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待在一個角落（組詩）

修剪

他在修剪樹籬和草地

割草機咔咔的聲音

天空翻滾草木的腥味

逃離出邊界的枝丫，咔嚓咔嚓

很快地消失

消失的還有蜂巢，攀爬的螞蟻

割草機一旦啟動，就進入自我審美

自動化程序

按它的要求，樹籬或草地

腦殼里多余的發須被按著修剪

它的聲音在樹影中閃亮

一場雨水，掛在斷枝殘臂上

黃蜂在尋找剪掉的家

車至合江

離開老家車至合江路口，車斷鏈

一個人推著摩托車在路肩上行走

吱吱吱地，像踏著雪

車燈微亮，下起新年的煙花

風改變煙花飄落的方向

有的落在暗黑的天空，悄無聲息

有的落在熱鬧的村莊，歡呼此起彼伏

煙火照著前行的車輛

夜色中飛行的昆蟲，屁股挨著屁股

車尾燈一閃一閃

暮色從煙花樹枝里散發出來

牛拉著一車甘蔗，父親在前牽牛

我和母親在后推著車把

清冷的寒風吹著

我們要趕在收購站下班前送到

現在他們都住在寂靜的山上

暮色甚于晚風更急

我看到，母親仿佛從山上趕過來

在煙花中站著看著我

我離開老家的腳步慢一些再慢些

霧中行

細雨帶來霧這頭怪獸

龐大移動的陰影

樹枝上生長著大量的霧

鳥鳴是閃亮的火，飄散著焦慮詭異

行走在霧里的人

“誰啊，你擋住了我的路……”

他被一棵樹擋住去路

他的聲音像樹杈在天空中延伸

但不會交接

一輛車駛過來，照亮他夸張的臉

口張開著，像驚悚的魚

比霧更迷蒙

兩棵樹站兩邊，枝丫張牙舞爪

他可能是一個詩人

霧里的一切多像他的精神世界

一些隱秘的靈魂還在沙沙地響

父子

一前一后，我在后，他在前

每走一步都顫動著暮色的汗珠

小身影越來越像小時候的我

倔強，語氣的旁邊有著火藥桶

剛剛我把他從一群玩耍的孩子中扯出來

誰能告訴我，當他越來越像我

我是該慶幸還是憂心忡忡

暮色里走著走著就長大了

迷路的螢火蟲，還有張望的目光

不緊不慢，他時不時悄無聲息回首

望一望黑暗中黑著臉色的我

他看到的黑夜是有我的影子

他不哭，嘴唇緊閉

樹枝在夜色里嘩嘩地響

他不再像從前驚異地問

“那是什么？葉子里藏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