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物善終：更好的告別

李蘇丹 楊欣雨

當離別終將來臨時，如何與寵物好好道別是每個養寵人心頭的牽掛。為去世的寵物進行殯葬儀式，讓它有尊嚴地離開，越來越受到關注。在這樣的情感需求之下，寵物善終服務應運而生，旨在臨別時為寵物主人提供最后的情感慰藉。

突然離開

已經凌晨兩點了。尹依依哭累了，她不停地親吻寵物狗貝貝冰涼的臉，撫摸它硬得像石頭一樣的身體。

尹依依看著貝貝的身體一寸一寸地被吞噬，火爐的門被關上，火焰燃燒起來。

1個小時前，成都天寵寵物殯葬中心的店員用棉布擦拭貝貝的身體和嘴角的血跡，并用酒精消毒。擦拭干凈，梳理好毛發后，店員把貝貝放在了花瓣的中央。旁邊的尹依依“已經站不住了”，眼淚止不住地流。店員抬起貝貝的小爪子，在泡沫印上留下足印。

貝貝，一只9歲的泰迪犬。3年多前被查出先天性心臟肥大，之后又被檢查出肺水腫，大大小小的病痛折磨著這只小狗。尹依依一直害怕貝貝突然離開，卻從來沒有勇氣深想下去，直到大約5個小時前。

貝貝喘著氣，氣管里像是有一口痰，紫紅色的舌頭上鋪著一層口水。它站在依依身邊，雙腿發抖。

尹依依馬上給寵物醫生打電話，可無人接聽。貝貝慢慢從站著變成趴著，腦袋耷拉在地上。“我不敢碰它，怕一碰到它，它下一口氣就接不上來了。”喘氣的聲音越來越輕，突然，貝貝吐了一口血，它沒有等到回撥過來的電話。

晚上將近11點時，尹依依到了提前預約的天寵寵物殯葬中心門店。

之后便是貝貝的送別和火化儀式。“我已經記不起來什么了，真的太傷心了。”尹依依說。

徐州“好好告別”寵物服務中心的兩位創始人許松和孫僑苒解釋，“正是因為許多人不會好好告別，也沒有機會好好告別”，所以，他們會一直陪在主人身邊，直到主人接受這件事情并面對它。

在孫僑苒看來，他們要做的便是讓主人將情緒發泄出來。這項提供情緒價值的服務，即“心靈療愈關懷服務”，是自己寵物服務中心的特色之一。“我們會認真傾聽主人的想法。”孫僑苒說，這項服務更像是行業者的自覺，因為不需要收取任何額外的費用。

通過自己的方式安慰還要繼續生活的人，讓主人帶著寵物的愛繼續熱愛自己、熱愛生活。“這是我們做這個行業的初衷。”孫僑苒說。

有位年輕的女顧客在店里一直守著自己的寵物，寵物遺體要被拉走時，她一把拉住孫僑苒，哭著說：“能不能明天再拉？”孫僑苒和許松同意了，他們堅信主人會慢慢好起來的，這是一個時間的問題。

如何面對寵物的死亡，這是寵物主人無法回避的課題。

彌補突然

尹依依把貝貝的骨灰罐子帶回了家，也有不少主人會選擇將寵物的骨灰做成寵物紀念品。

杰米是一只15歲的狗狗，去世后，主人李肖瑤選擇將它的骨灰中的5克做成了鉆石吊墜。這也是目前最為人所熟知的寵物紀念產品——寵物骨灰晶石。當然，除了寵物骨灰晶石以外，還有寵物毛氈、擺件、油畫等紀念商品。

每只狗骨灰里的微量元素不一樣，做出來的顏色也會不同。用杰米的骨灰做出來的鉆石是極淡的冰藍色，比李肖瑤的小拇指蓋一半兒還小。她用一根繩把鉆石吊墜串起來，一直戴著。骨灰罐子也被一直擺放在家中。“杰米好像從來沒有離開我。”李肖瑤說。

