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飛

近日,美國國會圍繞兒童社交媒體安全問題,傳喚五大社交媒體的CEO作證。 聽證會上,多位因網絡霸凌自殺兒童的父母,頻頻舉牌抗議;扎克伯格不得不道歉,卻未提起賠償問題;有的議員步步緊逼,糾纏新加坡人周受資的背景,網友噓聲一片,登上熱搜。
華盛頓對決硅谷,頗受各方關注,但停止兒童社交媒體傷害這個議題,在美國頗受爭議。
2023年11月29日,美國參議院領袖發布聲明:“今年早些時候,當我們與專家和倡導者舉行第一次關于保護在線兒童的聽證會時,大型科技公司對沒有收到邀請感到不滿。我們向他們保證,作證的日子終會到來。但是,當有機會作證時,X、Discord 和 Snap拒絕讓CEO出席,Discord等公司甚至拒絕接受傳票,這與傳統做法大相徑庭。我們從一開始就知道,保護在線兒童的努力會遭到大型科技公司的阻撓。在保護孩子方面,他們終于被迫承認自己的失敗。現在這五家公司都同意合作,我們期待聽到五位CEO的意見。美國父母和孩子要求采取行動。”
這場冠之以超大科技公司與在線兒童性剝削危機之名的聽證會,由參議院司法委員會負責,Meta、Snap、Discord、X和TikTok五家社交媒體首席執行官出席作證。聽證會主題是社交媒體公司是否采取足夠的措施,保護兒童用戶免受性侵罪犯、色情和其他有害內容的侵害。 事關重大,引發外界強烈關注。
2024年1月31日早上10點,司法委員會首先展示視頻,受害者談論在社交平臺上遭受性虐待的痛苦經歷,一些因網絡性剝削的孩子自殺身亡,他們的父母痛不欲生。
現場,共和黨參議員霍利多次要求扎克伯格向受害者道歉。
今年40歲的扎克伯格,是經營 Facebook、Instagram 和 Meta 公司創始人兼CEO。
“你很清楚,你的產品對青少年來說是一場災難,”霍利援引Instagram內部研究,“37%的13至15歲的少女一周內在Instagram上接觸到了不受歡迎的裸體信息。 你知道的,你解雇了誰?”
扎克伯格清楚,政客的目標有時候與其說是探究真相,不如說是政治作秀。他回答說:“參議員,我認為談論人力資源決策是不合適的。 ”
“你的工作就是對你的公司所做的事情負責,”霍利說,“你已經從坐在你身后的人身上賺了數十億美元。你沒有做任何事來幫助他們,你沒有做任何事來補償他們,你也沒有做任何事來糾正錯誤。今天你可以在這里這樣做,你應該這么做。 ”
扎克伯格說,他不這么認為,公司的工作是開發工具來解決手頭的問題。
霍利則斷言,這一次切入了問題的核心:“為了賺錢! ”霍利說了兩次,強調億萬富豪真正關心的只是賺取金錢。
在被霍利多次要求向受害者道歉后,扎克伯格轉向身后手持離世子女照片的受害家庭表達抱歉。這些家屬佩戴著寫有“停止網絡傷害”胸標。
“沒有人應該經歷你們家庭所遭受的事情。 Meta在青少年在線安全相關方面的投資處于行業領先,未來可以防止更多家庭經歷類似的事情。”扎克伯格說。
南卡參議員、共和黨人格雷厄姆說道:“扎克伯格先生,你和前面的公司——我知道你們不是故意的——但你們手上沾滿了鮮血,你們的產品會殺人。”
這句話說完,現場爆發出了掌聲。
參議員布萊克本引用Meta內部文件——該公司估計一名青少年用戶的終生價值為270美元。
“你怎么可能有這種想法? 這讓我感到震驚。”格雷厄姆邀請后排青年志愿者起立,他們穿著印有“我的價值超過270美元”標語的T恤。“孩子們的信息安全不是扎克伯格關注的首要事務,孩子們的信息只是他賺錢的工具。”
“你已經說服超過20億人放棄他們所有的個人信息權利以換取知道他們的高中朋友在周六晚上吃了什么這種信息嗎?” 路易斯安那州共和黨參議員肯尼迪表示,Meta成為信息殺戮場。“你們的用戶協議還那么糟糕嗎?”
