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會窗口與中巴經濟走廊的能源發展合作

摘"要"中巴經濟走廊生動詮釋了發展合作的本質內涵，能源合作是其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借鑒后發國家的機會窗口理論，本文建構了一個發展合作中的機會窗口解釋框架。在傳統機會窗口的作用機制下，中巴經濟走廊以煤電為主導的能源發展合作逐步興起，有效緩解了巴基斯坦的電力短缺。在綠色機會窗口的作用機制下，中巴經濟走廊迎來了以可再生能源為重點的發展合作轉型，優化了巴基斯坦的能源結構。實踐證明，中巴經濟走廊能源發展合作應時而生、順勢而為，既不是環境污染的源泉，更不是“債務陷阱”的推手。中巴經濟走廊能源發展合作的未來應更加關注可再生能源項目及韌性建設。

關鍵詞"機會窗口"中巴經濟走廊"能源"發展合作

一、問題的提出

在國際關系學界，發展合作或國際發展指各類行為體力圖改善域外社會民眾生活水平的過程和政策，可以被理解為幫助貧窮國家實現經濟增長和福利改善。傳統意義上，發展合作主要指發達國家面向發展中國家而采取的消除貧困和發展經濟的援助策略。隨著“全球南方”的興起和國際社會治理結構的變化，發展中國家之間的南南合作也被認為是國際發展的重要組成部分。作為“一帶一路”倡議的重大和先行工程，中巴經濟走廊建設的十年探索就是南南合作助力國際發展的生動寫照。走廊對巴基斯坦沿線地區的經濟社會發展產生了顯著的積極影響，包括實現區域互聯互通、創造各種投資機會、增進產業和金融合作、提升教育和人力資源開發水平、增加生計機會、改善人民安全與穩定環境等。

在中巴經濟走廊“1+4”的經濟合作布局中，能源合作被認為是投入最大、進展最快和成果最顯著的領域之一，也是走廊發展合作的重要組成部分。走廊能源項目的實施意義不只局限于巴基斯坦的能源系統發展本身，而且也為兩國在交通運輸、貿易投資、信息通信等領域的深入合作奠定基礎，促進了互聯互通整體格局的形成，還直接拉動了當地的就業市場。一個值得關注的現象是中巴經濟走廊前期的能源項目比較倚重煤炭發電。在走廊已經完成和正在建設的16個能源項目中，煤電站項目占據了一半的份額。在中巴經濟走廊能源發展合作成效不斷彰顯的同時，不少西方輿論卻稱走廊創造的成績實為經濟假象。對走廊能源發展合作的質疑主要表現在環境可持續性和債務可持續性兩個方面：對環境可持續性的擔憂集中在大規模化石燃料發電尤其是煤炭發電將增加全球溫室氣體的排放，導致《巴黎協定》（The"Paris"Agreement）的目標實現變得更加困難；對債務可持續性的擔憂集中在大批能源基礎設施項目恐將使巴基斯坦落入“債務陷阱”，中國因此將獲得其戰略資產或決策的控制權。事實上，上述觀點均系對中巴經濟走廊建設的誤讀，根本原因在于未能理解走廊能源發展合作的階段目標和深層邏輯。那么，中巴經濟走廊能源建設為什么會首先選擇重點發展看似“高耗能又不環保”的煤電站項目？又是什么樣的機緣促使中巴經濟走廊的能源項目轉向以可再生能源為重點？中巴經濟走廊能源發展合作何以必要，又何以可為？本文試圖借鑒并創造性運用后發國家追趕發展的機會窗口（windows"of"opportunity）理論予以解釋。

二、中巴經濟走廊能源合作的文獻回顧

能源領域的合作不僅是中巴經濟走廊建設優先推進的工作，而且也是中巴經濟走廊學術研究的重點關注議題。既有研究主要從走廊能源合作的內容和方向、結果和影響以及風險和挑戰等方面展開論述。

（一）走廊能源合作的內容和方向

中巴兩國于2014年11月簽署政府間能源合作協議，加強了政策保障，為項目實施奠定堅實基礎。協議規定兩國在能源領域合作開展優先實施項目和積極推進項目。其中，優先實施項目包括在2017/2018年投產的火電、風電及光伏項目以及可在2020年前后投產的水電項目，共14項，總裝機容量為1040萬千瓦。積極推進項目是指雙方已取得初步共識，但因技術和商務條件尚不滿足近期實施要求，有待進一步落實的能源項目，共7項，總裝機容量為6645萬千瓦。

相關研究認為，走廊優先實施工期短、見效快的項目，盡快解決巴國內電力短缺等問題；中長期則重點發展清潔能源項目，優化能源供給和消費結構。巴基斯坦的常規能源稟賦中，煤炭儲量極為豐富，充分利用巴方本身的煤炭資源發展燃煤電站符合巴基斯坦自身的實際需求，成為中巴經濟走廊“早期收獲”階段的重要成果。其中，塔爾煤田二區煤礦和電站項目作為中巴經濟走廊乃至整個巴基斯坦首個煤電一體化項目受到格外關注。

劉宗義."中巴經濟走廊建設：進展與挑戰［J］."國際問題研究，2016（3）：127.中巴經濟走廊的能源合作絕非局限于傳統的火力發電，而是包含了多元混合的能源項目策略，圍繞太陽能、水能和風能等清潔能源領域的項目落地是中巴經濟走廊建設的未來方向與合作重點。

