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社會空間的代際差異分析

摘要：城市空間布局的改造優化，加之媒介信息技術的飛速發展，物理空間與虛擬空間的雙重轉變共同形塑了城中村居民原有的社會空間布局。該文從亨利·列斐伏爾的社會空間三元辯證法、索亞的第三空間理論出發，結合數字代溝理論，運用深度訪談法和線上民族志，探討復建房社區村民社會空間的代際差異，以期為強化老中青三代村民社區歸屬感和宗族凝聚力，更好地發揮舊村社群依托社會空間的功能提供新的思路和方向。研究總結了社區公園、跨地域的宗族慶典、線上祠堂微信群/復建房社區群三類社會活動場所及其特性，并進一步闡釋了三代村民如何分別在上述社會空間中擔當重要角色。

關鍵詞：社會空間；空間理論；數字代溝；復建房社區；交往實踐；線上民族志

中圖分類號：G912.82"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文章編號：2096-4110（2024）03（b）-0193-06

Analysis of Intergenerational Differences in the Social Space of Villagers

—A Case Study of Reconstructed Housing Communities in Guangzhou

Abstract： The transformation and optimization of urban spatial layout， together with the rapid development of media information technology， the dual transformation of physical and virtual spaces， have jointly shaped the original social spatial layout of urban village residents. This article starts from Henry Lefebvre's triadic dialectics of social space and Soja's theory of the Third Space， combined with the theory of digital generation gap， using in-depth interviews and online ethnography， to explore the intergenerational differences in the social space of villagers in the reconstructed housing community. The aim is to provide new ideas and directions for strengthening the sense of belonging and clan cohesion of the elderly， middle-aged， and young generations of villagers in the community， and enabling the social space relied on by the old village community to better play its functional role. The study summarized three types of social activity venues and their characteristics： community parks， cross regional clan celebrations， and online ancestral hall WeChat groups/reconstructed housing community WeChat groups， and further elaborated on how the three generations of villagers play important roles in the aforementioned social spaces.

Key words： Social space; Space theory; Digital generation gap; Reconstructed housing communities; Communication practice; Online ethnography

圍繞城市現代化建設的需要，為了優化城市空間布局，提升城市人居環境質量，改善老城區、城中村公共配套設施不完善、環境衛生治理難、發展空間受限等問題，近10年來，全國各大城市相繼啟動城市更新與舊村改造項目。以廣東省廣州市為例，自2007年起，獵德、楊箕、琶洲、冼村、坦尾等對先后進行了舊村改造[1]。城中村改造和回遷一方面改善了原村村民的物質生活環境，另一方面也引發了復建房社區的社區融合問題，對村民的社區歸屬感、鄰里交往和社區參與產生影響，建立在傳統鄉土社會基礎上、以宗親關系和鄰里圈子為中心的社會關系及族群歸屬感隨著物質空間的改造而被進一步重塑[2]，原有社會空間也發生了變化。

此外，在信息傳播技術與網絡媒介技術飛速發展的當下，以微信群、QQ群為代表的線上社交平臺，一方面為同村村民交往互動提供了便捷、即時化的聯系及溝通工具，另一方面也在重構傳統鄉村社會交往的實踐方式，形成新的線上社會空間。在同一復建房社區中集結了老中青三代村民，作為“數字移民”與“數字原住民”，三代人的媒介使用習慣與媒介素養的代際差異進一步形塑了村民社會空間（包含線上）的型態。

本文試圖從亨利·列斐伏爾的社會空間三元辯證法及索亞的第三空間理論出發，結合數字代溝理論，利用深度訪談法和線上民族志，探究復建房社區村民社會空間的代際差異，以期為強化老中青三代村民社區歸屬感和宗族凝聚力，更好地發揮舊村社群依托社會空間的功能提供新的思路和方向。

1 文獻回顧

1.1 空間理論研究

法國思想家亨利·列斐伏爾是現代空間理論的重要奠基人，索亞受列斐伏爾的三維辯證法和福柯的異質地質學影響，提出了第三空間（也稱異質空間）概念，是在列斐伏爾空間三元組合的基礎上構建起的適用于研究后現代都市空間的理論。兩人的空間理論研究使空間維度重新回到社會批判理論研究的視野中，沖破了以往研究中的“歷史性—社會性”的二元束縛，將空間性注入現代研究中，提出了“歷史—社會—空間”的三元辯證法，實現了空間轉向或地理轉向。

