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信托公司健康度評價研究

信托業作為金融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信托安全與金融安全密不可分。本文基于2020—2023年信托公司的公開數據，從盈利能力、經營質量水平、風險控制能力、成長能力、社會責任五個維度構建起信托公司健康度指標體系，希望該健康度評價能夠為我國信托公司的健康發展提供一些思考。

信托評價的現實意義

盡管信托行業在發展過程中歷經監管部門的多輪整頓，信托公司數量也從高峰期的上千家降到2024年的67家，但是信托業多年來野蠻擴張所累積的風險日益暴露。近年來，多家綜合實力較弱的信托公司出現產品未能按期兌付的情況，信托“暴雷”逐漸引起投資者的廣泛關注。從華信信托出現大批違約產品，到四川信托所有資金池項目暫停兌付，到安信信托資金池業務暴雷、產品逾期、被迫重組，再到時代信托、新華信托（現已破產）爆出的大面積逾期，部分信托公司經營不善給信托業帶來重大風險，嚴重影響到金融市場的穩健運行，對金融系統造成重大安全威脅。因此，為促進我國信托業健康發展和金融體系安全運行，建立一套客觀、科學、公正的信托公司健康度評價體系具有重大意義，對于防范化解金融風險、有力保障投資者合法權益、協助監管部門進行差異化管理十分重要。

構建信托評價體系是防范化解信托業風險的重要抓手。作為資管規模僅次于銀行業的第二大金融子行業，信托業風險是金融風險的重要組成部分，防范化解信托業風險是保障金融安全的重要抓手。首先，將信托公司和信托產品運營中遇到的各項風險要素都納入評價體系，有利于提前預判未來存在的風險，進而有針對性地加強風險管理或風險轉移，為信托業整體穩健運營奠定安全基礎。其次，科學的信托評價體系可以提高投資者投資決策的科學性和合理性，根據自己的風險偏好選擇不同的信托產品，對信托產品有更全面深入的了解，降低投資風險。最后，信托評價體系的構建還有利于幫助信托公司提高經營效率和效能，加強業務能力，更加積極主動地管理信托項目，從內部運營層面防范化解信托風險。

科學的信托評價體系是投資者選擇信托產品的有力幫手。據第一財經統計，2020年全年，集合信托產品共發生310多起違約事件，涉及違約項目金額超過1600億元，嚴重損害信托投資者的經濟利益。因此，構建科學的信托評價體系，通過定性和定量結合的方式、從不同維度判斷信托公司的好壞，對投資者來說十分需要且必要。若信托產品投資者缺乏可參照的評價標準，在選擇信托公司及產品時無從下手，或者任憑他人推薦，那么其投資風險和投資成本就會提高很多，投資信心大打折扣，投資信托產品的可持續性也會日漸式微。如有一套科學、客觀、多元的信托公司健康度評價體系可以有效地服務投資者，幫助信托產品購買者成為一名理性投資人。

構建信托評價體系是協助監管部門實行差異化管理的一大扶手。通過信托業各種評級指標可以看出監管部門要對信托公司實行差別化、分類監管的要求，而信托公司健康度評價體系作為信托業評級的有益補充，是監管部門進行分類監管、實行差異化管理的有力扶手。具體來說，通過公司評級的結果，監管機構根據信托公司健康度測評的不同，實施差異化管理；在分類管理方面，監管機構可以優先支持綜合實力強的信托公司創新業務、申請相關資質，而暫緩綜合實力較弱的信托公司的相關行動。因此，擁有一套全面的信托公司健康度指標體系對各信托公司的發展情況進行科學評價，對指導合理的差異化管理實施具有重大意義。

信托公司健康度指標體系設計

信托公司健康度是指信托公司保持健康的狀態和能力。這種健康狀態是指信托公司不發生大的信用風險，產品如期償付、業務正常開展、資金安全流通、相關制度完備健全、公司安全穩定的狀態。這種健康能力是指信托公司依托自身成熟的規章制度、完善的風控體系、健康發展的風險意識等，可以有效預警公司風險，妥善化解危害事件，在危害事件過后能夠快速恢復與發展。

