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會斷裂帶與企業ESG表現：促進還是抑制

【摘要】以2011 ～ 2020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 分析由于董事會內部特征多樣化形成的董事會斷裂帶對企業ESG表現的影響及其作用機制。研究發現， 董事會斷裂帶會顯著促進企業ESG表現提升， 這一結果在控制了內生性問題與進行了穩健性檢驗后依然成立。機制檢驗發現， 董事會斷裂帶通過代理成本和內部控制質量等途徑影響企業ESG表現。分組檢驗結果顯示， 董事會斷裂帶對企業ESG表現的促進作用在具有深層董事會斷裂帶的企業、 國有企業和四大會計師事務所審計的企業中更為明顯。該結論支持了董事會斷裂帶對提升上市公司ESG表現的積極作用， 也為進一步發揮董事會功能、 提升上市公司ESG表現提供了參考。

【關鍵詞】董事會斷裂帶；ESG表現；內部控制；代理成本

【中圖分類號】F275" " " 【文獻標識碼】A" " " 【文章編號】1004-0994（2024）10-0056-8

一、 引言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 要加速發展方式的綠色轉變， 貫徹“全面節約”的方針， 大力發展綠色、 低碳產業。同時， “十四五”規劃也明確指出， 要加快推動經濟社會發展全面綠色轉型。企業作為社會經濟中的基本單元和重要參與者， 應重視環境（Environmental）、 社會（Social）和治理（Governance）等方面的業績表現， 推動經濟和社會的高質量發展。實際上， 環境、 社會、 治理被統稱為ESG， ESG是一種對環境、 社會、 治理等非財務業績進行全面關注的企業發展理念和評價標準。投資者能夠通過觀察企業的ESG表現， 來判斷企業的投資與對可持續發展和社會責任的貢獻程度。在經濟高質量發展和實現“雙碳”目標的驅動下， 我國企業ESG發展將會迎來重要的機遇， 企業ESG表現得到理論界和實務界的廣泛關注。據中國資本市場研究院研究統計， 2009年僅有371家上市公司披露ESG報告， 2021年底則有1147家公司進行了披露， 占全部上市公司的24.4%。與此同時， 我國監管機構對于上市公司的ESG管理及披露要求也在逐步提高。2019年， 《上海證券交易所科創板股票上市規則》明確指出， 科創板將開展ESG信息披露試點工作。目前， 國內眾多機構或媒體對上市公司的ESG表現進行評級， 呈現多元發展的局面， 主要有華證、 中證、 商道融綠、 潤靈環球、 萬得（Wind）等， 它們分別形成不同的評級體系。這些評級體系的評級流程雖然大體相似， 但在指標構成上還存在較大差異。數據易得性較高且使用較為廣泛的評級機構包括華證、 商道融綠、 潤靈環球和萬得（Wind）， 且這四種 ESG 評價體系均覆蓋全部A股上市公司， 但由于不同評級機構選取的數據來源和評價體系差異較大， 評級結果可能會有較大的差異。

2019年11月， 中國證券投資基金業協會對外公布了《中國上市公司ESG評價體系研究報告（2019）》， 旨在持續推進ESG相關的制度環境建設， 改善資本市場和經濟體系環境， 著力推動企業踐行環境、 社會與公司治理責任。實際上， 中國證監會于2018年9月頒布的《上市公司治理準則（修訂版）》就將當前在全球范圍內廣泛推廣的 ESG概念納入其中， 加強了企業在環保和社會責任領域的引領作用， 為企業在環境、 社會責任與公司治理（ESG）方面的信息披露建立了一個基礎架構。同時， 該準則要求上市公司根據《公司法》等規定設立董事會， 董事會下設的可持續發展委員會不僅可以為企業制定環境和社會戰略積累所需的專業知識（Константин和Елена，2022）， 也有助于企業更好地踐行ESG理念， 提升ESG表現。在實踐中， 董事會作為公司治理的重要組成部分， 在緩解公司代理沖突（高明華和譚玥寧，2014）、 提升公司價值（何衛東和張嘉穎，2002）等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

