧的關鍵突破口和知識增長點。目前,國內外對于數字教材的開發與研究均處于摸索階段。如何處理紙質教材與數字教材的關系?如何建構數字教材的知識準入、術語規范、技術標準、選用原則、研究倫理、風險規避機制等理論體系?如何補齊數字教材研究方法論與開發數字教材研究技術?[4]此類問題的思考與實踐既是我國教材學研究的可行方向,又是擴大中國教育學國際影響力與話語權的可靠抓手。
二、慎思再行:數智時代建構教材體系的現實挑戰
建構教材體系,離不開對知識、教材及學生學習的理解。從經驗形態知識到交疊式知識的演變,從紙質教材到數字教材的演進,從文本學習到立體交互學習的可能轉變,這些都對教材建設發起現實挑戰。
(一)技術與時代變革隱含知識危機
作為技術進步的新產物,數字教材最大的風險可能就來源于技術本身。技術深度介入數字教材可能影響原有教材的系統性知識結構,解構教材知識體系,影響學生深度學習,挑戰知識在教育中的地位。遼寧師范大學教育學部的趙先魁指出,紛繁雜亂、迭代迅速的教學素材使得學習內容越來越多,知識點越來越分散,給予學生深入思考的時間卻越來越少。數字教材及未來人工智能主導下的教學媒介暢想不能理所當然地應用新技術,只追求新型教材外觀與功能的新奇和時髦,而是需要更多的理性思考,辨明技術與教育的關系,以教育學理論為基礎,始終堅持以教育為本、技術為輔。
能力與素養話語的國際趨勢也是知識地位受到挑戰的原因之一。倫敦大學教育學院課程與教學論的鄧宗怡教授批判了學科知識與能力分離的假設,認為該假設忽視了學科知識在能力發展上具有的價值,更導致知識內容和能力培養的分離。事實上,知識是促進學生“成人”的重要資源,有助于能力的形成與發展,蘊含了培養思維與能力的巨大教育潛能。
(二)數字教材及其研究存在多元困境
在新知識觀尚未完善的同時,數字教材已成為世界教育實踐的新趨勢。雖然數字教材似乎發展蓬勃興旺,但是從本體出發,安全問題是數字教材繼續發展必然要解決的問題。
數字教材關涉多種變量,涉及許多不可見、難審查的內容。沒有統一標準、審查機制與風險應對機制的數字教材可能被嵌入不安全的鏈接甚至藏匿可篡改網址的代碼,成為安全隱患。東北師范大學教育學部李剛副教授團隊的研究表明,開發者與出版者有可能出現“逾越標準現象”,引發數字教材市場亂象。
數字教材的應用還涉及師生課堂行為數據的采集。該團隊也認為,數字化水平與人工智能水平越高,越需要大量數據與信息的喂養,可能存在個人隱私泄露、人工智能換臉、視頻合成、音頻造假等欺詐事件和知識產權、隱私等侵權事件,最終傷害學生。
從呈現方式看,趙先魁表示,現有數字教材技術性地復制紙質教材和延展學習資料較多,全方位地融入學科正確價值觀、必備品格與關鍵能力較少。這種技術性的演進方式忽視了師生主體,缺少學科創新思維、學科藝術審美及學科意向構建。香港教育大學課程與教學學系原主任霍秉坤教授表示,就中國香港的情況而言,數字教科書發展并不樂觀,存在數字學習設備落后、數字教科書使用不普及、教育科技目標不明確、研發及應用型人才缺乏、數字資源管理難度較大等問題。數字技術的不確定性與復雜性引發的道德風險,數字教材的時空邊界與倫理邊界、數字教材研發與師資培訓等是應持續思考的命題。
如何預防與抑制技術的倫理風險是人們思考的重難點。李剛副教授團隊依據對人工智能生成內容(AIGC)賦能數字化教育轉型的探索,闡述了數字化轉型過程中的倫理風險。來到數智文明時代,人可能會變成人工智能社會系統的“邊緣人”。技術濫用、人工智能生成具有攻擊性或偏見性內容、人機關系異化、學生主體性異化、教學過程異化等是數字教材在教育領域大范圍開發與使用前人們應審慎思考與嚴格把關的預警問題。
(三)數字教材運用的潛在風險
實踐表明,雖然數字教材的優勢明顯,但是其使用仍有相當多的潛在風險,需要進一步預測與應對。
天津師范大學教育學部李洪修教授利用哲學解釋學的視角來審視數字教科書理解的發生過程,指出了學生理解數字教材的多個難題:一是數字技術介入帶來去境域性,導致數字教科書與學生“前理解”的現實關聯性不足;二是數字技術介入帶來去語言性,導致學生對數字教科書理解存在片面化、淺層化風險;三是數字教科書組織的超文本性會改變課程知識內在的時間秩序,不同時間序列的知識被重疊組合,導致學生的理解難以循序漸進;四是數字教科書組織的全納性結構會改變課程知識闡釋的空間,導致學生獲得的教育性意義受限;五是數字教科書學習過程的“人—機”交互性使得學生的主體性被隱沒,導致理解的價值性規限不足;六是數字教科書學習過程的虛擬性使得學生缺少實踐條件,導致理解效果難以得到持續深化。