健康度指標體系構建依據及創新

關于信托公司指標體系這一問題，國內已經有不少機構和學者對此進行了研究。一方面是監管視角，原銀保監會2015年下發的《信托公司監管評級辦法》根據信托公司在發展情況、風險特征和監管重點這三大類方面的特點，將資本要求、資產質量、風險治理等內容設置為監管評級指標的要素；中國信托業協會同年發布的《信托公司行業評級指引（試行）》，指導構建的綜合評級體系包括4大類和11個細分指標。另一方面是學者視角，張楠、管百海從投資者投資理財時對公司的選擇及分類監管的需求出發，構建了資本實力、資管能力、盈利能力、成長能力為主的指標體系。郭昱良針對結構化信托產品建立了一套風險評價體系。朱麗萍基于2007—2015年的21家信托公司樣本數據，考察了信托公司風險與宏觀經濟和行業發展之間的關系。

本文基于過往的信托研究基礎和體系，選取信托業全行業67家公司，結合最新年報數據，從信托公司的總體健康切入，構建了一套信托指標體系，主要有以下四點創新：一是指標視角多元化，本文指標體系糅合了監管視角、學術視角、實踐視角，從5大類23個細分指標構建指標體系，力圖使指標體系充分衡量信托公司在各方面的表現；二是運用行業專家智慧賦予權重，通過對12位業內資深專家的訪談和問卷調研，對指標賦予不同權重，將專家經驗和智慧凝結在每一家公司的分數測算中；三是指標創新，既體現在指標體系中納入了“近3年是否有未兌付記錄、公司治理結構穩定性、行政處罰預警、社會責任”等創新指標，對信托公司的風險控制能力和社會責任承擔賦予更新穎、全面的分析角度，也體現在將總量指標、增量指標、潛力指標結合在一起對公司進行考察。四是數據新且全，本文基于2020～2023年信托公司的公開數據，對全行業67家信托公司進行全面數據分析。

本文在評價信托公司健康度時，根據信托公司健康度評價指標體系的相關關系和隸屬關系，構建了由1個總目標、5個一級指標和下屬的23個細分的二級指標構成的多層次指標評價體系（如表1所示）。

基于層次分析法的健康度評價模型

評價信托公司的健康度屬于多屬性評價問題，對此，目前已有較成熟的評價方法和指標體系?；趯Ω鞣N評價方法優缺點的討論，并且考慮到研究目的以及數據可得性、充分吸收專家意見和問卷結果，本研究擬采取層次分析法對信托公司展開評價，將定性的專家從業經驗判斷和定量的模型計算結合起來，對于分層指標系統的構建十分適用，最終通過不同層次分析為多目標復雜問題尋找最優解。

本文采用層次分析法構建健康度指標體系模型，具體步驟如下：首先，明確信托公司健康度為模型目標層的唯一元素。其次，將評價信托公司健康度涉及的關鍵因素進行層次化，構建遞階層次分析模型。就學術研究而言，學界已有的對信托公司的評價研究認為，在構建指標體系時，需要結合信托業生態，結合信托公司的風控能力、經營質量、發展質量、資產規模和成長性做出全面評價。

如表1所示，盈利能力指標評價信托公司通過信托業務獲取利潤的能力。包括4個指標，凈利潤和人均凈利潤是用于衡量企業盈利水平的基礎性指標。人均凈利潤是年度凈利潤與職工人數之比，用于衡量單個員工對公司利潤的貢獻。營業利潤率是凈利潤與營業收入之比，用于評價公司的經營效率與盈利能力。凈資產收益率反映了公司利用自有資本創造收益的水平。

經營質量水平指標評價信托公司經營信托業務，以提升企業資產效益的水平和能力。隸屬于經營質量水平的指標層包括受托資產規模、總資產周轉率、不良資產率、資產凈利潤率。受托資產規模代表信托業務的規模大小，并且反映了投資者對其信托業務的信任程度，從而側面反映信托公司經營質量水平。總資產周轉率是銷售收入與總資產之比，反映了信托公司運用公司全部資產獲取收益的能力和水平，因而反映了公司經營質量。不良資產率是不良資產與全部資產之比，反映了信托公司問題資產的預計損失金額比例，從資產利用率角度反映了企業資產質量和經營能力。資產凈利潤率是凈利潤與總資產之比，反映了信托公司運用公司全部資產獲得報酬、創造利潤的能力，旨在評價信托公司利用資產的獲利能力。

