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疫情時代醫務人員心理狀況評估與關愛模式探討

□ 徐超凡 XU Chao-fan

為了解新冠肺炎疫情對醫務人員身心健康所造成的影響，北京市總工會2021年立項啟動了“醫務工作者心理健康風險評估與對策研究”項目，從市級、區級、社區三級醫療網絡中選取抗疫、防疫的典型醫院進行調研。北京市小湯山醫院作為定點收治醫院也參與到項目調研中。該院在2003年抗擊非典時開始為人知曉，又在三年抗擊新冠肺炎疫情時期，履行并發揮著重要的抗疫防疫職能。調研顯示，該院243 位醫務人員的整體心理健康狀況普遍優于北京市總體樣本水平。進一步分析后發現，這一結果與該院工會在職工心理關愛服務——“職工心靈驛站”建設方面所進行的長期投入密切相關。

研究設計

1.研究工具。課題調查采用的工具在國內外經過統計學檢驗具有良好的信效度，經專家研討，調研問卷涵蓋人口信息、背景調查，中文壓力知覺量表(CPSS)，抑郁9 項篩查(PHQ-9)，焦慮7 項篩查(GAD-7)，軀體化癥狀調查，PTSD-17 項篩查(PCL-C)，心理彈性量表，創傷后成長問卷以及開放式需求提問等。

中文壓力知覺量表[1](CPSS)：量表由14 個項目組成，包括緊張感和失控感兩個維度。采用5 點計分的方法，最后統計量表的總得分，分數越高說明被試的心理壓力越明顯。在本次調查中，壓力知覺總量表的科隆巴赫α 系數為0.876。

抑郁9 項篩查(PHQ-9)：量表由9 個題目組成，采用4 點計分的方法，最后統計量表的總得分，分數越高證明抑郁癥狀越強烈。本次調查中，抑郁量表的科隆巴赫α 系數為0.906。

焦慮7 項篩查(GAD-7)：量表由7 個題目組成，采用4 點計分的方法，最后統計量表的總得分，分數越高證明焦慮癥狀越強烈。本次調查中，焦慮量表的科隆巴赫α 系數為0.937。

軀體化癥狀：采用90 項癥狀清單(SCL-90)中的軀體化癥狀維度，量表由12 個題目組成，采用5 點計分的方法，最后統計量表的總得分，分數越高證明軀體化癥狀越強烈。本次調查中，軀體化量表的科隆巴赫α 系數為0.911。

PTSD-17 項篩查[2](PCL-C)：量表由17 個題目組成，包含3 個維度，分別是反復出現創傷性體驗、情感麻木與回避、警覺性增高。采用5 點計分的方法，最后統計量表的總得分，分數越高說明罹患PTSD 的可能性越大。本次調查中，PTSD 量表的科隆巴赫α 系數為0.951。

心理彈性量表：量表由25 個題目組成，包括3 個維度，分別是樂觀性、力量性、堅韌性。采用5 點計分的方法，最后統計量表的總得分，分數越高說明心理彈性越高。本次調查中，心理彈性量表的科隆巴赫α 系數為0.973。

創傷后成長量表[3]：量表共有21 個條目，包括人際關系、新的可能性、個人力量、靈性改變和欣賞人生5 個維度。采用6 點計分的方法。本研究中創傷后成長量表的科隆巴赫α系數為0.971。

2.研究方法。定性研究與定量研究相結合，統計采用SPSS20.0、Process 統計插件以及AMOS17.0 等軟件進行分析，其中使用SPSS20.0 軟件進行描述性統計分析、相關分析、回歸分析等，采用Process 統計插件進行中介分析，采用AMOS17.0 進行結構方程模型檢驗。