國內不少學者對空間理論的本土化與在地化做出了有益的探索，既有宏觀層面的城市空間之城市形象傳播、政治傳播的分析，亦有微觀層面之家庭空間政治傳播和線上家庭社區的研究。此外，還有不少學者關注當代鄉村社會空間的轉型和“再部落化”。關琮嚴聚焦于鄉村媒介空間的發展演變，沿著縱向的歷史發展脈絡梳理鄉村媒介空間所經歷的屬性轉移、邊界消弭和關系重構，剖析傳統鄉村媒介空間如何被消解及在新的傳播語境下實現轉型[3]。鄭素俠及楊家明認為，信息傳播技術及人們對信息技術的使用推動了鄉村的“再部落化”，如微信和微信群嵌入鄉村社會及其關系中，實現了“三重部落空間”（家庭空間、鄉村/族群空間、個性/趣緣空間）的技術與社會建構，使鄉村部落成為融合虛擬和現實兩個向度的文化空間[4]。

本文試圖聚焦于以宗親、地緣關系為主要構成的城中村改造復建房社區，即鄉村/族群空間，從橫向社區成員年齡結構的角度剖析老中青三代人社會空間的差異，以期豐富空間理論在中觀社會層次的應用研究。

1.2 數字代溝理論研究

數字代溝衍生于數字鴻溝，指親代與子代在新媒體的接入、使用和知識素養上存在的代際差距[5]。

Loges和Jung的研究發現，美國的老年人和年輕人之間不僅存在“接入溝”，并且老年人出于隱私保護（如防止財務信息暴露）和資源節約（節省網絡費用）的目的，會自主限定接入網絡和使用互聯網功能的范圍，由此產生的數字“代溝”是技術培訓所難以抹平的[6]。在國內，社會學家周曉虹認為，此前的“數字鴻溝”概念未能解釋為何在經濟社會發展程度相當，或者同一國家或社會內文化程度、職業、階層和收入相近的群體，以及同一家庭中親子兩代或老中青三代之間存在顯著的媒介使用和信息差距，由此提出了數字鴻溝即代際鴻溝的觀點[7]。鑒于“家庭作為傳播場域未獲得足夠的學術關注”且缺乏實證調查，周裕瓊和林楓將代溝引入傳播學并正式提出了“數字代溝”這一概念，填補了“數字鴻溝”在微觀社會層次——以家庭作為基本組成單位的理論與實證研究空白。她的研究發現，數字代溝（接入代溝、使用代溝和素養代溝）不僅存在于中國家庭的微觀層次，即家庭代際（祖孫、中高齡親子和中低齡親子），在社會的中觀層次，即社會群體（老中青）也有相似現象，并且認為“祖親子不同家庭身份能對老中青不同年齡斷代間的差異產生微妙的干擾”[8]。

此后，多位學者分別從代際間知識傳播、信息獲取差異的角度，或具體數字媒介的使用差異角度切入，對“數字代溝”展開進一步的實證研究。這些有關數字代溝的研究多聚焦于家庭內部層面，而以血緣關系、地緣關系、宗親關系構成的傳統鄉村社區實則包含了家庭這一社會基本組成單位。同時，其人口構成囊括了互有聯系的老中青三代宗族成員，因此對數字代溝理論的研究與應用具備拓寬到鄉村社區層面的可能性。

2 研究對象與問題

2.1 研究對象

列斐伏爾認為，“社會空間就是一種社會性的產品”，它具有4個層面的含義：以自然空間為原材料、社會關系生產自己的社會空間，社會空間既抽象又具體，社會空間生產的歷史。由此可知，列斐伏爾空間理論中的社會空間既包含具體的物理空間，也包含社會關系和人們具體的空間實踐，其社會空間的三元辯證法指涉了三個層次：一是空間實踐/空間的實踐（感知的空間，對應能指），其產物是各種可感知的空間形態，具有視覺特征，如都市、廣場、紀念碑等。二是空間表述/空間的再現（構想的空間，對應所指），透過符號、概念、詞語、知識確立秩序，構建概念化的空間，如意識形態。三是表述空間/再現的空間（實際的空間，對應意指），是社會空間這個符號的意指、意義，又可稱為人們居住和使用的日常“生活空間”[9]，是“真實和想象、物質和思維平等結合的空間”[10]。

學者陳長松、蔡月亮指出梅羅維茨所認為的“在電子傳播時代，物理空間雖然存在，但是只能充當背景，已不再重要”的觀點之不合理處，他們認為電子場景并沒有完成對物理空間的“解構”，如以口語傳播為媒介的現場交流依然普遍存在于電子媒介時代乃至網絡信息時代[11]。學者駱正林則認為，網路空間與愛德華·索亞的第三空間理論中的第三空間存在聯系，因為網絡空間是“現代大都市發展的過程和結果，是人類新型生產關系、社會關系的再造和超越”。此外，曼妞爾·卡斯特在《網絡社會的崛起》一書中談到“空間不是社會的反映、拷貝，空間就是社會”，蘊含著各種社會關系與社會實踐[12]。

