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子生在考場上大腦一片空白，都是“目的顫抖”惹的禍

馬志國

研究者讓被測試者給繡花針引線，并設置價值不菲的獎品。結果發現，被測試者越想得到獎品，引線時手抖得越厲害，越不容易成功。因為手抖是目的性過強造成的，所以研究者將這種現象稱作“目的顫抖”

高遠是尖子生，每次考試都在班里名列前茅。平時，同學們有不會做的題向他請教，他總能講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同學們都很佩服他。

升入高三，班里的學習氣氛更加濃厚。老師對高遠這類尖子生格外關注，因為他們是考入重點大學、為校爭光的種子選手。在高遠心里，重點大學志在必得，他正全力以赴地努力著。

讓人沒想到的是，高三的第一次月考，高遠就考砸了，成績排名從年級前20名滑到200多名。如此慘敗，猶如8級大地震，震驚了老師和同學，更震碎了高遠和高遠父母的心。

成績出來的當天晚上，高家的天塌了，高遠父母不斷質問兒子到底是怎么回事，高遠低頭垂淚、無言以對。迷茫、苦悶、焦灼、慌亂、驚恐，彌漫在一家三口的心中。

第二天上午，高遠的母親打來電話，請求來訪。下午，我見到了這一家三口。

“我沒有因參加考試的次數多而放松心態，相反，上高中后，每次考試我都很緊張……越怕見鬼，越是撞鬼。我怕考不好，偏偏就沒考好。”

提及這次考試，高遠面露痛苦：“第一場考試開始后，我拿到卷子，看到第一題就蒙了，大腦一片空白，完全不在狀態。考試時間到，老師催大家交卷，我稀里糊涂地交了。走出教室，我的大腦還是混沌的。隨后的幾場考試，我不知道是怎么過來的，只覺得自己完了……”

高遠的母親落下眼淚：“我們就這一個孩子。為讓他好好學習，我們對他嚴格要求。他聽話，也努力，成績一直不錯。我們費盡心思，就指望孩子考個好大學。如今到高三，眼看再努把力就成功了，可他的成績卻直線下降。天啊，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一定要幫幫我們！”

高遠的父親話不多，眉頭緊鎖，一臉焦慮。看到妻子落淚，他說話也有了哭腔：“為讓孩子好好學習，將來有個好前途，我沒少管教他，好在他平時表現不錯。不料，馬上要高考了，他的成績卻大滑坡，我們太難接受了。”

看到高遠的父母情緒激動，我建議他們先去隔壁休息，讓我和高遠單獨聊聊。

他們走后，我問高遠：“你都上高三了，按說對考試不陌生。這次考試，你覺得自己為什么考得這么差？”

高遠皺了皺眉：“從小到大，大大小小的考試，我參加了很多。不過，我沒有因參加考試的次數多而放松心態，相反，上高中后，每次考試我都很緊張，尤其上高三后，為了考上好大學，我每天學到凌晨。快月考時，我擔心考不好，又延長了學習時間，每天的睡眠時間更少。可是，越怕見鬼，越是撞鬼。我怕考不好，偏偏就沒考好。您說，我的運氣怎么這么差？”

我沒有直接回答高遠的問題，而是給他講了一個真實的故事。

瓦倫達是一位優秀的高空走鋼絲演員，曾創下7項吉尼斯世界紀錄。2012年6月15日，他通過走鋼絲成功穿越了尼亞加拉瀑布，一下子聲名大噪。可惜，后來他在一次重要表演中不幸失足身亡。出事后，記者采訪了瓦倫達的妻子。瓦倫達的妻子說，我就知道他會出事，因為上場前他不停地說“這次太重要了，不能失敗，絕不能失敗”，而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每次表演前，他都會專心地為走鋼絲做準備，根本不會為成功、失敗操心。

高遠很聰明，馬上領悟道：“我跟瓦倫達一樣，把考試看得太重要了。”

我問：“那你為什么把考試看得這么重要呢？”

“因為他們……”高遠欲言又止。

“他們？是你的父母嗎？他們怎么了？”我追問。

“我的父母非常看重分數，如果我不能取得好成績，他們就會不停地數落我、打罵我。”高遠低下了頭。

為進一步了解情況，我請回高遠的父母。

和高遠的父母交流后，我得知，他們一直對高遠抱有很高的期望，期望高遠考入名校。在高家，高遠的母親是溫柔地施壓，通過講道理、舉例子，激勵兒子考出好成績；高遠的父親是粗暴地施壓，通過語言和行為暴力，鞭策兒子考出好成績。父母軟硬兼施，高遠承受不了，與他們發生了三次激烈的沖突。

第一次是關于高遠中考報志愿的事。

高遠的意見是上普通高中，他說自己到重點高中，肯定沒好日子過。父母卻讓他報重點高中，并督促他在中考前加班加點地學習。為此，高遠和父母數次爭吵，連哭帶鬧，父母才讓步。后來的事實證明，高遠上普通高中是對的。他到普通高中后，頗受老師器重，成績在班級甚至年級都一路領先，直到這次考試失利。

第二次是關于設立高考目標分數的事。

高遠根據自身情況，定的高考目標分數是600分。可高遠的父母認為600分無法保證能上好大學，非要高遠把目標定在650分不可。他們還說：“中考由著你，高考不能再由著你。”為此，親子間爭吵不斷。

第三次是關于在家安裝攝像頭的事。

有段時間，高遠的父母因工作繁忙，在家的時間少，怕高遠自己在家放松學習，不顧高遠的反對，在家安裝了攝像頭，對高遠進行監控。結果，攝像頭安好的當天，就被高遠一氣之下給拆了。父母發現后，不僅沒有反思自己的行為，還打電話斥責高遠，甚至說等回家后要揍高遠。

