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發消費變革新潛能的對策建議

綦魯明

2023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強調“著力擴大國內需求”，并進一步提出“要激發有潛能的消費”。這是黨中央圍繞推動高質量發展、扎實做好當前經濟工作部署的重點任務和關鍵舉措。有潛能的消費是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具體表現，也是今后擴大國內需求的根本依托力量。從發展的角度看，只有符合消費變革趨勢的消費，才是有潛能的消費。把握消費變革趨勢、認清消費變革面臨的機遇和挑戰、有效釋放消費變革的潛能都是亟待研究解決的問題。

一、消費變革的五大類型及其趨勢

（一）創新驅動型的消費變革新趨勢

創新是引領高質量發展的第一動力。當前，以人工智能為代表的新一輪科技產業革命方興未艾，創新驅動替代要素驅動，成為經濟發展的主要動力源。在創新驅動經濟深刻轉型過程中，人工智能、大數據、物聯網等新型技術的不斷涌現，提供了大量前所未有的消費品。同時，互聯網和移動支付的推廣應用，催生了社交電商、直播帶貨、社區團購等多種新型消費方式，消費的發展空間大大拓展。我國已連續11年成為全球最大網絡零售市場。2023年實物商品網上零售額130174億元，同比增長8.4%，占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的比重為27.7%，較2022年上升0.4個百分點。預計2025年中國網絡零售額將達到18.5萬億元，“十四五”期間年均增長9.5%，高于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增速3.5個百分點。未來，由個性化定制、智能化服務、高效便捷消費方式帶來消費市場的擴大和經濟的持續增長，將是有潛能的重要消費方向。以數字消費為代表的創新驅動型消費，將大大促進消費市場轉型升級，成為拉動經濟增長的持久穩定引擎。

（二）協調驅動型的消費變革新趨勢

協調是高質量發展的內生特點。高質量發展的協調性要求，首先體現在城鄉區域的協調發展上，這給消費變革創造了新的巨大空間和機遇。隨著城鄉融合戰略的深入實施，城鄉市場出現共同發展壯大的態勢。2023年我國城鎮消費品零售額達40.7萬億元，占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的86.5%，比上年增長7.1%，同時隨著我國城鄉間商業體系升級完善，工業消費品下鄉更加便利，鄉村消費增長加快，2023年鄉村消費零售額6.4萬億元，同比增長8%。縣城和鄉鎮地處城鄉結合部，是農民消費發生的重要場所，更能反映農村消費實際，2023年縣鄉消費品零售額與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的比重達到了38.4%，比上年提高了0.3個百分點。從區域看，2023年東北、華北、西北地區的消費市場趨于活躍，反映了區域經濟發展的協調性增強。我國發展不平衡不充分的矛盾仍然存在，但差距意味著潛力所在。2023年我國城鄉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比為2.39∶1，目前中西部地區和東北地區人均收入僅為東部地區的一半左右，城鄉區域差距仍有較大縮小空間。通過深化改革破解城鄉二元結構難題，將釋放出由城鄉區域協調發展帶來的消費增長巨大潛能。

（三）綠色驅動型的消費變革新趨勢

綠色是高質量發展的底色。綠色發展主要包含綠色生產和綠色消費兩大領域，兼顧發展和保護雙重功能。綠色消費是由發展模式創新帶來的消費新形態。近些年，在加強生態環保建設、促進應對氣候變化、加快綠色低碳轉型的過程中，催生并加速了綠色產品的消費與生產。越來越多的企業轉向生產節能環保產品，有機農產品的供應量持續增多。物流、餐飲等服務行業的綠色轉型也正在提速。隨著綠色產品進入千家萬戶，零碳、低碳生活消費方式已成為一股新的消費潮流。

