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口”不差毫厘

張力文 孔子俊

張力文

蘭州大學文學院2021級本科生

孔子俊

蘭州大學黨委宣傳部融媒體中心二級主管

法醫被稱為“尸語者”，他們能讓死者“開口”，揭開真相。法醫關乎“法”和“醫”，差之毫厘將謬以千里，一絲的疏漏，可能對當事人就是一世的遺憾。在蘭州大學的“法醫學”課堂上，主講教師朱艷芳帶領同學們一同探索法醫學的世界。

打開真相大門的鑰匙

“首先，要熱愛這個職業，不怕臟、不怕累、能吃苦；其次，時刻保持一顆公正之心，在各種誘惑面前堅守底線；最后，法醫的工作是有危險性的，要懂得保護好自己。”這是朱艷芳在課堂上經常對同學們說的話，也是她心目中法醫必備的品質。

在她看來，“法醫學”的課堂不應僅限于知識層面本身，更要注重傳達一種責任感和使命感。法醫兼具法和醫兩者的職業特殊性，他們必須站在理性角度去找出證據，揭開黑暗中的謎團。朱艷芳在課堂上總是強調，做法醫要有一顆為社會服務的心。

第二臨床醫學院2018級的李雄上完課后才知道法醫的工作程序如此之多，“朱老師在課堂上提到法醫的工作內容有很多，包括現場勘驗、尸體檢驗、活體檢驗、物證檢驗、毒物檢驗、書證檢驗等。法醫是很辛苦的，長時間的理論學習和大量實踐經驗的積累才能造就一名優秀的法醫，我認為法醫是很值得敬畏的。”

有一些畢業后正在從事法醫相關工作的學生經常跟朱艷芳探討交流，請教相關問題。朱艷芳回憶道：“前不久有一位畢業多年，目前在青海省公安廳從事法醫工作的學生，向我咨詢了一個死亡案例。死者尸體被解剖后，家屬委托當地醫院病理科進行顯微鏡檢查，醫生認為該死者系慢性支氣管炎急性發作致死，但這名學生對這一結論并不認同。于是，他把解剖圖片發給了我，我發現除了氣管本身結構外，支氣管腔內還多了口腔黏膜的組織結構，推斷死者有可能是吸入性窒息導致死亡，最后的案情調查也證實了我的想法。”

朱艷芳笑著說：“除了研究教材，我經常會看一些相關的資料、書籍，增長更多的專業知識，每次我都非常期待學生們提出問題，能和他們一起交流、學習、成長，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法醫學”這門課程極為注重實踐操作環節，運用這門課程的相關知識或思維方式去解決一些實際問題，才能讓課程真正發揮作用。

授課過程中，朱艷芳會適時發一些習題、圖片，讓同學們針對勒痕辨別、死因鑒定等進行討論，讓大家學會從細微之處找到致死（傷）的關鍵原因，“通過這些習題的練習和討論，不僅可以提高同學們的興趣，也能幫助他們更好地理解、消化課堂內容。”

緒論中的法醫學歷史

對剛剛接觸一門新課程的同學來說，如果教師在緒論部分能深入淺出地講解，通常會讓同學們對課程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

除了講解法醫職業的發展現狀、法醫學教育、法醫鑒定中涉及的法律條款以外，朱艷芳還會在緒論中講到古代法醫，比如被稱為“法醫學之父”的南宋法醫學家宋慈，他在1247年編寫了中國第一部系統論述司法檢驗的專著——《洗冤集錄》，驗傷、驗尸、血型鑒定、檢骨、死傷鑒別、毒物分辨，以及急救法等均有記載，深受法醫學界重視。

還有五代后晉和凝、和蒙編著的法學著作《疑獄集》，輯錄了漢至五代的情節復雜?、爭訟難決而最后獲得了正確處理的案件。朱艷芳在課上生動講解了《疑獄集》中的“縣令張舉焚豬破獲殺夫案”。

