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視角下解讀小說《駱駝祥子》

魯秀明 于笑妍

[摘? 要] 從不同的思維視角解讀《駱駝祥子》的內容，可以得到不同的閱讀感受。本文立于階級、革命、男性、女性與文化視角，對《駱駝祥子》的故事內容進行解析，以此認識不同視角下《駱駝祥子》故事內容所詮釋的思想意蘊。

[關鍵詞] 多視角? 《駱駝祥子》? 內容解讀

[中圖分類號] I207.4? ? ? [文獻標識碼] A? ? ? ?[文章編號] 2097-2881（2024）02-0013-04

《駱駝祥子》是我國現代文學史上一座不容忽視的豐碑，作品借生動的人物刻畫、鮮明的階級矛盾、戲劇性的故事內容，展現了20世紀20年代末軍閥割據背景下底層勞動人民的艱辛與坎坷。在北洋軍閥統治的時代，兵禍四起，人民生活朝不保夕，老舍用“祥子”這一角色展現了朝氣的靈魂垂垂老矣的全過程，其中有那個時代小人物的迫不得已，也道盡了階級對立格局下個體的力量之微薄。然而，走出當時的時代大環境，立足于現代社會的文化思潮背景去解讀《駱駝祥子》，則會出現不同的聲音。匯總這些思想或理念，從不同角度去審視與解讀《駱駝祥子》的故事內容，不僅有利于更深入地探究老舍的創作意圖，也便于借角度變化審視當代社會的文化思想流變。

本文首先對《駱駝祥子》中的出場人物進行簡述。一般情況下，小說作品往往以主要角色為出發點，而《駱駝祥子》開篇便以“階級”對車夫進行了檔次即“派”的劃分，由此獲得靈感，接著概述主要角色，身份由上至下。社會上層是官僚與權貴，典型代表為孫偵探（探長），連續毀了祥子兩次的罪魁禍首。在軍閥割據的亂世，他強取豪奪、坑蒙拐騙，搜刮窮苦人的民脂民膏，第一次奪了祥子的車和人，第二次騙了祥子的錢。他明明僅是權貴中較為底層的蛀蟲，卻能將一個老實、守紀律、堅強的普通人，逼成懶惰、挑剔，甚至愿意為錢出賣人命的墮落者。

而社會中層則以知識分子、商賈為主，其中有如楊太太那般刻薄寡恩之流，有如曹先生一家那般溫和有禮之輩，也有劉四爺那樣極度自私、善于馭人的剝削者。他們性格迥異，或刻薄，或唯利，或只是單純的良善，對于“窮人”的認識各有不同，但終究無一人成為解救窮人真正的希望。

社會的底層是以出賣勞動力、肉體為代表的群體。其中包括有夢想卻被現實壓彎了脊梁的祥子，有拼命奔波卻終究一場空的老馬，有酗酒賭博賣女兒的二強子，還有被時代裹挾不得不屈從于時代的小福子、夏太太等人。在這時局動蕩、無法無天的時代里，富貴不一定是好事，但貧窮絕對是壞事，讓鐵骨錚錚的漢子活成鬼魅，讓爛漫美好的少女走上絕路。他們是社會底層中的典型代表，也是老舍在《駱駝祥子》中著重刻畫的一個群體。

了解了《駱駝祥子》中的主要角色后，立于不同的思維視域，可以從不同角度解讀《駱駝祥子》的故事內容。

一、階級視角下的《駱駝祥子》解讀

《駱駝祥子》中，階級問題貫穿整個故事，當時社會的階級困境通過車夫這個職業得以揭示。老舍以犀利的筆觸勾勒出三六九等的社會結構，將主人公祥子置于這個階級體系中，鋪陳小說的社會背景，使得祥子的命運深深受制于階級的壓迫。

祥子每一次夢想的破滅都伴隨著階級矛盾的尖銳沖突。他首先被官僚階級的迫害推向絕境，因為階級體系的殘酷限制，即便祥子拼命掙扎，努力奮斗，也很難逃離貧困的窘境，他的每一次“大起”都在階級沖突中迅速崩塌。打開《駱駝祥子》正文的第一頁，老舍先生在介紹主人公祥子的身世之前，先為車夫劃定階級。這種劃分并不是老舍先生在刻意去定性車夫的三六九等，而是借由車夫的階級界定去展現那個處處是階級、處處講階級的病態社會。就連拉車的車夫，根據年齡、健康狀況、有車與否、知識水平都可劃分出三六九等，就更別提有錢者與有權者了。顯然，從階級的視角去審視《駱駝祥子》，祥子的一生是由尖銳的階級矛盾所釀成的時代悲劇。