基于以上學者的闡釋，本文的城中村改造復建房社區所指涉的社會空間包含以下三類：一是線下的物理空間，如復建房社區公園、康樂場所；二是線上的網絡空間，如村/宗族微信群；三是基于場景的活動空間，如村民活動，節日、宗族慶典，并且以上社會空間中包含老中青三代至少一代的年齡群體（擁有本村村籍的人員）。

2.2 研究問題

索亞在列斐伏爾空間三元組合的基礎上構建起適用于研究后現代都市空間的理論。索亞認為：第一空間是真實的、具象的、物理的空間，對應列斐伏爾“感知的空間”；第二空間是想象的空間，其知識生產主要通過話語建構式的空間再現、精神性的空間活動完成；第三空間是真實和想象之外重構的“差異化空間”，包括了列斐伏爾所述的三個層次的空間，是日常生活空間。基于列斐伏爾的空間三元辯證法及索亞的第三空間理論，并且結合學者關琮嚴對鄉村媒介空間的功能劃分，即信息分享、社會交往、情感聯系、文化認同，本文聚焦于以下三個問題：

第一，空間實踐——真實的、具象的、物理的空間：不同代際的復建房社區村民的社會空間有何差異？不同社會空間（社區公園、康樂場所、鄉/宗族微信群、村民活動或宗族慶典）的成員結構如何？不同代際成員如何加入各個社會空間？

第二，空間表述——想象的空間：不同社會空間的傳播機制有何差異？村民/族人在不同社會空間的表現、互動方式，如所使用的符號、話語，受到的規訓有何不同？

第三，表述空間——真實和想象之外重構的“差異化空間”：不同社會空間在信息分享、社會交往、情感聯系和文化認同四個層面的功能有何差異？同一代際在不同社會空間的社會互動、交往實踐有何差異？同一社會空間的不同代際的社會互動、交往實踐有何差異？

3 研究方法

3.1 樣本選取

本文以廣州市某區兩個城中村（L村、X村）改造復建房社區為樣本，L村、X村先后于2007年、2010年啟動舊村改造，并完成或部分完成了復建房社區建設和村民回遷工作。復建房社區均配備相應社區花園和村民活動或康樂場所，宗族內部或村內部建有微信交流群，并且偶舉辦節慶活動，如新春舞獅采青、元宵節猜燈謎游園，年初十燈日[13]聚餐等，這些活動均邀請同村或同宗族村民參與。

3.2 實施方法

以方便抽樣的方式對X村、L村復建房社區的三位村民（D婆婆、W先生、阿亞，均為化名）展開深度訪談，以了解不同代際成員在社區花園、康樂場所、村民活動和宗族慶典等社會空間的互動和實踐情況。

筆者分別進入X村、L村復建房社區的宗族/村微信群，開展線上民族志觀察，結合線下的深度訪談，以及受訪者提供的圖片、村志、族譜等文字資料，進一步比較分析不同社會空間的傳播機制、關系結構、社會功能差異，以及不同代際成員在這些社會空間的交往實踐差異。

4 研究分析與發現

4.1 空間實踐：不同代際村民的社會空間

4.1.1 社區公園：老年村民的主要交流空間

X村復建房社區公園位于小區中心，樓宇環繞，各棟住宅樓出口通往公園。公園主要由三片區域構成，老中青不同代際的村民分別各自在三個不同區域活動：一部分區域設兩張圓石桌并配有座椅，兩棵大榕樹下設石椅，老一輩村民早晨集中在此處休憩、閑聊；一部分區域為圓形廣場，配有涼亭，女性村民每日上午在小廣場跳舞、運動；一部分區域為小操場，配健身設備，下午放學后父母或爺爺奶奶帶著小孩在此處玩耍。

D婆婆今年80歲，與子女同住，復建房社區公園成為她和其他年齡相近的村民互動接觸的主要場所，每日在公園散步后她便會和社區里的老人一起圍坐閑聊，“還沒拆村前村里的人喜歡聚在老人院附近的榕樹下，來到復建房社區后大家就聚在花園的石桌、榕樹下的椅子那聊天”。雖然交流的場所并未規定、協商，但不同年齡的村民已形成默契，分散在公園不同場所活動，“和我一起聊天的都是比我年長的80多歲的老人，比我年輕的60多歲村民買完菜回來后會聚在圓形廣場那跳舞、做運動，下午會有家長帶著小孩在操場活動。不同年齡層的人如果認識會聊上一兩句，但不認識的話就鮮少接觸交流了，特別是年青一代的大多不認識，我們一般都分開活動”。

