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禮

臨去光朗斷面蹲點，局長找平常不惹眼的小方談話，說是斷面水質達標是大事，這是局里春節向群眾奉獻的大禮！市長高度重視，千萬馬虎不得！說得小方受寵若驚，左眼直跳弓影，一上午不踏實。局里同事有人說春節獻禮好，開個好頭一年吉祥，應該給老百姓一個好信心！有人說快過年了瞎忙乎，盡給群眾添亂兒，一時間眾說紛紜，讓人莫衷一是。

蹲點是個抽象詞，就是盯住新河斷面旁邊的村落。那兒小工廠小作坊林立，人氣旺但環境差，守法的不守法的都有，廢水偷排溝渠更是家常便飯。用局長的話形容，是個防不勝防的泛濫地。小方和三位同事春節前個把月，就必須耗在這兒了，日夜巡查，恨不得風過也要堵住，不讓吹進半絲渣。配合的街道環保辦殷主任一臉掛霜，樣子一點不輕松。光朗斷面設有國考水樣采集點，這段仿佛跟他們作對，頭天檢測水質，還接近三類水，第二天就跌到四類水之外了，還一連多天不見好轉，怎能不讓人著急？局長那邊更光火，不斷電話催促小方快下狠手，說各條戰線都在為老百姓過春節獻大禮，咱們生態環境局不能拖后腿啊！局長越緊催，小方越沮喪！沒法子，該抓的事兒還得抓。一連數天，他催促殷主任報告街道書記，斷面這三個村必須控緊，本月禁止向溝渠排水，處理達標的也不行，因為總有人渾水摸魚，得把局長指示落到位。一時間村里滴水不泄，溝渠平靜，幾條新河支流復見清流，斷面水質直追二類水。局長聞訊表揚有加，說再過半個月就要過春節了，市長到時開團拜會要通過市電視臺，向全市人民獻禮！新河水質好轉是最大亮點，群眾渴望已久。讓小方一定堅持住，還說水污染防治科科長空缺好久了，讓他好好爭取！

說得小方一陣心熱，打雞血般繞村轉一圈，卻輕松不起來。有的小廠不能排水只好提前停產放假；有的住戶節前不敢像往年一樣洗涮地面；有的栽花種菜的不敢隨便澆水，害怕一不小心造成污水橫流當了反面典型。有的飼養戶更是不準鴨子下塘下河，有的村甚至把支流臨時截斷，堅決不影響新河水質清澈大局……諸般景象，非同一般，老百姓怨聲好大，有的菜農更是氣得罵娘，埋怨比前年創文搞得還嚴。小方晚上做個夢，夢見自己只喝不拉，違背規律病入膏肓。大冬天醒來一身冷汗，和殷主任一合計，趕緊向局長報告，不厭其煩地訴說：“目前急堵這套，治標不治本，只能管好春節這段，工作組一撤，水質又會逆向反彈，到時鞋是鞋襪是襪，全是‘楊白勞”。局長哈哈一笑回應，說你傻小子多慮了，待市里團拜會一過，水質好的獻禮影響一擴散，能留一年好印象哩！這份努力值得?。∧臅惺裁础皸畎讋凇保∵@話讓小方好沮喪，好不容易斗膽聯系一番，不但沒起半點作用，彼此間似乎還有些不愉快。

局長不松口，小方一行只好勉為其難，進村巡河不敢直面群眾，躲躲閃閃，掐指度日。很快，市里開了春節團拜會，市長的新春祝詞反響強烈，尤其多年老大難的新河水質問題“迎刃而解”，一時間成為報紙電臺和網絡宣傳的焦點。好多記者紛紛前來采訪局長和小方，氣氛一片大好，小方儼然成了局長身邊的大紅人，已有同事開始祝賀小方即將榮升科長！

這時突然傳來不好消息，說因為有人舉報市領導搞形式主義，省里來了個調查組，要核實春節獻禮的事！局長讓小方無論如何要否認獻禮這說法，小方不置可否的一笑，心想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奇怪的是調查組居然沒找小方談話，只跟局長聊了聊，查了半天沒表什么態就走了。反倒是聽說被調查的市領導，開始反調查舉報人是誰的問題了。小方反對過春節獻禮，當即成了局里首疑對象，頓然灰頭土臉的，好不尷尬。懷疑到小方頭上，有人猜測可能是局長放的風，目的是不想提拔小方了，嫌小方有點不合拍。說來說去，都怪春節獻禮這事，亂了大伙的興致！

后來呢，小方果然沒升科長，市領導反調查舉報人的事一直沒結果，省調查組也沒什么說法，日子倒是一天天過得飛快，轉眼又到春節了。局領導又忙著春節獻禮的事，小方沒再受領什么任務，恢復成不起眼的平常角色。

作者簡介

周承強，一級作家，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中國小說學會會員、魯迅文學院第二十屆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和廣東省作協首屆小說高研班學員。已出版詩集14部、長篇小說1部、小說集1部。曾獲第十二屆全軍文藝獎、解放軍文藝年度優秀文學作品獎、第三屆全軍網絡文學大賽一等獎、全軍抗震救災優秀文藝作品獎、廣州軍區首屆戰士文藝獎、第26屆梁斌小說獎、第六屆湖北文學獎提名獎等多種文學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