追尋祥子的墮落經過，可以看到，祥子第一次夢想的破滅是因為官僚階級的迫害，第二次夢想的消弭同樣是由于官僚階級的迫害，第三次夢想的迷途從表面來看是虎妞的離世導致，但實際上，祥子窮困潦倒的根源同樣是源于地主階級和買辦階層的壓榨。可以說，祥子的三次“大起”源于自己的努力，但三次“大落”卻是尖銳的階級矛盾造成的。正如讀者花欲燃吖撰寫的《駱駝祥子》書評標題一般，“僅憑努力，擺脫不了貧窮”。在那個軍閥官僚統治的時代，真正能改變窮人一生的是上位階級的“憐憫”，但這種“憐憫”本身便是奢侈的、不定的，甚至容易引來禍患的。祥子第一次遇到上位的好人，便被“牽連”著失去了所有積蓄；第二次受到上位者所庇護之人的“垂青”，則成為他墮入深淵的又一個推手。由此可見，在尖銳的階級矛盾下，那個令人窒息的時代并沒有給簡單的老實人留下努力生活的空間。通過上述分析可知，祥子的悲劇不僅是個體的，更是整個社會階級矛盾的寫照。祥子的命運之所以如此坎坷，正是因為社會階級體系的不公平和上層階級對底層人民的剝削。階級不僅僅是一種社會分層，更是導致祥子夢想破滅的深刻原因。在那個時代，即便祥子努力拼搏，也很難改變自己的命運，因為階級固化如同無形的枷鎖，將他束縛在貧困的囹圄中。社會上位者的“憐憫”更像是一場陷阱，使祥子一次次墮入困境。因此，在階級視角下，《駱駝祥子》展現了貧苦人民在階級困境下努力掙扎的艱辛，以及上位階級憐憫的虛偽和荒謬。階級視角下的《駱駝祥子》是一個充滿批判意識的故事，呼喚人們對階級分化和社會的不平等進行深刻反思。

二、革命視角下的《駱駝祥子》解讀

在《駱駝祥子》中，盡管階級矛盾的確是主導祥子命運的重要因素，但從革命的視角審視，個人性格與選擇同樣對其命運軌跡有深遠的影響。當祥子初入這個陌生的世界時，他懷揣著自己的夢想，渴望擁有一輛車和一個愛人。然而，社會的動蕩和軍閥混戰的背景讓他沒有獲得簡單幸福的可能。他面臨著在貧窮中苦苦掙扎或成為剝削者的兩難抉擇，他有可能加入革命的行列，也可以順從命運巴結虎妞的父親，過上相對舒適的生活。然而祥子最終選擇了一條坎坷而自由的路，走向了自己的夢想，盡管這夢想最終在現實面前破滅。他拒絕了投身革命的機會，也沒能從曹先生那里汲取更多的先進思想。這表明祥子的選擇并非受到外部環境的強烈左右，更多的是受到自身性格和價值觀的影響。所以，祥子走上一條自己選擇的路，即便這條路充滿坎坷和挫折。從信心滿滿到心灰意冷，祥子最終活成那個時代絕大多數窮困人的模樣。

有人認為，濃厚的革命思想與革命宣言才是革命意志的深刻體現。實際上，“革命”的本質是對思想的突破，對自我的挑戰。而《駱駝祥子》中，除了保有先進思想的曹先生和虛偽的革命者阮明外，更多的是擁有切實夢想卻不敢投身革命的“祥子們”，這一度使人認為老舍本身的革命意志并不堅定。但從批判社會的角度去審視老舍筆下的“祥子們”，作家用“僅有夢想與努力還不夠”的態度展現了甘于現狀，于吃人的社會中摸爬滾打者最終的陌路，或是逼良為娼成為二強子，或是孤苦無依成為老馬，或是流離失所成為祥子，終究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幸福。而這正是不睜眼看世界，于洪流中沉淪者最終的歸宿。老舍塑造反面形象，為更多的勞苦大眾敲響警鐘，告訴人們甘于被壓迫的后果，便是被命運壓榨所有剩余價值。

三、男性視角下的《駱駝祥子》解讀

以男性的視角為出發點談《駱駝祥子》的故事，無法繞開的一個角色便是“虎妞”。小說中祥子的人生伴侶，在很多人的印象中是丑陋、粗俗、男性化的悍婦。她貪婪、自私、傲慢，且缺乏同理心，被歸為導致祥子人生悲劇的重要誘因。在男性的視角下，這一角色與身世凄慘卻又善良的小福子形成鮮明對比，是作者用以襯托小福子這一高尚靈魂的重要對照物。