來自北京的寵物紀念品牌Q?planet在淘寶上已有近3萬粉絲。為顧客提供專門的定制服務，是店主吳彤很喜歡做的事情。在她看來，模式化、批量生產的寵物紀念產品賽道，已經人滿為患，后起的自己并沒有優勢。

于是，吳彤自己聯系工廠，在淘寶上售賣可定制的寵物骨灰盒和寵物墓碑。在她的小店里，Q?planet是一個星球，小動物死后會去往Q星球，每一只都有獨屬于自己的編號。

在吳彤看來，每個編號可以代表一位客人，也可以代表一個人和一只動物之間的故事。“這些或許能成為主人情感的安放處吧。”吳彤說。

在Q?planet里，吳彤用問卷和視頻的形式收集故事，有些寵物主人會被其中的問題打動。“它是什么時候來到你身邊的？”“最初見到它是怎樣的情形？”等問題將時間進度條拉回到幾年甚至十幾年前，寵物主人在離別的情緒中回憶著溫暖的細節，吳彤也是。十幾年前，還是大學生的吳彤在故宮附近的一條胡同里做義工。有位老師的狗狗生了一窩可卡犬，吳彤領養了其中一只。它就是后來的“小Q”。

如何處理悲傷？吳彤的一個心理咨詢師朋友告訴她，回憶曾經的那些美好事情就是一個好辦法。

“我永遠沒有做好準備”

在黃女士看來，寵物紀念品的意義并不大。陪伴她近三年的泰迪犬Lucky死后，她在寵物火化店看到了墻壁上展示的大小不一、色彩各異的寵物骨灰鉆石。但黃女士認為，只要心中有Lucky，“它就會一直在”。

面對可能到來的死亡，即使旁觀過多次離別的吳彤也還沒有做好告別的準備。

她的寵物犬小Q已經16歲了。臉上金黃、蓬松的毛發逐漸變得花白、粗硬。某天，小Q走路突然一瘸一拐的，吳彤趕緊帶著它去了醫院。醫生說是脊椎骨刺，需要馬上手術，并且說：“它已經完全看不見了。”

醫生的話音剛落，吳彤就在診室里哭了起來。小Q還是那么安靜，不哭也不鬧。吳彤突然又笑了，她意識到寵物可以分辨出情緒的氣味，小Q剛好還有嗅覺。

對小Q這樣的老年犬來說，手術的風險是巨大的。“但是不做手術的話，它每天都會在疼痛中度過。”小Q被送進了手術室。吳彤在手術室外的走廊里坐著，當時的心情無比緊張。所幸小Q一切順利。

如今的小Q，年齡太大，好像隨時都可能離開。吳彤說：“我永遠沒有做好準備。”

勇敢告別

貝貝去世之前，死亡對尹依依來說是工作的一部分，甚至是程序化的模式。尹依依在成都市某醫院檢驗科工作，在這里，每天需要錄入大量患者的信息，用文字和數據記錄死亡。在工作中，她經常會接到這樣的電話：“那個病人的標本不用做了。”言外之意就是那個病人離世了。“我們通常會說‘哦，那就不做了唄。”但是自從貝貝走后，尹依依覺得自己對于死亡這件事的態度發生了轉變。

在寵物殯葬師許松看來，無法釋懷是人之常情。在許松高考那年，她的寵物狗死了。由于擔心影響考試，爸媽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她。直到高考結束，許松才去了埋葬狗狗的地方。“我沒有送走它，這是我畢生的遺憾。”長大后的許松，成為了一名寵物殯葬師，她希望人們都能學會勇敢告別。

寵物善終服務承載了人和寵物之間的情感牽絆，但目前能夠提供優質善終服務的機構還相對稀缺。同時，當前寵物遺體“無害化”處理的理念尚未得到充分普及。寵物善終服務師劉琦說：“養寵物的家庭，實際上可能只有20%至30%最終會選擇火化殯葬服務。”此外，市場供給方面也存在服務項目單一等短板。

寵物的離開并非人和寵物關系的終點，寵物善終服務的目的，就是讓主人超越當下的死亡和傷感，建立更恒久的情感關系。在這個過程中，寵物主人和寵物臨終服務者都是積極的能動者。

責任編輯：丁莉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