（四）開放驅動型的消費變革新趨勢

開放是高質量發展的必由之路，也是推動新一輪消費變革的重要引擎。近幾年來，在國家出臺進口商品稅率優化政策、實施進口貿易便利化舉措、通過“海淘”購買國外商品等多重因素的影響下，我國對優質消費品的進口持續擴大。國內消費國際化成為消費變革的一種新趨勢。商務部的數據顯示，2022年，中國消費品進口額達1.93萬億元，比2012年增長1倍多，占進口總額比重達11%；跨境電商進口5600億元，同比增長4.9%。優質消費品進口數量和品種的增多，有助于豐富國內市場上的消費品數量、種類和質量，并降低價格，從而提高我國消費者福利。同時，優質的進口消費品以其強大的時尚引領和需求滿足能力，倒逼國內消費品生產的提質增效，推動國產品牌創新做優，提升中國產品的市場競爭力和國際影響力。優質消費品的進口與消費，通過增進與世界各國的貿易交往、文化交往與精神交流，為提升我國文化的國際認可度與影響力提供了重要契機。當前，我國消費品進口的占比仍然偏低。未來，不斷滿足人們對美好生活的需要，將對消費品進口提出擴大規模、優化結構、提高質量的新要求。可以預見，我國消費品進口仍會保持較高速度增長態勢，從而更好促進國內市場與全球消費市場的融合。

（五）共享驅動型的消費變革新趨勢

共享是高質量發展的根本目的。由共享驅動的消費是生產的最終目的，對于高質量發展具有決定性作用。近些年，隨著“在發展中規范，在規范中發展”策略的實施，以在線外賣、網約車、共享住宿、共享單車等為代表的共享驅動型消費，為消費增長注入了一股源源不斷的新力量。共享經濟作為一種新業態，成為擴大內需、促進消費的重要抓手。根據國家信息中心發布的《中國共享經濟發展報告（2023）》數據，2022年中國共享經濟市場規模持續擴大，全年交易規模約38320億元，同比增長約3.9%。其中，生活服務和共享醫療市場規模同比分別增長8.4%和8.2%，呈現高速增長態勢。共享驅動型消費，依托互聯網平臺，將閑置資源的使用權在供需雙方之間進行轉移，是資源利用方式的重大創新。共享驅動型消費，以實惠的使用權價格給居民提供生活便利，在增加消費者剩余的同時降低了使用成本；以較低的供需匹配成本為供方創造了更多收益機會，在提升供需撮合效率的同時增加了供方收入；依托互聯網的強大滲透力，能夠推動價值鏈重構和產業格局調整，帶動提升勞動力就業水平以及資本、技術等生產要素的配置效率，為經濟發展持續注入新活力。共享驅動型消費展示了消費變革的一種新圖景，蘊藏著巨大的發展潛能。

二、消費變革面臨的機遇和挑戰

（一）面臨的機遇

1、新冠疫情防控轉段，為消費快速恢復創造了良好宏觀環境。2023年是三年新冠疫情防控轉段后經濟恢復發展的一年，為全面貫徹黨的二十大精神，增強消費對經濟發展的基礎性作用創造了重要時間窗口。為此，國家出臺了關于恢復和擴大消費的一系列措施，明確了促進消費穩定增長的一系列政策方向。消費政策的頻繁出臺和政策信號的不斷加強，必將對消費擴大發揮積極推動作用。

2、我國的超大規模市場優勢，孕育著消費創新變革的巨大動力。我國擁有14億多人口，擁有規模超過4億人的中等收入群體，是全球規模最大、潛力最大的消費市場。但從人均消費水平看，我國與發達國家還有較大差距。隨著我國居民可支配收入及其在GDP中的比重不斷提高，我國超大規模市場優勢將逐漸顯現出來。超大規模市場優勢，通過龐大的市場容量，將為消費潮流的釋放與消費模式的興起，以及消費配套服務和軟硬設施的建設創造足夠空間。

3、科技賦能產業鏈供應鏈，為促進消費升級提供了基礎保障。我國具備世界上最完整的產業體系與規模最大的制造業體系。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充分把握新一輪科技產業革命歷史機遇，不斷增加創新投入，創新驅動及其能力建設進入高速發展期，為支持消費創新變革提供了重要動力。特別是，數字技術、信息技術的廣泛應用，引發了產業鏈供應鏈的創新與裂變，催生了眾多新型消費模式和場景，培育了大批新興消費群體。科技賦能產業鏈供應鏈，在滿足傳統存量消費的基礎上，又創造了新消費增量，從而為挖掘內循環潛力，促使消費結構調整與升級創造了重要條件。

4、從國際上看，經濟全球化仍是不可阻擋的潮流，為各國加強消費市場間的交流與融合創造了新機遇。近些年，盡管受貿易保護主義抬頭和新冠疫情影響廣泛等眾多因素影響，全球產業鏈供應鏈遭受沖擊，經濟全球化遭遇逆流，但各國經濟利益高度融合，市場相互依存、相互貫通的客觀態勢沒有改變。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在全球興起，促進了各國市場需求缺口的有機對接。經濟全球化仍然是世界不可阻擋的潮流，為各國間加強消費市場間的互通交融創造了新機遇。