4.1.2 宗族微信群：傳統宗族空間與網絡空間的融合

祠堂作為“祭祀祖宗或先賢的廟堂”，是宗法制下同族人共同祭祀祖先的傳統空間建筑。直至舊村改造前，X氏在舊村原址仍舊保留著X宗祠等祠堂供族人上香拜神，供奉祖先，并于每年正月初一舉行醒獅采青表演，正月初十燈日族人齊聚祠堂門前吃“祠堂飯”，共敘舊情。隨著城市發展、舊村改造，族人各散東西，為了方便后人尋根問祖，通知祠堂的各項事務活動，祠堂管理人根據宗族族譜，按照不同的X姓祠堂分別建立了微信群。75歲的Z叔（化名）作為宗族長輩，同時也是X氏宗祠的管理者，組建了以祠堂名稱命名的祠堂群，群內為同宗族的中青兩代村民，共計77人。今年50歲的W先生是受Z叔邀請加入祠堂群的村民之一，雖然他很少在群里發言，但是會留意群中的內容，他認為宗族微信群便于自己知悉宗族近況，“多了和其他同姓兄弟聊天的機會，可以了解宗族的發展和其他事情”。

4.1.3 宗族慶典：依托宗族聯誼會拓展儀式活動空間

因舊村改造，祠堂周邊地區已為殘垣廢墟，受場地所限，加之村民易地而居少回舊村，X宗祠除在正月春節期間開放除了供人們上香祭祖外，平日已鮮少舉行宗族儀式活動。族人依托X氏聯誼會（成員遍布世界各地），與廣東、廣西地區的X氏族群保持線上聯系，不時受邀出席各地舉辦的宗族活動。如2020年1月5日，廣州X氏聯誼會成員到訪佛山市禪城區南莊鎮羅格村，當地的X氏后人舉行了“X氏大宗譜”發行儀式暨羅格村X氏家廟重光慶典”，舉辦方開放了羅格村X氏家廟敘倫堂供族人上香，在家廟門前辦宴席（見圖1），搭建了舞臺、慶典會場還布置了族譜、捐款芳名榜、同心協力銘（銘文：X氏孝德芳遠，福靄盈門添富貴。家廟重光紀盛，弟兄矢志挹鴻禧）展板（見圖2）等。此外，X村的另一大姓L姓族人也參加了在廣州花都區羅仙村舉行的L氏“慎衷公拜年慶典暨外嫁女首屆回娘家活動”，宗族女性身著旗袍，撐紅傘，提花籃，走紅毯，進入祠堂祭祀祖先。雖然部分宗族活動受舊村改造影響無法獲得足夠的開展空間，但借助族人原有的人際網絡和線上通信技術，儀式空間得以延伸，活動規模擴大。

4.2 空間表述：不同社會空間的話語和規訓

4.2.1 社區公園：謹言慎行嚴守話題邊界

盡管在復建房社區公園活動的老人們彼此相互熟悉，常常會分享各自的日常生活，噓寒問暖，但正因原有的鄉村熟人社會網絡，老一輩村民在回遷前早已大致了解他人的家庭情況甚至認識當中的家族成員，現今又同居一個小區，復建房小區公園較其他社區花園更容易成為私事、流言的集散地，因而老人們在聊天時會嚴守話題邊界，謹慎回應他人的家事。D婆婆形容社區公園為“是非之地”“我一般不會跟其他老人道家事，如果別人講，我就聽，不搭話、不給意見。因為只要一個人講了，一傳十、十傳百，立刻就流傳出去了。所以我不理閑事，不講是非，省得惹上麻煩”。

4.2.2 宗族微信群：宗法禮教在網絡空間的延伸

X氏宗親長輩不時會在“X祠堂群”里以轉發信息、親自發言等方式對后輩進行潛移默化的訓誨。網絡聊天工具對宗族交流空間的介入，一定程度上使過去面對面、言傳身教的教化方式轉變為線上較為溫和的心得分享或善意勸誡，禮教規訓通過話語和形式轉換延續至網絡空間。如長輩阿Y（化名）在群里轉發了“同族同譜同血脈同謀發展，共組共宗共根源共創輝煌”的對聯視頻，教導后人應當顧念宗族情。平日族人會在群里相互問早，但在臨近清明時，長輩阿T（化名）會發言勸誡群員近期應當注意節日忌諱，“根據民間習俗，現己進入清明掃墓期，從明天起到4月6日暫停早晚問好！”。