《上市公司治理準則（修訂版）》鼓勵董事會成員的多樣化。董事會是一種特殊的團體， 由于其組織特性和認知特性的差異， 其內部成員會被分成幾類不同的子群體， 從而構成“董事會斷裂帶”。斷裂帶理論是指， 根據群體中一種或多種類似或顯著的特性， 把群體分成幾個不同的子群體（Lau和Murnighan，1998）。由于具有相同的特性， 群體中的個體往往會以此為基礎進行聚集， 從而導致子種群中個體的同質性和子群體間個體之間的差異性都越來越明顯（周建和李小青，2012）。近年來， 越來越多的學者關注到董事會斷裂帶這一董事會特征產生的影響。例如， 研究發現， 董事會斷裂帶在提高決策效率（王曉亮和王進，2021）與減少企業違規行為（梁上坤等，2020a）等方面發揮著積極作用， 但斷裂帶的存在同樣會使董事會成員的監管意志和監管能力受到影響（梁上坤等，2021）， 從而導致上市公司所披露的會計信息質量下降（葉邦銀和王璇，2022）， 加劇股價崩盤風險（梁上坤等，2020b）。那么， 董事會斷裂帶特征是否會影響企業的ESG表現呢？董事會斷裂帶影響企業ESG表現可能的機制有哪些？不同董事會斷裂帶類型、 產權性質與會計師事務所類型下， 企業董事會斷裂帶對ESG表現的影響是否存在差異？遺憾的是， 目前關于這方面的研究還較少。鑒于此， 本文將董事會治理結構納入企業ESG表現的研究框架， 試圖探究董事會內部特征對企業行為的影響。

本文可能的貢獻體現在如下三個方面：其一， 豐富了企業ESG表現影響因素的相關研究。將董事會治理結構納入企業ESG表現影響因素的研究框架， 考察了由董事會內部特征多樣化形成的董事會斷裂帶與企業ESG表現之間的關系。其二， 引入代理成本和內部控制質量作為中介變量， 檢驗董事會斷裂帶影響企業ESG表現的傳導路徑， 打開董事會斷裂帶影響企業ESG表現作用機制的“黑箱”。其三， 為上市公司提升ESG表現， 進而發揮企業ESG的最大經濟效益， 以及我國經濟與社會環境、 綠色可持續發展提供了微觀企業方面的經驗證據， 具有至關重要的現實意義。

二、 文獻綜述

（一） 企業ESG表現的相關文獻

目前， 學者們主要從影響因素與經濟后果兩方面研究企業的ESG表現。影響因素方面， 已有研究主要從政策實行、 利益相關者和公司治理三個方面探究企業ESG表現的影響因素。已有研究表明， 綠色金融改革（蘇冬蔚和劉子茗，2023；劉曉慧和陳艷，2024）和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張馨元等，2023）能夠顯著提升上市公司的ESG表現， 共同機構投資者能夠通過發揮治理效應和協同效應提升企業ESG表現（何青和莊朋濤，2023）， 投資者關注（陳曉珊和劉洪鐸，2023）會通過提高信息透明度和緩解融資約束， 進而對上市公司ESG表現發揮積極的提升作用， 而黨組織治理對企業ESG表現評分有正向影響（柳學信等，2022）。經濟后果方面， 研究發現， 良好的ESG表現可以減少信息不對稱并降低融資成本（邱牧遠和殷紅，2019）， 提高企業投資效率（高杰英等，2021）、 創新效率（肖小虹等，2024；彭百川等，2024）和績效（李井林等，2021）。可見， 現有研究充分證明了ESG的重要性。