（二）面臨的挑戰

1、數字設施建設仍難滿足消費升級需求。新型消費不能脫離數字設施的支撐。我國數字設施建設迅速，但存在的短板仍然突出。首先是新型基礎設施在區域間發展不均衡的問題仍然突出，欠發達地區的新型基礎設施覆蓋率和人均占有量遠低于發達地區的水平。其次是數字設施的協同作用發揮不足。新基建存在盲目投資、一哄而上，并與數據中心、人工智能等相對獨立發展的現象，制約了新型消費的發展空間。

2、城鄉區域消費發展不均衡。目前，鄉村、中西部地區的基礎交通設施和物流網絡的建設較為落后，這不僅會限制傳統消費的擴大，也會抑制線上消費需求的擴大。不同區域的城市及城市群在引導消費升級、釋放消費潛力上的功能與結構有待優化。釋放人口在城鄉區域間流動消費潛能的制度軟環境建設不足。

3、國內綠色消費市場仍存短板。衣食住行等方面的綠色消費規模仍然有限，尚不能形成綠色產業持續增長的真正動力。綠色消費市場甄選機制不完善，導致供需存在結構性失配現象，綠色產品有效供給難以擴大。過度型、浪費型等消費方式仍大量存在，綠色消費市場發展的政策激勵和支持力度還需進一步加大。大多企業尚未形成全供應鏈的綠色管理體系，在制約綠色產品質量提升的同時，經常導致產品市場價格與價值不符。

4、消費品進出口仍面臨較多瓶頸制約。一方面，廣大居民對進口消費品的認知和接受機會仍普遍較少，另一方面，進口消費品存在質量參差不齊，通過大量虛假宣傳誤導消費者的現象。同時，消費品進口面臨跨境電商量多且分散，國際物流運輸不暢、貨源供給不穩定不可控等諸多瓶頸約束。國內消費品出口能力也亟待提高。

5、共享型消費面臨自身轉型和監管滯后挑戰。新型消費業態存在自身動力轉換困難，網約車、共享單車等平臺的發展面臨服務品質提升壓力大，以及管理、技術、公共基礎設施支撐不足帶來的增速放緩、盈利困難甚至虧損等問題。新的消費監管體系大大促進了平臺的規范發展，但仍面臨供需雙方征信機制不完善的突出問題，對新消費形態大顯身手、實現快速健康發展形成了嚴重制約。

三、激發消費變革潛能的對策建議

（一）大力推進科技賦能消費

目前我國人均消費規模仍然偏低，先進科技進一步拓展了消費的挖潛空間。應緊抓新一輪科技革命機遇，全面提升消費領域的科技含量。一是順應發展規律，實現有序布局。根據不同區域的實際情況，把握新基建發展規律，加快建設信息基礎設施，全面發展融合基礎設施，前瞻布局創新基礎設施，實現分級分類推進。二是堅持全國一盤棋，加強各部門、各地區統籌協調。強化重大工程項目與配套政策的協同，強化新基建和城鄉建設規劃的協同，盡可能實現通信網絡、數據中心等設施的共建共享。以科技對傳統實體商業升級改造，推廣應用新型設施和設備，提升消費自動化便利化水平。要推進消費的數字化轉型，發展智慧超市、智慧商店、智慧餐廳、社交化營銷等新零售業態，加快線上和線下消費的深度融合，拓展消費新空間。積極發揮科技引領作用，全面推動企業研發設計、生產加工、經營管理、銷售服務等業務上的數字化轉型，發展即時配送網絡，提升對消費需求變動的智能反饋和供給決策能力。通過稅收優惠、財政補貼和金融支持等方式，支持中小企業數字化轉型。