3.數據采集。本課題借助互聯網調研平臺生成問卷鏈接及二維碼，對接該院工會實施問卷采集。為保障樣本純度及代表性，一方面，課題組通過問卷平臺設置了填答細則，如填答時間、單位編碼、網域分布等，摒除無效問卷；另一方面，該院工會在實施過程中結合醫院管理給予了大力支持與主動配合。具體操作方法上，工會要求填答者“每5 個人共用一個單位編碼，超過5 名自動限制”等，課題組對接了符合調研要求的人員數量并生成84 個編碼，再由醫院工會將問卷采集的編碼按人員比例落實到機關(7 個碼)、健管(10 個碼)、臨床(27 個碼)、康復(25 個碼)、醫技(17個碼)等5 個分工會，最后由各個分工會將不同的單位編碼分發給其所管理的工會小組，分級部署，力求嚴謹，保障數據純度。

研究結果

1.一般情況。調研共243 人填寫了問卷，有效問卷243 份，有效率為100%。在人口統計學變量中：男性43人(17.7%)、 女性200 人(82.3%)；20 ～30 歲有77 人(31.7%)，31 ～40 歲有105 人(43.2%)，41 ～50 歲有29人(11.9%)，51 歲以上有32 人(13.2%)；文化程度方面，大專及以下55 人(22.6%)，本科152 人(62.6%)，研究生及以上36 人(14.8%)；婚姻方面，未婚61 人(25.1%)，已婚178 人(73.3%)，離異4 人(1.6%)；編制方面，有編制172 人(70.8%)，無編制71 人(29.2%)；工齡小于1年的2人(0.8%)，1 ～5年的45 人(18.5%)，6 ～10年的72 人(29.6%)，11 ～20年的76 人(31.3%)，大于20年的48 人(19.8%)；每日工作時長，4 ～6 小時3 人(1.2%)，6 ～8小時146 人(60.1%)，8 ～10 小時85 人(35.0%)，大于10 小時9 人(3.7%)；工作崗位，機關29 人(11.9%)，健管37 人(15.2%)，康復63 人(25.9%)，臨床60 人(24.6%)，醫技54 人(22.2%)。

此外，曾參與過一線抗疫任務的醫務工作者人員為128人(52.67%)；參與馳援外省市抗疫工作的人員為3 人；抗疫期間感受到生命威脅的人員為62 人(25.51%)；遭受過類似突發危機事件的人員為90 人(37.04%)；疫情暴發后接受過心理教育的人員為122 人(50.21%)，接受過心理輔導的人員為99 人(40.74%)，能用心理技術進行自我調整與自我關懷的人員為93 人(38.27%)；對疫情期間的保障支持感到滿意的人員為197 人(81.07%)。

2.壓力感、抑郁、焦慮及軀體化狀況。該定點收治醫院的職工中：高壓知覺者0.4%，較高者16.5%，適度者62.1%，壓力不大者21%。如表1 所示，重度抑郁癥狀者1.2%，中重度抑郁癥狀者2.1%，中度抑郁癥狀者8.2%，輕度抑郁癥狀者42.8%，無癥狀者45.7%；重度焦慮癥狀者0.4%，中重度焦慮癥狀者1.2%，中度焦慮癥狀者3.3%，輕度焦慮癥狀者31.7%，無癥狀者63.4%。軀體化癥狀主要反映身體不適感，該分量表計分在12 ～60 分之間。得分在36 分以上，表明個體在身體上有較明顯的不適感，并常伴有頭痛、肌肉酸痛等癥狀。統計發現，該院36 分以上的4 人(1.6%)。

表1 抑郁、焦慮癥狀篩查結果[n(%)]

3. PTSD 檢出狀況。如表2 所示，該院醫務工作者PTSD 的檢出率為1.2%，在B、C、D 三組癥候群中，其陽性檢出率D 組“警覺性增高”總體癥狀檢出最高，檢出率為4.9%，其次是B 組“反復出現創傷性體驗”的1.2%，C組“情感麻木與回避”的檢出率最低為0.8%。PTSD 的17項癥狀的陽性率分別從1.2%到16.9%不等。其中，以難以入睡或睡眠不深（16.9%），難以集中注意（12.8%）以及易激惹或易發怒（11.9%）出現頻率較高。