（二） 董事會斷裂帶的相關文獻

現有關于董事會斷裂帶的經濟后果研究， 國內外諸多學者形成了兩種觀點。一種觀點認為， 董事會斷裂帶對企業高質量發展等產生負面影響（王治和譚歡，2023）。這種群體差異性會引起公司治理結構上更大的差異和矛盾， 從而導致董事會內部的關系沖突。這一關系沖突不但會導致董事會成員對整體的認同感下降， 還會加劇董事會內各小群體成員間的競爭與情緒對抗， 從而嚴重影響董事會的和諧與凝聚， 削弱董事會的監督意愿（梁上坤等，2021）。這將導致上市公司會計信息質量下降（葉邦銀和王璇，2022）、 股價崩盤風險加劇（梁上坤等，2020b）， 并促使企業高管通過盈余管理手段操控企業業績， 獲取私人利益（梁上坤等，2021）。另一種觀點認為， 董事會斷裂帶對企業決策質量、 績效和戰略變革（周建和李小青，2012）等方面產生正面影響。Gibson和Vermeulen（2003）、 Homan等（2007）發現， 由董事性別、 任期、 獨立性、 持股份額、 財務經歷、 退休董事、 內部董事和兼職等特征所構成的斷裂帶， 給整個團隊提供了更多的技術和信息， 幫助他們進行知識分享， 從而提高團隊的學習能力和績效。近年來， 國內越來越多的學者關注到董事會斷裂帶對上市公司的影響。研究表明， 董事會斷裂帶在強化上市公司真實盈余管理（王曉亮等，2019）、 減少公司違規行為（梁上坤等，2020a）以及緩解企業投資過度或者投資不足問題、 提高決策效率（王曉亮和鄧可斌，2020）等方面都發揮著積極的作用。

綜上可以發現， 學者對于董事會特征與企業 ESG表現的關系， 分別從董事會規模、 董事會獨立性、 董事會性別多樣性等角度展開了探討（柳學信等，2022；Bhatia Shikha等，2022）， 但是他們得出的結論并不一致。究其原因， 可以歸結為：董事會作為一種特殊的集體決策組織， 在研究董事成員個人特征對董事會決策和監督的影響時， 僅注重其單個特征的影響， 多個特性之間的交互作用被忽略。由于董事特征選擇的單一化， 以及對多種特征之間相互作用關系的研究較少， 導致現有研究存在一定的片面性， 很難得出一致的結論。本文基于斷裂帶理論、 利益相關者理論和高階梯隊理論， 在整合董事會內部8個生理特征和認知特征的基礎上， 分析董事會內部形成的子群體的分割和斷裂對企業ESG表現的影響。

三、 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從公司治理結構來看， 董事會是公司內部治理的核心， 是完善和優化公司治理機制的關鍵。董事會因其決策效率與運作模式， 在ESG的踐行中其角色更為關鍵。董事會越積極地發揮其監督職能， 越會抑制經理層短視和自利動機， 由此企業將增加ESG投入。反之， 則企業將減少ESG投入。在我國上市公司中， 董事會專門委員會制度是一種特殊的組織制度， 在引導我國上市公司董事會履行決策和監督職能時發揮了重要的作用。為了提高公司ESG管理水平， 推動其可持續發展， 我國企業依照中國證監會的《上市公司治理準則》規定， 成立了可持續發展委員會。它的主要職責是對公司ESG管理相關工作狀況所面對的風險及機會進行評估， 制訂和審查公司 ESG管理的愿景、 目標及策略。在各類ESG評價指標體系中， 董事會結構特征是評價“治理（G）”的重要指標。這足以說明， 董事會結構特征和ESG表現之間存在著密切聯系。

筆者認為， 董事會斷裂帶的存在會影響董事會監督和決策職能的發揮， 進而影響企業ESG表現。

一方面， 董事會斷裂帶的存在可能強化其監督和決策職能的發揮， 促進企業ESG表現的提升。研究表明： 董事會斷裂帶程度越高， 越有助于董事會獲取更多的信息， 從而便于董事會進行監督， 提高了董事會的監督意愿（王曉亮和王進，2021）； 豐富的內外部信息能夠更好地支撐董事會決策質量提升， 而董事會特征多樣性會為公司帶來更多的資源、 知識和技能， 使得公司能夠獲取更多的信息， 從而更好地進行有效的決策（Williams和O' Reilly，1998）。在董事會斷裂帶程度高的企業中， 董事會不僅擁有更強的治理動機和能力， 還能借助特有的信息網絡優勢， 通過發揮治理協同作用提升公司ESG表現。

首先， 利益相關者理論指出， 只有當企業的行為表現與社會規范、 價值理念保持一致時， 才會受到政府、 媒體、 環保組織、 社會公眾等利益相關者的認可， 并獲得合法性支持。因此， 董事會成員有動機和意愿制定相關的經營、 投資、 利潤分配等方面的政策， 旨在促使企業通過積極履行環境責任、 社會責任等取得公眾信任， 構建良性互動， 進而有助于提升企業ESG表現， 以獲取更多的制度資源和更大的競爭優勢（柳學信等，2022）。鑒于董事會成員將代表多種利益相關方為公司提供意見， 因此， 為了達到均衡各利益相關方力量的目的， 股東在確定董事會組成時， 需要提升董事會的多元化程度。據此可以推斷， 具有斷裂帶特征或斷裂帶程度較高的董事會更有意愿提升企業的ESG表現。