造成學生理解數字教科書困難的原因之一是數字教材目前仍然是市場化的產物。開發者與出版商為了使其更受歡迎,容易過度強化多媒體功能,配置過載的圖像、音頻與視頻等輔助資源[5]。深圳市教育科學研究院賈建國研究員指出,在實踐層面,一線教師對數字教材“又愛又恨”,數字化使知識傳播更便捷,但也讓學生學習的環節變得更復雜,增加了教師教學與學生學習的雙重負擔。
數智時代也是圖像時代。無論是教材插圖,還是數字教材的視頻與網絡鏈接等,均以圖像為基礎。借助數字化技術,圖像在電子媒介中煥發新生命[6]。成都市教育科學研究院教研員王丹藝博士認為,插圖在教材中承擔多種功能,但是如何以導學利學的身份承擔“好不好學”的學習功能,而不僅僅是“好不好看”的輔助功能,仍有相當大的研究空間。這是因為圖像與視頻并不單純是文字的補充與附庸,它會轉移學生的注意力,影響學生的專注力與情感關注。華東師范大學課程與教學研究所的王小明副教授對352幅教材插圖的實證研究與該所王哲副教授的實驗研究也證實教材插圖的運用未必完全達到設計者的初衷,有的插圖反而影響學生建立插圖與文字意義聯結的精確性或自我監測準確性,成為影響學習的不利因素。如何更有效地應用多媒體原則設計數字教材是學界必然要解決的問題。
數字教材中具有的跳躍性鏈接,可能潛藏知識同質化的危機,讓學生被桎梏于海量的相似信息之中。李剛副教授團隊指出,數字教材所依附的技術如果出現過度操縱與干預的現象,容易將學生束縛于“信息繭房”之中,形成認知盲區,消解學生對真實世界的深度感知。
三、知難而進:數智時代我國教材體系建設的思考
對數智時代教材及其研究的理論反思與現實思考要求教育學人在新的邏輯起點上思考如何更好地建構中國教材體系。
(一)理解知識的時代價值,加強國家知識管理
在知識體量激增的趨勢下,我國義務教育課程改革強調,教材內容組織的邏輯起點要從知識傳授的“所知”轉向核心素養培育的“能知”。如何更好地將知識與能力、素養融入教材與教學中?鄧宗怡教授重申了知識的價值,指出德國教學論的化育傳統凸顯知識的重要性,能夠幫助我們重新理解課程與教學。以化育為中心的德國教學論將學生當作獨立存在的主體,將知識看作發展學生能力的關鍵,并認為教學能夠促進學生生命的改變。這種能力包含理解力、潛能與性格。個體的形成和能力的培養需要通過學術科目和學校課程與物質世界、人類社會及文化現象互動。
鄧教授同時強調,德國教學論的另一個傳統——內容理論啟示我們首先要對豐富的學術知識、經驗與智慧進行慎重選擇,形成教學內容(在我國主要指教材);其次,應認識到內容的教育潛能由教育實質決定;再次,應以穿透性案例、基本概念、基本方法或我國的“大概念”精簡教育內容;最后,精簡的內容對學生的價值觀、思維方式、性格與處世方式產生有益影響。在數智時代與基于核心素養的義務教育課程改革時代,要重視中國本土教材理論研究,重視教學內容的學科知識價值、現有意義與未來意義,以教育學和教學論特有的思維與理論化方法指引,發展屬于教育的素養理論、基于素養學科的內容理論以及以素養為導向的學科教學理論與模式。
華東師范大學課程與教學研究所的高德勝教授也持類似觀點。他關注了小學道德與法治教材的文體選擇問題,倡導敘事為主、說理為輔的教材文本選擇,應當把說理隱藏在敘事結構中,體系化敘事,以敘事說理,在敘事中說理,自然地說理,達到理性知識與生活經驗的統一。
重新認識數智時代知識的價值時,知識數字化對教材革新、學生發展、國家安全等的影響也應當予以重視,加強國家知識管理。陳霜葉教授提出三個建設性建議:一是建立國家知識管理系統,尤其應重視人的智力投入、專業經驗、知識傳播與轉換的核心價值;二是將我國眾多教材實踐中的“緘默知識”,如賽課、線下專業實踐活動、個人經驗分享、項目成果等形式呈現的教材調整、二次開發知識通過系統化過程,轉化為群體與組織可公開共享的顯性知識;三是建立以國家知識管理系統為支撐的教材制度系統,解決單一課本難以與學材、參考書、教輔相對應以及多樣化需求難以滿足的根本性問題,同時適應數智時代知識管理與治理的趨勢要求,將眾多分散性或者分布式的隱性知識通過提交、處理、流轉、沉淀與轉化的系統流程轉變為更有價值的專業知識。
(二)建立教材管理機制,合力建構中國教材學