表2 醫務工作者PTSD癥狀檢出率(n=243)

4.心理彈性、創傷后成長狀況。在心理彈性上，樂觀性的均分最高(3.63)，其次是力量性(3.52)、堅韌性(3.41)；在創傷性成長上，欣賞人生的均分最高(4.02)，其次是個人力量(3.72)、人際關系(3.65)、新的可能性(3.39)、靈性改變(2.82)。

5.高危組與一般組的差異檢驗。以焦慮量表、抑郁量表總分在10 分以上(即中重度癥狀)，軀體性癥狀36 分以上(即軀體感到明顯的不適)，PTSD 均分大于等于3 作為檢出標準(即被診斷為PTSD)，構成高危組(32 人，13.17%)與一般組(211 人，86.83%)，并對二者進行差異檢驗，結果如表3 所示。

表3 高危組與一般組在主要變量上的差異

除靈性改變和欣賞人生兩個維度在高危組和一般組差異不顯著外，新的可能性、創傷后成長總分在置信區間0.05水平上差異顯著，其他變量在兩組的差異上均表現出極其顯著的差異(p＜0.001)。

6.小湯山醫院與北京市總樣本各項評估指標的對比分析。如表4 所示，該院各項評估指標相較于北京市總樣本(即參與到北京市醫務工作者心理健康風險評估的所有調研單位，包含市級/區級/社區醫院、公立/民營醫院在內，共計781 位曾從事抗疫、防疫任務的醫務工作者)而言均有較好的得分。特別需要關注的是，該院在心理教育、心理輔導、心理自助方面，不論是開展頻率、覆蓋面、應用轉化上，都存在顯著的優勢。

表4 小湯山醫院與北京市總樣本在各評估指標的對比

討論

根據研究結果，小湯山醫院醫務人員的心理健康現狀整體較好，且各項測評維度均優于北京市醫務人員總體樣本水平。同時，仍存在一定需要持續關注的職工，如主觀壓力感極高與較高者、抑郁/焦慮癥狀在中度及以上者、壓力軀體反應嚴重者、創傷后應激障礙檢出者等。文獻分析發現，任何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都會給醫務人員帶來不同程度的心理傷害[4]，在新冠疫情期間也同樣如此。例如，劉雪燕等[5]對COVID-19 流行期間21 項相關研究的元分析發現，定點收治醫院醫務工作者抑郁和焦慮的患病率分別為31.00%和44.00%。張賽娜等[6]對659 名2020年北京疫情暴發期間馳援小湯山醫院的女性醫務人員進行調查后發現，她們存在明顯的壓力、抑郁、焦慮癥狀。這里需要強調的是，對于前文所界定的高危組，應是下一步醫院必須予以心理干預的重點人群，因為他們與一般組相比，在絕大多數指標上的差異都極其顯著，心理健康問題更為凸顯。

醫務人員心理關愛的“湯山模式”

1.借力首都“在職職工心理發展助推計劃”。2014年，北京市總工會推出“在職職工心理發展助推計劃”[7]，該項目是首都工會工作十大服務品牌之一，以基層職工心理發展活動場地建設及全市職工心理健康狀況大數據平臺搭建等硬件建設為重點，通過舉辦心理學培訓及心理健康大講堂等活動，帶動各級工會組織及職工個人關注心理健康。同時，為使工會心理關愛服務覆蓋到更多的基層職工，讓職工在工作之余能有一個調試身心、舒緩壓力的綠色空間。北京市總工會以“以評促建”為目標，啟動了市總工會命名的“職工心靈驛站”評選工作，帶動全市各級工會組織，因地制宜建立“職工心靈驛站”，開展符合職工需求的心理服務項目。2017年12月，小湯山醫院“職工心靈驛站”授牌。2018年被評為“職工心靈驛站優秀助推項目”。

2.在管理實踐中發揮職工心靈驛站的積極影響。課題組在調研中了解到，北京市小湯山醫院在管理中充分利用職工心靈驛站在職工中的積極影響，將職工心理關愛、人文關懷與醫院管理實踐融為一體，探索出一套注重人本管理的“湯山模式”。具體舉措如下：