其次， 高層梯隊理論認為， 管理者在公司日常經營決策中的行為會受到自身既有的認知結構和價值觀念的影響， 進而影響企業行為（Hambrick和Finkelstein，1987）。由于董事會成員的多樣性特征會為公司帶來更多資源、 知識和技能， 使得公司能夠獲取更多的信息， 從而更好地進行有效的決策（Williams和O' Reilly，1998）， 因此， 董事會斷裂帶程度越高， 意味著董事會的人力資源越豐富， 董事們將會以多方位視角為基礎， 對公司的投資行為出謀劃策（王曉亮和王進，2021）， 這有助于豐富董事會的信息來源， 緩解董事會與經理人之間的信息不對稱（王曉亮和鄧可斌，2020）， 也便于董事會的決策和監督， 進一步強化董事會的監督意愿， 提升公司價值（何衛東和張嘉穎，2002）與績效。據此可以推斷， 具有斷裂帶特征或斷裂帶程度越高的董事會越有能力提升企業的ESG表現。

另一方面， 董事會斷裂帶的存在可能降低其監督意愿， 進而抑制企業ESG表現的提升。研究表明， 董事會斷裂帶這種群體差異性會引起公司治理結構上更大的差異和矛盾， 從而導致董事會內部的關系沖突， 這一關系沖突不但會導致董事會成員對整體的認同感下降， 還會加劇董事會內各小群體成員間的競爭與情緒對抗， 從而嚴重影響董事會的和諧與凝聚， 削弱董事會的監督意愿（梁上坤等，2021）。進一步， 董事會監督職能的弱化會加劇管理層權力的增大， 由于管理層考核機制一般與企業短期績效相關， 增加ESG投入會占用企業資源， 且回報周期較長， 因此， 管理層踐行ESG戰略的意愿可能較弱， 導致ESG投入不足。

根據以上分析， 本文提出競爭性的研究假設：

H1a：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 董事會斷裂帶程度提高有助于促進企業ESG表現的提升， 即董事會斷裂帶程度越高， 企業所獲ESG評級越高。

H1b：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 董事會斷裂帶程度提高會抑制企業ESG表現的提升， 即董事會斷裂帶程度越高， 企業所獲ESG評級越低。

四、 研究設計

（一） 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選取2011 ～ 2020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 研究由于董事會內部特征多樣化形成的董事會斷裂帶對企業ESG表現的影響。參考以往研究， 對初始樣本進行以下處理：①剔除金融、 保險行業上市公司樣本； ②剔除行業中只有一家企業的樣本； ③剔除ST、 ?ST公司樣本； ④剔除數據異常或缺失的公司樣本。最后得到共計19998個有效觀測值。本文中所需ESG表現數據來源于華證ESG數據庫， 所需內部控制指數數據來自迪博風險管理數據庫， 其他財務數據來自國泰安數據庫并經進一步計算得到。為了緩解離群值的影響， 對所有連續變量進行上下1%的縮尾處理。

（二） 變量設定

1. 被解釋變量——企業ESG表現。本文采用的華證ESG評級體系除了具體指標不同于其他評級方法， 其評級方式也不同。華證ESG評級體系每年評級4次， 采用九檔評級以及包含4種形式的ESG尾部風險。該九檔評級由高至低分別為AAA、 AA、 A、 BBB、 BB、 B、 CCC、 CC、 C。本文將評級由低至高賦值為1 ～ 9分， 并取企業每年4次評分的均值來衡量企業每年的ESG表現情況。華證ESG評級相較于其他評級方式有更具中國特色、 更全面的數據覆蓋、 更顯著的投資績效和更高的時效性四種優點， 并且截至2021年年底， 華證ESG評級已經覆蓋了4527只A股股票， 代表性較強。