（二）走廊能源合作的結果和影響

從2017年開始，中巴經濟走廊能源項目建設步入快車道。至2022年，其總投產量超過6000兆瓦，利用進口和當地的煤炭、水能、風能、太陽能等資源在短時間內解決了巴基斯坦電力短缺的難題。走廊框架還在巴基斯坦國家電網中新增1440兆瓦的綠色能源投資，幫助巴國內民眾獲得更經濟、廉價和清潔的能源，減少對傳統化石燃料的依賴。中巴經濟走廊能源項目創造了“巴基斯坦速度”，改變了巴基斯坦的工業和能源結構，扭轉了電力短缺的窘況。

相關研究認為，中巴經濟走廊的能源合作項目不僅改善了巴基斯坦電力供應短缺的狀況，而且有力推動了巴基斯坦的經濟增長。中巴經濟走廊在解決巴基斯坦能源危機、穩定國內能源部門走向并最終引領巴基斯坦實現能源安全方面顯示出巨大潛力。能源安全與人的安全緊密相關，中巴經濟走廊對巴基斯坦能源安全的促進也是對人的安全的保護。燃煤發電項目由于采用了更清潔、熱效率更高的超臨界發電技術以及現代化的污染監測和管理系統，有效地減少了二氧化碳排放和生態足跡。然而也有研究認為煤炭發電引發了民族主義者對自然資源開采的擔憂，而煤炭燃燒對空氣和水也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污染。

Shakir"Ullah，"et"al."Problems"and"Benefits"of"the"ChinaPakistan"Economic"Corridor"（CPEC）"for"Local"People"in"Pakistan："A"Critical"Review"［J］."Asian"Perspective，"2021，"45"（4）："861876.

（三）走廊能源合作的風險和挑戰

國家能源局發布的《中巴經濟走廊能源合作實踐及投資指南》從政策和安全角度為走廊能源項目的有序開展提出了發展建議，包括鼓勵巴方保持稅收、電價等政策的延續性與穩定性，打造法治化、便利化的貿易環境；加強防務與安全合作，共同應對非傳統安全威脅；構建安全高效的能源保障體系，增強能源合作抗風險能力等。

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能源局，"等."中巴經濟走廊能源合作實踐及投資指南［M］."北京：中國電力出版社，2022："4345."這表明中巴經濟走廊的能源合作不會一帆風順，而是充滿了各種風險挑戰和不確定因素。

相關研究認為，以能源合作為重點和先導的中巴經濟走廊激活了南亞的地緣政治緊張局勢。走廊建設一方面使印度在與中國進行的能源和資源爭奪中處于不利地位，另一方面又弱化了巴基斯坦作為美國“新絲綢之路”計劃下能源消費市場的地位，因此恐遭受美國和印度乃至其他地區國家的聯手遏制。

崔日明，陳晨."美國“新絲綢之路”戰略研究——基于中國“一帶一路”戰略比較［J］."世界經濟與政治論壇，2016（3）："7487.除了外部的地緣政治風險，中巴經濟走廊能源合作還面臨巴基斯坦國內的政治暴力和腐敗、非傳統安全和威脅、電力成本和供應、貨幣政策和市場等諸多經營性挑戰。中巴經濟走廊引發“債務陷阱”的論斷主要源于上述因素的共同作用。但亦有研究進行了反駁，認為巴基斯坦債務問題源于國內制度，且制造“債務陷阱”也不符合中國的利益。

Rizwan"Shaikh，"ChienKai"Chen."Chinas"Debt"Trap"in"Pakistan？"A"Case"Study"of"the"CPEC"Project"［J］."South"Asia"Research，"2021，"41"（3）："399414.

既有研究對中巴經濟走廊能源合作的基本面進行了多維度梳理，豐富了對走廊能源合作現狀和前景的認知。若從發展合作的視角來看，相關研究在如下兩個方面的解釋力仍顯不足：其一，缺少對中巴經濟走廊能源合作階段性發展過程的分析，尤其缺乏對走廊能源合作經歷從“擁碳”到“去碳”變化及轉向原因的細致探究。其二，對中巴經濟走廊能源合作的發展成效分析集中于“授人以魚”的結果目標，未上升到更高價值層面的“授人以漁”的能力目標范疇。本文立足于發展合作的視角，試圖運用機會窗口理論全面分析中巴經濟走廊能源合作的進程與進展，以補強對上述兩方面問題的解釋力，并對中巴經濟走廊在環境可持續性和債務可持續性方面的質疑作出回應。

三、發展合作中的機會窗口：一個解釋框架

在梳理既有文獻研究脈絡和現狀的基礎上，本文將對機會窗口這一核心理論概念的緣起、內涵和演化進行闡述，由此提出一個基于發展合作語境下的機會窗口解釋框架。

（一）傳統機會窗口

自美國經濟史學家亞歷山大·格申克龍（Alexander"Gerschenkron）在《經濟落后的歷史透視》（Economic"Backwardness"in"Historical"Perspective）一書中提出具有廣泛影響的“后發優勢”（advantage"of"backwardness）理論以來，圍繞后發國家趕超發展的研究日益受到關注。20世紀80年代，在“技術—經濟范式”（technoeconomic"paradigm）的影響下，“機會窗口”概念的出現為后發國家實現趕超發展提供了新的理論支撐，獲得了學界的廣泛研究和應用。卡洛塔·佩雷斯（Carlota"Perez）和盧克·蘇特（Luc"Soete）提出，新技術經濟范式的興起在后來者利用新范式超越在位者的跨越式發展中存在機會窗口的作用。

