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叢林 [組詩]

希賢

胸口的鳥群

在碎片大廈①39樓我點了一杯長島冰茶

整座城市虛無的罅隙綿延成鳥類的形狀

人們匆匆忙忙

匍匐于眺望

塵埃揚起來

沙子變回沙子

一個詞在觥籌交錯中

飛快進入另一個詞

鳥群以相似的姿勢飛翔、墜落

“遠看是喜劇，近看是悲劇”②

壓低的警笛聲響起

一只珍珠色小飛蛾從我簌簌作響的胸口

徒手采擷星光

注：①碎片大廈：英文名為“The Shard”，位于英國倫敦市區。

②出自查理·卓別林（Charlie Chaplin）。原句是：“人生近看是悲劇，遠看是喜劇。”查理·卓別林1889年4月16日生于英國倫敦，英國影視演員、導演、編劇。

最后的居所

復歸者頭頂永恒的太陽

身下是死亡陳列館悠長的蘇格蘭風笛聲

誰是最忠貞的妻子

誰是最虔誠的信徒

被贊頌、被詛咒……

墓碑上繪制裸身男女的圖畫

此刻不停生長

每一幀圖景都在執行著死亡

每一個瞬間都償還著自然

一個新鮮的靈魂躺入泥土

聽見根系迸裂的聲音

大地將比天空更為豐富

誰棲息此處

誰便是證明

消失的島嶼

你身后是一片龐大的影子——

消失島嶼的領地

蓄勢，聚集起鏖戰的舟楫

匕首與矛緩慢吞咽著海水

海底涌動著步步逼近的鼓聲

熱烈而明亮的想象力再度回歸

你體內雷霆耗盡

流露出將死的困倦

（曾被風暴擊垮的領航員

海是你永遠的迷宮）

而你此時尚未洞悉

無名之詩

我已不在這里

連聲音也被移動過了

門虛掩著

干燥的臥房中光的芒刺生長

盥洗室敞開

鏡子前有眼淚涌出

黃昏記

黃昏里

微沫、雨、濃重的土腥氣

和一個男人意味深長的呼吸

在拍打著城市的脊背

燈火的影子被云和雨覆蓋

雨滴凝聚在哥特式教堂西側一角

古老的故事被描繪于彩色玻璃上

管風琴聲緩緩而出，到達教堂尖頂

唱詩班的歌聲此起彼伏

仿若每一幀星芒都找到令人贊嘆的所在

排水系統順著城市瘢痕慢慢延展開

倒映下昔日的影子

彷徨不定

蜿蜒不盡

這是一座缺乏贊美的古老工業城市的黃昏

這是被迷迭香陣裹挾的中年男人眼中的黃昏

這是睡夢中總有鳥鳴升起的黃昏

仿佛每一個重逢之日

都是奇跡

螺旋森林

所有事物都在上升

森林靜謐如鏡

你瞥見暮秋之夜開滿橙花

飛舞的青蛉、溫柔的蝙蝠退回至

果樹層層枝丫的后面

鳥鳴溪澗——

一枚馴順的蓮花種子

從白衣僧侶手中滑落

巴比倫一瞬

劍、灰燼、羅盤、宮闕

——謎一般靜靜閃現

一只烏鶇懸停于古巴比倫中心

鬢發生輝，朝四周伸出顫動的火苗

緊扣的腳爪重合于日晷晷面與地面的夾角

警惕注視著城邦暗處的絞纏、暮色的搖晃

它在等待

一場穿行晝夜的

風云變幻

衣裳或其他

每一件衣裳

都穿著別的靈魂

啊，四處漂流

人間傾斜的燈盞照亮

無數只墜地之鳥

地中海、西伯利亞、蒙特利爾

一步瘋狂、一步刻板、一步謬誤

你的衣裳所到之處亂石飛滾

失聯的事物再次集結

落在一條通往真實的新徑

當我們談論幸福

一生中有多少這樣的時刻

像空中飄浮的湖泊盛開白色夢境

我們在屋檐下乘涼

說起一群人的村莊

夢中才能回溯的生活圖景

在今天，請和我談談幸福

談談你曾經擁有的

也曾經失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