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元錢讓她陷入大麻煩

蔣安凌 杜小利

2元錢可以做什么？也許就是買一瓶礦泉水或者坐一次公交車。但24歲的她卻因為這2元錢陷入巨大的麻煩中。

2元錢買了10部暴恐視頻

孫云是一名24歲的電商客服。2022年2月的一天，她閑來無事刷短視頻消遣，點開了一個叫“被騙緬甸的中國人逃回國”的講解視頻，評論區(qū)里很多人評論說“已看過視頻，蠻恐怖”“太惡心了”……但要看原視頻需要付費2元費用，感到好奇的孫云便跟帖“求視頻”，微信昵稱為“澤”的博主很快和孫云加為好友，在支付2元后，孫云收到“澤”轉發(fā)過來的3個合并聊天記錄，里面有10部視頻，“澤”提醒孫云：“吃飯時別看哦，很惡心。”

孫云收到視頻后觀看，發(fā)現里面有大量暴力血腥恐怖的鏡頭，畫面驚悚又惡心，明顯不是恐怖電影，而是真實畫面，感覺極度不適。孫云還對“澤”說：“看了我頭疼，要吐了?！?/p>

孫云繼續(xù)在短視頻平臺上漫游，又看到了類似關于緬甸的視頻，順手便在評論區(qū)留言：“我看過視頻，太惡心了?！边@一評論引來不少網友跟帖向其“求視頻”。后來，孫云以2元的價格將所有視頻轉賣給微信昵稱為“阿雄”的福建廈門的一名網友，“阿雄”很快又以2元至20元不等的價格轉賣給其他20余名網友。

相關部門監(jiān)控到涉案視頻的傳播，將線索下發(fā)至各行為人所在地查辦。經查，“阿雄”的真實姓名為江大華。2022年5月，江大華被廈門市公安機關抓獲歸案，并如實交代其所有的視頻是從孫云處購買的。

經鑒定，涉案視頻共有10部，其中2部出現境外恐怖分子以極度血腥殘忍手段危害他人生命的內容，屬于典型的載有恐怖主義內容的視頻資料。

2022年10月，江大華被廈門市中級法院以宣揚恐怖主義罪依法判處有期徒刑八個月，緩刑一年，并處罰金人民幣1000元。孫云也因非法持有宣揚恐怖主義物品罪于2022年7月被公安機關立案偵查，2022年10月，該案移送至江蘇省鎮(zhèn)江市檢察院審查起訴。

她因此事承受巨大的精神壓力

提審時，承辦此案的檢察官第一次見到孫云，她長得瘦瘦小小的，坐在訊問室的椅子上，一直低著頭不敢看檢察官，雙手緊緊扭在一起，骨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顯得惶恐無助，又非常緊張，真的很難將文文弱弱的她與“恐怖主義”這個驚悚的詞匯聯系到一起。

隨著調查深入，檢察官了解到，孫云從小到大一向本分聽話，這次也是因為一時好奇而購買視頻觀看，之后又因為無知而賣給他人。案發(fā)后，孫云一度精神抑郁，覺得自己不但讓父母丟人，還可能連累后代，還主動向剛結婚的愛人提出離婚。巨大的精神壓力，還讓她先后兩次懷孕流產。每次談話時，孫云都淚流滿面、悔恨不已，最后簽字時手都止不住發(fā)抖。

案件其實并不復雜。根據刑法第120條之三規(guī)定，以制作、散發(fā)宣揚恐怖主義的圖書、音頻視頻資料或者其他物品，或者通過講授、發(fā)布信息等形式宣揚恐怖主義的，構成宣揚恐怖主義罪，應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剝奪政治權利，并處罰金；情節(jié)嚴重的，處五年以上有期徒刑，并處罰金或者沒收財產。