Carlota"Perez，"Luc"Soete."Catching"up"in"Technology："Entry"Barriers"and"Windows"of"Opportunity［C］//"Giovanni"Dosi，"et"al.，"eds."Technical"Change"and"Economic"Theory."London："Pinter"Publishers，"1988："458479.技術變革導致“破壁”成本降低進而誘發機會窗口，成為學界相關研究的原初邏輯，存在于技術—經濟范式轉換中的機會窗口也被認為是傳統機會窗口。

隨著研究的深入，傳統機會窗口的打開被認為不止于技術變革一種邏輯。李根（Keun"Lee）和佛朗哥·馬萊巴（Franco"Malerba）擴大了機會窗口的概念，將它們與部門系統的組成聯系起來，確定了三種類型的機會窗口。第一種窗口即技術窗口，呈現于新技術或突破性創新的來臨。面對新技術變革，現有技術中占據主導地位者被技術本身束縛，遭遇“在位者陷阱”（incumbent"trap）而因此掉隊。第二種窗口是需求窗口，源自部門系統中的用戶或消費者，此窗口是創建新需求而提供的機會。如果新的需求迅速增長，其效果可能為后來者提供充足的機會從而使其迎頭趕上。第三種窗口是制度窗口，由公共政策或其他體制改革打開。政府通過提供補貼、減稅、出口支持、法規和公共標準等進行干預，創造了一種有利于后來者居上的不對稱環境。

Keun"Lee，"Franco"Malerba."CatchUp"Cycles"and"Changes"in"Industrial"Leadership："Windows"of"Opportunity"and"Responses"of"Firms"and"Countries"in"the"Evolution"of"Sectoral"Systems"［J］."Research"Policy，"2017，"46"（2）："338351.基于技術—經濟范式的考量，技術窗口被認為在傳統機會窗口的三種類型中居于首要位置，但越來越多的研究開始關注多種窗口類型的交互作用和影響。機會窗口既可以是外生的，又可以是內生的，這主要取決于部門系統中不同參與者的反應。

（二）綠色機會窗口

隨著人類發展面臨日益嚴峻的生態環境約束和挑戰，學界也開始反思技術—經濟范式的固有缺陷。1992年，克里斯托夫·弗里曼（Christopher"Freeman）提出“綠色技術—經濟范式”（green"technoeconomic"paradigm），核心是要通過研發體系調整和重大制度變革來實現減排和可持續性發展。綠色技術—經濟范式的到來使得如何理解后發國家的趕超再度成為焦點。事實上，以經濟增長和人均收入作為追趕的傳統衡量標準已經日益受到攻擊，追趕的概念應該重新書寫，并與更為全面的以人為中心的福利定義結合起來。

在綠色技術—經濟范式的影響下，“綠色機會窗口”（green"windows"of"opportunity）的概念應運而生。拉斯穆斯·勒馬（Rasmus"Lema）等人將綠色機會窗口定義為與綠色轉型相關的制度、市場或技術變化產生的對后發發展有利卻有時間限制的條件。他們總結了與綠色機會窗口性質和動態相關的三方面關鍵認知：第一，綠色機會窗口通常由政府創造，其本質是制度性的，其核心是環境和產業/創新政策的協同組合；第二，制度、市場和技術變化之間的順序和相互作用是綠色機會窗口的決定性特征；第三，綠色機會窗口可以是內生或外生的。在某些情況下，成功的、相互作用的綠色機會比最初的窗口更為重要，最初的窗口僅僅為追趕創造了先決條件。

Rasmus"Lema，"et"al."Green"Windows"of"Opportunity："Latecomer"Development"in"the"Age"of"Transformation"toward"Sustainability"［J］.nbsp;Industrial"and"Corporate"Change，"2020，"29"（5）："11931209.對比綠色機會窗口和傳統機會窗口，氣候變化的長期壓力使得綠色機會窗口具有較強的穩定性和可預期性。但鑒于綠色機會窗口更多需要由后發國家內部的政策變化打開，其在短期內具有較強的政治性，因而也可能是短暫的或波動的。

（三）解釋框架

綜合既有的研究認識，本文認為機會窗口是指在不同技術—經濟范式的邏輯下，后發國家積極利用相對自身而言的新技術、新市場和新制度變革實現的追趕甚或趕超的機會。需要進一步澄清其中的三方面內涵：第一，不同技術—經濟范式的邏輯意味著機會窗口可能是傳統機會窗口，也可能是綠色機會窗口；第二，機會窗口中包含新技術、新市場和新制度三種類型，適用于傳統機會窗口和綠色機會窗口；第三，后發國家對機會窗口的利用以實現趕超為最高目標，但其價值更多體現在縮小與先進國家的差距和實現自身的發展上。雖然機會窗口形成的最終結果是要完成趕超發展，但趕超的完成通常需要經歷一個相對漫長的過程，非畢其功于一役，而發展合作的實踐和成效恰恰是這段漫長過程中后發國家成長的進步階梯。因此，本文將著重考察發展合作中機會窗口的打開方式與作用機理，為后發國家的趕超發展提供一個更具說服力的過程追蹤解釋框架。

本文認為發展合作中的機會窗口存在三種類型，分別是技術窗口、市場窗口和制度窗口。

不少文獻中，市場窗口也被稱為需求窗口，制度窗口也被稱為政策窗口，雖是不同的表達但含義相同。技術窗口的打開主要通過技術轉移的方式。現代意義上的國家間技術轉移始于二戰之后，與發展合作相生相伴。根據聯合國的相關定義，技術轉移是指制造產品、應用工藝或提供服務而進行的系統知識轉讓。

