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后青少年群體的道德判斷及其理由傾向

摘 要：道德判斷及其理由傾向的選擇反映了行為者的道德發展水平。本研究依據《道德的理由》一書中探討的道德理由觀編制了道德兩難問卷，重點探究00后青少年群體的道德判斷及其理由傾向，研究以其父輩為參照對象，發現兩代群體在道德問題的判斷上一致傾向于功利主義和利他主義的道德理由，且都不太認同將相對主義和責任倫理作為道德判斷的理由。相較而言，00后比父輩較少傾向于利他主義、國家主義、絕對主義以及功利主義，但較多傾向于個人主義和相對主義。盡管如此，社會取向的道德理由在00后的道德觀念中仍占主導地位。為進一步提高00后青少年群體的道德發展水平，學校道德教育應進一步深化集體主義內涵，倡導個人與集體的辯證統一；樹立底線思維，堅守公平正義的道德價值觀；強化責任教育，促進利他主義行為生發。

關鍵詞：道德判斷；道德理由；道德兩難；道德發展水平；00后青少年；道德教育

文章編號： 1671-6604（2024）01-0109-16開放科學（資源服務）標識碼（OSID）：中圖分類號： C91文獻標識碼： A

一、 問題的提出

道德行為為社會所規定。行為的道德判斷具有個體性、情境性和應激性的特征，不同個體在特殊情境下會依據不同的道德理由做出自認為道德的社會行為，而個體做出的道德判斷以及判斷所依據的理由解釋是考查行為者道德發展水平的關鍵。00后青少年群體承載著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的未來和希望。當前00后青少年群體對道德行為的判斷及其理由傾向的選擇極大程度地反映了他們的道德觀念和道德發展水平。道德發展水平的高低不僅影響著00后青少年群體的人生幸福，也關系著我國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的發展進程。鑒于此，本研究采用道德兩難問卷的實證研究方法，以其父輩為參照對象，重點關注00后青少年群體的道德判斷及理由傾向，通過與父輩的比較分析深入探究當前00后青少年群體的道德發展水平，并就學校道德教育提出有效建議。

二、 理論前提和研究方法

（一） 理論前提

道德作為調整人與人之間關系的重要杠桿，因為涉及人性與秩序、良知與良心、理性與感性、認知與行為、環境與情境等多方動態關系，致使社會生活實踐中的道德狀況充滿了高度的復雜性。一方面，道德行為為社會所規定，另一方面對行為的道德判斷則具有個體性、情境性和應激性，使得千萬個個體的社會行為會有千萬種不同的道德理由。社會所普遍認定的道德行為與個體對某種行為是否合乎道德的判斷之間形成了一個值得深入研討的問題。

正如馬慶在《道德理由的特殊性與普遍性——對內在理由與外在理由的反思》一文中所論述的：道德理由一直是道德哲學的重要議題。從理性主義與情感主義之爭到今天的內在主義與外在主義之爭，道德理由爭論的重點不斷發生轉移