4.2.3 宗族慶典：符號展演強化宗族認同感

新式的宗族慶典除了保留入廟上香、敬奉祠堂祖先、醒獅采青、食“祠堂飯”等傳統禮教，還融合了旗袍服飾、標語口號等符號元素，男女老少不同代際、不同地域的族人都參與到隊伍巡游表演中，祠堂外的廣場成為凝聚宗族、傳遞“宗親”觀念的儀式空間。例如：參加“外嫁女回娘家活動”的女性族人結隊踏紅毯巡游，手舉標語牌，向沿途的鄉親展示“常懷父母恩”“飲水思源”“不忘故鄉情”“行孝道重親情”“感恩家鄉”等話語。

4.3 表述空間：不同社會空間的功能差異

4.3.1 社區公園：老年村民的社會交往空間

白天兒女在外工作，社區公園成為老年村民消遣時光、相互關心問候的社交場所，如果某位老人身體有病痛，其他村民會主動分享吃什么藥、喝什么湯有效等信息，哪家婚嫁便會帶喜餅、喜糖到公園分享給其他老人。“日常我外出經過公園時，老人們看見我都會主動打招呼。如果有兩三天我沒下去公園閑坐，之后其他老人便會詢問‘為什么前幾天不見你，身體沒事吧’”。D婆婆認為相較于回遷前，現在和其他村民接觸的機會變多了，因為在過去集體所有制的合作經濟年代，村民都是在生產隊生活勞作，久而久之，即使不再務農，在村里也只跟同一生產隊的村民相熟。但是在復建房社區卻聚居著不同生產隊的人，“因為一起在公園坐著聊天就相熟了”。

此外，很少一部分年老一輩村民能夠熟練地使用智能手機，大多數老一輩村民只能在子女口中獲悉村里的資訊和宗族事務，“村里的事務我們很少關心或者參與，現在村委消息一般通過布告欄、微信或者電話通知，都是兒子告訴我才知道”。

4.3.2 宗族微信群：宗族事務的信息共享空間

“X祠堂群”微信群以通知召集族人開會、公告宗族事務為主要功能，該群難以發揮聯系宗族情感，以及提升族人對宗族文化認同感、歸屬感的作用，同時也無法替代原址祠堂成為共商宗族大事的線上議事空間。祠堂除了是村民進行上香敬祖等宗族活動的重要場所，寄托著認祖歸宗、香火興旺的宗族寓意，還為同宗村民團聚、聯絡鄉情提供了空間。中年一輩的W先生跟宗族群里的大部分人較少聯系，“過去在大年初一到祠堂上香敬祖，碰面時會跟他們坐下來聊上幾句，初十燈日吃祠堂飯的時候就更熱鬧了”。然而在宗族微信群里，消息以少數固定幾個村民的早安、節日問候，或轉載與宗族事務無關的時事、生活資訊為主，偶爾會有群員在群內推廣自家經營的生意，其他群員鮮少對群內消息做出回應。此外，群主Z叔曾在群中召集族人參加由村委組織的、針對祠堂拆遷事宜的議事會，并在會議結束后將商討結果公告群中。拆祠堂在傳統宗族禮教中被認為是大不敬之事，他認為這件與祠堂相關的大事應是全宗族人共同關心的事，因此他邀請群內各成員發表意見，但是群中只有極少數輩分較高的長輩作了回應。

4.3.3 年輕世代在網絡空間的宗族/鄉村事務參與

今年25歲的L村年輕一代村民阿亞坦言自己并未加入任何宗族群，“都是從爸爸媽媽口中得知村里的事情，比我年紀稍微大一些30多歲的親戚加入了復建房社區群”，與在宗族群內較少發聲表達意見的情況不同，年輕一代在社區群內主動共享、議論社區事務，如村集體獎勵優秀學子的相關政策、防疫措施、防疫物資團購等，群員們各抒己見，討論氛圍較自由。

5 結束語

在復建房社區中，社區公園成為老年人活動和開展社會交往的重要場所。通過祠堂、跨地域的宗族慶典和線上祠堂微信群相結合的方式，宗族同姓村民團結血親、凝聚宗親，傳承祖先規訓，教化后人。年輕世代村民較少參與宗族事務，但更熱衷于議論復建房的社區事務。中年一代村民雖然是“數字移民”，但他們較年長一代應用線上聊天工具和媒體更為熟練，同時也較年輕世代更關心宗族/鄉村事務，因而能在家庭中起到“上傳下達”的作用，在復建房社區中擔當著信息溝通傳達的重要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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