回應加州民主黨參議員巴特勒質問,Snap首席執行官斯皮格爾向在Snapchat上購買毒品后死亡的孩子的家庭道歉。 “我很抱歉,我們沒能阻止這些悲劇的發生。”斯皮格爾說道,然后詳細介紹了該公司為保護年輕用戶所采取的努力。
聽證會上,這些大公司的老板們透露了他們雇用了多少人來審核管理各自平臺上的內容。 Meta表示,自己的公司擁有4萬名管理員,而Snap則稱擁有2300名管理員,X有2000名,Discord(自稱規模較小)則擁有“數百名”。
“我們一次又一次地看到這些聽證會,到目前為止,它們沒有真正產生任何實質性的監管。現在已經是2024年了,美國對社交媒體公司幾乎沒有任何監管。”行業分析師納瓦拉認為這次聽證會包含“很多美國政治的嘩眾取寵”,扎克伯格的道歉僅僅是提供了完美的拍照機會。
聽證會結束,受害者的父母呼吁立法者緊急通過立法,追究一些公司的責任。
“許多父母仍然認為我們今天談論的這些傷害不會影響他們的家庭,就像我過去以為的那樣。” 一位父親說,他的兒子2019年參與網上流行的窒息挑戰而去世。“這些傷害可能在一夜之間降臨到我們的普通孩子身上,現在是立法者通過《兒童在線安全法案》(KOSA)的時候了。”
多年來,Instagram 等流行應用程序激怒了美國的家長和倡導團體,立法者和監管機構也感受到巨大壓力。他們指責社交媒體公司向青少年提供宣揚欺凌、吸毒、飲食失調、自殺和自殘的內容。
2023年,大二學生艾瑪在國會作證說,她在12歲時獲得了第一個Instagram賬戶。無休止的滾動和自動播放等功能,迫使她每天花費五到六個小時在這些上面。持續的屏幕時間給她帶來了抑郁、焦慮等問題,并導致她飲食失調。
“參議員們,我的故事不是孤立存在的——它是我們這一代人的故事代表,”離線運動創始人艾瑪,致力于讓孩子們盡量離線,“作為第一批數字原住民,我們通過自己的生活經歷對社交媒體的危害有最深刻的理解。”
田納西州參議員布萊克本說:“我們的孩子實際上正在死于他們在網上訪問的東西,從芬太尼到自殺工具包。現在拯救正在受苦的兒童和青少年還為時不晚,但大型科技公司拒絕保護他們。”
2023年,社交媒體公司向美國國家失蹤和受虐兒童中心提交創紀錄的3620萬份申請,這大約是五年前的兩倍。這份材料共有超過1.05億張圖像、視頻和相關材料,這些材料被稱為兒童色情內容。
“執法部門面臨的最大挑戰是,只有3%到5%的報告最終導致了逮捕的法律后果,因為科技公司報告的數據并不好,”退休警長皮祖羅說,“很多公司都失敗了,他們給我們的是垃圾。”
此次聽證會正值國會審議幾項針對硅谷的聯邦立法提案。例如,《停止CSAM法案》,該法案支持受害者并提高在線平臺的問責制和透明度;《EARN IT法案》,該法案取消了技術公司在兒童性虐待材料方面民事和刑事責任的全面豁免權,并建立了一個國家在線兒童性剝削預防委員會;《神盾法案》,該法案確保聯邦檢察官擁有適當和有效的工具來解決未經同意的性圖像傳播問題;《安全童年項目法案》,該法案促使對在線剝削兒童犯罪的調查和起訴現代化;《報告法案》,通過制定新措施來打擊在線兒童性剝削的增加,以幫助加強向網絡舉報熱線報告。

特別是《兒童在線安全法案》,該法案要求平臺承擔注意義務,限制兒童使用時長、限制平臺推送、限制成癮機制和有害內容,家長防護模式要能監控青少年的社媒使用,全面保護兒童免受在線傷害。該法案賦予州總檢察長廣泛的權力來解釋有害內容,并對社交媒體公司提起訴訟——因為它們未能過濾涉及兒童的有害內容。
遺憾的是,參眾兩院迄今為止未能達成共識。社交媒體公司和非政府組織或明或暗強烈抵制。
芝加哥大學教授吉納維夫·拉基爾表示:“各州在監管社交媒體、防止其危害方面承受著很大的壓力,而現在很多焦慮都被轉化為專門針對兒童的法律。”保護社交媒體免責的另一部法律是《通信規范法》。1996年頒布的這部法律旨在保護當時剛剛起步的互聯網公司免于對其網站上的內容負責。立法者在該法第230條特別為新興行業豁免民事賠償責任。
明尼蘇達州民主黨參議員克洛布查爾表達了自己的不滿:“除非我們打開法庭的大門,否則一切都不會改變!金錢比我們在這里談論的還要強大。”
自從19世紀英文單詞“青春期”出現以來,漫畫、電視、電腦、電子游戲、手機,一個又一個被宣布是年輕人墮落腐化的罪魁禍首,這一次社交媒體也不例外,道德恐慌陰魂不散。
2023年牛津大學研究分析了12年來72個國家100萬人的數據,沒有確鑿證據將互聯網與心理傷害聯系起來。事實上,它發現Facebook的使用與積極的幸福感之間存在潛在的關聯。
2023年美國心理學會表示,“使用社交媒體對年輕人來說并不是天生的有益或有害。青少年的在線生活既反映又影響了他們的線下生活”。
最讓美國年輕人特別憤怒的是,《兒童在線安全法案》(KOSA)的最大支持者是那些投票反對槍支管制的右翼組織,國會議員對每年殺死更多美國兒童的槍支行業視若無睹。議員為什么不制定禁槍法案?而且,美國還是世界上唯一尚未批準聯合國《兒童權利公約》的聯合國成員國,美國國會議員對此為何漠不關心?
“每個聲稱關心孩子上網的人都忽略了這樣一個事實,即互聯網是留給孩子的唯一空間,”知名評論人士說,“在現實生活中,我們面對的是大規模的槍擊事件,我們沒有免費的公共場所,有些人根本沒有錢去商場或其他地方閑逛。”
“美國政客宣揚個人責任和父母決定的信息,卻推動國會立法限制兒童上網。”進步商會創始人科瓦切維奇希望國會能夠聽一下反對意見怎么說,避免道德恐慌主導立法。
“《兒童在線安全法案》(KOSA)將迫使即使是最小的在線論壇也會被政客認為將會導致未成年人焦慮、抑郁或鼓勵藥物濫用等行為的內容而采取行動。當然,幾乎任何內容都可以很容易地被歸入這些類別——尤其是關于世界上正在發生的事情的真實新聞,包括戰爭、槍支暴力和氣候變化。孩子們不需要陷入互聯網內容的蟲洞來焦慮,他們可以看到早餐桌上的報紙。”電子前沿基金會在聲明中指出。
2024年,《兒童在線安全法案》(KOSA)能最終獲得國會通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