此案上游“澤”的犯罪事實雖然還未查證，但下游犯罪已經處理完畢，而孫云明知視頻中含有大量極度血腥暴力、宣揚恐怖主義的內容，仍然販賣給他人，傳播恐怖主義，其行為已涉嫌宣揚恐怖主義罪。這一罪名是我國刑法體系中典型的重罪，不僅刑罰比較重，而且因為這個罪名特殊，對當事人和家屬今后工作、生活的影響也比較大。一邊是國家對恐怖主義活動的嚴厲打擊，類似的司法判例比比皆是，一邊是孫云因無知而誤觸法網，如果簡單一訴了之，不僅意味著孫云將終身背負著“犯罪”的記錄，更可能意味著一個家庭的崩潰，如何在情理法之間尋求司法“最優(yōu)解”？這成為擺在辦案檢察官面前的一大難題！

是“小案”，也是她的“大事”

“當寬則寬，該嚴則嚴”。 如何在堅守司法底線的前提下，審慎把握好寬嚴相濟的“度”？在檢察官聯席會議討論時，辦案檢察官提出孫云是出于好奇才買賣轉發(fā)涉恐視頻，并非積極主張恐怖主義思想，主觀惡性小、情節(jié)輕微，且到案后自愿認罪認罰，應該給幡然悔悟的行為人一次機會，可以考慮對其作出相對不起訴處理，與會人員一致認同這一提議。

“案件辦得對不對、好不好，得老百姓說了算?！睘榱松髦仄鹨?，2023年3月底，檢察院召開了公開聽證會，邀請人大代表、政協(xié)委員等作為聽證員，并邀請社區(qū)居民等代表現場觀摩，廣泛聽取社會各界意見。

經閉門評議，7名聽證員一致支持檢察機關對孫云作相對不起訴處理。聽證會結束時，孫云已泣不成聲，她用顫抖的聲音一直說：“謝謝檢察機關給我重新改過的機會，我以后絕對不會再碰這些視頻?！?/p>

參會居民也表示，這是一堂生動直觀的法治教育課，一定會告訴身邊人以后對暴恐音視頻堅決說“不”。

2023年4月6日，孫云拿到了不起訴決定書。宣告現場，“如釋重負”的她忍不住給了辦案檢察官一個大大的擁抱！

檢察官說，這一刻，深切體會到“法治獲得感”這五個字沉甸甸的分量，也深切感受到作為一名檢察人的價值——讓人民群眾在每一個司法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義！一個不起訴，可以使一個年輕人擺脫“罪犯”的標簽，為她和她的家庭未來贏得更多的可能；準確適用法律，可以讓更多人看到司法的善意，感受到檢察的溫度。

江蘇省鎮(zhèn)江市檢察院檢察官開展相關宣講活動。（來源：受訪者供圖）

案件雖然已經辦結，但其中涉及的國家安全問題不容小覷！網絡時代此類行為敏感易發(fā)，為此，鎮(zhèn)江市檢察院以“4·15”全民國家安全教育日普法宣傳為契機，組織全市檢察機關送法進廣場、進軍營、進校園、進社區(qū)，發(fā)放各類宣傳手冊1000余份，筑牢國家安全的法治防線。2023年8月，基于此案的辦理故事，鎮(zhèn)江市檢察院拍攝了辦案故事短視頻《一念之間》，深刻闡釋案件的法律適用、法治理念、司法溫度，以案釋法，警示社會。

2023年12月，鎮(zhèn)江市檢察院在全市開展辦案故事巡講活動，向轄市區(qū)的人大代表、政協(xié)委員代表講述此案的辦理故事，得到代表委員的一致稱贊。

鎮(zhèn)江市檢察院重罪檢察部門辦理的往往是案情重大、疑難、復雜的大案，但孫云這個案子，卻讓辦案檢察官感慨萬千。對司法工作者來說，這可能只是眾多案件中微不足道的一件“小案”，但對當事人而言，則可能是影響他們一生的“大事”。作為新時代檢察人，司法辦案應是在法律規(guī)定下情理法的充分融合，有血有肉，正義且溫暖。（文中涉案人員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