張舉是三國時期的吳國人，擔任句章縣的縣令。該縣有一位妻子殺死了丈夫，于是放火燒毀房屋，并謊稱丈夫是被大火燒死的。丈夫家里的人不相信，到官府狀告這個妻子，妻子拒絕認罪。于是，為了判斷死者的死亡原因，張舉找來兩頭豬，一頭殺死，一頭活著，然后堆起柴火燒這兩頭豬。觀察發現事先殺死的豬嘴里沒有灰，活著燒的豬嘴里有灰。于是察看丈夫的嘴，嘴里果然沒有灰。根據這個線索對妻子進行審問，妻子承認了罪行。

此案例中“用來判斷一個人是生前被燒死，還是死后被焚尸”的科學依據，直到現在仍然是法醫鑒定死亡原因的方法之一。通過查看尸體氣管中是否有炭灰，就可以判斷出一個人是生前被燒死，還是死后被焚尸。

生命科學學院2019級的朱夢雯說：“緒論講解讓我學到很多新知識，比如，我了解到人體中的脾臟是易破裂的器官，受擊打后極易出血，這些知識大多貼近生活。”

理論與案例結合的趣味課堂

作為一門選修課，“法醫學”在蘭大的開設歷史十分悠久。早在20世紀80年代，當時的蘭州醫學院就已經開設了“法醫學”課程。1996年，朱艷芳從西安醫科大學（現已并入西安交通大學）法醫專業畢業，來到蘭州大學承擔起“法醫學”課程的教學任務。

盡管學校沒有開設專門的法醫專業，但朱艷芳說這門課程的學習對臨床醫學生來說同樣十分重要，能夠培養他們縝密的思維方式。臨床醫學與法醫學密切相關，但思考問題的方式卻不同，面對傷口時，“醫生的第一直覺是處理傷口，讓其盡快愈合，而法醫會先記錄證據”。現實生活中，醫生往往比法醫先接觸到病人。朱艷芳說，有些病人的傷口可能涉及刑事案件，此時醫生就應該具有敏感性并及時記錄傷口，為公檢法工作人員的后續調查提供一些證據。如果醫生缺少或者不了解法醫學的相關知識或思維，很可能就會破壞傷口的原始特征，不利于發現事件真相。

第二臨床醫學院2018級的李亞欣對法醫學和臨床醫學之間的緊密聯系印象深刻。她說：“以解剖學為例，臨床專業學生學習解剖學，可以被視為法醫學的初步體驗。我記得我們解剖過一位老人，從尸體外表來看與正常人無異，但通過初步解剖，發現這位老人的死因是肺血栓栓塞導致的肺功能障礙、衰竭。而且，在醫院里病人的死因也非常重要，需要進行死因鑒定，我認為這也是法醫學在臨床中的重要應用。”

作為一門實踐性較強的課程，在課堂上講解案例是必不可少的環節。朱艷芳和其他幾位主講老師經常會結合當下熱點，舉一些有關法醫解剖的實際案例。例如2020年2月，華中科技大學同濟醫學院法醫學系教授劉良，帶領團隊完成世界首例新冠肺炎逝世患者遺體解剖與病理分析報告撰寫工作，為戰勝疫情邁出了關鍵性的一步。這些與當前生活息息相關的案例，不僅讓同學們了解了法醫職業在社會中的重要作用，“也能提升大家的專業認同感，希望他們能在這些故事中學習前輩的精神，以后做一個‘大醫精誠、恒德立人的醫生”。

此外，作為蘭州大學司法鑒定所的成員，幾位主講老師所從事的日常鑒定工作，也讓他們在案例講解方面有著天然的優勢。

蘭州大學司法鑒定所成立于2003年，是甘肅省首家注冊成立的司法鑒定機構，也是甘肅省唯一一所由985、211大學設立的司法鑒定機構。自成立以來，蘭州大學司法鑒定所承接了各種死因鑒定、DNA檢驗等工作，這些真實事件為教學提供了許多案例和標本。

