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的第一個故事

這是一個關于故事的故事。

這個故事是世界上的第一個故事，是大地和天空一起講的故事。

那時候，天和地很近。地像只大碗，天像個蓋子。天和地之間，沒有風，沒有云，沒有飛鳥和走獸，沒有世間萬物。

天空和大地都很孤單。

“我們來講故事吧。”天說。

大地同意了。

天空先講，講的是她的夢。夢里，天空中有白云，有星星和月亮，還有太陽。大地后講，講的也是她的夢。夢里，大地上有河流，有高山，有猛獸奔跑，有花草生長。

故事從天和地的講述里誕生了。萬物從故事里誕生了。

天上有了日月、星辰和云，大地有了飛禽走獸、花鳥蟲魚和河流山川。天和地都滿滿意意，不再孤單。

天想讓天空中的一切有更高遠的世界，于是天慢慢朝上升去；地想讓大地上的一切有更遼闊的世界，于是地慢慢朝下沉去。

天和地找到各自適合的高度后，才不再上升和下沉。她們將世間萬物安排得妥帖、美好。

自從萬物誕生后，故事就變得憔悴。如果沒有誰將她再次講起，她就會像一朵花那樣，逐漸枯萎、消失。

故事開始流浪。很多很多年后，她看到了人。

那是一位農夫。他正彎腰耕種。

故事朝農夫走去。

“你能把我講給你的孩子們聽嗎？”故事問。

盡管農夫很忙，但他知道孩子們需要故事，于是把故事帶回了家。

他燃起火堆，聚攏孩子，將故事講起。他不善言辭，講得結結巴巴的，故事被他講得越來越瘦，就像一根細木棍。

故事傷心地離開了農夫。他實在不是一個擅長講故事的人呀。

獵人奔跑在叢林中，追逐著野兔和山雞。

“喂，我能跟著你嗎？”故事問。

獵人弄清故事的身份后，同意了。他正好圍著篝火，將她講給族人們聽。

族人們喜歡故事。

獵人激動地將她講了一遍又一遍。他為故事添枝加葉，還穿插進自編的歌謠。一開始，故事很滿意。

漫長的冬天來臨，獵人停止了打獵，他有大把大把的時間講故事。故事被講得很長很長。她變得臃腫，行走艱難。

故事知道，她得離開了。

她穿過雪幕，走過原野。一路上，她遇到過有煩惱的少女、疲憊的牧羊人、調皮的孩童、慷慨的商人、滿面風霜的旅人……但她在他們身邊總是無法久留。有時是因為他們把她的面貌變得丑陋，有時是因為他們想要將她徹底篡改。

這天，她來到一個叫東西村的地方。

村頭的桃花樹下，坐著一位正在繡花的老婆婆。她眉眼慈善，嘴里哼著歌謠。

歌謠好聽，故事停了下來。

“你是一個故事嗎？”老婆婆看見了她。

“對，我是一個故事。”

“哎呀，我雖然已經有一簍子的故事了，但如果你愿意，歡迎你留下來，讓我把你講給大家聽。”

故事點點頭。

村民們來到老婆婆的小院。每晚，他們都會來聽故事。

“我給大家講一個新故事吧。”這晚，老婆婆說。然后，她燃起火爐，慢悠悠地講起來。

故事那么久遠、那么古老，老婆婆卻像對待一個初生的小孩，講起她的誕生，講起她孕育過的萬物。老奶奶慢悠悠地講著，慢悠悠地變成故事的一部分，變成一個小小孩，牽著故事的手，行走在天和地之間。

在老婆婆的講述中，故事露出最初的容顏，變得和剛出生時一樣美好。她帶著老婆婆，還有聽故事的人，走向遠古，看見萬物最初的模樣。

老婆婆的故事簍里，已經有許多美麗的故事，但這個故事還是留了下來。她走了那么遠的路，見過那么多的人，第一次感到不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