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行走計劃

李俊賢

吳爺爺今年72歲，以往身子硬朗，沒患過什么大病，也沒有老年人常見的高血壓、高血脂。他常一個人出門散步，生活怡然自得。

直到4年前，正常壓力性腦積水打開了他的患病歷程，住院的同時診斷出帕金森，兩年后缺血性腦卒中接踵而至，同年又罹患了帶狀皰疹。此后，吳爺爺的身體一直比較虛弱，生活依賴輪椅。為了能盡早康復，爺爺的妻子——趙奶奶帶他來到康復醫院定期做康復理療，希望爺爺能夠早日恢復獨立行走。

疑問

金秋十月，我們小組一行五人早早來到康復中心準備與吳爺爺見面。我們拿著訪談稿“彩排”——從初次見面的禮貌問候到正題切入，再到結束時恰當的“再見”。

懷著忐忑的心情，我們見到了吳爺爺。走進治療室，他正躺在治療床上做著中醫理療。奶奶熱情地跟我們打招呼，吳爺爺因為嘴角插著針灸的銀針只是微微笑著沒說話。

陪伴爺爺做理療的三十分鐘里，我們通過奶奶講述、爺爺“點頭”的方式了解了爺爺的患病經歷。我們知曉了爺爺曾經是公務員，做起事來雷厲風行，說一不二。爺爺年輕時常飲酒，現在仍保留有每頓小酌一杯的習慣。可就是這么一個曾經不茍言笑的人，經歷了重重疾病侵擾后反而變得和藹可親。

在嘴角的“封印”拔除后，吳爺爺在我們的攙扶下坐了起來。我們延續著之前的對話，從爺爺的身體狀況聊到他的家鄉，最后又聊回爺爺的疾病。爺爺最大的訴求是想要獨立行走，而這個目標實現的主要阻礙是腦卒中后遺左側軀體活動障礙。

然而，和吳爺爺聊完后，帶教老師帶著我們為爺爺進行查體，結果顯示，吳爺爺四肢肌力5級，四肢肌張力正常，老師認真地對吳爺爺說：“您完全可以靠自己站起來行走。”

爺爺連連擺手說：“不行，不行，會摔的。”

趙奶奶聽到后對我們說：“所有醫生都是這樣說的，但是他就是沒辦法自己走，上廁所也要我們幫忙。”

吳爺爺笑著擺手說：“不行不行。”

第一次見面在輕松的氛圍里結束了。我們清楚地知道，想要通過兩三個小時把一個人里里外外認清楚是不可能的，良好的關系需要時間的澆灌，而要得到患者的認可與信賴，不僅需要充足的時間，還需要專業醫學知識。

同時，我們內心也有一個很大的疑問，吳爺爺到底是否具備獨立行走的力量？為什么醫生都說吳爺爺可以自己行走，但是他卻說自己不行呢？

進步

為了得到認可，小組成員們上課時更認真聽講，生怕錯過了對吳爺爺有益的知識點；下課就扎進圖書館，查閱資料文獻，詳細了解吳爺爺的病情、心理，以便能以醫生身份適時給予恰當的醫療意見。

同時我們也越來越明確，吳爺爺具備了獨立行走的生理條件，內心的恐懼讓他缺乏獨立行走的力量，因此心理康復和肢體康復同樣重要。也許吳爺爺從風風火火到和藹可親的轉變之下，不乏有患病后的失落和不自信。怎么去幫助他呢？有一個機會擺在了我們面前——到爺爺家進行家訪。

針對爺爺的擔憂，家訪那天我們分別為爺爺講述了帕金森、缺血性腦卒中、2型糖尿病的管理和帶狀皰疹的易感因素等知識，爺爺聽得格外認真。同時，我們對浴室和陽臺提出了一些改造建議，提醒謹防爺爺摔倒，奶奶連連點頭。

接著便是我們的“重頭戲”了。我們和爺爺奶奶來到了小區的花園，我們先教爺爺如何自己扣輪椅的安全帶。他的手還不是很靈活，一兩次不成功臉便漲得通紅，拉著奶奶給他扣上。帶教老師開玩笑地攔著爺爺說：“爺爺，你可以的，不能偷懶哦，讓我檢驗一下在家有沒有認真撿豆子。”爺爺笑得臉更紅了，努力幾次后終于扣上。我們松了一口氣，開始為爺爺鼓掌。

在老師的提議下，兩位同學一左一右攙扶著爺爺慢慢站起來走了兩步，一位同學在前面，讓爺爺不要總是盯著自己的腳，一位同學隨時準備過去抱住爺爺。見我們的保護工作這么周全，爺爺慢慢放松了下來。十幾分鐘后，在我們不斷重復的“抬頭挺胸，慢一點”中，爺爺高頻的小碎步終于慢了下來，步伐稍大了一些。

練習一會兒后，爺爺坐在輪椅上休息，我們則在一旁為他歡呼。剛剛下去的紅暈又浮在爺爺的兩頰，他笑得眼睛瞇了起來。看著爺爺狀態良好，我們開始教爺爺轉身。“左腳站穩，右腳轉一下，身體轉過來。”“左腳站穩，右腳轉一下，身體轉過來。”

爺爺抵擋不住口訣對大腦的不斷侵入，不一會兒就學會了。掌聲再次響起來。

通過家里的康復訓練結合規律的中醫理療，爺爺的獨立行走計劃有序推進中，從不能自己獨立從床上坐起，恢復到了能無人攙扶平地行走五十米，生活自理能力大大提升。

意外

2023年4月，爺爺在陪孫女玩耍時不慎摔了跤，導致左側股骨頸骨折。由于吳爺爺高齡，既往病史復雜，長期服用抗凝藥，所以醫生不建議手術治療，只好固定骨折部位，采用保守治療。長時間骨折固定會有骨折處肌肉萎縮、關節攣縮等風險，而肌肉收縮力量與關節活動度是肢體運動的基礎。

因為這一摔，吳爺爺的獨立行走計劃再次回到起點。

恰巧這時我們在學校開始學習康復醫學課程，“骨折的康復”這一節我們學得分外認真，下課就給爺爺奶奶打電話講述骨折康復治療的注意事項。吳爺爺是股骨頸骨折，髖關節與膝關節短期內不可以活動，但其它關節尤其是踝關節要多活動，而且活動幅度要大，我們還教吳爺爺做大腿肌肉“等長收縮”練習

后來，因為課程繁多，我們與爺爺奶奶的線下見面漸漸減少，只知道吳爺爺的骨折順利愈合，沒有再出什么意外，我們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八個月后，我們終于再次在康復中心見到了坐在輪椅上的吳爺爺。我們既為吳爺爺的遭遇感到同情，更對他實現走路的愿望一朝“回到解放前”感到失落。

吳爺爺對恢復獨立行走的欲望依舊很強烈，但由于臥床時間太長，導致肢體協調能力退步。好在骨折愈合良好，肌肉力量只比健康一側稍微弱一些，仍是5級狀態。

在下一次跟訪時，我們欣喜地發現，吳爺爺能夠扶著欄桿站起來，再慢慢松手，并扶著拐杖獨立行走幾步了。

前幾日，奶奶發微信告訴我們“爺爺能獨自保持站立了”。這條信息給予了我們極大鼓舞。

吳爺爺的獨立行走計劃，正在進行中。

責任編輯：賈倩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