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婷
如果說每日喚醒山林的是晨曦與鳥鳴,喚醒鄉村的是炊煙與犬吠,那么喚醒城市的就該是車笛與早市了。
天微微亮,城市尚未從夜的迷蒙中清醒,各色車子已悄然上路。早些年是自行車的鈴鐺丁零丁零響,如今是轎車的喇叭聲此起彼伏。漸漸地,商販的吆喝聲,蔬果與早點的香味,順著晨風飄入一幢幢樓房里,喚醒了睡夢中的人們。匆匆抹一把臉,簡單換身衣服,要是夏日就直接趿拉著拖鞋,出得門去。鄰里遇見了彼此笑著打了招呼,便擠入菜攤,擠入早餐攤。在滿巷煙火中尋味,拿起這個,又摸摸那個。想來,那些往日里不會有交集的人都在此間相聚,吃著同樣的餐食。他們拋卻各自身份,無社會地位之別,李總變成了大強,林會長變成了妮兒,白教授變成了二丫,樊處長變成了剛子……人人都只是自己,只是貪戀美食的凡間俗人,故得輕松自在。
那日,晨起從郊區趕到城南,早市已開,人聲鼎沸。蔬菜水果、衣物鞋襪、調料餐具、山珍海味、草藥茶葉、鮮花綠植等競相展示。那盆成堆的螃蟹正揮舞鉗子,不知自己將成為盤中餐食;青翠欲滴的蔬菜,剛從鄉下的泥地里刨出來,在車上睡了一覺,便到了城中的早市,被或干癟或豐腴的手挑選著……置身于喧騰的場景,我的嘴角也不禁微微上揚,熱鬧總是讓人心中歡喜。前夜道路兩側擺放的夜市桌椅已收,那些店鋪關了門,依然靜謐著,令人想起《東京夢華錄》中描繪的早晚市交接之貌。從前的西京又何嘗不是如此。這古都西安的早市,熱鬧延續了千年,一樣的吆喝聲,一樣的鮮香味,一樣的煙火氣。
我雖不怎么做菜,也被一筐紅薯、一車萵筍吸引,感慨母親若來到這里該有多興奮,瞧著這琳瑯滿目的蔬果,看花了眼,笑開了顏,定是從街頭買到巷尾。吸引我的是各式早餐,賣油條、豆腐腦、胡辣湯、甑糕、油茶的攤位前聚集著各色人等。買了一份熱氣騰騰的甑糕,邊走邊吃,豆子綿糯,紅棗甜蜜,糯米軟乎乎的,唇齒生香,滿足了味蕾,也滿足了胃,這一日的心情大概壞不了。再要一碗肉丸胡辣湯,肉丸、土豆、胡蘿卜等食材黏糊糊地交融著,就一口香酥牛肉餅,酥脆的外殼下混合著蔥與牛肉的香味。旁邊落座的是一中年婦人,雖無人陪,卻有美食相伴。或許,那一刻,一切家務事皆拋諸腦后,只為自己活。
離去時,買了一盆花。花已盛開,花笑,人也笑。
日頭漸漸升高了,仿佛霎時間,剛才還攢動的人潮便散了。回到家,該化妝的化妝,該換西服的換西服,然后進入城市里不同的大院或大樓,皆隱入各自的生活。
街巷恢復了平靜,剛才喧鬧的一切仿若并未發生過。它又成了一條潔凈、清幽的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