馬慶.道德理由的特殊性與普遍性——對內在理由與外在理由的反思[J].學術月刊，2015（4）：48-56. 。理性主義與情感主義不僅要回答來自對方觀點的挑戰與質疑，而且還共同面對著當代知識論中融貫論和境遇論對基礎主義所提出的挑戰陳慶超.道德行動理由論爭與亞里士多德的選擇模式[J].道德與文明，2012（6）：64-69.。內在主義注重道德理由與個人行為動機之間的直接關聯，卻忽視了道德理由不能簡單等同于個人的內在理由，外在主義強調道德理由必須尊重外部的道德原則，卻往往無力激發行動者的行為動機。古今中外關于道德理由有非常多的專業論述，在古希臘亞里士多德的思想中，道德行動是行動者理性慎思與情感認同相互自洽的結果，這種自洽性體現在行動者的“選擇”上，行動理由對行動主體有著一定的約束力，是指引主體通過行動進入“美好生活”的重要工具，因此它們承載著對善或價值的識別和使用金韜.約瑟夫·拉茲的理由分類學：以規范性為中心[J].哲學分析，2018（4）：113-124.。休謨的情感主義認為“只要說明快樂或不快的理由，我們就充分地說明了惡與德”大衛·休謨.人性論：下[M].關文運，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0：511.，在休謨眼中，快樂或不快的感覺，是德和惡最顯著的情感表征趙素錦.休謨情感主義德性論的現代轉向[J].學習與實踐，2017（2）：103-110.。而康德的理性主義則認為道德只能出自并體現為人類的善良意志，是人類內心深處的道德法則或道德律，其存在形態表現為“絕對命令”；道德必然涉及責任問題，一切社會行為的道德價值都必然出自且體現為責任；道德還必須建立在契約精神基礎上，即每個人對道德的遵守都必須以其他人對道德的遵守為前提條件；因而，只有自由意志的個體才能成為道德責任的主體，在這個意義上，“自由構成內在價值的來源”是康德為道德提出的最好理由朱會暉.什么是道德的最好理由——從康德的觀點看[J].哲學動態，2018（4）：89-96.。孟子的倫理思想認為世界上存在兩種道德理由解釋，一種是愛的動機的理由，另一種是對被愛者功利性后果考量的道德理由；愛自我的動機和對自我的“利祿富貴”的考量之間無主次之別，是一體兩面的；在基于他人的理由內，孝之愛親和利親、忠之愛君和利君、仁之愛民和利民也無主次之別，也是一體兩面的。基于他人的理由重于基于自我的理由；在基于他人的理由內，孝悌重于忠，忠重于仁霍光.論孟子倫理思想中的道德理由問題[J].甘肅社會科學，2015（2）：47-50.。

本研究認為合理的道德理由，應該源于個人內在需求與社會普遍準則的結合。為深入探尋社會行為背后的道德理由，首先需要建立道德理由的分析框架，以便為兩代群體給出的道德理由做精準分類和比較，才能發現群體間所秉持或傾向的道德理由立場差異，以揭示當前00后青少年群體的實際道德發展水平。詹姆斯·雷切爾斯和斯圖爾特·雷切爾斯在《道德的理由》一書中提出并探討了文化相對主義、倫理主觀主義、利己主義、功利主義、絕對主義、社會契約論、關懷倫理、德性倫理等11種道德理由傾向

詹姆斯·雷切爾斯，斯圖爾特·雷切爾斯.道德的理由[M].楊宗元，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4：6.，為本研究建構道德理由分析框架提供了基本范式。表1為本研究道德兩難問卷設計中采納的不同立場或傾向的道德理由觀。

（二） 研究方法

本研究主要采用文獻研究、問卷調查和對比分析的方法。首先通過文獻研究，依據上述道德理由及分析框架設計了名為“當代中國人道德判斷及其理由傾向”的問卷，經前期預測試，于2023年1月至3月面向全國范圍開展正式的線上問卷調查，并按照如下三個標準剔除無效數據：（1） 不符合研究樣本要求（如1990—1999年間出生者）；（2） 作答時間大于和小于平均作答時間標準化值的一個標準差；（3） 連續5題答案選項一致。最后，采用SPSS22.0和AMOS24.0軟件對數據進行對比分析，得出研究結果。以下是研究對象、研究工具及其信效度情況的具體分析：

1. 研究對象。參加本次調查研究的對象為1970—1989年間出生的70/80后（簡稱“70/80后”）和2000—2009年間出生的在校學生（簡稱“00后”），總計5 780人。按上述標準剔除無效數據后，最后保留有效數據5 208人，問卷有效率為87%。研究對象基本信息見表2。

2. 研究工具。研究橫向上依據《道德的理由》一書中11個不同的道德理由觀、縱向上設計6大道德兩難問題，進行問卷編制，并采用SPSS22.0和AMOS24.0軟件中的描述統計、差異顯著性檢驗（效應量）、一般線性模型以及多元線性回歸等方法進行數據處理和分析。問卷中采納的兩難問題法一直是道德研究中使用的重要研究方法。Gowans提出所謂道德兩難指的是一種道德情境，在這種情境下個體在道德上應該做到行為A和B，但又不能同時做到A和B，這就使得行為者必須在A和B之間做出一個選擇GOWANS C W.Moral dilemmas［M］.London：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7：101-105.。在這些道德兩難情境下，行為者總會發現行為A和行為B都擁有相當的道德訴求力量，無論做出何種選擇，行為者都會因為沒有履行另一個不能推卸的義務，或是因為損害了他人的利益而造成道德上的過失，因而也會體驗到一種無助感和猶豫不決感。然而此時，行為者做出的選擇和判斷、判斷的依據以及給出的理由解釋是研究者考查個體道德發展水平的關鍵。相比要求研究對象對簡單道德行為或不道德行為做判斷，道德兩難問題更能有效地測量人們的道德判斷與道德理由。