我問：“高遠都這么大了，你們還揍他？”

我這一問，讓高遠的父母感到自己做得確實有些過分。高遠的父親低下頭不說話，高遠的母親倒是承認了錯誤：“這么做是不太合適，都怪我們對孩子的期望太高。不過，正因為我們對孩子的期望高，他才更應該好好學習，報答我們才對啊。沒想到，他卻考得一塌糊涂。”

我解釋：“你們的高期望，對孩子來說，是一種沉重的壓力。當背負著沉重的壓力時，孩子面對考試就會產生心理障礙。”

“什么心理障礙？”高遠的父母異口同聲地問。

父母對高遠的期望很高，雖然高遠在潛意識里做了自我心理防衛，但心態還是受到嚴重影響，以至于考試時出現“目的顫抖”，導致考試失利

為解釋高遠的心理障礙，我先給高遠的父母講了一個心理學實驗。研究者讓被測試者給繡花針引線，并設置價值不菲的獎品。結果發現，被測試者越想得到獎品，引線時手抖得越厲害，越不容易成功。因為手抖是目的性過強造成的，所以研究者將這種現象稱作“目的顫抖”。

人為什么會出現目的顫抖？

《莊子·達生篇》里說：“以瓦注者巧，以鉤注者憚，以黃金注者愍。其巧一也，而有所矜，則重外也。凡外重者內拙。”意思是，用瓦器作賭注的人，內心坦然，賭技顯得格外高；用金屬帶鉤作賭注的人，心存疑懼；用黃金作賭注的人，頭腦發昏、內心迷亂。各種賭注的賭博技巧本是一樣的，而人有所顧惜，那就是以身外之物為重。大凡對外物看得過重的人，其內心世界一定笨拙。

就是說，如果過分看重結果，目的性過強，就會心態失衡。結果，這種失衡的心態會嚴重影響發揮，越害怕失敗，反而越容易失敗。

高遠考試失利，就是因為目的性太強，太看重成績，太擔心考試失敗，結果真的失敗了。一句話，都是“目的顫抖”惹的禍。

高遠的母親很懊惱：“我明白了，高遠考試失利是因為目的性太強。那么，他為什么要有這么強的目的性呢？”

我解釋，高遠之所以考試時出現“目的顫抖”，根源不在他，而在家庭教育。

從高家的幾次親子沖突中可以看出，父母對高遠的期望很高，雖然高遠在潛意識里做了自我心理防衛，但心態還是受到嚴重影響，以至于考試時出現“目的顫抖”，導致考試失利。

高遠要避免以后考試時出現“目的顫抖”，親子雙方都需要做出調整。

我先幫助高遠做心理調整。

我和高遠交流：目的本是引領我們前進的動力，但凡事都講究一個度，太看重目的，我們就會心生恐懼，變得戰戰兢兢、患得患失。正確做法是：戰略上藐視，戰術上重視。就是說，面對考試，有必勝的信念，相信自己的能力，而在具體做題中認真細致、一絲不茍。

為幫助高遠理解和把握，我又給他講了一個故事。

有位賣肉的師傅，不管顧客買多少肉，他一刀下去，準保絲毫不差，因此有了“神一刀”的美名。

一天，一個包工頭來買肉，拿出3000元錢說：“要一塊一斤的肉、一塊二斤的肉、一塊三斤的肉。如果三塊肉都一兩不差，這錢全歸你；如果有任何差錯，肉錢就不給了。”

“神一刀”轉過身，默默地磨刀，似乎在想些什么。過了一會兒，他磨好刀，對包工頭說：“這三塊肉，你按斤付錢就行，額外的我一分不收。”說話間手起刀落，三塊肉很快切好，上秤一稱，絲毫不差。旁邊有人問他：“你為啥不要那3000元錢？”

講到這里，我問高遠：“你猜師傅怎么說？”

高遠想了想：“他會說，如果我想著那3000元錢，心就不靜，心不靜，手就不穩，下刀切肉就沒準頭了。”

我贊嘆：“非常好！他就是這樣說的。師傅的手沒抖，是因為他的心沒抖，沒把3000元錢放在心上，也就是沒有把目的放在心上。”

“我知道了，不能太把考試分數當回事。”高遠轉而又發愁，“可您能改變我父母的想法嗎？”

這正是我下一步要做的。

其實，高遠的父母對自己的不當家教已有反思，為堅定他們改變的決心，我再次強調高遠的心理困擾及其危害，然后問：“你們想讓孩子好起來嗎？想讓孩子高考取得成功嗎？”

高遠的母親趕緊說：“怎么不想？您快說說，我們怎么做才能幫助孩子。”

我笑了：“好，響鼓不用重槌敲。你們不對孩子抱過高期望，不給孩子施加過大壓力，他才會安心，考試時才能正常發揮。但這還不夠，你們還要對孩子的學習全面放手，千萬不要再數落、打罵孩子。孩子都上高三了，要給他尊嚴，也要相信他自己能安排好學習和生活。你們真想給孩子幫忙的話，就營造輕松、溫馨的家庭氛圍，讓孩子以輕松的心態走上高考考場。”

高遠的父親點點頭：“您放心，我們會按照您說的去做。”

一個月后，高遠的母親給我打來電話：“最近一次考試，高遠的成績再次名列前茅。太感謝您了，您的心理咨詢太神奇了！”

其實，這有什么神奇？我不過是幫助他們和孩子找回了各自應有的狀態而已。

【編輯：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