穩外貿的金融動力：銀行國際化與資本市場的協同推進

在全球化浪潮的推動下，銀行業和金融市場的國際化已成為穩外貿并推動經濟發展的關鍵因素。對于中國這樣的典型大國經濟而言，銀行國際化和資本市場的深度改革，不僅是走向金融強國的必經之路，也是促進外貿增長及國內經濟持續穩健發展的重要策略。

本文認為，首先，推動中國銀行業國際化發展有助于進一步提升外貿的金融便利度，從而提升對外貿易水平；其次，資本市場的深化改革與對外開放同樣具有促進外貿和吸引外資的作用；最后，資本市場國際化與銀行業國際化之間具有良性互動作用，能夠為穩外貿和穩外資提供協同支持。

推動中國銀行業國際化，促進外貿發展

中國銀行業國際化的發展在日益復雜的全球環境中，銀行業國際化已逐步演變為全球范圍內銀行業的一項主動戰略性選擇。圖1展示了五家大型中資銀行境外機構數量在2010—2020年間境外機構數量的變化趨勢。從圖1可以看出，五家大型銀行的機構數量從2010年的800家左右上升至2021的1200多家，呈逐步上升趨勢。

在支持外貿方面，中國銀行業通過提供各種國際貿易融資服務，如信貸、保函及結算服務，有效促進了中國與世界各國的貿易往來。再者，銀行業國際化有助于提升母國與東道國之間的雙邊貿易往來，促進外貿增長。根據筆者團隊的相關實證分析，中資銀行的國際化行為對母國與東道國之間的進出口貿易存在顯著的正向影響。

銀行國際化與“客戶追隨”的基本理論分析

理論研究揭示了銀行海外擴張的重要作用：它不僅能直接與海外貿易客戶建立聯系，還激發了“客戶追隨”的動機效應，從而促進銀行國際化。這一動機可以分解為兩個互補的效應：拉動效應和引力效應。

拉動效應主要指的是銀行為了追隨其客戶而進入新市場，借助與客戶建立的密切關系和信息優勢，穩定并拓展現有的企業客戶群。這種策略不僅助力銀行在新市場的根深蒂固，也提高了其對客戶需求的響應速度和服務質量。若銀行不采取追隨策略，可能面臨外國銀行介入并接管其客戶的海外業務，這不僅會損失海外市場份額，還可能威脅到銀行在本國市場的客戶基礎。

引力效應則是銀行利用與貿易客戶建立的密切聯系，通過信息共享和內部化操作，提高業務效率。這不僅減少了客戶在海外市場搜索和建立新服務關系的成本，還增強了銀行與客戶的相互依賴和合作，為雙方帶來更大的利益。此外，銀行國際化的過程中還存在推動效應，即銀行通過國際化引導客戶進入新市場，從而在全球范圍內擴展業務網絡和市場影響力。因此，銀行的海外擴張不僅是對某些貿易客戶的對外貿易服務延伸，更是一種深遠的戰略舉措，涉及貿易客戶關系管理、外貿市場開拓，以及國際貿易風險管理等多方面的考量，對穩外貿及銀行自身的國際化戰略和全球金融市場的發展都具有深遠影響。

銀行國際化穩外貿的具體路徑分析

一是通過增強跨境支付與結算效率提供外貿便利。國際化銀行通過其全球網絡可以實現更加快速和高效的跨境支付與結算服務。例如，通過在不同國家設立分支機構或與當地銀行合作，可以直接在當地處理交易，從而大大縮短交易時間，降低手續費用。此外，國際銀行能夠提供更為便捷的貨幣兌換服務，減少因匯率波動帶來的財務風險，從而提高外貿企業的資金流動性和財務穩定性。

二是提供風險管理與分散，促進外貿管理。國際化銀行可通過其在全球市場的分布，分散地理和經濟周期相關的風險。例如，不同市場的經濟周期可能不同步，銀行可以通過調整在各個市場的資產配置來平衡整體風險。銀行還可以利用國際市場的多樣性，為客戶提供覆蓋多個市場的金融產品，幫助外貿企業分散投資風險，增加業務的穩定性。