值得說明的是，人們對同一個道德問題的判斷，所給出的道德理由并不是單一的，而是復雜的、多方面的。例如：在道德兩難問題上，人們給出的理由傾向于道德絕對主義并不意味著一定反對道德相對主義，傾向于集體主義并不意味著一定是反對個人主義，傾向于利他主義也并不意味著反對利己主義。所以，問卷中包含的11個道德理由類型，在同一個個體身上或多或少都存在，擴展到各個群體也是如此。

此次問卷的選項為李克特5點計分，“完全不贊成”賦值1分，“不完全贊成”賦值2分，“難以判斷”賦值3分，“比較贊成”賦值4分，“完全贊成”賦值5分。

（1） 道德判斷及其理由傾向問卷內容與結構（見表3）

（2） 道德理由問卷信效度分析

本研究運用AMOS24.0軟件對正式施測的問卷題目和維度進行信度分析，結果表明，問卷各維度的組合信度CR（Composite Reliability）值在0.782～0.900之間，各小題的信度SMC（Square Multiple Correlations）值均在0.350以上，表明該問卷題目具有良好的內部一致性和穩定性，符合測量學要求。

效度分析結果發現，除個人主義收斂效度為0.48外，其余各維度收斂效度AVE（Average Variance Extracted）均在0.50以上，且收斂效度的開平方值（區分效度對角線中的下劃線數據）均大于各維度間的相關系數（區分效度下三角的相關系數矩陣），表明問卷的結構效度非常理想。

此外，研究也嘗試將11個道德理由類型再次進行探索性因子分析，通過降維處理，以使得本研究的分析框架更為簡潔。經過主成分分析，這11種道德理由可以歸納成四種類型（初始特征值＞1）：國家主義、功利主義、利他主義與契約主義可以歸為社會取向的道德理由，關懷倫理、絕對主義、德性倫理可歸納為倫理取向的道德理由，個人主義、利己主義、相對主義可以歸為個體取向的道德理由，責任倫理單列（具體見表4），降維后，這四種取向的道德理由總方差解釋率為67.679%。

經過驗證性因子分析（CFA），該測量模型的擬合度指標均良好（見表5）。

三、研究結果

（一） 共同點：普遍認可社會取向的道德判斷及理由

研究結果表明，00后在道德兩難問題的判斷上與70/80后一致，普遍認為功利主義和利他主義取向是行為道德屬性判斷的最充分的理由，同時十分認可契約主義。以上三類道德理由的共同之處在于都屬于行為道德屬性的社會取向。另外，兩代群體較少傾向于采用相對主義和責任倫理作為道德判斷的理由（見表6）。

（二） 差異性：在利他主義、個人主義、國家主義、絕對主義、相對主義以及功利主義道德理由觀上存在顯著差異

本研究對兩代群體的道德理由傾向進行獨立樣本t檢驗，總體來看，兩代群體在利己主義、德性倫理、責任倫理、契約主義和關懷倫理的道德理由傾向上不存在顯著性差異（sig＞0.05），而在利他主義、個人主義、國家主義、絕對主義、相對主義以及功利主義上存在顯著性差異，特別是國家主義的效應量達到了0.46，這表明，00后群體的利他主義、國家主義、絕對主義以及功利主義的道德理由傾向不及70/80后群體，但較70/80后更傾向于個人主義、相對主義的道德理由（見表7）。

1. 00后青少年群體較少傾向利他主義道德理由觀。關于利他主義，兩難問題6中給出了一組理由，獨立樣本t檢驗結果表明，雖然兩代群體中絕大多數人都認可葛長江事跡的利他主義理由，但00后比70/80后較少傾向于這種理由判斷（sig＜0.001，Cohen's d＞0.1）（見表8），其中，高達80%的00后和70/80后都贊同理由6A；63%的00后和73%的70/80后贊同理由6B；66%的00后和73%的70/80后贊同理由6C；58%的00后和60%的70/80后贊同理由6D。