（二）充分挖潛協調型消費

促進城鄉區域協調發展將釋放巨大的消費潛能。構建暢通高效的現代流通體系，提高交通基礎設施多層級網絡覆蓋水平，提高運輸服務能級，增強對現代流通體系的支撐作用。構建“通道+樞紐”為基礎的、一體高效的物流網絡，著力建設冷鏈物流骨干網絡。強化城鄉物流基礎設施互聯互通和信息共享，完善縣鄉村三級物流網絡，提升末端配送服務能力。發揮城市群的人口聚集和區域差距縮小效應，建設一批國際消費中心城市、國家文化旅游消費示范城市、區域消費中心城市和地方特色消費中心城鎮。同時，要創造良好的消費軟環境，推進戶籍制度、社保制度改革，釋放農民工市民化和在不同區域間人口自由流動的巨大消費潛力。適應城鄉區域協調發展要求，統籌各城市完善住房供應和保障體系，調整不必要的限購、限售、限貸、限價等限制性政策，促進住房消費的正常增長，統籌各城市由購買管理向使用管理轉變，促進汽車消費的合理擴大。通過體制機制和制度的改革，釋放出協調驅動消費發展的新潛能。

（三）大力發展綠色消費

隨著綠色消費引起越來越多消費者的關注，未來還需適應綠色發展的需要，大力弘揚勤儉節約的優秀傳統，推動居民生活方式向簡約適度、健康文明的方向轉變，鼓勵飲食消費節約，推行綠色衣著，倡導綠色出行，引導文明旅游，采用以舊換新支持節能環保產品的居家應用。加強綠色產品的宣介與推廣，打造綠色產品交流展示平臺，定期發布經權威部門認可的產品清單或購物指南，增強公眾綠色消費意識，拓展消費者對健康、低碳、環保產品的選擇空間，吸引更多用戶參與綠色消費。增強綠色消費激勵，通過實施綠色消費積分制度、發放綠色消費券、優化財政補貼和價格利息優惠辦法等刺激綠色消費。加強低碳、零碳、負碳技術的研發和推廣轉化應用，推動構建基于產業鏈供應鏈價值鏈的全鏈條綠色轉型。建立健全產品生產者責任制延伸制，推進基于產品全生命周期的綠色轉型。加強與國際標準對接，健全綠色制造標準體系，探索建立綠色產品統一的標準、認證、標識體系。加大監管執法力度，維護綠色消費正常市場秩序。

（四）穩步發展開放型消費

堅持擴大高水平對外開放，穩步增大消費品進口，促進消費升級和擴大內需。要充分利用進博會、消博會等展會平臺的作用，增加中高端消費品的展示和海外創新產品的曝光力度，拓寬其傳播營銷渠道，加大引進力度。在境內增設更多免稅購物區，實行更開放的購物政策，豐富進口種類和數量。推進消費品進口貿易促進創新示范區建設，有效降低進口成本。打造跨境電商品牌聚集和交流平臺，依托智慧物流與國際電商間的合作，拓寬進口新渠道。更多進口肉類、奶制品等我國國內供應不足的產品，以進口來源地多元化降低對國外供給的過度依賴和風險集中。加強與俄羅斯、巴西、阿根廷等土地資源豐富國家的合作，鼓勵支持我國企業通過購買、租賃土地、訂單農業等方式擴大在這些國家的大豆生產種植，返銷國內。加大開展海外倉儲、加工等合作，培育進口持續穩步增長的緩沖區。支持大型物流企業通過聯盟合作拓寬海外經營網絡，增強其對重要消費品來源和跨國運輸的掌控能力。要充分發揮消費品進口的示范效應和競爭效應，引導國內消費轉型與升級，同時刺激國內企業加強產品創新，帶動消費品產業高質量發展。打造一批具有國際競爭力的優質自主品牌，促進國內優質消費品出口。

（五）規范平衡發展共享型消費

作為新的消費形態和經濟形態，共享型消費應與時俱進，以提升服務質量、降低服務成本為目標，推動平臺動力結構轉換，提升運營服務能級。通過深度開發利用豐富數據資源，提高已有用戶的消費附加值和消費品質，培育共享型消費新動力。加強業務范圍和經營支出的理性控制，強化精細化管理理念應用，以高效率、低成本運營形成發展新動力。通過優化技術與管理，更多依靠關鍵技術創新拓展發展新空間，培育消費新場景，形成發展新動力。夯實新消費發展所需的各類基礎設施，持續提高覆蓋全國、覆蓋城鄉、聯通線上線下的消費服務保障能力。切實有效完善知識產權公共服務、普惠性金融政策、稅收優惠政策，加強消費者權益保障，支持平臺服務創新與消費擴大。強化新型消費的反壟斷監管，利用數據、算法以及區塊鏈技術，建立供方信譽評價和需方信用評價機制，引導參與者規范交易行為，打擊假冒偽劣等欺騙行為，協同營造共享型消費的良好生態。

（作者為中國國際經濟交流中心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