無論知識的價值定位與呈現形式如何變換,教材仍然與國家主權及事權緊密相關。高質量教材體系建設是一個系統工程,需要厘清教材體系各環節的關系邏輯。霍秉坤教授從教材設計、編寫與應用環節提出政策建議:政府應當加強課程設計,在制定課程時因應數字學習的元素(包括各類輔助工具、資源、課程模式),達致促進教與學的互動效果;增加資金與資源支持,購置更多數字學習設備,加強優化硬件、資源和教師培訓等學校信息科技環境;加強數字教科書開拓及推廣,既與出版社協調,積極有為地加強合作與監管,又要與業界及相關機構互相配合,為學校和家長提供優質的、價格合理的數字課本,形成多方合力,共同推動數字教科書在學校的普及使用。
賈建國研究員也從三個視角指明數智時代教材的發展路向:在堅持立德樹人上,秉持教材建設是國家事權的基本準則,堅持育人為本的基本理念,強化融合交互的設計邏輯;在課程視角上,建設更加彰顯生本價值的功能目標,建設內容設計突破邊界的數字教材,應用更加強調主體創生的評價方式;在關系維度上,建設融數字教材建設共同體、教師數字素養強化機制、數字教材建設系列標準于一體的中小學數字教材保障機制。
推動教材學的建立是建設高質量教材體系的另一條可行進路。余宏亮教授提出了建構教材學架構的三條可能路徑:一是遵循學科發展規律,既要強化學科意識引領,把握學科生長邏輯,又要立足學科整體布局,制定學科建設規劃,還要堅持探尋學科耦合機制,推動學科持續發展;二是激活學科內驅力量,在拓展學科問題疆界、催化知識生產演化的基礎上,創新學科組織架構,促進知識集成創新,突破學科壁壘,推動學科交叉融合;三是完善學科社會建制,包括教材研究學術共同體、教材學學科制度環境與教材學學術交流平臺的共建共享。
建設高質量教材體系還應當立足更廣闊的社會圖景,為國家自主知識體系的新要求服務,成為中國教育學自主知識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陳友芳教授強調,首先應當注重個案,從豐富的個案中提煉概念,總結出一般規律;其次,形成多學科合力,為國家自主知識體系建設貢獻力量。
(三)樹立教材建設自信,審慎對待數字技術應用
建立數智時代高質量的教材體系,不僅是對技術賦能教育的未來暢想,更是立足我國教材國情與積淀的體系化發展。一方面,我國教材及其發展具有獨特性與豐富性。已有教材研究與實踐成果豐厚,我們應當樹立教材研究自信,致力于構建高質量國家教材體系,為國家自主知識發展與世界教育學知識體系建設貢獻中國經驗與智慧。華東師范大學地理科學學院段玉山教授從中學地理教材入手,構建了以“課標、教材、評價一致性”為中心的中學地理學科德育模型,對教材中德育目標的落實情況進行分析,為數智時代“全息視角”的課程開發、教材、教法和學法提出建議,為形成有學科特色的教材話語體系提供了參考。上海市教育科學研究院普通教育研究所夏雪梅副所長從學科發展的特色和規律出發,展開了對素養導向下科學教材的分析,進一步構建針對科學教材的比較與評估框架,為中國建立教材智庫系統貢獻可行經驗。
另一方面,教材體系的建構是多維復雜的,尤其在數智時代,在教育與技術的互動中潛藏著多重風險。李剛副教授團隊認為,應當在積極改善各地數字化基礎設施的同時,開發兼具教學性與技術性的數字教材,實現自塑與他塑的融合推進,規避“技術黑箱”對教育的負面影響。鄧宗怡教授與高德勝教授達成一致共識:面對未知的技術與不確定的未來,教材發展在某種程度上需要保持一定的不變性,堅持取其精華、去其糟粕的保守態度。多位專家學者也提出,紙質教材是確保教育質量和公平有效而基本的工具,發展數字教材并不等于拋棄紙質教材,在發展數字教材的同時仍然需要繼續研究紙質教材,遵循技術研究與基礎研究路線雙軌并進。
綜上所述,教材尤其是數字教材的建設既有機遇又充滿挑戰,拓展研究領域大有可為。在機遇與挑戰并存的數智時代,以樂觀的態度擁抱機遇,以謹慎的態度對待技術發展,是推動高質量教材體系建設的要求與保障。正如華東師范大學課程與教學研究所所長崔允漷教授在致辭中所言,國家數智教材體系的建構勢在必行,如何在數智時代更好落實國家事權,推進國家知識的傳承與創新,建設高質量教材體系,這是無數有使命感、責任心的課程人應當主動回應的時代課題。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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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思敏、陳丹琴系華東師范大學課程與教學研究所博士研究生;譚敏哲系華東師范大學課程與教學研究所碩士研究生)
責任編輯:孫建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