2. 解釋變量——董事會斷裂帶（Faultline）。本文參考已有研究的衡量方式（梁上坤等，2021）， 按照以下三個步驟計算董事會斷裂帶強度和距離：

第一步， 選取董事性別、 任期、 獨立性、 持股份額、 財務經歷、 退休董事、 內部董事和兼職董事8個對董事會治理行為具有重要影響的特征形成董事會特征組合， 并將其作為后續劃分子群體和計算董事會斷裂帶指標的特定標準。

第二步， 按照上述8項董事特征， 以公司年度董事為基準， 進行聚類分析， 確定最優分組結果。聚類分析分兩步： 首先， 采用層次聚類法依據F統計量、 偽t方確定最優組數為3組； 其次， 采用K—均值聚類方法進行聚類， 再反復迭代至聚類為指定的3組。

第三步， 用董事會斷裂帶強度和距離的計算公式計算所得結果來衡量董事會斷裂帶。

基于以上步驟， 本文參照梁上坤等（2021）的研究， 采用三個指標來衡量董事會斷裂帶， 分別是：斷裂帶強度（Fstrength）、 斷裂帶距離（Fdistance）、 斷裂帶交乘項（Fau）。

斷裂帶強度（Fstrength）表示子群體內成員的相似程度， 由不同子群體間方差平方和除以總體方差平方和計算得出。具體計算如式（1）所示：

（g=1，2，…，s） （1）

其中： g表示分組方式， 本文g=3； p表示斷裂帶劃分依據的個數， 本文p=8； k為子群體編號， 本文k=1、 2、 3； q為子群體個數， 本文q=3； i表示子群體成員， f為董事特征編號。xkf表示子群體k中所有成員關于特征f的平均值， xf表示公司年度所有董事會成員關于特征f的平均值， xifk表示子群體k中i成員的特征f的取值，" " "表示在g種分組方式下子群體k中成員的個數。此公式計算出的斷裂帶強度取值范圍為（0，1）， 該指標值越大， 表明子群體內部越相似。

斷裂帶距離（Fdistance）衡量不同子群體間的差異程度， 由不同子群體間的歐幾里得距離表示。具體計算如式（2）所示：

Fdistanceg=" " " " " " " （2）

其中： xf1表示子群體1中的成員關于特征f的平均值； xf2表示子群體2中的成員關于特征f的平均值。按照聚類分析確定的最優分組數（3組）兩兩計算歐幾里得距離， 再對計算出的3個值取平均值作為該公司年度的斷裂帶距離。斷裂帶距離（Fdistance）的值越大， 表示斷裂帶距離越大， 不同子群體間的差異程度越高。

斷裂帶交乘項（Fau）為董事會斷裂帶強度和斷裂帶距離的交乘項， 它表示子群體內的相似性和子群體間的差異性， 是研究董事會斷裂帶的一個綜合指標。

3. 控制變量。借鑒有關企業ESG表現影響因素的研究（王海軍等，2023）， 本文控制了以下一系列可能影響企業ESG表現的變量：公司規模、 財務杠桿、 資產報酬率、 董事會規模、 產權性質、 企業成長性、 獨董占比、 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 兩職合一、 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 現金流比率、 年度虛擬變量以及行業虛擬變量。具體變量定義見表1。

（三） 模型設計

為了檢驗董事會斷裂帶與企業ESG表現之間的關系， 借鑒梁上坤等（2020b）、 王海軍等（2023）的研究， 構建如下模型（3）：

ESGit=α0+α1Faultlineit+α2Controlsit+Ind+

Year+εit" " " " "（3）

其中： Faultline為董事會斷裂帶， 用斷裂帶強度（Fst-rength）、 斷裂帶距離（Fdistance）和斷裂帶交乘項（Fau）這三個變量來衡量； Controls代表一系列可能影響企業ESG表現的控制變量； Ind和Year分別代表行業和年度。

五、 實證分析

（一） 描述性統計

表2為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由表2可知， ESG的最小值為4， 最大值為9， 說明樣本企業之間的ESG表現存在一定差距。ESG的均值為6.610， 說明我國ESG仍然處于蓬勃發展的階段， 對ESG表現的重視程度還有待提升。董事會斷裂帶各個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表明， 不同樣本企業間董事會斷裂帶的差異較大。與以往研究相比， 表2中所示其他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均處在合理范圍內， 故不再進行詳細闡述。

