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貓記得我

讀本科時，學校附近有一家貓咖。地方不算大，但打掃得很干凈，據說一共有80多只貓咪在那里“上班”。每逢期末，感到壓力很大時，我都會去一趟這家貓咖，抱一只貓，看它在我懷里睡一下午。

曹明雅麗

南京大學藝術文化學專業研究生

名叫小五的長毛金漸層貓

讀研之后，我把自己的生活塞滿，企圖在各種事情中，斡旋出一個像樣的自己來。此時我需要擔心的事情不再只是成績，還有關于一個人生存和存在的方方面面。我開始有強烈的愿望，希望自己早日獨立，或許從經濟開始。

連續一周每天連軸轉，忙過頭的我困頓又精神。又一次清早起床，我準備通勤兩個小時去主校區上完這周的最后一節課。朋友小連給我發來視頻，是關于她最近領養的流浪小貓的，她表示，要遠程傳遞給我一點精神上的支持。

“我想擼貓！”我坐在地鐵上，腦內無聲地吶喊。我忽然想到，主校區附近也有一家貓咖，但我都只是路過，總想著下次不忙了再來。

“今天上完課我就去。”

推開貓咖的門，店主姐姐一邊迎上來，一邊笑著說：“歡迎光臨！”我點頭，脫了外套，換上鞋套，又在消毒槍的噴霧里轉了一圈。在小茶幾旁的板凳坐下，我習慣性地支起電腦。突然，一只長毛金漸層跳到了我的鍵盤上，踩住了幾個按鍵，用它那綠幽靈一樣的大眼睛仰頭和我對視了幾秒。“小五！別鬧！”店主姐姐看到，立馬把這只叫小五的長毛金漸層抱下了桌子。我沒關掉的讀書筆記界面上，多出來的幾行亂碼，像是小貓的教誨。我笑著把電腦合上：“沒事沒事！”

也許是工作日的緣故，店里除了我，一直沒來別的客人。店主姐姐看我也沒在忙，于是主動和我攀談起來。她說，自己年輕時就喜歡貓，一不小心越養越多，到了七八只。后來丈夫和兒子貓毛過敏，但她并沒有把貓咪轉手送人，而是給貓咪搬了幾次家，最終盤下了這個店面。正聊著天，一只胖乎乎的白貓爬上了我的膝蓋。“它叫美羊羊，特別喜歡在人腿上睡覺！”美羊羊挪動幾下，舒服地窩成了一團。我順著毛撫摸她的腦袋，美羊羊瞇起眼，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看起來快要睡著。它壓在我的腿上，像個一起一伏的白毛熱水袋。店里其他貓咪也許看不需要“營業”，也紛紛找地方睡覺，只有三只小貓格外有活力，伴著我們的聊天聲，把我的腿和椅子桌子腿當成了跑酷的障礙物，在店內你追我趕地打鬧。

摸著沉甸甸又暖融融的美羊羊，我的內心忽然生起了一股暖意。門口小黑板寫著的“招兼職，工資面議”突然就闖進了我的視線。我沒想別的，就開口問道：“我看到門口寫著招兼職。你看我可以嗎？”

“嗯？你想來嗎？”

“對，我想試試。”

“那你一般什么時候有時間？”

“周一一整天、周四下午到晚上，兩個時間都是可以的。”

“可以啊。正好這兩天下午沒人。你如果來的話，可以做到什么時候呢？”

我遲疑了。一方面為自己嘴太快感到后悔，另一方面又為時間安排感到擔憂。萬一答應了但我又臨時有別的事情呢？店主姐姐把我的猶豫看在眼里，她沒有表露出任何不滿：“你可以再考慮一下，因為兼職最少需要滿兩個月哦。”

回宿舍的路上，我躊躇不定。目前，身邊的同學不是在專心學習，就是為今后進入“大廠”準備實習。況且萬一錢不是很多，萬一又花費不少時間無數個萬一沖上了我的心頭。我給正在擼貓的小連發消息，詢問她的意見。

“那你為什么又沒直接拒絕？”小連心直口快道。

我想了想，又嘆了一口氣：“因為我真的會在摸小貓的時候感覺很開心。這種開心，能讓我忍受來回兩個多小時的通勤，也壓過了我對這段兼職‘無意義的擔憂。”

這么說著，我暗暗下定了決心。

下一個周一，我如約來到貓咖。店主給我演示進客人的流程——從為客人介紹到引導付款，再到指引他們做好消毒工作并說明擼貓的手法（不要摸貓貓屁股之類）。

招待客人其實只是工作的一小部分，貓咪雖然會埋貓砂，但是糞便還是要及時處理掉。而我作為下午和晚班的店員，在離開之前還需要清潔一遍店內的地板和死角。用了幾乎一個下午的時間，我才勉強學會貓砂盆的分布、鏟屎的方式、給貓咪換水的溫度以及為店里患哮喘的小貓做霧化的手法我這時候才發現，就算是看起來“無意義”、不太能寫進履歷的一份工作，也需要十分地耐心、細心來面對各種瑣碎復雜的要求。

第一周兼職結束，我收到了工資，一共160元。周末的時候難得奢侈，我和同學一起吃了一頓烤肉，她們笑我，一頓飯就吃了100多元，會不會覺得后悔。我驕傲地說，可是店里一只很帥氣的西伯利亞森林貓，在我第二次上班時就記得我了。

就這樣連續做了兩個月的兼職，每周的160塊錢有時候被我一頓飯吃掉了，有時候被我扒拉出了一部分存起來，它們在生活中顯得那樣不起眼，但卻給了我一種以我想做的事情賺錢養活自己的可能與勇氣。假期時，我結束了兼職，即使回到家后，我的書包、電腦縫隙、手機殼背面、褲子口袋里各種地方還偶爾能翻出一兩根殘留的貓毛。我笑笑，然后對著自己的計劃表，一次性把一些其實我并不喜歡、只是聽別人說有用的事項刪掉，把時間更多留給了那些我喜歡并擅長的事。

一天醒來，打開手機的第一條消息，又是沉迷“曬貓”的小連給我發來的一條視頻。我聽著今年冬天第一場大雪的聲音，心想，是啊，其實很多時候，是我們為一些東西付出的時間、精力和愛，讓他們變得有意義。

責任編輯：賈倩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