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中國式現代化的三維邏輯意蘊

彭柳

摘? 要：黨的二十大報告系統地闡釋了中國式現代化的中國特色、本質要求和必須牢牢把握的重大原則，賦予了中國式現代化系統的理論蘊含和實踐指向。基于邏輯釋義的角度，中國式現代化呈現出三重維度的意蘊。從文化維度來看，中國式現代化根植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基本底色，呈現出高度的契合性。從理論維度來看，中國式現代化以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關于現代化的思想為指引，并進行了繼承和發展。從實踐維度來看，中國式現代化遵循世界現代化普遍規律的同時，辯證揚棄了西方現代化理論與實踐。這些核心規定性體現了中國式現代化的超越性，開啟了人類文明新的形態。

關鍵詞：中國式現代化；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人類文明新形態

中國式現代化的話語出場，外顯出傳統性與現代性的辯證邏輯。“中國式現代化，深深植根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體現科學社會主義的先進本質，借鑒吸收一切人類優秀文明成果，代表人類文明進步的發展方向，展現了不同于西方現代化模式的新圖景，是一種全新的人類文明形態。”［1］為此，在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新征程上，對中國式現代化進行多維邏輯闡釋，是繼續深化和推動中國式現代化的理論使命所在。

一、文化維度：以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基因滋養中國式現代化

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既是中國式現代化生發的內在作用機制，也是其所遵循的文化基因，二者呈現出高度契合性的雙向律動關系。

（一）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厚植中國式現代化的文化底色

從詞源歷時性來看，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并非僅僅是物質世界的精神點綴，還蘊含在物質生產、知識創造、精神指引和價值追求等中華民族歷史進步過程中。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投射出中華民族最深層次、最底蘊厚重的思想文化體系，為中國式現代化的價值理念提供了前提條件。在中華民族從歷史走向未來、從傳統走向現代、從多元凝聚為一體的發展大趨勢中，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蘊含的“天下為公、民為邦本、為政以德、革故鼎新、任人唯賢”［2］等核心政治思想，源源不斷地為中國共產黨治國理政提供了借鑒。為此，中國共產黨人尤其注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在中國式現代化中的影響作用，理性處理傳統性與現代性的關系。推進中國式現代化必須“堅持以人民為中心”“堅持深化改革開放”“堅持發揚斗爭精神”等，這是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的核心思想融于中國式現代化主旋律的具體體現。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博大精深的獨特文化之魂，不斷沁潤著中國式現代化道路的生成與發展。

（二）中國式現代化蘊含豐富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基因

中國式現代化的話語出場，彰顯出與傳承賡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之間的高度契合性。具體而言，一是中國式現代化是人口規模巨大的現代化，昭示著“民為邦本、為政以德”的治理思想。人口問題是一個國家發展中面臨的首要問題，堅持人民主體地位是中國式現代化的民本底色。中國式現代化深度踐行著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民本思想的核心要義，不斷譜寫著現代化的人民圖景。從《尚書》中“民惟邦本，本固邦寧”的民本思想的歷史出場，到孔子的“為政以德”、孟子的“民貴君輕”、荀子的“君舟民水”等各家學說，這些彰顯出中國傳統民本思想的博大精深。傳統民本思想以歷時性的維度呈現在中國共產黨人的實踐特質中，從“為人民服務”到“以人民為中心”，都是對傳統民本思想的堅守賡續。二是中國式現代化是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現代化，秉持“天下為公、天下大同”的社會理想。自古以來，共同富裕的夢想鐫刻在中華民族的歷史書頁上。《論語》中的“不患寡而患不均”體現出最樸素的對共同富裕的美好期盼；《禮記》中的“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的社會主張，是對大同社會的憧憬追求。從“解決溫飽”到“小康社會”，從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共同富裕”到中國式現代化“全體人民共同富裕”，這些都是中國共產黨人基于古代社會理想的現代性表達。三是中國式現代化是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協調的現代化，彰顯“通達變化、持守中道”的辯證特質。［3］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蘊含“變通”和“執中”的辯證發展思想，“一陰一陽之謂道”更是強調對立雙方互相依存的辯證發展關系。中國共產黨人歷來重視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協調發展的辯證邏輯。在厚植現代化物質基礎的同時，從強調現代科學文化的重要性，到改革開放以來重視建設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尤其黨的二十大提出中國式現代化的九方面本質要求，中國共產黨譜寫出一幅物質、政治、精神、社會、生態的總體性文明圖景，體現出中國式現代化道路均衡發展的理念。四是中國式現代化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凸顯“天人合一、萬物并育”的生態理念。“天人合一”的思想可謂是貫穿于諸子百家。“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天人之際，合而為一”“萬物并育而不相害”等，都表達了人與萬物統一于自然的生態理念。中國共產黨人始終注重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強調生態文明建設在中華民族永續發展中的重要地位。五是，中國式現代化是走和平發展道路的現代化，秉承“講信修睦、親仁善鄰”的交往之道。《禮記》中的“講信修睦”，《左傳》中的“親仁善鄰”，都是中國古代傳統思想中對天下理想秩序的不懈追求。中國式現代化秉承文明傳統，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倡導全人類共同價值，充分體現了中國式現代化在賡續中華民族的美好愿景。