風險控制能力維度包括凈資本覆蓋率、資產負債率、資產變現水平（流動比率）、風險準備金率、近3年未兌付記錄、信托經理能力、公司治理結構穩定性、處罰預警。凈資本覆蓋率：凈資本與各風險資本之和的比值，衡量信托公司利用自有資本抵御風險的能力。資產負債率：公司總負債與總資產的比值，反映信托公司的償債能力和經營的安全程度。資產變現水平：衡量信托公司在短期負債到期前，將資產轉換為現金用以償還負債的能力。風險準備金率：反映了公司的抗風險能力。近3年未兌付記錄：即信托公司近三年是否有信托產品未兌付記錄，衡量信托公司違約風險、經營情況與公司信譽。信托經理能力：衡量信托公司中信托經理個人能力，觀察其從業經驗、平均年化收益、管理產品中未出現未兌付情況。公司治理結構穩定性：是信托公司背景（央企、地方政府支持、民企等）一項和董監高變動人數一項所得分數的加權平均和，反映信托公司治理結構的穩定程度，側面反映公司風險大小。處罰預警：是公司近3年內被處罰次數、公司近3年內被處罰金額、近3年內公司實控人和高管被處罰次數的加權平均和，衡量公司受到的監管處罰力度，反映公司違法違規經營情況以及關聯風險。

成長能力維度包括4個具體指標。受托資產規模增長率反映了信托業務拓展速度。凈利潤增長率綜合反映了公司運營和發展能力，可以體現信托公司盈利能力的可持續性。信托業務收入占比代表了主營業務的發展，是衡量信托公司專業性和業務實力水平的重要指標。人均信托凈收益是公司信托收益與年初年末公司人數平均值之比，反映了信托公司員工的創利能力，從側面反映企業的發展潛力。

社會責任維度主要評價信托公司履行“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價值導向，保持穩健運營、切實服務實體經濟、支持社會公共事業發展的意愿和能力。隸屬于社會責任的指標層即二級評價指標選取以下維度：納稅額、本期已分配信托利潤和公益捐贈。納稅額是公司當期繳納的稅金，可以直觀反映信托公司履行社會責任的基本情況，也能看出公司在合法合規申報收入和利潤、追求誠信上的努力。本期已分配信托利潤是信托公司向股東分配的利潤，反映信托公司積極回饋投資者的社會責任感。公益捐贈是企業用于公共事業的捐贈，反映信托公司作為社會經濟主體，在追求利潤的同時與社會形成良性互動，承擔構建和諧社會責任的意愿與能力。

在確定指標體系后，每一級指標、同一級指標的不同元素由于重要性的不同，將被賦予不同的權重，這也是通過層次分析法形成完整指標體系的前提。在確定指標體系權重時，本文主要采取了專家打分法，邀請信托業的數十位專家和兩位財務專家對系統內部各元素相對于同級其他元素的重要性進行打分，在專家打分的基礎上利用yaahp軟件構建判斷矩陣，并通過一致性檢驗對權重設定的有效性進行檢查。結果如表2所示。

在得出各指標權重后對各判斷矩陣采取一致性檢驗。只有通過一致性檢驗的權重指標才能被采用。利用yaahp對信托公司健康度系統中的一級指標、二級指標權重指標進行一致性判斷，結果表明皆為一致，因此指標賦值有效。

最終經過計算，得出各指標的權重如圖1：

信托公司健康度評價的實證分析

信托公司健康度評價分值H，是由一級指標評價分值及相應的權重采用加權法計算得出。設第i個一級指標的權重為pi，分數為Scorei（i=1，2，3，4，5），則健康度評價分數H=ΣScorei*pi。先確定二級指標分值，再合成一級指標分數。

本研究所有二級指標數據（除B13近3年是否有未兌付記錄、B15公司治理結構穩定性、B16處罰預警以外）均從67家信托公司2021年、2022年年報中搜集、計算，B13近3年是否有未兌付記錄來自公司2020—2023年年報、引擎搜索和新聞報道的綜合結果，B15公司治理結構穩定性、B16處罰預警來自企業預警通2020—2023年公司數據搜索。二級指標包括基礎，和目標值，根據具體指標類型的差異分別進行設定。

結論

在信托公司健康度評價中，我們主要基于67家信托公司2020—2022年年報數據，深入剖析了信托公司各要素，對信托公司從盈利能力、經營質量水平、風險控制能力、成長能力、社會責任這五個維度進行評判，希望能更加全面、科學的幫助投資者在信托投資決策中做出更好的選擇。