2. 00后青少年群體較少傾向國家主義道德理由觀。關于國家主義，兩難問題4和兩難問題5中分別給出了相關理由。表9獨立樣本t檢驗結果表明，00后比70/80后較少愿意把國家主義立場作為道德判斷理由（sig＜0.001，Cohen's d＞0.28）。在兩難問題4中，33%的00后和47%的70/80后傾向于贊同理由4A；但理由4B被73%的00后和82%的70/80后所接受；傾向于贊同理由4C的00后占比41%，在70/80后群體中占比56%。

表10獨立樣本t檢驗結果也與表8一致，反映出00后比70/80后較少傾向于國家主義，且這種傾向性有極其顯著的統計學差異和現實差異（sig＜0.001，Cohen's d＞0.2）。在兩難問題5中，43%的00后和56%的70/80后傾向于贊同理由5A；61%的00后傾向于贊同理由5B、理由5C；72%的70/80后和76%的70/80后分別傾向于贊同理由5B、理由5C。從這三個國家主義理由來看，70/80后比00后都要高出10個百分點以上。

3. 00后青少年群體較少認同絕對主義道德理由觀。關于絕對主義，兩難問題3給出了一組理由。表11中獨立樣本t檢驗結果表明，00后比70/80后較少認同絕對主義的道德理由觀，兩代群體在三個理由上存在著極其顯著的差異，且這種差異具有實際意義（sig＜0.001，Cohen's d＞0.2）（見表11）。其中，49%的00后和58%的70/80后傾向于贊同理由3C；64%的00后和70%的70/80后傾向于贊同理由3D；51%的00后和65%的70/80后傾向于贊同理由3E。

4. 00后青少年群體較少傾向功利主義道德理由觀。關于功利主義，兩難問題2給出了一組理由，兩代群體均值存在極其顯著的統計學差異（sig＜0.001，Cohen's d＞0.2）（見表12），其中，53%的00后和62%的70/80后傾向于贊同理由2A，同時有86%的00后和70/80后傾向于贊同理由2B。相對而言，00后比70/80后較少傾向于功利主義，特別在對理由2A的選擇上表現十分明顯。

5. 00后青少年群體較多傾向個人主義道德理由觀。關于個人主義，兩難問題5給出了一組理由，表13的獨立樣本t檢驗結果表明，00后比70/80后更傾向于個人主義的道德理由，這種傾向存在極其顯著的統計學差異與現實差異（sig＜0.001，Cohen's d＞0.18）。其中，61%的00后和47%的70/80后傾向于贊同理由5E；48%的00后和41%的70/80后傾向于贊同理由5F；50%的00后和43%的70/80后傾向于贊同理由5G。

6. 00后青少年群體較多傾向相對主義道德理由觀。關于相對主義，兩難問題3給出了一組理由。獨立樣本t檢驗結果表明，00后較70/80后道德相對主義傾向更明顯，且這種差異不僅在統計學上極其顯著，而且也有一定的現實意義（sig＜0.001，Cohen's d＞0.1）（見下頁表14）。其中，18%的00后和11%的70/80后傾向于贊同理由3A，也有54%的00后和65%的70/80后不贊同或不太贊同這一理由。44%的00后和38%的70/80后傾向于贊同理由3B，也有28%的00后和35%的70/80后不贊同或不太贊同這一理由。

四、 分析與討論

在道德兩難問題的判斷上，00后青少年群體與其父輩對道德問題的判斷都傾向于功利主義和利他主義的道德理由，且都不太認同相對主義和責任倫理作為道德判斷的理由。相較而言，00后比父輩較少傾向于利他主義、國家主義、絕對主義以及功利主義，但較多傾向于個人主義和相對主義。盡管如此，社會取向（國家主義、功利主義、利他主義、契約主義）的道德理由在00后青少年群體的道德觀念中仍占主導地位，由此充分表明，我國長期以來以集體主義為取向的道德教育深入人心。