三是提供多元化的金融產品與服務，促進外貿融資。國際化銀行能夠根據不同市場的特點和需求，提供訂制化的金融產品和服務，如專門針對跨境交易的信貸產品、外匯風險管理工具等。這些產品和服務不僅可以幫助外貿企業更有效地管理資金和風險，還能提供附加價值，如市場進入策略咨詢、投資和稅務規劃等。國際化金融機構能夠滿足的金融服務需求非常廣泛，比如企業申請長期貸款、流動資金貸款、開設信用證或申請授信額度等，由于國際化金融機構在該東道國從事實際經營業務依賴東道國宏觀經濟狀況、中觀行業發展及微觀個體經營的專有信息，這些專有信息提升了該跨國金融機構內部的信息共享能力，提高了該機構的金融服務與整合能力，因而有助于促進貿易往來?；诖耍瑖H化銀行準入與中國銀行的國際化并行可能會進一步推動中國與其他市場間的貿易往來。

四是促進信息交流與市場洞察，提供外貿機會。由于在多個國家和地區的業務布局，國際化銀行能夠為客戶提供全面的市場信息，包括政策變動、市場趨勢、貿易規則等。銀行可以利用這些信息幫助外貿企業更好地理解和適應不同市場的需求和挑戰，從而做出更加合理和有效的業務決策。

五是推動金融創新與技術應用，提供外貿解決方案。國際化銀行通常在金融科技方面處于領先地位，例如在區塊鏈、大數據分析等領域的應用，這些技術可以提高交易的透明度和安全性，降低成本。此外，這些創新技術還能幫助銀行開發新的金融產品和服務，為外貿企業提供更為高效和個性化的解決方案。

六是加強監管合作與國際標準的統一，有助于構建完善的外貿環境。銀行國際化促進了跨國監管合作，有助于建立更加統一和嚴格的國際金融監管標準。這有助于減少國際貿易中的法律和監管不確定性。統一的監管標準也有助于提高外貿企業在國際市場上的信任度，降低交易成本，提高整體的市場效率。

通過以上深入分析，可以看出銀行業國際化對于穩定外貿的積極作用是多方面的，不僅涉及支持外貿的結算手段、融資便利，還包括風險管理、信息交流和監管合作及外貿環境建設等多個層面。

銀行國際化可能面臨的挑戰

值得指出的是，隨著銀行國際化程度的加深，銀行經營風險和金融監管可能產生新的變化。相應地，銀行不僅要遵守本國的法律法規，還要適應不同國家和地區的監管要求，這對銀行的風險管理和合規能力提出了新的要求。同時，在全球范圍內，中國銀行業國際化發展還要與具有長期國際化經驗的外國銀行開展業務競爭。而這些銀行在品牌、技術、客戶資源和經驗方面具有前期優勢，中國銀行在這些方面尚須加強。

對金融監管而言，金融創新速度的加快對銀行的產品和服務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同時也帶來了新的風險來源。如何在創新和風險控制之間找到平衡，不僅是中國銀行國際化過程中需要解決的關鍵技術問題，也是金融監管需要重視的重要方面。

可以預期，隨著銀行國際化程度的加深，銀行提供的融資服務將有效支持出口企業的擴張，幫助它們開拓新的國際市場。而中國銀行在國際市場的經驗積累，也能促使它們在服務質量和效率上不斷提升，進一步提升外貿企業的效率。例如，跨境支付的便捷性和速度的提升，有助于提高交易效率。未來，銀行國際化在促進外貿發展中的作用將更加突出，尤其是在數字化和金融科技創新方面，利用最新的科技手段，如區塊鏈和人工智能，可以進一步優化貿易企業的貸款流程，降低成本，提高效率。