（二） 回歸結果分析

董事會斷裂帶與企業ESG表現的回歸結果見表3。在表3列（1）、 列（3）和列（5）中， 董事會斷裂帶的三個代理變量的回歸系數分別在5%、 1%、 1%的水平上正向顯著， 表明董事會斷裂帶程度高的公司具有相對更好的ESG表現， 初步驗證了H1a。列（2）的回歸結果雖不顯著但為正。列（4）和列（6）的結果表明， 董事會斷裂帶距離（Fdistance）、 交乘項（Fau）的系數分別在1%、 10%的水平上顯著為正， 表明董事會斷裂帶距離、 董事會內部子群體內的相似性和子群體間的差異性也會正向促進企業ESG表現， 由此驗證了H1a。表3中所示其他變量的回歸系數結果均處在合理范圍內， 故不再對此進行詳細闡述。

（三） 內生性檢驗

以上研究顯示， 董事會斷裂帶與企業ESG表現之間存在正向的促進關系， 但由此還不足以推斷董事會斷裂帶是企業提升ESG表現的原因。為保證本研究核心結論的穩健性， 進一步消除內生性問題的干擾， 進行以下內生性檢驗（限于篇幅， 結果表格均未列示， 留存備索）。一是傾向得分匹配（PSM）檢驗。二是固定效應檢驗。為克服遺漏個體固有因素帶來的不利影響， 本文控制企業個體固定效應對上文中的模型重新進行回歸。三是工具變量法。本文使用董事會斷裂帶的行業年度均值作為工具變量進行穩健性檢驗（王治和譚歡，2023）。所有回歸結果均與前文結論一致。本文還通過其他兩種方式驗證了結論的穩健性： 一是剔除 2018 年及以后的樣本。二是替換被解釋變量的評級機構。本文替換華證ESG數據為彭博ESG數據重新進行回歸。前述回歸系數均正向顯著， 表明結果依然穩健。

（四） 機制檢驗

為了檢驗董事會斷裂帶對企業ESG表現的作用機制， 本文在基準回歸模型基礎上， 構建兩階段回歸模型以探討董事會斷裂帶通過代理成本、 內部控制質量兩個渠道影響ESG表現的傳導機制， 模型設定如模型（4）和模型（5）所示：

Mediatorit=β0+β1Faultlineit+β2Controlit+Ind+

Year+εit" "（4）

ESGit=γ0+γ1Faultlineit+γ2Mediatorit+γ3Controlit+

Ind+Year+εit" "（5）

模型（4）為董事會斷裂帶對兩個機制變量的回歸合并表達式， 其中Mediator代表兩個機制變量， 即代理成本（Agcost）和內部控制質量（ICQ）。代理成本通過管理費用率來衡量， 內部控制質量采用迪博風險數據庫中的“內部控制指數”取自然對數來衡量。

1. 董事會斷裂帶、 代理成本與企業ESG表現。董事會作為企業重要的治理結構組成部分和內部利益相關者之一， 其目標是實現企業價值最大化， 其幫助股東獲得穩定持續投資回報的意愿較強。一方面， 研究表明， 董事會斷裂帶有助于降低代理成本（高明華和譚玥寧，2014）。董事會斷裂帶程度越高的企業， 其董事會的信息來源越豐富， 董事會與經理人的信息不對稱能夠得到有效緩解（王曉亮和王進，2021）， 這有利于董事會進行監督并抑制管理者的自利動機， 從而降低代理成本（王曉亮和鄧可斌，2020）。另一方面， 代理成本的降低會減少企業的代理沖突， 這類企業的經營績效會更好， 企業所獲ESG評級會更高， 即企業ESG表現會更好。

表4報告了代理成本的中介檢驗結果。檢驗結果表明， 董事會斷裂帶不但直接影響ESG表現， 還通過降低代理成本渠道對ESG發揮間接影響。本文在逐步回歸檢驗基礎上， 利用Bootstrap抽樣法對上述回歸結果進行進一步檢驗。Bootstrap檢驗（500次抽樣）結果表明， 代理成本發揮了部分中介效應， 且董事會斷裂帶的估計參數值均小于表3中的對應值。