（一） 00后青少年群體更能理性化解國家主義和個人主義道德理由困境

上述研究結果表明，大部分00后青少年群體與其父輩一樣，面對兩難問題時都較多地把功利主義、利他主義、國家主義等社會取向的道德理由作為道德判斷的依據，體現出在大是大非面前具備堅定立場和正確價值觀的特質。雖然兩代群體的國家主義顯著性差異效應量達到了0.46，但在國家利益與個人利益發生沖突時，兩大群體仍會堅定地維護國家利益，00后甚至更傾向于將國家利益和個人利益達成一致，理性化解傳統關系中國家主義與個人主義相互對立、無法統一的困境。研究中00后表現出來的個人主義傾向并不代表他們否定集體主義，只是不大贊同為了集體和國家無條件地犧牲個人利益的行為，表現出對個體自我的關注以及個人意識的增強，也從另一方面體現出00后青少年群體自我且自信的一面，他們堅信通過每個公民的努力、當每個人都幸福的時候，社會和國家也會變得更加美好。這種責任擔當還體現為，身處兩難困境時他們會毫不猶豫地以最大限度增進大多數人的幸福或最大限度減少大多數人的痛苦為原則，主動為他人帶來福利或利益。可以說，00后青少年群體和他們的父母一樣極富社會責任感和家國情懷，同時也比他們的父輩更懂得尊重個人意愿且更具理性。

（二） 00后青少年群體在堅定地認同絕對主義道德理由的同時，也能有原則地認同相對主義道德理由

研究結果顯示，兩代群體一致傾向于絕對主義的道德理由，且00后比父輩略多地認同相對主義。這一方面說明兩代群體道德立場堅定、價值觀鮮明，不會因為時間、空間地域等因素的影響輕易丟失自己的道德底線和道德立場；另一方面也說明受社會多元文化的影響，00后的思想、道德判斷較其父輩更開放、更包容，他們不會局限于自己所處社會的小范圍道德規范，而是樂于去包容和理解不同社會、不同文化背景中的道德理由，但他們的這種包容是有底線、有原則的，即必須遵守人類最基本的道德規范，如：堅決抵制傷害他人、說謊、偷竊等不道德情境。關于這一點，在00后青少年群體和他們的父輩一致傾向于贊同契約主義的道德理由中也得到了印證，他們認為契約精神意味著自由、誠實、守信，他們也堅信道德規范是人類行為的底線，能使社會更加和諧，因而必須嚴格遵守。

（三） 00后青少年群體樂于將利他主義與利己主義道德理由統一起來，以實現自身價值

就兩難問題6，研究給出了兩組理由，一是利他主義，另一是利己主義。研究認為，大部分00后青少年群體與其父輩一樣，內心善良且樂于幫助他人，他們不愿意做損人利己的事情并對這種行為表示不屑。同時，他們也有自己的人生追求和目標，他們希望在不影響或不傷害他人或社會利益的前提下，增進自己的利益或幸福，相比于他們的父輩，他們更敢于直接且坦率地追求自己的理想和幸福，并愿意為之奮斗努力。他們認為利己與利他并非對立的關系，而是高度統一的關系，并不表示行為選擇道德傾向的兩個極端或非此即彼。利己是人與生俱來的本性，源自生存的需求；人在社會中生活，則必須服從群體的規則，單方面的利己行不通，互相幫助更有利，因此，利他即利己。00后青少年群體樂于將個人幸福與社會群體聯系起來，渴望通過自身的力量為他人提供幫助或帶來利益，并非一部分人口中標榜的“精致的利己主義者”。

五、 建議與啟示

黨的二十大報告強調應在全社會范圍內“推動明大德、守公德、嚴私德”，“弘揚勞動精神、奮斗精神、奉獻精神、創造精神、勤儉節約精神”。00后青少年群體是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的未來和希望，其道德判斷及其理由傾向的選擇不僅極大程度地反映了他們的道德觀念和道德水平，也關系著我國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的發展進程；正確的道德判斷和理由傾向不僅影響著00后個人的幸福人生，也關乎著社會秩序的和諧穩定。“判斷”官能的養成并非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也絕非完全寓寄于學校德育，但學校對于青少年道德能力的培育無疑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周安娜，孫迎光.關注德育領域中的“判斷”——基于阿倫特“判斷”理論[J].當代青年研究，2020（3）：105-110.，此次關于00后青少年群體的道德判斷及其理由傾向的研究，為加強和改進當前學校道德教育明確大方向、找準切入點提供了如下建議和啟示。