United"Nations"Conference"on"Trade"and"Development."Draft"International"Code"of"Conduct"on"the"Transfer"of"Technology"［Z/OL］."（19850620）"［20230703］."https：//digitallibrary.un.org/record/86199.技術轉移的初衷是推動技術從北方流向南方，但在新的時代背景下，技術轉移更多包含了雙向互惠的知識嵌入與合作。技術轉移本身不是單純地把系統性的知識從某個國家轉移到另一個國家，而是要注重技術與環境的適應性，這里的環境既包括自然環境，也包括政策環境。市場窗口的打開主要通過需求對接的方式。發展合作成功的要義是基于市場和經濟邏輯解決合作雙方的需求對接問題。如果說需求偏好相似可以解釋國際貿易產生的原因，那么對于發展合作而言，不僅需求偏好相似，而且需求偏好差異和互補也能夠促成有效的需求對接。制度窗口的打開主要通過政策協調的方式。這里的政策協調更多偏重的是對國際層面的考察。國際政策協調并不意味著不同經濟體應采取類似的政策或具有相似的政策效果，而是應在不同時期采取不同政策，協調的主要目標是實現各國國民經濟的穩定增長或發展。

學界對于機會窗口的相對重要性和打開順序的討論還較為有限，且存在不同的認識和爭論。結合既有文獻的研究，本文認為在發展合作中，傳統機會窗口的打開通常主要由技術窗口驅動。這既是機會窗口理論提出的原初邏輯，又體現了后發國家受經濟效用驅動而發起追趕的一般路徑。綠色機會窗口的打開通常主要由制度窗口驅動。其主要原因包括兩個方面：一方面是綠色可再生能源利用的前期投入成本較高，需要政府的支持和推動；另一方面是國內政策機構更容易受到強有力的全球議程、規則和機制的外部壓力影響而選擇主動作為。換言之，綠色經濟不僅受經濟效用的驅動，也受社會價值的驅動。

實踐中，本文發現市場窗口是一個特殊的存在，其敏感度高，多數情況與上述兩種窗口共生存在，甚至具有優先地位。一方面，技術和市場總是相互依存的。技術的創新和發展是市場的推動力，而市場的需求和反饋又會影響技術的發展方向。因此技術窗口的生成必然引發市場窗口的變動或受到市場窗口變動的影響。另一方面，制度和市場也是緊密關聯的。制度的設計和調整是市場運轉的導航，而市場的需求和波動又會影響制度的變革方向。因此制度窗口的生成也必然引發市場窗口的變動或受到市場窗口變動的影響。因此，本文主張在交互作用的基礎上形成“技術—市場窗口”和“制度—市場窗口”兩種復合型機會窗口模式。無論是哪種類型的機會窗口在發展合作中起核心驅動作用，都不意味著其他窗口的作用可以被忽略，相反其通常還會起到重要的補充支撐作用。

在上述三種機會窗口打開路徑的推動下，發展合作將在推動技術進步和提高治理能力兩個方面促成對象國自主發展能力的增強，以形成一項完整的發展合作中機會窗口作用機理的解釋框架，并助力趕超發展的實現。推動技術進步的關鍵在于掌握和利用，在于推動職業技能的發展，促使技術真正落地并產生實效。提高治理能力的關鍵在于“以點帶面”的社會建設，在于發展機會的創造，推動治理經驗的有效傳播和分享。

四、傳統機會窗口與中巴經濟走廊能源發展合作的興起

《中巴經濟走廊遠景規劃（2017—2030年）》［Long"Term"Plan"for"ChinaPakistan"Economic"Corridor"（20172030）］指出，“至2020年，中巴經濟走廊力爭初具規模，基本解決巴基斯坦經濟社會發展的主要瓶頸，開始帶動中巴兩國經濟發展。”

China"Pakistan"Economic"Corridor"Secretariat"Office."Long"Term"Plan"for"ChinaPakistan"Economic"Corridor"（20172030）"［Z/OL］."（20171121）"［20230710］."https：//www.pc.gov.pk/uploads/cpec/LTP.pdf."從2013年走廊啟動至2020年，能源項目獲得了重要推進，標志著走廊能源發展合作的興起。根據官方發布的“中巴經濟走廊能源優先項目”數據顯示，截至2019年6月，走廊發電能力中的74%來源于煤炭發電，14%來源于水力發電，12%來源于太陽能和風能發電。

China"Pakistan"Economic"Corridor"Secretariat"Office."CPECEnergy"Priority"Projects"［Z/OL］."（20190627）"［20230712］."https：//cpec.gov.pk/energy.煤電項目無疑是走廊能源發展合作興起階段的重點。

（一）技術—市場窗口的驅動作用

缺電是巴基斯坦的“老大難”困境，無論是在城市還是農村，長時間停電是一種常態。巴基斯坦國內能源消費高度依賴進口石油和天然氣，政府負擔日益加重，煤儲資源豐富的塔爾沙漠成為巴基斯坦改變電力短缺局面的希望。解決能源危機的唯一現實選項可以說就是發展煤電，因為它滿足立即可用、低成本和不間斷電力供應這三個關鍵標準。缺乏基礎設施、融資和現代技術是巴基斯坦煤炭資源一直沒有得到有效開發的主要原因。不少外國公司和國際組織都以種種理由拒絕了巴基斯坦提出的煤電投資請求，中國成為唯一愿意參與投資合作的國家。

巴基斯坦對煤電技術的發展需求與中國“一帶一路”高耗能產業走出去的發展需求具有對接的契合點。一方面，中國煤炭地質勘查與地質保障技術處于國際領先水平，但產業面臨著國內市場需求萎縮和產能嚴重過剩的主要矛盾，存在向外部轉移的客觀需要；另一方面，中國正積極推行煤炭綠色開采，嚴格執行環保標準，一大批煤炭清潔高效利用技術取得突破，達到國際先進水平。在此基礎上，中巴經濟走廊煤電能源發展合作的技術—市場窗口得以初步形成。