2. 董事會斷裂帶、 內部控制質量與企業ESG表現。董事會是企業實施有效內部控制的重要參與者。已有研究結果表明， 在不同的董事會特征下， 董事會對內部控制的影響存在差異性（楊旭東等，2018）。研究發現， 越高的內部控制質量， 能夠越好地保障公司的運作效率（凌華和董必榮，2021）。在董事會監督缺失時， 良好的內部控制能夠起到極為重要的替代作用。從根本上說， 企業內部控制體系的構建是以降低企業經營管理中可能出現的風險為目的的。一方面， 在董事會內部形成強烈的“認知斷裂”， 能夠有效地整合不同類型的知識， 促進不同類型的知識在不同的小組之間流動與共享（Katerina等，2009）， 提高其對內部控制的重視程度， 進而提升公司內部控制的有效性。因此， 可以推測， 在董事會內部形成了斷裂帶的企業中， 企業內部控制可能更為完善， 內部監督也更為有效。另一方面， 內部控制可以有效規范公司行為， 從而產生積極的經濟效益， 推動公司的可持續發展（楊旭東等，2018）。內部控制質量作為評級機構打分的重要依據， 高內部控制質量能夠促進企業更好地履行環境、 社會與治理等方面的責任， 即內部控制質量高的企業具有更好的ESG表現。綜上， 董事會斷裂帶可以通過提升內部控制質量來制約管理層操縱盈余的動機與能力， 有助于企業更好地踐行ESG理念， 進而具有更高的ESG表現。

表5報告了內部控制質量的中介檢驗結果。檢驗結果表明， 董事會斷裂帶不但直接影響ESG表現， 還通過提高內部控制質量渠道對ESG發揮間接影響。為了進一步檢驗其中介效應， 本文在逐步回歸檢驗基礎上， 利用Bootstrap抽樣法對上述回歸結果進行進一步檢驗。Bootstrap檢驗（500次抽樣）結果表明， 內部控制質量發揮了中介效應。

六、 進一步分析

（一） 基于董事會斷裂帶類型的異質性分析

董事具有的各項特征可根據其被觀察到的難易程度以及對董事行為影響的深淺程度劃分為生理特征和認知特征。其中， 生理特征是指那些容易被觀察到的特征（如性別、年齡等）， 而認知特征是指董事通過長時間累積或者長期訓練才能形成的特征（如財務經歷、教育背景等）。與生理特征相比， 認知特征更隱蔽， 并且對董事行為產生更深的影響。因此， 根據形成斷裂帶的不同特征類別可以將斷裂帶劃分為淺層斷裂帶和深層斷裂帶， 且深層斷裂帶的影響更大。本文借鑒梁上坤等（2021）的研究， 將退休董事和董事性別這兩個生理特征確定為淺層斷裂帶的劃分依據， 將董事任期、 獨立性、 持股份額、 財務經歷、 內部董事和兼職董事這六個認知特征確定為深層斷裂帶的劃分依據。

本文區分不同的董事會斷裂帶類型， 檢驗淺層斷裂帶與深層斷裂帶對企業ESG表現的影響是否存在差異， 回歸結果見表6。結果表明， 在深層斷裂帶中， 董事會斷裂帶強度（Fstrength）和董事會斷裂帶距離（Fdistance）與企業ESG表現分別在5%和1%的水平上顯著正相關， 交乘項（Fau）的回歸系數雖不顯著但為正。而淺層斷裂帶與企業ESG表現的回歸系數都不顯著。兩組樣本具有顯著差異， 這表明不同類型斷裂帶對企業ESG表現的影響不同， 生理特征形成的淺層斷裂帶對企業ESG表現不具有顯著促進作用， 而認知特征形成的深層斷裂帶對企業ESG表現具有較大的促進作用。本文結論與以往研究結果一致（梁上坤等，2020a）， 說明由性別、 年齡差異形成的淺層斷裂帶產生的影響較為短暫且微弱， 因此不會對企業ESG表現產生顯著影響； 而基于董事任期、 獨立性等特征形成的深層斷裂帶會產生更強烈深遠的影響， 能顯著促進企業ESG表現提升。