（一） 深化集體主義內涵，倡導個人與集體的辯證統一

作為中國文化傳統的精神標識與教育旨歸，集體主義貫穿于共產主義道德規范的始末，是共產主義道德的基本原則，也是一直以來為我國道德教育所提倡的重要道德觀念，集中反映了中國人民在認識世界、改造世界的實踐活動中具備的獨特思維方式陳雪強.集體主義：中國教育的文化自信及教育自覺[J].教育科學研究，2023（1）：30-37.。集體主義并不排斥個人利益，而是鼓勵個人與社會的良性互動馮潔.論“集體主義”概念在近代中國發展的歷史脈絡和內在邏輯[J].理論月刊，2012（9）：137-142.。長期以來，集體主義被誤讀和曲解成不尊重個人利益，甚至被少部分人用所謂的自由與民主來攻擊集體主義，這在00后群體的道德教育中是需要反復闡發和強調的。

反觀個人主義傾向，它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歷來都是陌生的，面對研究中部分00后群體表現出來的個人主義傾向，一方面，我們要警惕極端個人主義的發生，避免受市場導向的個性發展削弱他們的集體感和公共精神；另一方面，我們也應該認識到作為客觀歷史進程的產物，集體主義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在保持其質的規定性的前提下，不斷發展進步的孟慶濤.集體主義的時代內涵與特征[J].中國特殊教育，2021（10）：3-6.。面對新時代群體，學校應促使學生在日常行為中踐行集體主義原則，通過廣泛開展各類集體活動和鼓勵學生積極參與集體決策、集體行動等行為錢昕.關注大學班級功能的有效發揮[J].思想·理論·教育，2006（Z2）：51-53.，讓學生親身體驗集體的價值和意義、感受為集體和社會做出貢獻的愉悅，從而培養他們的集體意識和集體觀念，培養他們關心集體、熱愛集體的良好品德，讓他們體驗到在合作中獲得的個人成長與集體發展的雙重收益，進而為個體發展與社會進步的雙贏局面提供支撐。

（二） 樹立底線思維，堅守公平正義的道德價值觀

研究創設的道德兩難情境及研究結果反映出不同主體之間就同一問題很難達成某種道德共識，也不存在一種普遍、終極的共識作為主體行動的基礎。盡管道德多元主義試圖解決這一困境，期望在不同主體之間達成某種共識趙旺來.道德教育中的多元主義與相對主義對話——一項有限共識之可能性的探究[J].教育學報，2022（1）：14-22.，但現代社會不僅具有一種完備性道德學說之多元化特征，而且也具有一種互不相容卻又合乎理性的諸完備性學說之多元化特征余維武.現代道德教育中的道德底線與道德至善[J].華東師范大學學報（教育科學版），2014（3）：69-77.。這種多元主義理念下的道德判斷很可能會消解道德的穩定性，乃至最終導致整個道德大廈根基的倒塌。即使人們可以以理解、包容的態度消解道德的普遍化與確定性追求，但也極易使道德教育走向虛無主義。因此，在學生群體中樹立道德底線思維，遵循基本的公平正義的道德價值觀顯得至關重要。

學校首先要引導學生正確審視道德判斷，一方面要理解道德觀念在不同文化和時空中的差異，另一方面要充分認識到道德底線在人們進行道德判斷的無意識認知系統中的重要作用李俠，呂慧云，李格菲.道德敏感性、道德閾限與道德底線的變遷[J].江西社會科學，2020（7）：5-13.，盡早在自身的道德體系中確立一些基本的道德價值，如公平、正義等；其次，可以通過道德研討和倫理辯論的方式，如以生命倫理和社會公平等主題為議題，讓學生直面道德沖突與利益博弈，培養樹立道德底線思維的能力，幫助學生在復雜的倫理境遇中保持清晰的判斷與決策；同時，還要鼓勵學生借助道德規范與法律法規來界定底線，引導學生了解國際社會制定的底線性規范，如國內法、國際法和國際公約等鄧曉芒.中國道德的底線[J].華中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1）：1-7.，通過對這些規范的深入領會，確保其在復雜情境中做出道德判斷的合理性。

