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4.3光年之外塞伯坦星球的海底

馬超

我小時候在鄉野長大，常年與大自然打交道，摸魚撈蝦、逮兔子打鳥，吃過各種野味。蝦是這些野味中的頂級存在，因此，我對這種小生物有著別樣的情感。來到燕園，我在水系專門觀察和拍攝各種蝦，10年來，親眼見證了它們種群變遷的歷程。

青蝦

2023年，風清月朗的9月，我的未名湖夜觀計劃再度開啟。同事好奇，也來幫忙。這次我用的是微距鏡頭，又添加了一個強光手電用于拍攝補光，希望能把蝦兵蟹將拍得更清楚。

小時候，夏天經常下魚簍抓青蝦，用吃剩的肉骨頭作餌誘捕效果最佳，直徑僅40多厘米的小魚簍，最多時能進十幾只大蝦，起水時它們亂蹦？發出的噼啪聲很是清脆響亮。

在湖畔夜游的過程中，拍蝦沒有想象中那么簡單，盡管設備升級了，但大個青蝦對手電發出的耀眼白光尤為敏感，大多數情況下相機還沒來得及對焦，它們便迅速躲藏了起來。另外，岸邊青蝦的數量已遠不如從前，夜巡時不再隨處可見。獲得一張對焦準確、曝光充足的大蝦高清照片實屬不易。

當燈光與鏡頭處于同一條水平線時，蝦的眼睛會自動反射出鮮亮的紅光（類似于相機夜拍時出現的紅眼現象），仿佛被人換上了機械眼球，科技感十足，難怪人們喜歡稱呼其為“大眼賊”；有時由于光照角度問題，只有一只眼睛冒光，另一只好似因“短路故障”而熄滅，十分有趣。

黑殼蝦

蝦類也有自己的大本營。我和綠協的小伙伴們在翻尾石魚附近就發現了一處黑殼蝦的大本營。那是由岸邊幾塊巨石拼成的一口小深潭，潭水清冽剔透，綠藻茂盛，無數大小不一、色彩各異的黑殼蝦攀在石壁上，有的剛剛蛻完殼，后背上還粘著白色的蝦蛻。朋友說，那簡直就是一個迷你版的龍宮。

黑殼蝦是對匙指蝦科下屬多種小型蝦類的泛稱，主要以藻類和有機碎屑為食；放養在魚缸中的黑殼蝦能快速有效地清理魚缸中泛濫的綠藻，因而有“除藻小能手”的稱號，是水族愛好者常用的魚缸清潔工。

黑殼蝦繁殖快，種群數量巨大，天黑之后未名湖水邊極其常見，絲藻叢、巖隙、石壁、落葉、螺殼上均有它們的身影。有時也成群聚集，當用手電突然一照、蝦群受到驚擾時，其腹部會猛然收縮，帶動尾扇撥水，從而使身體驟然后退，速度之快如離弦之箭，有些個體能躍出水面，打出帥氣的連環水漂。有一次看到一只飛出水的黑殼蝦不慎貼在了岸邊的石壁上，我心想這回它擺脫不掉“變紅”的宿命了，但它腹部又是一彈，輕松回到了水中。

但絕大多數情況下，黑殼蝦對強光的反應遠不如沼蝦強烈，因此很容易把它們拍清楚。未名湖中黑殼蝦的體色以黃綠色、淡藍色、深藍色為主，某些個體背上還有一條從頭延伸至尾巴的金色條帶。它們的眼球是統一的深紫色，不像沼蝦那般透明，光照下，如墨色琉璃寶珠。黑殼蝦的雙鉗退化得厲害，非常細小，主要用于進食，而不是夾東西，鉗子末端生有細毛，能像刷子一樣刮食滋生在水草、石壁或田螺上的藻類。

秀麗白蝦

未名湖邊另一種特別常見的小蝦是秀麗白蝦。這種蝦比黑殼蝦稍大，須長，眼睛較大且眼間距寬，通體晶瑩透明，體表有黑色斑點，看上去頗有靈性，俗稱“水晶蝦”；螯鉗相對小巧，所占身體比例介于黑殼蝦與日本沼蝦之間，對強光的敏感度也是介于前兩種蝦之間，湖邊的秀麗白蝦突然被照射后將會慢慢爬向深水躲避，所以拍攝它們也較為容易。

秀麗白蝦甲殼甚薄、透明似水，成年蝦體內的器官清晰可見。一天晚上，我拍到一只剛進食完的秀麗白蝦，位于眼睛后方的蝦胃圓鼓鼓的，顏色土黃，應該是剛剛吃了一頓黃色自助餐。師妹看到放大的照片后好奇地問：“它是吃了一?；ㄉ讍?？”

照片中的這只秀麗白蝦，酷似一只機械小獸，賽博朋克風滿滿：飽脹的蝦胃很像一塊電阻，肝胰腺和心臟共同構成了中央發動機，蝦線則是傳輸電纜，這些核心電子器件均被造化之主安裝在蝦頭之中；額頭修長的觸須擺動不停，好似天線接收器，將收集到的電磁波轉化為自身活動的電能.

秀麗白蝦也是夜晚來到淺水邊覓食、脫殼和交配。當光照與鏡頭朝向一致時，秀麗白蝦的眼睛也會像日本沼蝦那樣被點亮，簡直就是一對LED小燈珠。為了躲避燈光，這些機械小獸徐徐爬向“懸崖”邊，“峭壁”上往往叢生著絲藻，它們便以絲藻為繩索一步步潛入“深淵”。對于較淺的“峽谷”，它們就藏身于“谷底”絲藻叢林之中，雖然看不清身體，但其熠熠發光的小眼睛暴露了自己，無數只這樣的眼睛在黑暗中窺探著我，這哪里是未名湖，分明是4.3光年之外塞伯坦星球的海底！

責任編輯：樸添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