二、理論維度：以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關于現代化的思想指引中國式現代化

中國式現代化命題堪稱中國共產黨人獨特的理論貢獻，盡管馬克思、恩格斯沒有對現代化進行過直接論述，但他們的諸多論述中都體現出現代化思想。中國式現代化體現出科學社會主義的先進特質，創造性地回答了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關于東方社會如何發展現代化的理論賡續問題。

（一）東方社會理論為中國式現代化道路提供多元參照

馬克思、恩格斯基于對市民社會的深度考察，肯定了“現代資產階級”開創西方現代化歷史的重要作用，并指出了其與生俱來地使“東方從屬于西方”的問題源。馬克思對東方社會發展模式進行研判，提出了俄國“不通過資本主義制度的卡夫丁峽谷”的總體設想，歷史性地呈現出從西方現代化道路“一元主導”到“多元共生”的現代化的可能性路徑，這為后發國家的現代化提供了理論支撐。基于此，在“兩個結合”的科學指引下，中國共產黨始終堅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的方法論。一方面，建立獨立的民族國家是開展現代化建設的邏輯前提。近代以來的中國被迫卷入世界現代化浪潮進行“應邀式”發展，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前提下開展被動“現代化”，因而這一時期中國的現代化發展存在著一定的局限性。而遵照恩格斯所講，“只要還沒有民族獨立，歷史地看，就甚至不能比較嚴肅地討論任何內政問題”［4］。為此，中國共產黨自成立以來帶領人民推動形成統一的現代民族國家，實現國家獨立性和政治自主性，這是中國式現代化建設的先決條件。另一方面，社會主義方案奠定了中國現代化的方向。在馬克思主義的指導下，中國共產黨人領導全國各族人民實現從新民主主義到社會主義的轉變。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歷經開辟、鞏固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形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加快推進。這也是繼俄國十月革命后，跨越“卡夫丁峽谷”的理論設想在中國的實踐創新。因此，黨的二十大提出，中國式現代化，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從根本上講，我國是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堅定選擇社會主義道路之后，才從“行為的被動”走向“行為的主動”的實踐中，找到了符合中國國情的中國式現代化道路。

（二）人類社會發展的一般規律為中國式現代化提供根本遵循

“每一歷史時代主要的經濟生產方式和交換方式以及必然由此產生的社會結構，是該時代政治的和精神的歷史所賴以確立的基礎。”［5］揭示人類社會發展的一般規律的唯物史觀的出場，從質的規定性上闡釋了中國式現代化必然是生產關系適應生產力發展的產物。具體而言，中國式現代化的實踐，在物質層面，圍繞生產力躍升而展開；在制度層面，關注生產關系的能動性作用。一方面，以大力發展生產力為原始目標，促進經濟效能提升。《共產黨宣言》指出，“盡可能快地增加生產力的總量”［6］。一個國家邁向現代化發展的“最活躍、最革命性”的因素即生產力，這也是現代化建設從傳統農業社會向現代工業社會轉向的決定性力量。為此，改革開放以來“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發展導向，到黨的二十大強調著力推動高質量發展，都是把物質基礎作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底層支點。另一方面，遵照生產關系的能動作用，中國式現代化需要推動生產關系與生產力的發展相適應。為此，中國式現代化的實踐中，尤其要注重生產關系的變化和制度體系的建構。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根本制度”“基本制度”“重要制度”的完善和發展，呈現出國家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的演進圖譜，最大限度地實現制度優勢，激發活力。