實際上也確實如此，虎妞作為典型的剝削階級培養出的下一代，骨子里的傲慢令其無法與窮苦的百姓共情。

相對的，小福子這個逆來順受、溫柔善良的苦命人，她的死亡更像一場掙脫命運的自我救贖，是逃脫污穢的最佳方法。

四、女性視角下的《駱駝祥子》解讀

相較于男性視角下對女性角色的認識與解讀，立于女性的視角去審視老舍筆下的女性角色，導致虎妞死亡結局的根本原因并非其性格貪婪吝嗇，自私自利。真正造成虎妞死亡的原因，是男權社會下父親的壓榨與丈夫的漠視。誠然，在描寫父親對女兒的態度時，老舍增加了愧疚而忍讓的元素，但本質上父親根植于骨子里的重男輕女觀念與利益至上原則，逼迫著虎妞養成兇悍、潑辣、貪利又自私的性格。其實，無論虎妞的樣貌如何、身材怎樣，如果她是二強子的女兒，結果也只能養成小福子的性格。可以說，父親的階級注定了虎妞只會立于剝削階級視角審視他人，骨子里的刻薄與貪婪是其所處階級給她刻下的烙印，無法自由讀書與明白事理，讓她或是成為強悍霸道的悍婦，或是變為任人欺凌的賤婦，終究再無第三條路可以選擇。所以，擺脫父權的有效辦法，是用自己的婚姻抗衡，虎妞究竟有多喜歡祥子，這一點并不重要，其與父親決裂，自己出錢為自己辦婚禮，并不是對祥子有怎樣的熱愛，僅是一場基于利益考量的豪賭，用與祥子結婚來擺脫父親，以祥子的能干作為未來生存的投資，讓自己也活得自由自在一些。

立于女性的思維視角審視虎妞這一角色，擺脫作者創造其的原始意義，作為受封建思想與社會觀念束縛但敢于追求自由、擺脫束縛的個體，虎妞的靈魂并不如大眾所見一般污濁。相對于受迫害卻逆來順受的小福子，沉淪于后院爭風吃醋的楊家太太，甘為情婦水性楊花的夏太太等人，虎妞代表的是勇于追求自由的個體。

五、文化視角下的《駱駝祥子》解讀

變換身份立場，從不同的思維視角去解讀《駱駝祥子》，以不同的心態去審視故事的內核，可對故事內容進行多角度的深入理解，而這正是《駱駝祥子》本身的魅力所在。立于當時的社會環境，從階級的視角出發，祥子的悲劇是時代造成的惡果；而從追求幸福的角度深思，立于革命的思考高度，甘于現狀而不思反抗是導致祥子悲劇命運的根源；再分別從男性與女性視角進行解讀，男性側重于解析悲劇源頭的離經叛道，女性則側重于思考男權社會下女性思維意識的覺醒。凡此種種，從文化的視角下深入解讀，《駱駝祥子》值得人深思與探究的內容極多，而且隨著時代的發展和人們思維意識的革新，對于《駱駝祥子》人物行為的解讀也發生了諸多變化。

舉例來說，曾有學者認為導致祥子悲劇的重要因素之一，便是受虎妞脅迫結婚。但今天的讀者卻并不這樣認為，他們認為祥子與虎妞結婚的根源不在于虎妞懷孕，而是祥子本身便有借岳父之勢獲利的想法，但自尊使然令其不想向強勢的剝削階級低頭，而妻子同意買車則令其厭惡的心境有了一定的改觀，因此認為祥子本就不算真正的良善。

由此可見，立于文化的視角之下，不同時代閱讀《駱駝祥子》，從不同角度去解析本文內容，以不同思考方式去看待角色的思想、行為與結果誘因，可以得到不同的閱讀感受。而這正是開明的時代，社會文化思潮發展、變遷造成的對于文學作品內涵的解讀差異。通過階級視角、革命視角等多個視角的解讀，《駱駝祥子》呈現出一個飽含社會批判和個體命運抉擇的復雜故事。從階級視角看，祥子的悲劇根植于尖銳的社會階級矛盾，揭示了社會底層人民在貧困與壓迫下的無奈與掙扎。通過革命視角審視祥子，可發現個體性格與選擇同樣深刻影響其命運軌跡。祥子在動蕩的時代中擁有多樣選擇，但他最終選擇了自己的夢想，盡管這一夢想最終在現實面前破碎。從不同視角解讀《駱駝祥子》，可深刻領悟到社會階級對個體命運的巨大影響，同時看到個體在復雜社會背景下的選擇困境。小說通過祥子的命運展示了那個時代底層人民的心路歷程，強調了社會不公和個體抉擇之間的相互作用。在對時代風貌的深刻揭示中，老舍對不公平的社會制度予以批判，對在歷史風云中苦苦掙扎，陷于迷茫的個體給予真切關懷。因此，《駱駝祥子》既是對一個時代的反思，也是對人性困境的觀照，這部小說以深厚的社會內涵引發讀者對階級、革命和人性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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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約編輯? 張? 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