（二） 基于產權性質的異質性分析

已有研究表明， 政府的管控會對企業ESG表現帶來持續、 潛移默化的影響。且不同產權性質的企業， 其董事會結構設置的要求有一定的差異， 特別是在我國這種特殊的市場經濟環境下， 基于企業產權性質進行分組回歸的考慮更是必不可少的。故本文區分不同的產權性質， 檢驗國有企業與非國有企業中董事會斷裂帶對企業ESG表現的影響是否存在差異， 回歸結果見表7。結果顯示， 兩組樣本具有顯著差異， 表明董事會斷裂帶在國有企業中對企業ESG表現發揮了更強的促進效應。這說明， 由于國有企業特殊的產權性質， 其董事會成員除接受監事會監管外， 還需要按照制度接受中央、 地方政府的監管。國有企業相較于非國有企業受到的監管更加嚴格， 因此， 國有企業董事會成員謀取私利的操作空間更小， 更有助于提升企業ESG表現。

（三） 基于會計師事務所類型的異質性分析

《公司法》規定， 公司聘用、 解聘承辦公司審計業務的會計師事務所由股東會、 股東大會或者董事會決定。本文區分不同的會計師事務所類型， 檢驗四大會計師事務所與非四大會計師事務所審計的企業中董事會斷裂帶對企業ESG表現的影響是否存在差異， 回歸結果見表8。結果顯示， 兩組樣本具有顯著差異， 表明在四大會計師事務所審計的企業中董事會斷裂帶對ESG表現發揮了更強的促進效應。這說明會計師事務所作為資本市場的中介機構， 其選擇的被審計單位具有顯著差異。往往四大會計師事務所審計的企業具有更大的公司規模， 該公司的董事會結構也更具多樣性， 其董事會斷裂帶影響公司ESG表現的作用更顯著。

七、 結論與啟示

本文將董事會治理結構納入企業ESG表現的研究框架， 試圖探究董事會內部特征對企業行為的影響。采用2011 ～ 2020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 分析由于董事會內部特征多樣化形成的董事會斷裂帶對企業ESG表現的影響及其作用機制。研究發現， 董事會斷裂帶會顯著促進企業ESG表現提升， 這一結果在控制了內生性問題與穩健性檢驗后依然成立。機制檢驗發現， 代理成本和內部控制質量在董事會斷裂帶與企業ESG表現之間起到中介作用。進一步分析表明， 董事會斷裂帶對企業ESG表現的促進作用在深層董事會斷裂帶、 國有性質和四大會計師事務所審計的企業中更為明顯。

基于上述研究結論， 本文提出以下幾點啟示：

第一， 對于企業而言。一方面， 企業應加強對日常經營活動的監督與管理， 防止董事會斷裂帶降低董事會監督意愿進而損害企業利益； 另一方面， 上市公司在選聘董事時， 不僅應盡可能選擇特征背景更豐富的董事， 以建立不同子群體之間的關聯， 進而突破群體間的邊界與壁壘， 還應考慮新成員的加入對現有董事會斷裂帶強度的影響。企業應當引導董事會斷裂帶發揮其資源優勢、 信息優勢以及專業知識優勢， 幫助企業建立長久的競爭優勢， 實現健康可持續發展。

第二， 對于監管部門而言。監管部門應當加強對此類企業的決策、 信息披露等方面的審查， 并增加審查的前期和中期環節。將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具有比較單一和集中特征的公司， 以防范由于“斷裂帶”所帶來的可能的負面效應。因此， 監管部門可重點關注董事會斷裂帶這一普遍現象， 積極引導存在董事會斷裂帶的企業的發展， 并加快制定相應的法律法規， 把劣勢轉化為優勢， 實現企業的可持續發展。

第三， 對于ESG評級機構而言。不同評級機構的數據來源和評價體系差異較大， 導致其評級結果有較大的差異。大部分ESG評級機構， 例如路孚特、 商道融綠等， 已經將董事會結構多樣性納入ESG指標評價體系， 但評價指標不夠具體。鑒于此， ESG評級機構可以細化董事會治理評價指標體系， 并充分了解董事會斷裂帶尤其是深層斷裂帶對企業ESG表現的作用路徑， 重點關注董事會斷裂帶給企業帶來的機會與風險， 進而減少不同評級機構給同一公司ESG評級的分歧度， 提高ESG評級的科學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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