（三）“人自由而全面的發展”為中國式現代化提供價值歸旨

在馬克思、恩格斯看來，追溯現代化產生與演進的底層邏輯，不難發現，現代化的題中之義，實際上深刻滲著由“物”的現代化走向“人”的現代化的底色。馬克思立足于社會實踐關系，揭示出人的“類特性”即“自由的有意識的活動”［7］。因此，在一定程度上講，馬克思主義關于“人自由而全面的發展”學說，就是人的解放學說，現代化的最終歸旨必然要回歸到“人的現代化”。然而，不同國家對于“人的現代化”的認知存在一定差異。為此，馬克思、恩格斯揭示了資本主義現代化模式帶來的深層次問題，即人的異化、勞動的異化、精神的異化等現代性危機。而中國式現代化摒棄了西方現代化的弊病，秉承了“人自由而全面的發展”的價值主張，一方面，遵循人民群眾創造歷史的唯物史觀，體現出人民立場這一馬克思主義政黨的根本政治立場。中國共產黨既發揮全面領導作用，又堅持以人民為中心，這些在中國革命、建設、改革和新時代的現代化實踐中能夠得以明證。另一方面，中國式現代化必然是“人”與“全面”的共融共生的現實呈現。具體來講，中國式現代化是人口規模巨大、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協調、人與自然和諧共生、走和平發展道路的現代化［8］，其中有三項特質直接提到“人”。這表明中國式現代化注重人與人、人與社會、人類與自然等的高度統一。由此可見，中國式現代化賡續著“人的現代化”的價值歸旨，也使得馬克思、恩格斯關于“人自由而全面的發展”學說的理論特質越發豐富。

三、實踐維度：以對西方現代化的升華超越開創中國式現代化

第一次工業革命以來，率先始于西方的“現代化”變革，推動人類社會從傳統走向現代。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中國式現代化“既有各國現代化的共同特征，更有基于自己國情的中國特色”［9］。中國式現代化在遵循世界現代化基本規律的前提下實現了轉變。

（一）把握世界現代化的變革潮流，堅持普遍性與特殊性相統一

作為舶來品的“現代化”一詞，起源于西方，經歷了漫長的演變

。單從詞義來看，它包含著“現代的”“現代性”等意義。18世紀60年代，英國工業革命開啟了世界現代化進程，人類生產力迎來了質變的節點，傳統農業社會向現代工業社會的轉型拉開了序幕。自此，現代化成為人類社會發展潮流。從中國近代歷史進程來看，彼時，西方先進工業文明對中國這個東方傳統農業文明大國帶來了沖擊，導致國家蒙辱、人民蒙難、文明蒙塵。洋務運動、戊戌變法、新文化運動、辛亥革命等在不同層面上引領近代中國進行了現代化的探索，中國經歷了器物現代化、制度現代化、思想文化現代化的艱難歷史進路。但從根本上來講，這些未能對以往的社會形態實現徹底的改變。在此歷史過程中，1933年7月，《申報月刊》設立“中國現代化問題”特輯，成為中國思想界第一次以“中國現代化”為主題進行的思想交流和交融。［10］這增強了現代化從一般走向具體的理論支撐。雖然這次嘗試未能形成系統性闡釋，但是在一定程度上適應了世界現代化演進方向。自此，中央文件關于現代化的論述也逐漸增多，比如1938年《論持久戰》提出“革新軍制離不了現代化”；1964年第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提出，“把我國建設成為一個具有現代農業、現代工業、現代國防和現代科學技術的社會主義強國”等。由此可見，中國共產黨人謀求現代化轉型，繼而開啟社會主義現代化、提出現代化的發展戰略，這是符合世界現代化發展的一般規律的，也是符合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的特殊規律的。毛澤東同志曾在《矛盾論》中指出：“由于每一個事物內部不但包含了矛盾的特殊性，而且包含了矛盾的普遍性，普遍性即存在于特殊性之中。”［11］中國式現代化謀求普遍性和特殊性之間的平衡點。中國共產黨始終遵照道路選擇與現實國情的契合，在合理借鑒世界現代化經驗的同時，走出了一條適合中國國情的現代化道路。