資本市場深化改革對于穩外貿的重要作用

資本市場國際化對銀行支持穩外貿的積極影響

信息不對稱是影響銀行與企業達成貸款協議，以及決定風險和利率水平的關鍵因素。資本市場的國際化可能對上市公司產生兩個方面的影響。首先，資本市場國際化可以允許更多的投資者進入，使得特質風險較高的公司有更大概率能夠匹配到掌握特質信息的投資者；其次，擴大的資金供給有望提高存在融資約束的公司獲得股權融資的可能性，減少過度依賴貸款而產生的債務破產風險。

并且資本市場國際化將進一步優化投資者結構，提升上市公司的公司治理水平，并生產出更高質量的信息。由于銀行面臨信息不對稱問題，在甄別貸款時可能面臨逆向選擇和道德風險。資本市場國際化產生的積極影響有助于緩解銀行在甄別貸款時面臨的風險。本文研究團隊根據2012—2016年期間滬港通開通的實證研究結果也表明，股票市場開放化能夠顯著降低企業的貸款利率，并且對融資約束較高的企業，這種影響的程度更大。

資本市場國際化與國際化銀行進入

資本市場的國際化有利于促進全球金融中心的建設。而金融中心的優勢主要體現在以下兩個方面：首先，由于產業集群效應，金融中心內部消息流動和產品創新均存在顯著優勢，能夠吸引更多的國際化金融機構進入；其次，金融中心也是外匯的重要來源，資本市場國際化將吸引更多國際投資者進入，推動外匯市場對本幣需求的上升，這對跨國銀行的業務開展至關重要。全球化經營的銀行需要穩定的外匯供給滿足其客戶需求。有相關證據表明東道國是否為金融中心對外國銀行是否進入具有重要影響。

資本市場改革與國際投資者進入

中國經濟的增長潛力領先全球，通過深化資本市場改革，利用資本市場的天然屬性——孕育更多具有創新潛力的公司上市，不斷推陳出新，不僅能夠促進資本市場的成長，同樣對于拉動經濟增長具有重要促進作用，從而有望形成股市增長-經濟增長的良性互動。

在滿足以上條件的前提下，資本市場的財富管理功能將為全球投資者提供高吸引力的資產配置選擇。在當前中國資本市場，外國投資者持倉占比低于5%。在資本市場改革進程中，如果市場變得具有更高的吸引力，外國投資者占比可能逐步提升。

因此，深化資本市場改革，推動創新型經濟增長，能夠使得資本市場與經濟增長進入良性互動，有望進一步穩外貿穩外資。

資本市場國際化，人民幣國際化與對外貿易

資本市場改革不可能孤軍前行，需要配套改革。國際金融中心的形成，需要本幣的國際化。人民幣還沒有實現國際化，甚至可自由交易的改革還沒有完成，這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中國建設國際金融中心的時間表。從邏輯序列上看，推動人民幣的國際化是中國金融開放的重要標志，進一步才有資本市場的開放，以及國際金融中心的形成。

人民幣可自由兌換改革如何推進，是當前必須解決的問題。人民幣國際化包括四個方面的內容：信用可交易、定價功能、國際支付與清算和財富儲備。前提和邏輯的起點是人民幣可自由交易，與美元、歐元等國際貨幣可自由交易，以此形成人民幣在國際貨幣市場上的價值中樞。通過推動人民幣國際化，相應的跨國交易者將面臨更低的匯率風險和交易成本，因此有望進一步促進中外貿易增加。

資本市場改革推動外貿和外資增加的渠道

基于以上分析，我們認為深化資本市場改革，以及推動資本市場國際化，有利于從多個直接或間接渠道促進穩外貿穩外資。首先，深化資本市場改革，有助于推動創新型經濟增長與資本市場增長之間的有機統一。通過深化改革，使得具有增長潛力的公司不斷進入市場，推陳出新，這是改善資本市場成長的有效途徑，而具有增長預期的資本市場將進一步吸引國際投資者進入，提升外資水平。伴隨資本市場國際化水平的提升，市場信息披露面臨多國投資者的監督，可能增強市場的信息披露質量，緩解銀行在貸款過程中面臨的信息不對稱問題，降低企業的貸款利率和銀行面臨的違約風險，進一步促進銀行對外貿企業的貸款支持。

