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真言

梁柱生

這天，很少開腔的結巴在村民微信群里發了一條文字信息，他要帶他的啞巴老爹周游全國！群里一下子熱鬧起來：一個不會說話，一個說話吞吞吐吐，行嗎？

結巴姓解，年過半百。解在姓氏中讀音同“謝”，但村民們都叫他老結，因為他有結巴毛病，未說話前嘴先抖，一說話就結得不得了，半天都吐不出個完整句子。

他在學校受盡嘲笑，初中畢業就不讀書了，到汽車修理廠當學徒，工資很低，所以解家是貧困戶。

在廠里，他貌似只和工具和零部件打交道，其實不然。補好輪胎后，師父說：“小解，你看輪胎我放氣，氣夠后說一聲。”結巴就一邊按輪胎試其硬度，一邊說“放放放……”，話音未落，嘭的一聲，輪胎爆了。師父責怪：“你明知氣夠了，為啥還一個勁地說放放放？”結巴哭喪著臉道：“我我我是說放放放……放多了……”如此幾次后，他就被辭退了。由于口吃和貧窮，他一直打光棍。

老結回村務農，種田之余，常到后山出米寺和了塵和尚談天。了塵云游四方，見多識廣，慈悲為懷，從不嘲笑他口吃，且有耐心聽他把話抖完，老結將其引為知己。

脫貧攻堅戰打響后，駐村工作隊叫貧困戶種羅漢果。老結說話雖不利索，但腦子并不笨。他把農技員發的資料反復研讀并加以實踐，很快成為這方面的行家。其他人在種植中遇到難題，都來請教他。他嘴巴說不清楚，就到現場手把手教。漸漸地，叫老結的人少了，叫老解的人多了。每聽到對方叫他老解，他就感激涕零道：“謝謝謝謝……”也不知是道謝還是口吃。

羅漢果喜獲豐收。解家一下子脫了貧，還買了一輛二手面包車。那車就是老結周游全國的工具。

他發了信息后，就有村民語音跟帖：“周游全國，車壞了咋辦？”“你忘了我會修車？”老結打字回道。別人是說話比打字快，他正好相反。又有村民問：“出了省就要講普通話，你行嗎？”老結打字回復：“會一些。放心吧，我有十字真言，到哪兒都不怕。”“十字直（真）言？了塵法師給的？”一個心急的村民打字問，匆忙中出了錯字，但大家都知道他問啥。老結發了個微笑的表情，不語。

村民們發現，自從脫貧后，老結揚眉吐氣，腰桿直多了，自信多了，口吃也變輕多了，難怪想周游全國。

幾天后，老結往群里傳了老爹在外省景區的照片。老爹仿佛怕人知道他是啞巴似的，每張照片都咧開嘴笑。就這樣，他們硬是游了大半個中國。回來時，大伙一改以前的看法，都把老結視為英雄——是呀，連村支書也只到過縣城，老結卻自駕旅游了十幾個省市自治區，還驚動了縣電視臺，記者跑到村里來等候。不過村民們卻給其潑冷水：“你們采訪他，他可能不接受。”“為啥？”“他有口吃，話筒一杵，可能連話都抖不出來。”

老結那輛風塵仆仆的面包車一出現在村口，眾人馬上圍過去。記者問：“解大叔，您這次周游全國感覺如何？”

“爽，周游全國就跟脫貧一樣爽！”老結朗聲道。

眾人驚訝：老結居然不口吃了！對記者的提問，他都對答如流。

老結一回來，就忙著采收羅漢果。今年產量翻番，村民們都害怕賣不出去。可這擔心是多余的。頭批羅漢果才烘干，就有外省客商到村里來收購。村民們驚訝：“你們咋曉得我們村產羅漢果？”

“老解介紹的呀！”

原來老結周游全國時，車上除了老爹，還裝滿了自家產的干羅漢果。他把羅漢果的功效背下來，到處宣講，外省客商還贊他口才好。受到表揚的老結越來越自信，話也越說越好，最終走出了口吃的怪圈。

“你說的十字真言到底是啥？”當初那個打錯字的村民問。

“就是禮貌用語：您好、請、對不起、謝謝、再見。只要經常把這十個字掛在嘴邊，哪怕普通話說得不那么標準，甚至口吃，別人也會熱心幫助你的！”

（題圖/葉旦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