第一，組織保障先行。搭建職工心靈驛站組織架構，設立心理項目團隊的結構和分工，明確權責與工作機制，最終形成由院領導負責，管理組(由工會干部組成)、專業組(由院精神科主任醫師、心理咨詢師組成)、志愿組(由院團委召集)發揮合力的項目團隊，工作體系健全，共同致力于“職工心靈驛站”項目的設計、宣傳、實施及評估。

第二，硬件保障投入。按照職工心理關愛服務的需求，投建不同功能的心理場所，如個體咨詢室、團體輔導室、心理減壓室、閱讀視聽室等，可承載并實現全院職工的集體培訓、分組研討、自助放松等不同的項目需要，總占地面積五千余平方米。

第三，打造活動品牌。針對職工對心理服務的需求，設計不同形式、渠道的心理關愛服務，如心理學普及宣講、心理影片賞析、微信公眾號宣介、心理測評等；內容涵蓋情緒管理、正念加壓、音樂減壓、心理沙盤、人際溝通等。同時，該院將職工文體活動也充分融入了心理元素，塑造提升活動品牌，使更多的干部職工關注到身心健康對工作生活質量的影響。

第四，“戰疫”服務專項。新冠疫情暴發后，該院充分利用職工心靈驛站的現有體系，及時開展了一系列針對一線醫務人員的“戰疫”心理保障：通過微信公眾號推送“戰疫”心理科普文章、編寫自助指南、完成職工心理測評、制定專項心理疏導方案等，及時篩查和掌握了一線醫務人員的心理狀況；同時，積極聯合外部心理專家團隊啟動疫情期間的“安心計劃”，為急需心理援助的一線醫務人員提供專業的心理支持。研究發現，那些接受過心理培訓的醫務人員，其職業倦怠水平較未受過培訓的人員更低[8]。調研中也顯示，該院自疫情暴發后過半數職工都接受過心理健康教育，近半數職工接受過有針對性的心理輔導，近四成職工能自行采用心理技術實施自我關懷；這些比例說明，該院在推行“心理關愛”服務方面的覆蓋率和轉化率較北京市總體樣本更高。這也是該院醫務人員在艱巨的抗疫、防疫任務中，仍能保持良好心理健康水平的重要原因。

在北京市小湯山醫院，“職工心靈驛站”成為醫務工作者們進行日常壓力管理的主要場所，醫務工作者們在調研中曾表示，通過參與職工心靈驛站的心理健康教育、心理咨詢與輔導、文體放松等活動，個人能夠對心理學基本常識有更深入的理解和領悟，也學會了如何覺察自己的情緒問題并主動進行心理調適。職工心靈驛站建設，在工會職能發揮、職工心理關愛、和諧勞動關系構建、組織健康發展等方面都發揮著積極的引導作用，彰顯了醫院工會工作的影響力。

北京市小湯山醫院的“職工心靈驛站”平臺對一線醫務人員的“心理防疫”效果凸顯，其經驗做法對醫院工會如何做好醫務人員心理關愛具有現實的借鑒意義和參考價值，尤其使我們認識到，關注職工心理健康的努力和成效并非一日之功，更需要長期持續的管理和經營，方能在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的“大考”中，凸顯出醫務工作者的積極心理素質和意志品質，保護人才隊伍的穩定性。畢竟，一個不爭的事實是，醫務人員是心理創傷(繼發性創傷、替代性創傷)的高發人群，在突發公共衛生事件后，醫務人員往往會表現出不同程度的心理損傷，若未能及時發現和干預，甚至將導致創傷后應激障礙的發生。

大疫退去，而“湯山模式”的經驗和實踐說明，未雨綢繆，長期關注醫務工作者日常的心理健康教育，提升心理關愛服務的質效，對保障醫務人員的身心健康具有積極而深遠的影響，是醫院人本管理的實際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