正如圖2中所展示的，深化資本市場改革，不僅能夠直接增加國際投資者在中國投資水平，也能夠通過多個間接渠道影響外資和外貿水平。一是在資本市場改革吸引外國投資者進入的同時，國際投資者須主動持有人民幣作為必要的交易貨幣，這個過程將促進人民幣國際化，而人民幣國際化水平提高的同時有助于降低中外貿易的交易成本，從而增加中外貿易額。二是資本市場改革與國際化的發展能夠顯著提升中國上市公司的信息披露質量和公司治理水平，并緩解企業存在的融資約束問題，使得存在融資需求的外貿型企業將獲得更多的金融支持。三是資本市場改革將提升上市公司的信息效率，提升公司治理水平，從而提高公司估值，擴大外貿型企業的競爭力。

因此，深化資本市場改革，推動資本市場國際化，培育一批創新型的企業，不僅能夠反哺于宏觀經濟增長，也有助于形成實體增長和股市增長的有機統一，從而建設投資回報與融資并重的資本市場。此外，資本市場的改革也將間接推動人民幣國際化與外匯市場發展，為形成全方位全球金融中心奠定基礎。

政策建議

基于上述分析，我們對中國銀行業國際化和資本市場如何改革以更好地穩外貿穩外資的進一步政策建議如下：

一是增強銀行國際化的政策支持。應制定更具吸引力的政策，支持銀行在海外的業務拓展， 包括提供稅收優惠、簡化審批流程等措施，以鼓勵銀行在海外市場設立分支機構或與外國銀行進行合作。同時，鼓勵銀行采用先進的金融科技，如區塊鏈和大數據分析，提升國際業務的效率和安全性。

二是深化資本市場改革。資本市場領域改革應聚焦于創造一個更加開放和透明的市場環境，提升市場監管的有效性，增強市場參與者的信心。通過推動多層次資本市場體系的建設，支持創新型企業，特別是高新技術企業的上市和融資，以促進技術創新和產業升級。通過改善資本市場供給端的資產結構，不僅能夠推動資本市場良性成長，也有助于推動經濟結構升級，推動高水平貿易。

三是推動資本市場國際化。加強與國際金融市場的連接，如通過引入更多的國際投資者和增設跨境交易渠道，提升市場的國際化水平。提高信息披露的質量和透明度，增強公司治理，提升企業的國際競爭力和市場估值。

四是及時調整金融監管方式。隨著市場的發展和國際化程度的提升，監管機構需要及時調整監管策略，以適應新的市場環境和風險特征。加強國際監管合作，促進監管經驗的交流和監管技術的提升，確保金融市場的穩定和健康發展。

五是金融機構的轉型與國際競爭合作。金融機構需要不斷提升自身的國際競爭力，通過與國際銀行和金融機構的合作共享資源和經驗，提高服務質量和效率。培養具有國際視野的專業團隊，加強對全球市場動態的了解和適應，確保在國際競爭中保持優勢。

六是金融科技的深度應用與創新。鼓勵金融機構深入研究和應用金融科技，如云計算、人工智能、大數據等，以提升金融服務的效率和質量。探索新的服務模式，如基于區塊鏈的跨境支付系統、人工智能驅動的客戶服務等，不斷創新以適應市場的變化。

總結而言，通過上述措施的實施，中國的銀行業和資本市場將更好地支持外貿發展并有效吸引外資，進而促進國家經濟的全面增長和國際競爭力的提升。

（許榮為中國人民大學財政金融學院“吳玉章特聘教授”、中國財政金融政策研究中心暨保險研究所教授，胡學峰為中國人民大學財政金融學院博士研究生。本文編輯/周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