卡西姆港煤電站是中巴經濟走廊首個落地能源項目。電站帶動了中國技術裝備的“走出去”，包括汽輪機等三大主機在內99%的裝備來自中國。電站培養了巴籍員工，使其掌握關鍵技術，讓巴基斯坦擁有自己的運行維護高科技電站的隊伍。薩希瓦爾煤電站也是中巴經濟走廊的早期收獲項目，通過運用先進的低氮燃燒技術、高效靜電除塵器以及石灰石—石膏濕法脫硫工藝，電站的煙氣排放指標均遠優于當地標準，甚至優于世界銀行相關環保標準。“新煤電”技術的有效呈現離不開若干細節工藝的有力支撐。在塔爾煤田煤電一體化項目的建設中，中方負責單位專門安排中國焊接師傅教授技能，提升巴基斯坦焊工技能水平，為后期安裝單位的焊接工作奠定了良好技術基礎。上述案例展現了煤電站技術轉移的可操作性和實踐功效，表明中巴經濟走廊的技術—市場窗口得以最終形成。

（二）制度—市場窗口的支撐作用

提高煤炭在該國發電能源結構中的作用一直是巴基斯坦歷屆電力部門的政策重點。巴基斯坦《2013年國家能源政策》（National"Power"Policy"2013）中明確表示：“要發展以進口煤炭為基礎的沿海能源走廊（未來與本地煤炭發展相融合），在全國范圍內特別是塔爾沙漠迅速擴展煤炭開采，向以煤炭為核心的政策不斷轉化。”

Government"of"Pakistan."National"Power"Policy"2013［Z/OL］."（20130731）"［20230804］."https：//www.ppib."gov.pk/National%20Power%20Policy%202013.pdf."該政策旨在改變巴基斯坦的能源結構，降低成本，減輕消費者的能源負擔。

中國政府鼓勵制造商出口多余的發電機組，而不是將它們儲存起來，向海外擴展的努力符合中國政府期望緩解工業產能過剩的意愿。2013年中國發布的《國務院關于化解產能嚴重過剩矛盾的指導意見》強調，“積極承攬重大基礎設施和大型工業、能源、通信、礦產資源開發等項目，帶動國內技術、裝備、產品、標準和服務等出口”。

國務院關于化解產能嚴重過剩矛盾的指導意見［Z/OL］."（20131018）"［20230805］."https：//www.gov.cn/"zhengce/content/201310/18/content_4854.htm."2015年中國發布的《國務院關于推進國際產能和裝備制造合作的指導意見》進一步強調，“發揮政策性銀行和開發性金融機構的積極作用，加大對國際產能和裝備制造合作的融資支持力度”。

國務院關于推進國際產能和裝備制造合作的指導意見［Z/OL］."（20150513）"［20230805］."https：//www."gov.cn/gongbao/content/2015/content_2868464.htm.

中巴兩國的國內支持政策為開啟走廊煤電能源發展合作的制度—市場窗口奠定了基礎。前文提及的兩國市場需求對接不再贅述，這里主要論述兩國圍繞煤電項目進行的具體政策協調：一方面，巴基斯坦政府向走廊煤電能源項目提供主權擔保，還承諾建立由主權擔保支持的循環基金，以確保作為中巴經濟走廊建設重要組成部分的發電廠能夠按時獲得發電費，從而降低延遲支付的風險；另一方面，巴基斯坦政府向發電公司支付的電價包含了較高的股本回報率，燃煤電廠可為中國投資者帶來較為豐厚的回報。

綜上所述，促成中巴經濟走廊能源發展合作起步的關鍵是巴基斯坦因電力短缺和高昂電價問題而產生的對廉價電力的迫切需求及對塔爾煤田開發的強烈期待，很明顯主要考慮的就是經濟效用。中國在煤電技術方面的優勢和意愿以及兩國市場需求層面的對接使得技術—市場窗口在經濟效用的影響下成為走廊能源合作起步的核心驅動力。制度層面政策協調的目的更多是配合巴基斯坦發展煤電技術，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順應了經濟效用優先下技術—市場窗口的開啟，沒有明顯的社會價值驅動考慮，因此制度—市場窗口在這主要發揮的是一種支撐作用。

（三）發展合作的成效

以煤炭發電為重點的中巴經濟走廊能源發展合作的興起，通過推動技術進步和提高治理能力展現出實實在在的發展成效。

第一，推動技術進步。以煤為基礎的中巴經濟走廊項目多基于超臨界發電技術，而巴基斯坦國內工程專業畢業生的技能尚不足以滿足該領域技術人員的要求。中方管理層非常關注巴方大學畢業生的就業，第一批人員全部從卡拉奇工程技術大學和伊斯蘭堡國立科技大學聘用。600名年輕有為的工程師被選派到中國進行為期6個月的技術和管理培訓。他們在培訓結束后回到項目現場，負責重要的運營工作。此外，負責薩希瓦爾燃煤電站項目的華能山東如意（巴基斯坦）能源有限公司還投資建設了一所以電力專業為主的職業技術培訓學校，無償為當地提供專業技術培訓。培訓學校注重培養學員的實操能力，力求學以致用，取得了不錯的教學效果，獲得了巴基斯坦各界的認可，并獲評巴基斯坦國家環境與健康論壇頒發的“最佳社會責任獎”和“最優職業培訓獎”。