（三） 強化責任教育，促進利他行為生發

利他主義在許多文化中既是一種被人稱頌的傳統美德，又是一種關心他人幸福的基本原則和道德實踐。研究顯示，利他主義的道德傾向為00后青少年群體及其父輩所推崇，這與長期以來我國學校教育和社會教育中倡導的主流價值觀是一致的；但同時研究也發現，00后青少年群體的利他主義道德理由傾向不及他們的父輩群體且較多傾向個人主義道德理由觀。00后相較父輩變得冷漠、自私了嗎？經過上述分析和討論，事實證明答案是否定的。

那么，如何規避學生群體中極端利己主義傾向的發生、使學生愿意更多地傾向于利他主義的道德理由呢？學校應強化責任教育，培養具有責任意識的學生。國內20世紀90年代的研究發現：青少年的移情能力與親社會行為呈顯著的正相關李遼.青少年的移情與親社會行為的關系[J].心理學報，1990（1）：72-79.，因而，學校可以通過加強學生的移情能力來培養對他人需求的敏感性，激發其關注和支持他人的內在動機，從而使利他情感在學生心中生根發芽；同時，要及時促成學生利他情感向利他行為轉換，通過一次次親身經歷使利他行為成為一種習慣馮維.重視和加強學生利他行為的培養[J].西南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1992（4）：59-63.，故而學校可以通過鼓勵學生積極參與社會公益活動和志愿服務趙琛徽，翟欣婷.大學生公共服務動機的提升路徑研究——基于道德認同和志愿服務經歷的作用[J].江西社會科學，2020（3）：221-233.，使學生切身感受到為他人謀福祉的快樂和意義，以此激發學生主動關心社會問題、為他人謀福祉的熱情，促進其利他行為的生發。

總之，00后青少年群體的道德判斷及其理由傾向在極大程度上反映了00后青少年群體的道德發展水平，體現了其自身的成長成才過程，也關乎著教育為黨育人、為國育才的崇高使命。新時代人才培養的目標揭示出育人的根本在于立德。因此，我們應時刻洞察和把握青少年群體的道德發展特點和規律，清醒認識青少年群體在道德發展過程中出現的突出問題，努力豐富道德教育內容和形式、創新路徑與方法，不斷增強學校道德教育的時代性、創新性和有效性，解答好青少年群體的道德困惑和現實問題，將全員育人、全程育人、全方位育人作為學校落實立德樹人根本任務的重要抓手，為把新時代青少年培養成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社會主義建設者和接班人而不斷探索奮斗。為使調查數據完整，此次關于00后青少年群體的道德判斷及其理由傾向的研究也涉及其他人口學變量，如性別、戶籍地等，此類數據將進一步用于探索00后青少年群體出現當前道德理由傾向的影響因素分析，此處暫不做展開論述。

（責任編輯： 張向鳳）

On the Moral Judgment and Rationale of Generation Z and Alpha

— An Analysis of Data Based on the Moral Dilemma Questionnaire

Ma Hao1， Ma Hemin1， Li Qiang2

（1. Faculty of Education， 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Shanghai 200062; 2. Jiaxing Institute of Education， Jiaxing 314000， China）

Abstract： The choice of moral judgment and the rationale behind reflect the level of an individuals moral development. The present study developed a moral dilemma questionnaire based on the view of moral justification discussed in The Reason for Morality， focusing on the moral judgment and the rationale behind of the Generation Z and Alpha. Taking their fathers as the reference object， the study found that the youngsters and their elders are unanimously drawn to utilitarianism and altruism in their judgment of moral issues， and both groups are less likely to agree with relativism and the ethics of responsibility as the reasons for moral judgment. In contrast， the Generation Z and Alpha were less drawn toward altruism， statism， absolutism， and utilitarianism than their parents， but more drawn toward individualism and relativism. Nonetheless， socially oriented moral reasons still dominate the moral concepts of the Generation Z and Alpha. In order to further improve their moral development， we should advocate collectivism in moral education to achieve a dialectical unity of the individual and the collective， establish a bottomline mentality， adhere to the moral values of fairness and justice， and teach them to shoulder responsibility so as to promote the rise of altruistic behaviors.

Key words： moral judgment; moral justification; moral dilemma; level of moral development; Generation Z and Alpha; moral education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17BSH003）

作者簡介：馬好，華東師范大學教育學系博士研究生，從事教育社會學、教育學原理研究；馬和民，華東師范大學教育學系教授、博士生導師，從事教育社會學、教育學原理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