第二臨床醫學院2018級的青雨馨提到朱艷芳上課時講過的一個案例：“陳某，男，29歲，與鄰居李某發生糾紛，0點時站在兩家交界墻頭辱罵李某，李某在自家屋內未予理會，后來李某聽見‘砰的一聲，出門查看發現陳某倒在院子里的圍墻下，撥打120將陳某送至醫院，陳某經搶救無效死亡。兩家因此產生糾紛，陳某家人說是李某毆打陳某，導致其死亡，而李某說是陳某自己摔倒在院子里。通過解剖發現，陳某左頂部頭皮挫裂創、左顳頂部顱骨凹陷性、粉碎性骨折，由此斷定陳某死亡原因為重度開放性顱腦損傷導致腦出血，符合墜落傷特征，故陳某是不慎摔倒導致死亡。”青雨馨對這一案例至今印象深刻，她感慨道：“原來生活中的很多事情和法醫工作距離這么近。”

嚴謹科學的學術殿堂

法醫真的能判斷精確的死亡時間嗎？法醫工作時需要戴口罩嗎？在學習“法醫學”課程后，同學們會發現電視劇中的法醫在判定死亡時間時往往過于精確，“而現實生活中法醫及其具備的技術水平是無法給出十分精確的死亡時間的”，朱艷芳提到了一個自己親身經歷的案例。

某天晚飯后，一個70歲左右的老人出去買煙，之后卻沒有回家，家人發現老人失蹤后立即報警。警方開始展開調查，有目擊者描述：“晚上7點左右，我看見有個老人被車撞倒在地，司機和同伴下來把老人抬上車運走了，但天黑我沒有看清車牌號。”警方一路追查，但老人始終下落不明。第二天早上9點左右，距離老人失蹤不到24小時，有位農民在附近的農田干活時發現了老人的尸體，隨后報了警。后來警方找到肇事司機，但司機堅稱：“我確實撞倒了那位老人，但我下車詢問他是否需要去醫院時，他拒絕了并說自己可以走回家，于是我就把他送到了路口，后面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為了辨別司機所說內容的真實性，警方找到蘭州大學司法鑒定所，希望能夠判斷老人在受傷后是否具備傷后行為能力，同時判斷其死亡時間。當時，朱艷芳和劉？老師負責該案的鑒定工作，發現死者因重度顱腦損傷死亡，符合撞擊傷；通過檢查死者胃里食物的消化程度及胃的排空程度，推斷出他的死亡時間距其最后一次進食不到6個小時，但消化程度顯示是超過了4個小時，同時根據其頭部受傷情況判定其不具備傷后行為能力，由此判斷司機撒了謊。這一重要發現，幫助警方最終成功破案。

“縱觀整個案件，我們會發現對死亡時間的描述多半是以時間段為單位的，很難精確到具體時間點。”朱艷芳希望，未來的法醫技術在死亡時間和損傷時間上能有更好的突破。

談及熱播劇《獵罪圖鑒》，朱艷芳說劇中的操場埋尸案是根據真實事件改編的。在劇中，從恥骨聯合發育上看，死者不超過20歲，但從臼齒的磨損程度看，年紀卻在40歲以上，通過以上證據劇中法醫給出了頭和身體并非同一個人的結論，同時發現了左側第四肋骨有切割傷的痕跡。朱艷芳說：“這在現實案例中也符合科學依據，即使尸體白骨化，一些損傷痕跡也會在骨頭上永久留存下來。”同時，朱艷芳解釋說，現實生活中的法醫也是需要佩戴口罩的，“那是為了防止出現氣體中毒等意外事件發生，讓法醫能更好地保護自己”。

采訪臨近結束時，朱艷芳推薦想要了解法醫的同學閱讀《醫療損害責任司法鑒定實務》，她說：“這本書對醫學生很實用，里面包含了各個科室常見的醫療問題，希望大家能了解真實的法醫。”

責任編輯：丁莉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