（二）超越世界現代化的單一發展邏輯，開辟現代化的綜合路徑

從時間節點不難發現，中國式現代化起步比西方國家晚了一百多年。因此，中國式現代化呈現出“追趕—超越”的超韌特質。一方面，這種“追趕”不是盲目地依附西方現代化的單一范式，而是遵循世界現代化的普遍規律。現代化的世界共性之一是充分利用工業化的巨大動力實現傳統農業社會向現代工業社會的徹底轉型。于是，中國共產黨帶領全體人民把社會主義工業化建設作為現代化的內生變量，從1945年4月《論聯合政府》提出“使中國由農業國變為工業國”，到黨的十六大提出“走新型工業化道路”，再到黨的十八大提出“堅持走中國特色新型工業化、信息化、城鎮化、農業現代化道路”（即走“新四化”道路），直至黨的二十大提出“到二〇三五年……基本實現新型工業化、信息化、城鎮化、農業現代化”，充分突出了工業化在全面推進現代化發展中的優先序位。同時，將“基本實現新型工業化、信息化、城鎮化、農業現代化”貫穿于中國式現代化的各方面和全過程，深刻地體現“工業化”“城市化”“市場化”等世界現代化的一般共性。另一方面，“超越”不是簡單地消除西方資本主義現代化串聯式的單一路徑，而是在反思的基礎上走出符合中國國情之路。在經由“四個現代化”、“新四化”同步、基本實現“新四化”的戰略安排下，中國式現代化集中體現“新四化”的并聯式發展，走出一條基于國情、獨立自主的多元現代化發展路徑。

（三）深刻契合中華文明的突出特性，實現西方工業文明的現代重塑

中華文明表現出突出的連續性、創新性、統一性、包容性、和平性。中國式現代化“超越”的本質是規避西方現代化的深層弊端，開啟人類文明新形態。從文明的角度思考，現代化是從農業文明走向工業文明。西方現代化以思想變革為先導，繼而引起生產方式的全方位變革。西方工業文明

雖然為人類現代化的發展提供了重要的推動力，但伴隨著生產力的發展，它進入了資本至上的陷阱，貧富分化懸殊、自然環境惡化、文明沖突等現代性危機出現。中國式現代化實踐所形成的中華民族現代文明，超越了其他“單向度”的文明，究其根源就在于，只有植根本國、本民族歷史文化沃土來書寫文明邏輯，才能夯實文明之基，即“中國式現代化賦予中華文明以現代力量，中華文明賦予中國式現代化以深厚底蘊”［12］。從根本上講，中國式現代化是對西方工業文明的超越，蘊含著獨特的文明理路，為構建人類文明新形態提供了新樣本。

辯證回溯和詮釋中國式現代化的邏輯意蘊，不難發現，中國式現代化的獨特道路體現出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契合的邏輯同一性，凸顯出馬克思主義的真理力量，折射出人的全面發展和人類文明新形態的雙重價值歸旨，開創出一條文化歷史與現實相結合、共性與個性相統一的有別于西方的現代化發展道路。新征程上，我們更要充分認識到中國式現代化所內蘊的發展邏輯，以基于歷史的必然、人民的選擇的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擘畫出人類現代化新圖景。

參考文獻

［1］習近平在學習貫徹黨的二十大精神研討班開班式上發表重要講話強調正確理解和大力推進中國式現代化［N］.人民日報，2023-0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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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宋聰，崔堂凱，李波.中國式現代化道路的傳統文化基因探賾［J］.陰山學刊，2023（5）：80-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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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毛澤東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318.

［12］習近平.在文化傳承發展座談會上的講話［J］.求是，2023（17）：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