第二，提高治理能力。根據企業社會責任和社區投資計劃，中巴經濟走廊煤電能源項目在當地完成了許多經濟社會發展項目，幫助當地社區改善了衛生、教育、娛樂和基礎設施。華能山東如意（巴基斯坦）能源有限公司每年向旁遮普省捐贈約2億盧比用于社會福利，為當地社區提供醫療援助和清潔飲用水項目。同時，煤電廠項目還帶動了相關產業鏈的發展，如煤炭開采、運輸等，進一步促進了巴基斯坦的經濟增長，不少人在電廠工作后回去建造了屬于自己的房子。中巴經濟走廊還是巴基斯坦的“債務減壓器”，走廊能源項目極大地改善了巴基斯坦的能源短缺狀況，這將使巴基斯坦企業有能力生產更多出口商品，增加其外貿收入。

五、綠色機會窗口與中巴經濟走廊能源發展合作的轉型

優化能源結構，提高煤炭、水電和可再生能源比重是巴基斯坦政府的發展愿景。

Government"of"Pakistan."Pakistan"2025："One"Nation，"One"Vision"［Z/OL］."（20200721）"［20230810］."https：//"www.pc.gov.pk/uploads/vision2025/PakistanVision2025.pdf.2020年，在能源領域，中國對“一帶一路”國家的投資重點首次轉向了可再生能源（包括太陽能、風能、水能）。其中，巴基斯坦獲得了最多的能源行業投資，集中在水電和煤炭方面，可再生能源投資占比超過50%。2020—2025年恰好也是中巴經濟走廊產業體系基本完備、主要經濟功能全面發揮和區域經濟發展更加均衡的時期。這段時期也意味著走廊能源發展合作轉型階段的來臨，可再生能源項目成為其中的合作重點。

這里有必要進一步說明中巴經濟走廊能源發展合作由傳統機會窗口轉向綠色機會窗口的原因：第一，巴基斯坦本身的可再生能源豐富，其北部地區適合風力和水力發電，而南部平原與沙漠地區適合太陽能發電，具備發展可再生能源的潛力。第二，隨著中巴經濟走廊的深入建設，巴基斯坦在中國與非洲和中東之間的貿易連接中扮演越來越重要的角色。可再生能源是環境友好型社會發展的標志，其將吸引更多企業入駐，鞏固巴基斯坦日益突出的商業中心地位。第三，可再生能源的發展將使得巴基斯坦的能源結構進一步多樣化，同時有助于減少其對外部能源的依賴，緩解巴政府的財政壓力，更加有利于提升巴基斯坦的整體能源安全性。第四，對可再生能源的應用符合國際社會的基本認同，《巴黎協定》就明確提出將可再生能源定位為“脫碳”的主要動力源。因此，促進能源轉型、大力發展可再生能源也是巴基斯坦進一步融入國際社會的需要。

（一）制度—市場窗口的驅動作用

《替代能源和可再生能源政策2019》（Alternative"and"Renewable"Energy"Policy"2019）被認為是巴基斯坦綠色能源轉型的“指導綱要”。巴前能源部長奧馬爾·阿尤布·汗（Omar"Ayub"Khan）表示，該政策計劃在2030年將可再生能源和替代能源在巴電力市場的占比提高到30%。他還表示水電項目將會馬上被歸入替代能源和可再生能源類別，其占比在2030年將達到60%。

巴基斯坦公布可替代能源新政策［EB/OL］."（20200814）"［20230811］."http：//karachi.mofcom.gov.cn/article/"jmxw/202008/20200802992517.shtml.巴基斯坦前總理伊姆蘭·汗（Imran"Khan）還曾在2020年聯合國氣候雄心峰會上宣布該國不再新增以煤炭為基礎的能源，并已取消了2個原計劃2600兆瓦發電量的煤電項目，代之以水力發電。

2021年是中國“十四五”和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開局之年。《國務院關于加快建立健全綠色低碳循環發展經濟體系的指導意見》強調，“提升可再生能源利用比例，大力推動風電、光伏發電發展，因地制宜發展水能、地熱能、海洋能、氫能、生物質能、光熱發電”。

國務院關于加快建立健全綠色低碳循環發展經濟體系的指導意見［Z/OL］."（20210202）"［20230813］."https：//www.gov.cn/gongbao/content/2021/content_5591405.htm.習近平主席還在2021年提出了全球發展倡議，推動全球發展邁向平衡協調包容新階段。他特別指出：“中國將大力支持發展中國家能源綠色低碳發展，不再新建境外煤電項目。”

習近平出席第七十六屆聯合國大會一般性辯論并發表重要講話［N］."人民日報，20210922（01）.

“一帶一路”綠色發展政策體系的完善有助于協調中巴兩國在可再生能源領域的國內利好政策。“一帶一路”綠色發展伙伴關系倡議強調要“推進清潔能源開發利用，加強可再生能源國際合作，確保發展中國家獲得可負擔、經濟上可持續的能源”。

“一帶一路”綠色發展伙伴關系倡議［Z/OL］."（20210624）"［20230815］."http：//www.scio.gov.cn/31773/"35507/htws35512/Document/1707318/1707318.htm.中巴兩國高層領導間的會晤有助于進一步協調彼此在可再生能源領域的發展政策。2022年，巴基斯坦時任總理夏巴茲·謝里夫（Shahbaz"Sharif）與習近平主席發表了聯合聲明，確認了綠色、低碳、環保能源發展方向，強調了兩國政策協調的必要性，為走廊可再生能源發展合作制度—市場窗口的形成奠定了基礎。