從市場反饋來看，總排名前十的信托公司近3年（2021年、2022年、2023年）均未出現暴雷新聞，排名后10位的信托公司中有8家在近3年出現暴雷事件，其中7家暴雷事件與未能如期償付本息相關，排名后20位的信托公司中有15家在近3年出現暴雷事件。這在一定程度上印證了我們指標體系的科學性和實踐性，對投資者在選擇信托公司時具有一定參考意義。

從與過往研究相比，本文與它們的相同點在于，從風險控制能力來看，信托公司在風控能力上的最高分和最低分差異非常明顯，呈現出兩極化趨勢，這也是信托行業轉型升級階段必然出現的特征，強者恒強；同時，風控維度的權重是最高的，尤其是凈資本覆蓋率、資產負債率、近3年是否有未兌付記錄等指標權重，這代表我們一致認為，信托公司的風險管理能力十分重要，保障投資者的本息安全十分關鍵。本文研究結論的不同處在于，一是從整體看，本文結果具有全面性，本文是唯一將五個維度的信托公司排名全部研究并呈現出來的，并將每個信托公司的發展能力以雷達圖呈現，對信托公司的優劣勢有較為直觀的認識，如圖2所示，甲信托公司在風控能力和經營質量方面具有較高水平，乙信托公司各維度都表現不佳。二是從分項指標權重來看，本文認為信托公司的經營質量是風控以外最重要的維度，占比達27%，其中不良資產率和資產凈利潤率的權重最高，這體現出信托公司資產管理能力是衡量綜合實力的重要表現。此外，衡量信托公司社會貢獻和社會責任擔當的指標權重占比為6%，這部分代表了信托公司的社會意義。

以下是關于信托公司健康度測評的全部結果（信托公司比較）：

整體性比較

經過上述計算分析步驟，我們得到一個關于信托公司綜合實力的比較，表3列出總體表現最優秀者。

分項指標比較

除整體健康度排名外，我們認為有必要對信托公司進行多元化比較，從不同角度對信托公司增加認知，以下按照盈利能力、經營質量水平、風險控制能力、成長能力、社會責任5個維度對67家信托公司進行比較，表現優異的信托公司（如表4和表5所示）。

展望

中國信托業經歷30余年的改革與發展，業務規模不斷擴大，資金量級顯著提高，截至2023年二季度末，信托資產規模余額為21.69萬億元，是我國金融體系中不容忽視的中堅力量。信托業的健康發展與國民經濟能夠平穩健康運行息息相關，信托安全更是與金融安全緊密相連。一旦信托業發生大規?！氨├住笔录?，不僅嚴重損害國民財富，更會誘發蝴蝶效應，對相關行業的資金鏈、現金流造成連環打擊，引發一系列的金融風險，對金融安全造成劇烈沖擊。

鑒于信托業在金融系統中舉足輕重的地位，信托安全與金融安全環環相扣、密不可分，信托業的嚴監管已呈常態化趨勢。近年來，隨著信托行業監管新規的密集出臺，監管要求和舉措不斷加強，這表明監管機構對信托業的嚴監管立場依然堅定，同時也反映出監管機構對信托業轉型升級、回歸本源的迫切期望?？梢哉f，為了更契合監管要求，更好地服務實體經濟，滿足人民群眾的財富管理需求，信托業傳統業務創新轉型是未來發展的必然趨勢。

在信托業轉型浪潮之下，各信托公司也在積極探索新的發展空間和轉型機會。首先，信托公司需要加強自身能力建設，提高專業水準和服務品質。其次，信托公司需要積極探索新的業務模式和產品創新，以滿足市場的多樣化需求。尤其在行業洗牌時期，信托產品的種類應更加多元化，科技賦能、數字經濟、公益慈善、綠色環保等概念可以被更多賦予到信托產品上面，使信托產品呈現出更豐富、更蓬勃的生命力。最后，監管層也需要加強對信托業的監管和引導，推動行業規范發展。這包括制定更加嚴格的監管政策，加強風險監測和預警，加大對違規行為的懲處力度等。當前，信托產品非標轉標、回歸本源已達成共識，相信隨著信托業務的不斷調整升級，信托公司將呈現經營更加規范、業務更加精準、風控更加完善的新局面，信托行業也將變得更加成熟、更加穩健，成為金融體系中更加安全的一環。

（饒倩、吳盈盈為清華大學金融科技研究院金融安全研究中心研究專員，張翼飛為北京金融科技研究院副院長，曹悅為國銳集團執行總裁。本文編輯/王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