盡管巴基斯坦有著強烈的發展國內煤電項目的需求，但擴大可再生能源發電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該國人口正處于快速增長階段，對能源供給提出了更高要求。可再生能源可以使電力更加便宜（盡管前期投入成本較大），實現更大程度的能源安全，減少碳排放。越來越多的工商業組織開始轉向太陽能領域的解決方案，屋頂太陽能光伏板的安裝呈現強勁增長勢頭。巴基斯坦還有幾個著名的風力走廊，目前已有數十個私人風電項目正在運營，市場前景廣闊。小微型水力發電在巴基斯坦也很有前景，它可以提供清潔廉價的能源，特別適用于該國北部的偏遠地區。中國是全球最大的可再生能源市場，也是全球最大的清潔能源設備制造國。可再生能源的發展合作是加速構建現代能源體系，推動我國能源事業高質量發展的內在需要；同時也是突圍歐美標準壟斷，推動中國可再生能源標準“走出去”的客觀需要。兩國在可再生能源領域的需求具備有效對接的可行性，從而促成中巴經濟走廊能源發展合作轉型階段制度—市場窗口的最終形成。

（二）技術—市場窗口的支撐作用

經過多年發展，中國的可再生能源技術已日趨成熟，多項可再生能源利用技術已走在世界前列。包括太陽能、風能和水能在內的可再生能源技術體系和產業鏈整合能力基本形成，不同種類可再生能源技術相結合的多元發展路徑初具規模，這為中國推動可再生能源發展合作的技術轉移奠定了基礎。

一批可再生能源項目在中巴經濟走廊能源發展合作的興起階段就已經開建甚至完成，為轉型階段技術—市場窗口的形成奠定了基礎。2016年建成的一期30萬千瓦發電任務的巴哈瓦爾普爾太陽能光伏電站，是中巴經濟走廊首個完成融資和并網發電的太陽能項目。該電站使用的設備，從升壓站的主變壓器、開關柜，到主控室的綜合自動化系統，以及光伏區的逆變器、箱式變壓器和光伏發電板等，都源于中國制造。經過培訓后的巴基斯坦工人大多能熟練掌握太陽能電池板的安裝技術。2017年投入商業運行的大沃風電站是中巴經濟走廊首個完成融資閉合并開工建設的風能項目。項目不僅為巴方工程師提供了穩定而又有前途的職業，同時還為他們提供了完整、系統的赴華培訓機會。

前文提及的兩國市場需求對接不再贅述，這里主要論述兩國圍繞可再生能源項目進行的具體技術轉移。2020年11月，中巴經濟走廊聯合合作委員會設立科技聯合工作組，旨在務實推進聯合研究、技術轉移、人員培訓與人文交流。這是完善走廊建設合作機制的重要內容，更是進一步深化中巴兩國科技合作的重要行動。走廊能源發展合作轉型的技術—市場窗口完全打開，更多高質量技術轉移實踐不斷呈現。2022年全面投入運營的卡洛特水電站是中巴經濟走廊首個水電投資項目，中國在水電領域的技術積累發揮了關鍵作用。項目利用開挖料棄渣作為攔河大壩填筑料的創新方案，大幅減少了建筑材料開采、運輸等帶來的耗能。團隊還定制了智慧園區管理系統，實現園區管理的智能化、系統化和高效化升級。“中國技術”為項目巴方工程師帶去了“新知識”。2022年年底，中國風電機組制造商金風科技在巴基斯坦投產了首個集風機備件倉儲、風電數字化運維、設備維修測試、專業人員培訓等功能于一體的本地化解決方案工廠。乘著中巴經濟走廊的“東風”，先進的中方設備和技術被引入巴方市場。

綜上所述，在中巴經濟走廊能源發展合作的轉型中，巴基斯坦政府在制度層面具有明顯的主動作為和求改變的姿態，這并非單純意義上的經濟效用考慮，而是從可持續發展和能源安全的角度融入了社會價值的考慮。因此，巴政府才能力排國內阻力，甚至取消了計劃內的煤電項目。當然，國際層面包括《巴黎協定》的壓力也會增強巴政府對于能源發展合作中社會價值因素的認知。中巴兩國在政策層面的協調和市場需求層面的對接，使得制度—市場窗口在經濟效用和社會價值的共同影響下，成為走廊能源合作轉型的核心驅動力。中巴兩國技術層面的對接也非常重要，正是可再生能源技術轉移的可行性，才使得兩國能源發展合作能夠順利進行。但這是建立在制度—市場窗口對于能源合作方向調整的基礎上，否則兩國間的合作仍將在煤電項目的主軌道上繼續前行，因此技術—市場窗口在這里更多發揮的是一種支撐作用。

（三）發展合作的成效

以可再生能源為重點的中巴經濟走廊能源發展合作的轉型，通過推動技術進步和提高治理能力，展現出可觀和富有潛力的發展成效。

第一，推動技術進步。巴方自身的可再生能源技術并不可靠且缺乏實用性知識，中巴經濟走廊可再生能源發展合作正努力改變這一切。中國—南亞技術轉移中心巴基斯坦分中心合作是一個典范，其通過高效精準的技術對接，不斷深化中巴在可再生能源等領域的國際科技合作，促成包括太陽能光伏提水灌溉系統示范等一系列合作項目。巴基斯坦政府努力通過探索可負擔的替代能源來實現電力系統的轉型變革，而中國公司在該國的并網、離網和混合能源安裝及服務提供商方面發揮著主導作用。巴基斯坦對大型地面電站、工商業分布式電站以及居民屋頂分布式電站都有很大的市場需求。中國企業在推動分布式能源走進巴基斯坦市場的同時也在推動了中國技術的“走出去”。近年來，這類系統的相關技術在巴基斯坦已獲得了顯著的自我成長。

第二，提高治理能力。由中巴兩國政府、投資者、開發商以及民間社會成員組成的綠色中巴經濟走廊聯盟，將綠色融資作為主要目標，致力于破除“債務陷阱”的魔咒，實現氣候目標和更好的環境成果，促進走廊及其他地區的經濟增長。從中巴經濟走廊可再生能源項目的實施來看，其不僅是電力保障的舉措，也是民生建設的成果。卡洛特水電項目就是很好的例證，項目實施過程中制定了生物多樣性管理計劃，保護水生生物和野生動物，同時采取嚴格措施保護項目所在地周圍的河流水質。它還利用現代水力發電技術，減少了近350萬噸的二氧化碳排放量。項目每年向巴基斯坦提供超過32億千瓦時的清潔能源，保障了500萬人的電力供應，每年提供近4500個體面就業崗位。它在拉瓦爾品第和阿扎德克什米爾附近的發電站通過向當地社區提供教育、道路基礎設施和醫療保健設施，極大地改變了當地居民的生活。

六、結論與展望

歷史實踐證明，在中巴經濟走廊能源發展合作的興起階段，推動以煤電為主導的發展策略是十分必要的，其在相當程度上緩解了巴基斯坦國內的“電荒”，提升了巴基斯坦自主能源資源的可及性，可謂“以燃煤電站解燃眉之急”。技術—市場窗口起到了核心驅動作用，制度—市場窗口起到了重要支撐作用。以煤電為重點的能源發展合作在技術進步和治理能力中收獲了實實在在的發展成效。以可再生能源為重點的發展轉向則標志著中巴經濟走廊能源發展合作轉型階段的來臨。現實實踐表明，中巴經濟走廊在優化巴基斯坦能源結構布局和建構國家可持續發展格局方面是大有可為的，意味著走廊能源項目定位從應急紓困邁向高質量發展。制度—市場窗口起到了核心驅動作用，技術—市場窗口起到了重要支撐作用。以可再生能源為重點的能源發展合作在技術進步和治理能力中展現出可觀且富有潛力的發展成效。

包括薩希瓦爾煤電站和卡西姆港煤電站在內的中巴經濟走廊主要煤電項目均已采用新的超臨界發電技術，這使得相比原先的亞臨界技術電廠，二氧化碳的排放大大減少。它們還擁有先進的污染減排設備，如使用減少硫和氮排放的煙氣脫硫工藝和選擇性催化還原方法的設備，控制顆粒物排放的靜電除塵器設備等。2019年投入商業運營的塔爾煤田煤電一體項目和胡布煤電站在“新煤電”技術層面有了進一步提升，對污染物排放控制也更為嚴格。另外，煤電站的副產品粉煤灰還可以為巴基斯坦的大規模建筑項目提供材料支持，僅這一項每年的效益就可達上百萬美元。由此可以看出，對中巴經濟走廊能源發展合作將造成環境可持續性困擾的指責言過其實，燃煤電站的確可以在相對綠色環保的軌道上解巴基斯坦的燃眉之急。

中巴經濟走廊的資金分為政府間貸款、投資和贈款，具有典型的發展合作特征。其中，能源合作項目是在獨立發電商模式下執行的，資金主要由中國國家開發銀行和中國進出口銀行融資的公司在自己的資產負債表上承擔。中巴經濟走廊相關的政府貸款利率僅為2%，還款期為20—25年，2021年開始償還債務。中巴經濟走廊在貸款償還和能源部門資金外流方面沒有造成任何直接負擔。所有與債務有關的資金外流將被投資給巴基斯坦經濟而帶來的好處抵消。因此，對中巴經濟走廊能源發展合作將造成債務可持續性困擾的指責純屬子虛烏有，相反，其將會成為巴基斯坦經濟增長的有力引擎。

根據《中巴經濟走廊遠景規劃（2017—2030年）》，至2030年走廊全面建成后，經濟可持續增長的內生機制會基本形成。走廊對中亞、南亞地區的經濟增長將發揮整體拉動作用，南亞地區也將成為具有全球影響的國際經濟區。

China"Pakistan"Economic"Corridor"Secretariat"Office."Long"Term"Plan"for"ChinaPakistan"Economic"Corridor"（20172030）"［Z/OL］."（20171121）"［20230818］."https：//www.pc.gov.pk/uploads/cpec/LTP.pdf.巴基斯坦只有堅持綠色發展導向才能廣泛吸引投資，扮演好商業樞紐的角色。一個值得關注的動向是中國國際發展合作中“小而美”項目的興起。在巴基斯坦的可再生能源發展之路上，以中國技術和經驗為依托，一批“小而美、見效快、惠民生”的綠色能源項目或將成為中巴經濟走廊上的新風景。當然，以可再生能源為方向的發展目標并不意味著需要立刻終止已有的煤電項目。不少煤電站在巴基斯坦仍然具有重要的民生保障功能，且具有彌補因風能和太陽能不穩定而造成的電力市場空缺的應急屬性。或許，在更加多樣化的基礎上培育韌性，才是中巴經濟走廊能源發展合作更為深層的目標。韌性建設意味著能源系統必須能抵御意外沖擊和干擾，并迅速恢復。韌性建設還需要足夠的靈活性，靈活性體現為能源系統的每一個組成部分具有應對其他部分遭受損失的能力。總之，在中巴經濟走廊邁向高質量發展的進程中，能源發展合作依然任重道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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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陳思萌）